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陳老二家的三個女人只能圍著灶臺，捧著飯碗，站著吃飯。

    “娘，干嘛啊？”陳希夢不解地問道。

    陳柳夢也問道，“是啊，干啥不去客廳吃飯？他們幾個是誰？”

    王素娥夾了兩筷子菜放進倆閨女的碗中，說道，“小孩子，甭問這么多，趕緊吃飯，吃飯干活的干活，學習的學習?！?/br>
    午飯后，陳希夢回房間繼續(xù)修改設計圖，王素娥和陳柳夢在車間翻襪子，而客廳里的客人卻一直坐著，即便主人家沒有招待，也不曾離去。

    “呯”的一聲，驚擾到了房間和車間里的人。

    陳家人聞聲連忙跑到客廳，只見一個男人尷尬地站在一旁，地上是打碎的熱水瓶，男人手里還夾著一根香煙，說道，“大嫂，不好意思，不小心打翻了?！?/br>
    “沒事，我來收拾?！蓖跛囟鹫f著便快步上前，蹲下身，開始收拾。

    男人的臉上卻并沒有真的愧疚，在王素娥打掃的時候，也沒有讓開的意思，只顧著自己跟另兩個聊天。

    茶，換了一杯又一杯，舊的茶渣直接倒在客廳門外，桌上的茶葉罐和熱水瓶就像自助一般，滿地的香煙蒂頭，客廳里烏煙瘴氣，他們似乎把這里當成了免費的茶館。

    陳柳夢和陳希夢很不喜歡這些人，但也不能說什么，倆姐妹只是對視了一眼，隨后一人上前幫母親打掃，一人回到車間翻襪子。

    男人轉(zhuǎn)過身，問道，“嫂子，志培大哥到底啥時候回來？”

    王素娥笑著回道，“我不曉得，志培出門前沒說起?！?/br>
    熱水瓶到底是不是不小心打翻的，也只有客廳里的這幾個人心里清楚。

    陳希夢看著母親賠笑的模樣，對比男人們的無禮，覺得很不舒服，陳希夢故意掃到了男人的鞋子，男人往后退了退，男人呵斥道，“丫頭，你掃地不看的？往別人腳上掃的？”

    陳希夢回道，“叔叔不也不看的，好像一點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別人家做客還是在垃圾場休息。”

    男人氣得臉色頓變。

    “小希！”王素娥連忙奪過陳希夢手里的掃把，說道，“沒禮貌，亂說話，快跟叔叔道歉！”

    道歉是不存在的，陳希夢表示太違心的話很難說出口，就像吞利劍一樣難受。

    要不是陳希夢吃不準這些人是什么人，母親又不說這些人是誰，但很顯然不好得罪，所以陳希夢才忍到了現(xiàn)在，否則吃午飯的時候就想趕人。

    王素娥看著陳希夢轉(zhuǎn)身離開，賠笑道，“你別生氣，孩子不懂事，又任性，管不住，到時候我再好好教育她?！?/br>
    “大嫂，”另一個男人也站起了身，說道，“陳志培今兒個到底還回不回家了？”

    第三個男人接話道，“是啊，不會知道我們要來，就故意躲起來吧？”

    王素娥笑道，“怎么會呢，是真的剛好有事出去了，我估計再過一會兒就該回了，要不你們再等等，我再去幫你們燒兩壺水?！?/br>
    “大嫂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拖延時間吧？”

    男人說著便蹙著眉頭，猛吸了一口煙，隨后又道，“今天我們來，是第一次，所以我們客氣，但是第二次以后，這聲‘大嫂’我們也不會叫了，你轉(zhuǎn)告陳志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們明天再來！”

    如果真的客氣，客廳也不會被搞成這副樣子。

    第195章上門討債

    男人們離開以后，王素娥才打了電話，說道，“他們已經(jīng)走了，回來吧?！?/br>
    “娘，他們是來要債的，對嗎？”

    王素娥轉(zhuǎn)過頭，看到站在客廳門口的陳希夢，“啪嗒”一聲掛掉了電話，說道，“沒你啥事，趕緊收拾一下屋子，弄弄干凈?！?/br>
    陳希夢卻不依不饒地追問道，“爹一早出門，就是為了躲債，對嗎？”

