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羅衣不禁笑了。鄭夫人肯見她,便是好兆頭。 “賞你的?!绷_衣拿出一塊碎銀子,丟給趙二,“買雙新鞋穿?!?/br> 趙二低頭看了看自己磨得起毛,腳趾地方快要頂破的鞋子,臉上一紅:“謝夫人賞?!?/br> 羅衣見他一臉局促,恨不能挖個坑鉆進去的樣子,對他揮揮手:“下去吧?!?/br> 想了想,她轉身走到屋里,拿出一只黑漆雕花木匣子,往里面鋪了一塊柔軟的綢布,又把那盒特制的胭脂放進去,才合上蓋子。 指尖在蓋子上輕輕敲動,羅衣思索著明日見到鄭夫人該說什么話? 許連山來到時,就見羅衣站在窗前,瑩白的臉上泛著一層淺淺的笑意。 他不禁怔住。 曼娘好漂亮。比她做姑娘時,還要漂亮許多。 自從羅衣接手了這具身體,便很注重保養(yǎng),她又心寬,府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從來不能使她不快,兩項相加,便褪去了從前透著疲憊和滄桑的老態(tài),變得年輕靚麗起來。 許連山卻是正好相反。這一年來,他雖然左擁右抱,嬌妾滿懷,卻被飛快流逝的銀錢和遲遲未有子嗣所愁,面上透著一股陰郁,看起來不再如從前那般年輕風流,富有魅力。 他在窗外站了站,心里滋味兒,憤憤地大步走進去:“玉蓮小產(chǎn)了,你很高興?” 羅衣驚訝地轉身,看向怒氣沖沖走來的許連山:“大爺在說什么?” “你還不承認?你剛剛偷笑的樣子,我都看見了!”許連山怒道。 羅衣抿了抿唇。 這樣蠢的男人,與他交談,實在是浪費生命。 她不說話,許連山便當她默認了,冷笑一聲道:“我就說,玉蓮懷孕了,你怎么會高興?原來早就等著這一天呢?你這個妒婦,就算玉蓮小產(chǎn)了,我也不會如你的意!” “如我什么意?” “你不就是想叫我到你房里來?”許連山冷笑,“從前還假模假樣地把我往外推,李曼娘啊李曼娘,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還會欲拒還迎這一套?” 羅衣挑了挑眉,將他扭曲的面龐打量幾眼,才淡淡地道:“滾出去?!?/br> 許連山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滾出去?!绷_衣重復一遍。 許連山勃然大怒:“李曼娘!你敢這樣跟我說話?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 羅衣輕蔑地笑了笑,看著他不說話。 許連山被她的態(tài)度激得火氣直往上沖:“李曼娘,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休了我?”羅衣移動視線,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個來回,目露輕蔑:“你配嗎?” 許連山只覺一股熱氣“轟”的沖到了頭頂! 第12章 你納妾啊 “你什么意思?”他氣急敗壞地沖她吼道,“你真以為我不敢休了你?!” 她怎么敢用這種態(tài)度對他?她還真以為她對他有恩不成?他許連山?jīng)]有她的嫁妝銀子,照樣能成為大戶!反倒是她,如果不是跟了他,能有今時今日? 羅衣挑著眉頭,看著他一臉氣急敗壞的跳腳,有些玩味。 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道:“我跟大爺開個玩笑,大爺這樣生氣做什么?” “你少來!”許連山才不信,冷笑一聲道:“你以為開個鋪子,能賺一點小錢,就了不起了,能不把我放眼里了?李曼娘,你開鋪子的銀子還是我給你的,你不會忘了吧?” 那可是兩千兩呢!當初她的嫁妝,也才值一百余兩! 羅衣忍不住笑起來:“所以,這要歸功給你了?” “不然呢?”許連山揚起下巴。 羅衣笑著拍了拍掌:“不錯,不錯,這筆賬算得真是好。照這么說,許郎靠著我的嫁妝起家,掙下這些家業(yè),都該歸功于我了?可是許郎,我從前怎么聽你說,這跟我沒關系,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許連山猛地一噎。 “這怎么一樣!”他漲紅了臉道。 半晌,他惱怒地道:“你少轉移話題!李曼娘,你如今是不一樣了,可都是我?guī)氵M了城,叫你長了見識,你才有的今日。你嫁給我這些年,孩子沒有生一個,又不肯為我管家,我能容你到現(xiàn)在,你該感激我,而不是對我放肆!” 羅衣不笑了,神情淡淡:“沒生孩子,怪我一個人嗎?我懷過三胎,前兩胎都是在跟你東奔西跑中掉了,后面那個是你親手斷了緣分,你倒想怎樣?至于為你管家,你想讓我怎么管?每天跟你那些不省心的小妾打機鋒嗎?” “這是你的本分!”許連山一臉理直氣壯地道,“別人家的女子都是這般,cao持家務,打理后院,教導小妾,教養(yǎng)孩子,你也不該例外!” 通過王玉蓮的事,叫許連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別人家都是女人管著家里的大小事務,約束著各房的小妾們,等到子女們生出來,就cao心子女們的成長,是有道理的。 如果他早早叫羅衣管家,把規(guī)矩立起來,就不至于叫王玉蓮又作又鬧,把孩子作沒了。 “許郎今日過來,是叫我為你管家?”羅衣終于聽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輕笑,“我觀許郎一進來,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以為哪里得罪了許郎。原來許郎是用著我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跟我講話,偏一進門就打我一嘴巴?” 