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可許連山每次對李曼娘說起,都說叔嬸如何難以討好,待他刻薄。又說他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他最感激的便是叔嬸養(yǎng)大了他。 年輕的李曼娘看不穿他的伎倆,為此覺得他是天底下最有情有義的好男人,因而不顧家人阻攔,非他不嫁。 直到六年后,她嘗到了苦果。 許連山借著她的嫁妝,掙下了豐厚的家資,然后背棄曾經(jīng)的諾言,想要納妾。他納了金香兒還不罷手,緊接著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妾被他抬進來。他寵著她們,全然把李曼娘忘在腦后,任她凄涼孤苦的一個人過著,直到病逝。 李曼娘的陽壽是二十六歲。還有四年時間,羅衣要在四年內(nèi),完成李曼娘的托付。 第4章 你納妾啊 鋪子買了下來,想要開張,只差貨品了。 羅衣只知做胭脂的方子,自己還從沒做過,因而一連試了七八次,才終于做出細(xì)膩鮮艷,透著淡淡花香的胭脂。 這一日,羅衣捧著新做出來的胭脂,站在屋檐下,細(xì)細(xì)觀看,思量著如何定價。 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從院子門口傳來。 “妾給夫人請安。”金香兒款款走近,來到羅衣的身前,屈膝行禮。 羅衣將視線從胭脂上移開,低頭打量她。 金香兒選的角度很好,這樣低下頭去,正巧露出耳根后面的曖昧紅痕。 羅衣便知道她來做什么了。微微笑著,并不開口叫起。 金香兒那日敬茶時吃了虧,心里總是不舒坦。又顧忌著許連山的態(tài)度,不敢放肆。這幾日,她見許連山只到她房里,并不往羅衣的房里去,一腔怨恨便壓不住了。 羅衣不叫起,她屈的腿腳酸疼,想到如今正值寵愛,立刻不把羅衣放在心上,徑直站直了身子。抬起一雙嬌媚的眼睛,看向羅衣說道:“早幾日,妾便想來夫人身邊伺候。只是大爺說,夫人喜靜,叫我不要來鬧夫人。妾心里過意不去,今日斗膽來給夫人請安?!?/br> 她眨著一雙泛起水光的眼睛,看似嬌柔怯弱,然而眼底滿是野心勃勃。 羅衣笑笑:“你有心了?!?/br> “大爺都不叫你來了,你還來干什么?”小蘭從一旁躥出來,沖著金香兒嗆道。 這個狐媚子,裝得一副謙卑模樣,當(dāng)誰看不出她滿眼的挑釁?說得好聽,來給夫人請安,可她故意扭頭,露出耳朵根子后面的曖昧紅痕,又是什么意思?怕別人看不出來大爺寵她? 金香兒驚訝地看了小蘭一眼,隨即委屈地道:“夫人,您身邊的這小丫鬟好沒規(guī)矩,咱們說話呢,她也敢隨意插嘴?!?/br> 心里一陣興奮。她打不了羅衣的臉,還打不了這小丫鬟的臉嗎? 這小丫鬟自己撞上來,真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羅衣瞧著她灼灼閃爍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你別見怪,實在是這府里的女人啊,除了我,她最大。你雖然伺候大爺,可在我心里,很是比不上她。別說她只是插一句嘴,便是打你兩個巴掌,我也不會責(zé)怪她的。” 小蘭是個實誠人,聞言立刻大步上前,甩了金香兒兩個巴掌。 “啪!”“啪!” 小蘭做慣粗活的,掌心很有些薄繭,力氣又大,一下子便把金香兒的臉頰打得紅腫起來。 “你,你!”金香兒瞠目結(jié)舌,捂著臉道:“你敢打我?!” 那日她擅自開口,被羅衣叫自打嘴巴。今日小蘭擅自開口,怎不打小蘭,仍是打她? 真是欺人太甚! 金香兒捂著臉,狠狠瞪著羅衣,胸脯一鼓一鼓的,劇烈得像要炸開似的。 “你以為自己是什么?”羅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從始至終,腳下沒有動過,“那日沒叫你明白,今日還不明白嗎?你不過是一個我打你都嫌臟了手,還要丫鬟代勞的妾?!?/br> 金香兒頓時羞得臉上漲紅!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羅衣,難以相信她竟然這般羞辱她! “再得寵,你也只是個妾?!绷_衣朝院子門口輕點下巴,“回去吧?!?/br> 金香兒臉上乍青乍白,再也忍不住,捂著臉跑了出去。 “呸!”小蘭沖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轉(zhuǎn)過頭來,就沖羅衣豎起大拇指,“夫人,您真厲害!” 太解氣了!