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陳希夢認(rèn)真地看向陳國安，問道，“爺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隱瞞小希？”

    陳國安準(zhǔn)備放茶葉的手，頓了頓。

    “爺爺！”陳希夢快步繞到桌前，定睛看向陳國安，懇求道，“爺爺，告訴小希實話！爺爺！”

    陳國安知道，小孫女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破綻，那便會一直揪著不放，陳國安將茶盒放下，猶豫了一會兒，回道，“小希啊，你娘她……”

    陳希夢屏住了呼吸，認(rèn)真地聽著。

    陳國安如實說道，“其實，她沒有打電話回來過，離開以后，就沒有回來過消息。”

    “……”陳希夢一愣，隨后眨了眨眼睛，心里說不出的滋味，陳希夢繼續(xù)問道，“那爺爺之前還說娘跟小姨一起去上海的，這些消息哪里來的？”

    “是你外公那邊打聽來的，說是你娘喊了你小姨一塊兒去的上海，做服裝生意。”陳國安只是怕陳希夢擔(dān)心，所以才撒了這樣的謊言。

    “就算通訊不是很發(fā)達(dá)，但是家里有座機(jī)電話，要聯(lián)系也很方便，馬路邊的固定電話就可以，但是娘卻一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這么久了，好幾個月了，一個電話都沒有……”

    陳希夢的心里，七上八下，陳希夢想不明白，為什么母親一點(diǎn)音訊都不愿意給這個家？！

    陳國安說道，“小希啊，爺爺不跟你說這事，就怕你多想，影響你的學(xué)業(yè)，等你放寒假，你娘肯定就回來了，大過年的，再忙也不至于在外頭過年，是吧？放心吧，別多想，你娘沒事，就是太忙了。”

    陳家的基因還算不錯，個頭都蠻高，陳國安就有一米八，所以陳希夢也繼承了這一點(diǎn)，年僅十三歲的她，已經(jīng)一米六出頭，光看個頭，沒人知道她是班級里年紀(jì)小了兩歲的人。

    “爺爺……”陳希夢抬頭看向爺爺，烏黑的眸子里，填滿了疑惑和陳國安看不懂的心事，陳國安就是怕陳希夢多想，所以才不許家里人提及王素娥音訊全無的事。

    “放下吧，等你放寒假，你回家就能見到你娘了，”陳國安笑著安慰小孫女，甚至打了包票，說道，“要是你娘還不回來，那爺爺就帶你去上海，把你娘帶回家，你娘這么大的人了，竟然還不聽話，那爺爺以后也不準(zhǔn)她出去做生意了?！?/br>
    “爺爺……”

    “不管她生意做得多好，多大，賺多少錢，咋能不管我們小希呢，真是的，爺爺還是一家之主呢，爺爺?shù)脑捳f了都算數(shù)，你娘要是不回家，咱就不許她再去上海?！?/br>
    雖然不知道母親那里到底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沒有一點(diǎn)消息，但是陳希夢知道，爺爺一直在用心安慰自己。

    陳希夢上前一步，側(cè)過頭，臉頰貼在爺爺?shù)膽牙?，然后雙臂環(huán)抱，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盯著那臺電話機(jī)看。

    原來，一整個暑假的期待，本就是一場空，母親根本就不會打通這個電話。

    陳希夢的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陳國安輕摸著陳希夢的頭發(fā)，說道，“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咱們小希都長這么高了，爺爺都有些不敢相信，你娘也會吃一驚，短短一年，回來一瞧，喲，小希又長高了，一定開心壞了……”

    陳柳夢和陳佳夢邊走邊聊，路過客廳的時候，正好瞧見陳國安懷里的陳希夢，陳佳夢冷笑一聲，低聲說道，“咱們這個小妹，真是了不得，爺爺才從義烏回來，這就黏糊上了，真是愛撒嬌，難怪從小到大這么受爺爺疼愛?！?/br>
    “小希啊，畢竟年紀(jì)還太小，娘離開以后，就變得更愛粘人了，尤其是爺爺，也不怪她。”陳柳夢回道。

