小婉在換牙，一張口說話，就看見黑黢黢的牙洞。她氣得撲過去打他：“有你這樣當(dāng)哥哥的嗎！還沒娶媳婦呢，就欺負(fù)meimei了！”

    有才不跟她打，他現(xiàn)在長大了，懶得和小孩子鬧氣。一閃身躲過去，就急匆匆出門了。

    有才十七歲那年，和許家姑娘珍珍成了親。

    兩人很投緣，定親后便互相傳信、送東西，現(xiàn)在終于成了親，就可以好好說話，肆意耍鬧了。

    兩人好得一個人似的，小婉看得牙酸：“娘，哥哥怎么這樣？膩不膩??？”

    羅衣笑道：“等你以后成了親，也會這樣。”

    小婉這時十歲了，這個年紀(jì)的姑娘，多多少少都懂得一些了，但她粗心大意得很，聞言也不覺得害羞，撇撇嘴道：“我才不會像他一樣?！?/br>
    家里多了一口人，生活就復(fù)雜了一些。

    原先只有小婉和有才兩個孩子，都要時不時鬧一頓氣，現(xiàn)在多了許珍珍，小摩擦就多了起來。

    小婉從小是個張揚的性子，許珍珍雖然性子溫柔，卻也是家里嬌寵在手心里長大的，如今也不過十六歲罷了，性情仍然天真爛漫。有時忍不住了，就和小婉斗嘴。

    有一次，她氣急說道：“好，好，我忍著你，總歸也不用幾年，最多五六年的工夫，你就要嫁出去了！”

    小婉呆住了。

    她不是第一次聽說自己要嫁人，但卻是頭一回有這個意識——她要嫁出去！

    嫁出去！像許珍珍一樣，離開自己的家人，嫁到別人家去！

    她兩眼大睜，表情太過震驚，像是被嚇到一樣，把許珍珍也嚇著了：“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別這樣，我錯了，我不說了好嗎？”

    小婉沒理她，她扭頭就往屋里跑去：“娘！娘！”

    羅衣正準(zhǔn)備出門，她今天和人約了去打獵，弓箭剛背在身上，就見小婉一陣風(fēng)似的跑進來：“怎么了？”

    “娘，我以后要嫁出去的，是不是？”她抓緊羅衣的衣裳，仰頭看著她道。

    羅衣見她表情有點異樣，想了想，卻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點點頭：“是啊?！?/br>
    “不！”小婉大叫道，表情有些崩潰，“我不要嫁出去！我要跟娘一起！”

    羅衣失笑：“真是個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孩子！”小婉大力搖頭，忽然又改口：“我是！我是孩子！我永遠(yuǎn)都是孩子！我不要嫁人！我要跟娘在一起！”

    說著，居然就落下淚來。

    這孩子小時候極愛哭，一句話冤枉了她，就能嗷嗷哭個半天。后來長大了，上學(xué)了，還有了朋友，尤其是小卉極其嫌棄她哭，她漸漸就不愛哭了。

    羅衣有兩三年沒見她掉眼淚了，這時見她哭得傷心，竟有些小時候的樣子，一時有些詫異，就把弓箭放下來，牽了她的手坐下：“小乖，你怎么了，這么傷心？”

    “娘，我不想嫁人。”小婉歪進她懷里，臉埋在她肩窩里，手指揪著她的衣裳，“我不想嫁出去，我不想離開你?！?/br>
    “還好些年呢?！绷_衣拍著她的背輕哄，“你現(xiàn)在不想嫁，娘也不要你嫁。等你長大了，娘不要你嫁，你都要生氣的?！?/br>
    小婉搖頭，一句也聽不進去：“我不！我就不嫁！”

    嚎啕大哭。

    羅衣有幾年沒哄孩子，業(yè)務(wù)都生疏了，她知道自己犯了個錯，那就是沒依著她的心意來。

    她連忙改了口：“好，不嫁。小婉不想嫁，就不嫁?！?/br>
    小婉嗚嗚地哭，哭得羅衣的衣裳都濕了。

    好半晌，她才抽噎著道：“娘，如果我非要嫁人，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嫁人？”

    羅衣一下子沒忍住，“撲哧”笑出來。

    小婉被她笑得抬起頭，臉上委屈極了：“娘！”

    她眼淚大顆大顆地落，臉上濕乎乎的，可憐又可愛。

    “如果你真不想嫁人，就招贅?！绷_衣說道，“讓男人嫁給你，就好啦！”

    小婉眼睛一亮：“真的么？可以招贅？”

    “是?！绷_衣點點頭，“不過，好男子都不會同意的，肯入贅的男子只怕你看不上?！?/br>
    小婉撅著嘴，悻悻地抹了眼淚，坐直身體不說話了。

    她呆呆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羅衣也沒有太往心里去。孩子么，小時候和長大了是不一樣的。小婉現(xiàn)在舍不得離開家，是因為年紀(jì)太小了，還不懂成親的意思。等她長大了，就會像離巢的鳥兒，迫不及待地飛往外面的世界。

    哄了她一會兒，又換了衣服，出去赴約了。

    小婉接連幾日情緒不高，每天跟她形影不離的小卉當(dāng)然察覺到了。

    “你又怎么啦？”小卉問道。

    小婉便把自己的擔(dān)憂說了出來。

    小卉“撲哧”笑出來：“你這個傻子！”

    小婉怒目而視。

    小卉仍舊掩著口笑，人人長大了都要成親的，女孩家都要嫁出去的，這有什么？

    招贅？也就是她現(xiàn)在年紀(jì)小，肯考慮這個。等她長大了，看到那些愿意入贅的男子，還不知道要嫌棄成什么樣。

    “你真討厭！”小婉搡了她一把。

    小卉就不笑了，轉(zhuǎn)而嚴(yán)厲地道：“你最近又瘋玩了是不是？先生布置的功課都做好了嗎？”