許連山嚅囁一下,才道:“你應不應?”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起來,怎么一來就跟羅衣吵起來了?他跟她吵了一架,她該不會不應吧? “我保證,以后不會有任何人爬到你頭上?!睘槊饬_衣拒絕,許連山緩下神色,承諾了一句,“曼娘,你別跟我鬧氣了?!?/br> 羅衣不說話。 許連山又道:“我知道,我從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跟你賠不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是結發(fā)夫妻,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來的緣分,你就不要和我賭氣了,往后我們好好過日子?!?/br> 羅衣偏頭看著他,想了想,從桌邊拿過一只杯子。 “許郎看好了?!彼f罷,便松了手指,只見杯子直直墜下,“喀嚓”一聲,摔成幾瓣,“你與我,便跟這杯子一樣。碎掉的東西,不會恢復如初了。” 許連山愣愣地看著地上碎成幾瓣的杯子,過了一會兒,他猛地抬頭:“你這是何意?” 他如此放低身段,想要跟她和好,她這是什么意思? 陡然間,他臉色鐵青,指著羅衣道:“李曼娘,你別給臉不要臉!” 他當初借用她的嫁妝起家,如果休了她,的確在名聲上不大好聽。但他是個商人,這點名聲算什么?做的比他更過分的也不是沒有! 他心里恨羅衣太任性,一點臉面不給他留,腦中再次浮現(xiàn)休妻的念頭。 羅衣靜靜地看著他。 “你想跟我和好,就是這樣跟我和好?”一直看得許連山眼里的狠色褪去,羅衣才緩緩開口,“許連山,我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我。” 他以為,誰狠誰有理嗎?這世上,有理的人總是有理的,沒理的人只能虛張聲勢,唬得有理的人不敢跟他講理。 “如果你是這種態(tài)度,那么從今往后,我不會為你再做任何事。”說罷,羅衣伸手往門外一指。 安靜過了幾日。 有一天,小蘭急慌慌地跑到羅衣跟前:“夫人,大爺又要納妾了!” “嗯。”羅衣點點頭。 小蘭看著她一臉平靜的模樣,腦筋像被一團亂麻捆住,既覺得羅衣的態(tài)度太奇怪了,又說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好一會兒,她才把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大爺這回看上的是一個小戶人家的閨女,性子很是安靜柔順,模樣也不錯?!?/br> 羅衣點點頭:“我知道了?!?/br> 這是一朵解語花。 那日許連山從她屋里怒氣沖沖地離去,既不能去滿臉哀怨的金香兒屋里,又不能去撒潑大鬧的王玉蓮屋里,無處可去之下,自然便想再納一房溫柔解語的小妾。 “當日大爺為了金姨娘跟夫人吵成那樣,奴婢還以為他對金姨娘有多么情深義重,如今看來……”小蘭撇著嘴,眼里全是不屑。 羅衣笑笑:“誰說不是呢?” “那夫人您是怎么想的?”小蘭趁機湊過來問道。 她一直覺得羅衣對許連山的態(tài)度古怪。說不在意吧,她又很關心許連山的子嗣。說在意吧,她又總不爭寵。有時許連山來她屋里,她還給攆出去。 羅衣看她一眼:“我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去通知趙五一聲,叫他把馬車準備好,明日我要回秀水村?!?/br> 她前幾日求見了鄭夫人,說了想讓侄兒進鄭家族學讀書的事,今日鄭夫人給了準信,說要看看李一善的品性。 若是不成,便沒有這一出了。因此,這事基本上是定了的。 “是。”小蘭吐了吐舌頭,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次日,趙二套好了馬車,請羅衣上了車。 “趙叔呢?怎么是你駕車?”羅衣問了句。 趙二坐在前頭,手里握了馬鞭,答道:“趙叔昨日吃壞了肚子,跑茅廁跑得站不住,便叫我送夫人?!闭f到這里,他回頭往車廂看了一眼,“我會駕車的,一定把夫人順順利利地送到?!?/br> 羅衣笑道:“好?!?/br> 趙二是個老實孩子,他若不會駕車,根本不會攬這個活。 馬車駛動,往城外去了。 就如趙二所說,他的確會趕車,而且還趕的很平穩(wěn),不比趙五差。 羅衣坐得舒坦,等到出了城,便把車簾一掀,一邊看外頭的風景,一邊問道:“趙二,你打算一直如此,做個洗馬趕車的雜役嗎?” 趙二愣了愣,才回過身道:“我想伺候夫人?!?/br> “不必。”羅衣說道,“我開鋪子有小蘭,出行有趙叔,不必你伺候?!?/br> 雖然她常叫他跑腿,卻不是非用他不可,更多的是擔心他在府里沒事做,叫其他人嚼舌根子。 如今他在府里一日三餐,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養(yǎng)得白白凈凈,身板也結實了,羅衣瞧著,他身量都竄高了一截,十足是個大小伙子了。再這樣做個小廝,委實屈才了。 聽了她的話,趙二低下頭去,好一會兒才道:“夫人總有用到我的時候。” 羅衣沒再說什么,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秀水村。 羅衣把來意一說,李父、李母、李大哥、李大嫂,全都滿臉感激:“曼娘,你費心了。” 又叫了李一善過來:“快給你姑母磕頭!” 李大哥甚至說:“阿善,你以后就是不孝順爹娘,也不能不孝順你姑母!” 他見羅衣到現(xiàn)在肚子也沒動靜,很怕她往后膝下無人孝敬,便隔三差五地敲打李一善,叫他長大后不能忘了姑母。 “姑母,我長大后會孝敬你的!”李一善實心實意地給她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