    是啊，這個家，一旦母親王素娥離開，陳希夢除了黏爺爺陳國安，還能跟誰親近？

    父親陳志培越來越不像個父親，妻子不在，就像脫了韁繩的野馬；大伯一家不用說，只是親戚，哪怕沒有分家，也不算真正的家人；奶奶鄭氏一直重男輕女，不管孫子陳皓有沒有孝順，畢竟躺著陳家的血脈，是傳宗接代的人。

    其實，陳柳夢對陳希夢并沒有太大的偏見，雖然之前對陳希夢的做法有些看不慣，陳希夢明目張膽地拆散大姐陳佳夢的戀愛，讓陳柳夢無法接受，可是過去這么久，陳柳夢也差不多忘記了。

    “是嗎？”陳佳夢若有所思地看著客廳里的人，繼而又道，“但你不覺得，同樣是陳家的孫女，巨大的待遇差異，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陳柳夢順著陳佳夢的視線望去，這才瞧見了那塊新手表，看來是爺爺從義烏買回來的。

    “是有些不太舒服，”陳柳夢深吸了一口氣，但又很快釋懷，說道，“沒辦法，小希聰明，會念書，誰叫我們不如人嘞”

    恨鐵不成鋼，一般是父母對孩子，但是陳佳夢對這個二妹陳柳夢，一直以來也一樣是這種感覺。

    “馬馬虎虎，香煙屁股，你果然是什么都一般。”陳佳夢說了一句，隨后轉(zhuǎn)身往車間走去。

    陳柳夢雙肩一聳，習(xí)慣了當(dāng)這“香煙屁股”，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代號。

    第37章大年三十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寒假就到了。

    爺爺陳國安的話，并沒有應(yīng)驗，母親王素娥沒有回家，也沒有打一個電話回來。

    大年三十的這一天，陳皓還帶了女朋友回家過年，可把蔡水萍和陳世培給開心的，他們著急抱孫子，包括鄭氏也忘記了蔡水萍平日里的爭鋒相對，一個勁地夸人家姑娘好看，巴不得陳皓趁熱打鐵直接把婚事給辦了。

    大姑娘家家的，大年三十竟然在外面過，顯然做了跟陳皓過一輩子的打算，村里人瞧見，就算想說閑話也不好開口，對陳家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陳家人似乎忘記了少了一個人，每個人的臉色都喜氣洋洋，和往年一樣開心和忙碌地過年。

    除了過年氛圍的帶動和陳皓女友的到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分了紅，拿了錢，自然高興，看看蔡水萍那張嘴，笑得合不攏，還抹了陳皓女朋友送的口紅，可把這村婦給開心的。

    陳志培這一天也很踏實，一直在幫忙，這會兒還在廚房幫忙炸排骨，弄得一臉油膩膩的。

    村里人都有一雙好手藝，哪怕是男人，也會做傳統(tǒng)的吃食，男人們只是平日不做，都由女人們來做飯罷了，到了過年的時候，男人們也會大顯身手一番，什么炸排骨，扣rou，熏rou，都不是買來的，而是自家人做的。

    這一天，就算人口不多，也一定會做二三十道菜，這不光是面子，而且是好兆頭的意思，預(yù)示著來年運(yùn)氣更好，大富大貴，豐衣足食，舊的一年有剩余，來年日子過得更舒坦。