    “你這孩子，咋這么多話，這跟你有啥關系？甭問了，趕緊收拾屋子！”王素娥將掃把塞進陳希夢的手里，說道。

    母親的嘴巴就跟鐵打的拉鏈一般，陳希夢問不出任何話，陳希夢只好一邊打掃客廳衛(wèi)生，一邊等著父親回來。

    不久以后，陳志培就騎著摩托車回來了，可是無論陳希夢怎么問，陳志培也和王素娥一樣，認為大人的事無需小孩子多問。

    煩惱的陳希夢來到大伯陳世培家，一進院子就聽見大伯母蔡水萍在嘀咕兒媳婦鮑美云的不是，陳世培說道，“美云肚里的還不是你的親孫子，你咋這么不讓親孫子好？”

    蔡水萍不服道，“不要再拿孫子來堵我了，明明是她偷懶，她不要干活，整天喊累，我當年生皓皓的時候，還不是一樣下地干活，生產(chǎn)隊里的女工，誰的工分高過我？”

    “美云早上五點半就起了，一直忙到剛才……”

    蔡水萍連忙打斷陳世培，說道，“得了吧！還不是老公回來了，故意做樣子給皓皓看？搞得好像平時都這樣，是我這個當婆婆的虐待她，讓她那么早起。”

    “你咋能這么想呢，都是一家人，咋說兩家話？”

    “一家人？呵呵！”蔡水萍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鮑美云心里想著啥，現(xiàn)在懷胎沒辦法，我跟你講喏，這孫子一生出來以后，鮑美云肯定跑得比兔子都快！立馬就跟著皓皓去廣東，你信不信？”

    “誰跟你說的？”

    “甭管誰說的，這就是事實！你以為鮑美云肯老老實實待在這家里頭干活？她的心啊，早就飛去廣東那種大城市，農(nóng)村生活，她不要過的！”

    “那美云也還年輕，跟著皓皓去廣東打工賺錢，也挺好的，比家里賺得多?！?/br>
    “賺多賺少是問題的關鍵嗎？我跟你講，這鮑美云遲早要忽悠咱家皓皓搬去大城市住，以后孫子養(yǎng)大就帶走，你跟我啊，就在這里等著老死吧！”

    ……

    “小?；貋砝?？”陳國安從屋里走出，看見陳希夢站在院子里，正在瞧車間里發(fā)牢sao的大伯母。

    “爺爺！”陳希夢回過神，快步跑向陳國安。

    蔡水萍這嗓門，天天都這么囔囔，一開始還回避鮑美云，后來就故意了，哪怕鮑美云不在一個屋子里，蔡水萍也一定讓聲音夠響，保證隔著墻的鮑美云都能聽見。

    陳國安和鄭氏住在一塊兒，已經(jīng)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兩老也沒有什么話語權，所以對這事也就聽聽，不摻和。

    陳國安笑道，“小希，啥時候回來的？”

    “今天來的，”陳希夢扶著陳國安，問道，“爺爺怎么開始拄拐杖了？”

    “傻丫頭，這有什么奇怪的，爺爺年紀大了，”

    陳國安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舉起手里的拐杖，接著說道，“你看，這棍子咋樣？這上頭剛好有個彎子，它自己長的，爺爺就削了削，用來扶手，剛剛好，捏著也很順手?！?/br>
    “嗯。”陳希夢順著陳國安應了一聲，心里卻有些難過，原來自己愁著長太慢，爺爺卻老得這么快。

    陳國安笑著問道，“那小伙子處的咋樣了？”

    “嗯？”陳希夢一愣。

    陳國安輕拍陳希夢的手背，說道，“爺爺不是老頑固，不影響學習，交朋友也沒有關系，爺爺看那小伙子就蠻不錯，有空請他來家里坐坐，上次聽了一半的故事，讓他繼續(xù)講講完?！?/br>
    “什么故事？”

    “武大郎的媳婦潘金蓮跟西門慶……”

    “噗——??！”陳希夢噴血，臥槽，這許司若真的打電話來，跟她的爺爺講這段故事？！

    似乎有什么掉到了陳國安的臉上，有一絲涼意，陳國安抹了抹自己的臉，沒摸著，隨后又抬起頭，看到了落下的飄雪。

    “爺爺，下雪了！”陳希夢也注意到了。

    陳國安拄著拐杖，站起了身，陳希夢搬起爺爺?shù)奶梢危稀?/br>
    陳希夢到了客廳門口，正準備進屋子，陳國安卻停下了腳步，說道，“就放這里吧，屋子里悶，這里剛好，雪下不到?！?/br>
    陳希夢等陳國安坐下以后，也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陳國安的身側。