    小婉悻悻。她這幾天心情不好，先生教的什么，她都沒怎么聽進去。

    小卉當(dāng)然明白她，抓了她，給她補習(xí)功課。

    一連幾日，小卉抓著她補功課，每天都用功到很晚。

    這一天，送走小婉，周氏看著直打哈欠的女兒，心疼地道：“你大娘都不管她的功課，就你天天管著，每天連覺都睡不足！”

    她對小卉花這么多時間在小婉身上，非常的不滿。

    小卉便道：“她待我真心，我也要待她好?！?/br>
    兩人在女院各有朋友，但彼此最要好。

    小婉對她是沒有理由的信任和喜歡，她對小婉卻是越來越覺得可貴。

    人人都有一副虛偽的面具，唯獨小婉沒有。

    周氏見她這樣，也覺得驕傲，說道：“我女兒就是這么好！想當(dāng)年，小婉才三歲多，那么一個小不點，一見你就喜歡上了，追著你跑，連娘和哥哥都不要了?！?/br>
    小卉還記得那時的事，她“撲哧”一笑。

    她那時不是特別喜歡小婉，覺得她笨手笨腳，又極愛哭。

    但小婉特別喜歡她，簡直讓她不好拒絕。

    “可惜她不是個男娃，不然你們這樣青梅竹馬的，湊做一對，娘也放心了?！敝苁细锌?。

    她已經(jīng)開始給小卉張羅嫁人的事了。

    小卉淡淡一笑：“我比她大兩歲，要是男娃，也該我是男娃。”

    第211章 養(yǎng)娃日常

    小卉嫁人了。

    夫家是一戶清白的讀書人家,家境不是太好，但好在家里人口簡單,公婆也不是多事的人,加上書生已經(jīng)考上了秀才功名，平日里動動筆桿子，也能養(yǎng)家糊口。

    除此之外，他容貌清秀,性格謙和，待人處事都很妥當(dāng)，叫人挑不出不好來。上門說親的人也不少,但他都讓家里拒了。因為他偶然一次在詩會上見到小卉，從此就入了心,考中秀才功名后,便讓父母前去提親。

    他比小卉大一些，小卉才十五歲,他已經(jīng)二十歲了。但因為人品實在不錯,周氏很是歡喜,備了不薄的嫁妝，把小卉嫁了出去。

    羅衣也給小卉添了十兩銀子的壓箱禮。這是明面上做給周氏的，私下里她又給了小卉二十兩，感謝她這些年照顧小婉。

    之所以分兩份，是因為自從有了兒子，周氏的心不知不覺偏了。早先說好的給小卉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哪怕王老太不同意,她拼著大鬧一場也要爭一爭，然而到了臨頭，王老太都沒開口，她自己就忘了。

    小卉接了銀子，含著淚給她磕了個頭，就牽著小婉走了。

    書生要去京城備考，她作為媳婦，自然也要跟去。姐妹兩個就要分開了，少不得說些貼心話。

    小卉嫁人后，沒多久就跟著書生一家去了京城。小婉見不到她，只能書信來往，但一來一回也要好多天，實在不方便，她自此郁郁了很久，一直不開懷。

    羅衣便道：“你好好讀書，叫小卉也看一看，沒了她，你依然能好好過日子，也叫她放心。”

    小婉撅了撅嘴：“知道了?！?/br>
    小卉嫁人了，小婉比她小兩歲，也要張羅起來了。

    羅衣一時感慨萬分，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待小婉嫁了人，她也該離開了。

    自此打起精神，開始給小婉張羅對象。

    不止她放在心上，周氏也記著呢。一日，上門來找羅衣，笑著說道：“我娘家有個侄兒，生得一表人才，人也聰明，踏實肯干，你要不要見一見？”

    羅衣點點頭：“好啊?！?/br>
    沒幾日，周氏便叫了娘家侄兒來家里，說是來家里幫忙，其實是給羅衣相看。

    羅衣見了那個孩子，眼睛無神，下巴尖尖，人有些瘦，實在不像是周氏說的一表人才、聰明。

    她不禁有些失望。

    周氏送走侄兒，問羅衣的意思，聽羅衣拒絕了，就道：“哎呀，嫂子，你也別太挑了！我那侄兒，實在是不錯的。你們家小婉，性子那樣張揚，那樣跳脫，誰能忍耐她呀？嫁個知根知底的，倒還能放心?！?/br>
    羅衣聽她這么說，心里陡然有氣。她女兒的確有很多不討人喜歡的小性子，但人品是沒問題的，既不刻薄，也不貪婪，更不盛氣凌人，也不欺軟怕硬，就只是一個有些驕縱的小女孩子罷了。怎么聽周氏說的，好似差得沒人要似的？

    不說別的，就小婉那副相貌，不知道多少人眼饞呢！

    “可能沒緣分吧。”羅衣委婉地道。

    周氏見她不同意，又勸說道：“我知道，你覺得小婉長得好，以后必定好嫁。可是嫂子啊，小婉除了一張臉生得好，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琴棋書畫，她沒有拿得出手的。女紅，我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我們家小卉教了她多少回，她有半點天分嗎？”

    “你這樣瞧不上我家小婉，還做這門親干什么？”羅衣怒笑道。

    周氏見她怒了，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呀，嫂子你多想了?！?/br>
    “天晚了，我就不留你了?！绷_衣直接端茶送客。

    周氏走后，羅衣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