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道:“夫人,您這么厲害,治得了那狐媚子,怎么不把大爺哄回來?” 自從金香兒被抬進門,許連山還沒在羅衣房里歇過。長此以往,怎么能行? 在小蘭看來,氣也生過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忍一口氣,跟許連山和好,生個孩子,坐穩(wěn)正室的位置,才是正理。 羅衣笑了笑,轉(zhuǎn)了話題:“快些,多做些胭脂出來,鋪子等著開張呢?!?/br> “哎!”小蘭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趕著淘弄原料去了。 兩人花了三日時間,做出來一百來盒胭脂。有花香,有果香,還有混合調(diào)制的高級香,價格也從兩百文錢到五兩銀子不等。 “夫人,咱們的鋪子又沒什么名氣,定五兩銀子的價格,會有人買嗎?”小蘭捧著胭脂,心里沒底。 “會?!绷_衣道。 一分價錢一分貨,她敢賣得貴,自然是貨好。 羅衣的胭脂鋪子開張了,名字就叫“胭脂記”。 不少人覺得她名字起得怪。 “怎么不起個好名字?” “這名字就很好?!绷_衣道。 “哪里好了?一點特色都沒有!” “我賣的是胭脂?!绷_衣答道,“名符其實,便是最合適的名字?!?/br> “哈哈哈!難道別人賣的就不是胭脂嗎?”她的話引起來一陣哄笑。 隨即有人接話:“東家如此不懂經(jīng)營,這鋪子一定開不起來?!?/br> 羅衣并不與他們爭論。打掃了門前的爆竹碎屑,便守在了店里。 不多時,有人進來:“掌柜的,你怎么起這么個名字?瞧你生得似模似樣,不該是那等大字不識的粗鄙人,怎么連個好名字都起不來?” 羅衣打量她一眼,見是個年輕雅致的婦人,便拿起店里唯一一盒定價五兩銀子的胭脂,擰開蓋子,給她看:“夫人摳一塊。” 二百文錢的胭脂,用的是很普通的小鐵盒。價格越貴,包裝越好。這盒定價五兩銀子的胭脂,用的是細(xì)瓷薄胎,繪著精致仕女的瓷罐。 婦人一看便知價格不菲,不肯去接:“你叫我摳一塊,莫非是哄我買?我可不上當(dāng)!” 看向羅衣的目光,帶著nongnong的質(zhì)疑。 “我這一盒不賣。”羅衣見狀,索性自己下手,摳了一塊涂在手背上。 婦人看著她的動作,驚得睜大眼睛,哪有這樣魯莽的,還做不做生意了? 等看到她把胭脂均勻地涂在手背上,頓時目露異色:“這胭脂看起來那樣紅,怎么涂在手背上,卻只是淺紅色?” 細(xì)膩得就像是皮膚本身,根本看不出來涂了胭脂。 偏偏又比皮膚本身白里透紅,好看得不得了! “所以我的鋪子叫‘胭脂記’?!绷_衣笑了笑,把蓋子合上,放回柜臺里。 她賣的是胭脂,是別家都比不了的胭脂。 婦人沒聽出她暗含的意思,此時正盯著她的手背移不開眼。 只見羅衣涂了胭脂的那只手,白里透紅,細(xì)膩潤澤。比沒有涂的那一只,好看了幾倍。 但若不對比,單看一只手,根本看不出涂了胭脂。 她心里癢癢起來。 “還有沒有?”婦人目光灼灼地問道,起了買一盒的心思。 羅衣?lián)u頭:“只做了這一盒。夫人要的話,付一兩銀子定金,三日后來取貨?!?/br> 婦人心里癢得很,想買一盒,又覺得貴。羅衣便把那盒胭脂拿出來,叫她摳一塊試試。 “好,我定一盒。”越瞧越滿意,婦人歡喜地付了錢。 付了定金后,她又央著羅衣看別的。 別的胭脂,不論味道還是細(xì)膩度,都比不了她定的那個。婦人看了半天,沒有再下手。 倒是她在店里待了這么久,頗是引了些客人進來。 頭一天,羅衣便賺了十幾兩銀子。 小蘭很是興奮:“等咱們打出名氣,還會賺得更多!” 因著賣出去好些貨,羅衣又買了許多原料回來,叫了小蘭一起補貨。 搗碎聲,研磨聲,充斥在安靜的院子里。 自從那日被羅衣羞辱了一頓,金香兒再沒踏足羅衣的院子。 只聽得下人們說:“金姨娘又買了衣裳。” “金姨娘又打了首飾。” “昨夜里大爺又要了兩回水?!?/br> 這些是羅衣聽得到的。 還有她聽不到:“大爺好幾個月沒到夫人院子里了?!?/br> “夫人真是傻,自己開鋪子能賺幾個錢?像金姨娘,哄一哄大爺,想要什么沒有?” 羅衣聽不到,因為下人不敢在她面前說。但是小蘭卻聽到幾次,氣得不行。 “夫人,您也收拾收拾那個狐媚子!大爺?shù)腻X都給她花了,憑什么?”小蘭不甘又氣憤地道。 夫人才是大爺?shù)陌l(fā)妻!大爺有錢也該給夫人花! 憑什么夫人要辛辛苦苦賺錢,那個狐媚子卻只要張開腿就行了? 羅衣想了想,對她道:“小蘭,人是我嫁的,路是我選的,我不抱怨,你也別為我生氣,好嗎?” 她心里的打算,不必對小蘭說,為免小蘭日日在她耳邊念叨,便鄭重說了一句。 小蘭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