    臨近傍晚的時候，各家各戶準(zhǔn)備吃團(tuán)圓飯。

    村里有一個風(fēng)俗，就是吃團(tuán)圓飯之前要先放鞭炮，然后關(guān)門用餐，免得被外人打擾。

    外頭的煙花炮竹響個不停，一扇扇門都合上了，人們開始用餐，陳家的大門還開著，陳皓和女朋友正在擺鞭炮，準(zhǔn)備過會兒放。

    “不行，這樣子不行，擺在地上還不如吊起來，美云，你去二樓，從這個位置放下來，我這里接著。”陳皓指著二樓的陽臺，對女朋友說道。

    陳皓的女朋友叫鮑美云。

    鮑美云有些猶豫，這二樓陽臺對應(yīng)的房間是陳國安夫妻的，也就是這陳家身份最高的，要去二樓的陽臺就要穿過的他們的房間。

    鮑美云雖然受到了陳家人的歡迎，甚至將她當(dāng)成了陳家未來的孫媳婦，但鮑美云自知沒有過門，總覺得不太妥當(dāng)。

    “要不你去吧，我在下面看著位置?！滨U美云說道。

    陳皓倒是沒有多想，還以為鮑美云太懶，不愿意爬樓梯跑這一趟，陳皓應(yīng)了一聲便進(jìn)了院子，往二樓走去。

    鮑美云見陳希夢一直坐在院子門口，一語不發(fā)地看著遠(yuǎn)處，看上去心事重重，鮑美云上前幾步，笑著問候道，“小希，你在干啥，咋發(fā)愣呢？快吃飯了”

    “嗯？”陳希夢這才緩過神來，原來她一直望著村口的方向，等著母親王素娥的歸來，因為太專注而沒有察覺到有人在附近。

    鮑美云和陳皓在廣東打工的時候認(rèn)識的，兩人合得來便談起了戀愛，既然愿意來陳家過年，說明也是認(rèn)準(zhǔn)了陳皓這個人。

    鮑美云猶豫了一會兒，走到陳希夢的身旁，然后坐下了身，說道，“小希，你在等你mama嗎？”

    陳希夢抿了抿嘴唇，沒有回話。

    就連一個外人都知道這個家里少了一個人，可是陳家其他人卻當(dāng)作沒有這件事，仿佛王素娥不曾存在過一般。

    鮑美云笑著說道，“沒關(guān)系的，你瞧我，這不也在外頭，厚著臉皮在你家過年，蹭年夜飯，對我爹娘來說，我也是沒有回家，所以你別太在意，說不定你mama真的很忙，或許沒買到回來的車票，要知道春運(yùn)啊，人很多的，車票很難搶到?！?/br>
    是有這種可能，村里就有幾個勞務(wù)工人沒有回老家過年，就是因為車票沒有搶到。

    可是王素娥離開以后，一個電話沒有，一封信沒有寄回，這不是很奇怪嗎？！

    “美云，接住了，我把鞭炮放下來了！”陽臺上的陳皓，抱著一卷鞭炮，彎著腰，沖著底下的鮑美云喊道。

    “哎！”鮑美云應(yīng)了一聲，連忙起身去接。

    院子里的陳國安，看了看臺階上孤獨(dú)的小身板，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暑假的時候，陳國安信誓旦旦地跟陳希夢保證，說她的母親一定會回來，哪怕不回來，當(dāng)爺爺也會帶著她去找，可是陳國安根本就不知道王素娥在什么地方，上海那么大，要找一個人，哪里會容易？

    而陳希夢也沒有哭鬧，吵著要爺爺陳國安“信守承諾”，陳希夢只是不怎么說話，一心等著母親的回來。

    陳家其余兩姐妹也會想念王素娥，但是不想陳希夢這般，她們理解成陳希夢還小，比較粘人，就像沒有斷奶的孩子，殊不知陳希夢擔(dān)心的是母親王素娥的安危。

    知道的太多，更容易讓人恐懼，尤其是明知道一些不好的事會發(fā)生，就像一個死囚在等待死刑宣判的通知。

    不會兒，在院子里，鄭氏擺了一張小桌子，小桌上放著幾碟子菜。

    蔡水萍端著一只大盤子，盤子里放著一條大魚，蔡水萍沖著二樓陽臺上的陳皓喊道，“皓皓，快下來，該拜年菩薩啦！”