    爺孫倆很親，一直握著手，陳希夢也很喜歡爺爺手心里出來的溫暖。

    “這天越來越冷了，加件衣裳，別凍著了，”鄭氏拿著一件軍大衣走來，一邊遞給陳國安，一邊看向身側的陳希夢，說道，“小希也放寒假回家來了?！?/br>
    “嗯，奶奶”陳希夢應道。

    “你爺爺現(xiàn)在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但是嘴巴是越來越會念叨了，我都快被他煩死了，小希你來了正好，趁放假就多陪陪你爺爺?！?/br>
    鄭氏嘴上嫌棄陳國安，實際上除了鄭氏也沒有人關心陳國安，子女們現(xiàn)在各自成家，就連孫子都已經(jīng)快抱自己的孩子了，哪有功夫來管兩個老人。

    鄭氏拿了軍大衣以后又送了小烤爐過來，就是銅制的一個爐子，里頭用來放碳火，上頭有一個銅制的蓋子，蓋子上有一個個小孔，這還是鄭氏當年的嫁妝。

    披上軍大衣的陳國安，將小烤爐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后用軍大衣一則蓋住，同時也將陳希夢的手貼上小烤爐的上面取暖。

    暖和是暖和，但是陳希夢有些不放心，問道，“爺爺，這樣不會著起來嗎？”

    陳國安說道，“不會，碳火也不多，上面還蓋了一層灰，隔著也遠，不會燒起來?！?/br>
    陳希夢看著爺爺?shù)能姶笠拢翱┛钡匦?，陳國安問道，“咋啦？?/br>
    陳希夢笑道，“爺爺，你這個軍大衣哪里來的？我之前怎么沒有看見過？這么厚實，跟個棉被一樣。”

    “這是爺爺一個老朋友送的，爺爺還有一定帽子哩！”陳國安轉(zhuǎn)過頭，沖著屋子里頭的鄭氏喊道，“老婆子，把我那頂大軍帽拿來?！?/br>
    第196章衰敗的真正原因

    不久以后，鄭氏果真拿著一定帽子走來，戴在陳國安的頭上，說道，“你這個糟老頭子！”

    陳國安沒有理會鄭氏，而是笑著問陳希夢，道，“咋樣？好不好看？”

    陳希夢笑著點頭，“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有見到爺爺，陳希夢這一次回來，發(fā)現(xiàn)爺爺變化很大，變得像個小孩子，似乎也愛笑了，跟以前威風凜凜的生產(chǎn)隊大隊長不一樣，也跟以前嚴厲的一家之主不同。

    殊不知，陳國安也在見到陳希夢以后這才開心了很多，平時也沒有人跟陳國安聊天，哪怕家里大伯等人都在，卻跟空氣一般。

    所以陳國安也因為這樣變得愛念叨，越是不被在乎，越希望自己有存在感，當然了，陳國安也只能跟自己的老婆子念叨，別人不會來聽。

    軍大衣里頭塞著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棉花，真的跟一床小棉被似的，看著就很暖和，當然也很沉重，怕是陳希夢這小身板還撐不起來。

    陳希夢問道，“爺爺，你那個朋友以前當過兵嗎？”

    “咋說呢，算是，也算不是吧，這故事就有些長了……”陳國安打開了話匣子，小孫女就陪在身邊聽著，陳安國的臉上露出了幾個月沒見過的笑容。

    陳希夢來看爺爺，一來因為很長時間沒見，想著來陪一陪，也算是盡盡孝心，二來也想問問父親陳志培的事，那些奇怪的客人顯然是來討債的。

    但是陳希夢后來一想，爺爺在大伯家都這樣，大小事都跟爺爺隔離，好像空氣一般，那么父親已經(jīng)分家搬了出去，父親的事，爺爺自然也不會知道多少。

    “……后來他就改行，去了義烏擺攤，在那里結婚生子，當年爺爺辦襪機的時候，就是跟他合作的，他這個人很實在，做生意也很腳踏實地，襪子賣給他，我也很放心?！?/br>
    “就在上個月，他來了一次，還送了我這件軍大衣和這頂帽子，非說咱們這邊的冬天比他那么冷，別說，還真暖和，白天披在身上，晚上睡覺還能蓋在被子上，再壓一壓，跟個小火烤似的?！?/br>
    “當年爺爺還羨慕過他，這軍大衣可不好買，只有當兵的，或者去部隊里幫忙干活的才有，那個時候窮啊，吃不飽穿不暖，啥都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