    陳世培緊隨其后，盤子里的豬頭rou還沒有切開，整個都在，放在小桌子上，別提有多醒目了，據(jù)說年菩薩每家每戶都會供奉，就看誰家的豬頭大，年菩薩就多做一會兒，多保佑一下這戶人家。

    鄭氏從屋子里拿了一些元寶蠟燭，對著院子門口的陳希夢說道，“你這丫頭，咋還坐在大門口，你擋著道，年菩薩咋進(jìn)來吃飯？”

    蔡水萍接話道，“王素娥離開以后，這小希是越發(fā)的不懂事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一點(diǎn)家教都沒有，你擋在那里干啥？拜你還是拜菩薩？”

    陳希夢沒有回話，只是站起身，走開。

    第38章年夜飯

    吃團(tuán)圓飯之前，要先拜年菩薩，感謝菩薩保佑，有了這一年的豐收，并祈禱來年更好。

    而拜菩薩還講究很多事，譬如順序，由當(dāng)家的男人開始，然后是兒子，緊接著是孫子，女人們則一概略去。

    改革開放以后，女人們的地位稍微高了一些，但也局限于下一輩，也就是說孫女們可以一起拜。

    而媳婦這一輩依然排除在外，不過對蔡水萍來說，她也秉承傳統(tǒng)的男尊女卑，倒也不介意，就像忙了一整天的鄭氏，自己也會習(xí)慣性地忽略自己。

    倒不是說女人們不需要菩薩的保佑，而是納入了家人之中，由男人開口，求菩薩保佑一家人平安，其中就已經(jīng)涵蓋了女人，只是不需要特意提及。

    男人們的事卻可以一一道出，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大聲說出來，甚至有獨(dú)立的燒香可以拜。

    拜菩薩的一般流程，就是大人們會點(diǎn)燃三支香，由輩分高的人開始，拜完之后傳給下一個，直到最后一個為止，然后插在香爐里。

    那么，什么叫獨(dú)立的香？

    就是除了一個個傳下來的香以外，再重新點(diǎn)燃，用于個人祈福用，請求菩薩“特殊照顧”，而這種權(quán)利也只有男人們有。

    這種事，在重生之前，陳希夢十分介意，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可以像堂哥一樣點(diǎn)燃三支香，只能用大人們傳下來的香，除了疑惑，甚至還有一些羨慕堂哥。

    這不是香有多貴，多浪費(fèi)三支會花多少錢，而是一種地位的顯示。

    不僅僅是陳希夢，其實很多女孩子的心里，都納悶過，在幼小的心靈上，潛移默化地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自己是個女娃娃，不如男娃娃精貴。

    而不少人的自卑感，也由此開始，仿佛作為女性，本就是低人一等，甚至有人為此感到羞恥，好像作為女兒身，對不起家人一般，更有甚者，還以為是件羞恥的事。

    譬如蔡水萍這種村婦，為借此機(jī)會大肆夸上兒子一番，不是在供奉菩薩，反而是在供奉兒子一般，會夸張地將整個家族的使命都說在陳皓一人身上，仿佛陳皓可以一手遮天，跟個尊貴的太子一般。

    相對于女孩子，就顯得一無是處，有時候還會被說出家族的累贅和負(fù)擔(dān)，因為女兒出嫁要嫁妝，嫁出去又是伺候婆家，認(rèn)為女兒是賠錢貨。

    這樣的觀點(diǎn)，不是家族養(yǎng)成，跟社會也有不少關(guān)系，比如當(dāng)初算工分的制度，初衷是分勞動力的多少，所以男女有別，可是在人們眼中，他們不會想太多，只認(rèn)為女人不如男人！

    這樣的不公平，從古至今，無法避免。

    重生以后，陳希夢倒不以為然，陳希夢知道，這拜菩薩，不管是家里還是寺廟里，除了傳統(tǒng)意義之外，并沒有其他作用，因為菩薩根本就不存在。

    拜完年菩薩，還要拜陳家的列祖列宗，完了之后就是放鞭炮，關(guān)門吃團(tuán)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