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天下哪有腳踏兩條船的好事?”謝灝對謝簡的話嗤之以鼻,“如果怕翻船,你早就應(yīng)該跟秦家斷親?!备赣H總想著兩面討巧的好事,天下哪來這種好事?謝簡跟拓跋曜君臣多年,再狡猾也被兩人多年感情一葉障目,他以為拓跋曜不會動自己。 而謝灝從來沒有對拓跋曜有任何指望,他從來不指望一個皇帝顧念舊情,顧念舊情的皇帝下場都不會太好,比如陛下(蕭賾)?!澳阋矝]參與刺殺一事,拓跋曜一出事不就是要把你抓來?” 謝家和秦家數(shù)代聯(lián)姻,關(guān)系早密不可分了,拓跋曜收拾了秦家,或許不會太過打壓謝家;可秦家一旦反撲,拓跋曜肯定兩家一起算賬。秦宗言為人豪爽,跟他又是兒女親家,兩家經(jīng)過這些年通力合作,利益密不可分,謝灝腦子糊涂了才去支持拓跋曜。秦纮這些年怎么對女兒的,謝灝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再讓女兒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伺候拓跋曜? “你可以自己做主了?!敝x簡長嘆一聲,他離家時長子尚是一個小少年,后來他攜兒帶妹來魏國投奔自己時雖已是成年男子,可長子太過沉默,又常年在外地做獨孤雄的長史,謝簡對他關(guān)注還不及時常鬧別扭的次子謝洵,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覺間,長子居然背著自己做了這么多事。 謝灝語氣平靜道:“你離開梁國時我已經(jīng)可以自己做主了?!彼赣H不顧年幼的弟妹,一個拋妻棄子一走了之,一個拋兒棄女毅然改嫁,他要不自立,又如何能護得住下面的弟妹?他看著被謝簡攬在懷里的陳留,心中百味雜陳,他當(dāng)年對他們可沒如此。 謝簡心思何等通透?只消長子一眼就察覺出他的想法,他張嘴想辯解,陳留和郗氏性情不同,陳留只有自己,而郗氏沒有了自己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可話到嘴邊,謝簡還是咽了下去。解釋又有何用?事實就是他放不下陳留母女,“你阿妹的孩子你可安置好了?”謝簡沒問曾孫,那是兒子的孫子,用不著他來費心。 “都安置好了,等過段時間三妹就可跟他們團聚?!敝x灝說,他也不是真狠到連孫子孫女都不要了,只是他們是逃命,不是游山玩水,哪能帶這么多婦孺孩子?且他們對這些事也一無所知,身上又有拓跋氏的血脈,太皇太后也不至于拿幾個孩子性命出氣。再等上一段時間,等秦宗言和秦纮處事情了結(jié),他們就能安全接出孩子。謝灝還留了一個后手,確保太皇太后會看顧這些人。 謝簡又問長子,“秦家做到哪一步了?把握大不大?”瑣事問完就該說正事了。 “沒成功誰知道把握多大?”謝灝說,見父親面露怒容,他繼續(xù)解釋道:“口說無憑,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br> 謝簡又問:“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謝灝說:“我送你們?nèi)ヒ粋€安全的地方,秦家大部分女眷孩子都在那里?!?/br> 謝簡道:“既然如此,你送你母親和妹子去即可,我去找阿菀。”他猜阿菀不會在那里,他清楚自家孫女的脾氣,她不會是安然待在后方等秦纮的人。兒子都做到這一步了,謝簡也不會留在那個地方浪費時間。這段時間是秦家最重要也是最難捱的日子,他們出力越多,將來得利就越大。謝家都捆上秦家戰(zhàn)車了,謝簡可不甘心最后好處都被別人分走。 謝灝就知道父親會接受事實,他也沒準備讓父親留在高句麗浪費時間,“阿菀和阿鏡都在建德,阿生也在,你去那邊也能幫幫她們。”他低頭對獨孤氏說:“阿藤在高句麗,你去了那里,就多照顧阿藤。孩子你別cao心,我自有安排?!?/br> 獨孤氏柔順的應(yīng)道:“夫君放心?!?/br> 謝簡對兒媳說:“到了高句麗,你母親和寧馨可能會鬧,到時——委屈你了。”他們幾個都不在,陳留和寧馨擔(dān)心寧馨的孩子,肯定會鬧??墒掳l(fā)時他們根本來不及帶走寧馨的孩子,幸好寧馨只是出嫁女,她夫婿拓跋賀是拓跋家的王爺,不至于連自己兒子都護不住。 “父親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母親和阿妹的。”獨孤氏說。 對兒媳謝簡還是放心的,他沉吟了一會問謝灝,“秦家準備扶植秦良媛之子上位?” 謝灝說:“他們已經(jīng)派人去京城把太子的子嗣都接來了?!碧幽壳坝腥齻€兒子,兩個兒子出自秦良媛,秦良媛秦淑媛是秦宗言的孫女,她的兒子是最適合的傀儡人選。 “他們可有動別的皇子?”謝簡問,秦家能刺殺拓跋曜,也能刺殺別的皇子,謝簡擔(dān)心秦家太急功近利。 “只動了拓跋曜?!敝x灝說,秦宗言也不是傻子,拓跋曜有二十多個兒子,侄子更是不計其數(shù),哪里殺得光? 謝簡看了一眼緊張看著他們的兒媳說:“你也別送她們?nèi)ジ呔潲惲耍苯尤ソǖ?,讓你母親和媳婦幫著舉行阿生的婚禮。”秦家想要扶植傀儡皇帝,秦氏女為后是必須的,同樣阿生跟拓跋氏的婚禮也要辦起來了。 謝灝低頭看著獨孤氏,獨孤氏立刻說:“郎君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謝灝莞爾,“也好,那你跟著我,我們同生共死?!卑⑤以诮ǖ路稚矸πg(shù),讓陳留和獨孤氏幫忙處理這些瑣事也好。 謝灝的話讓獨孤氏激動的紅了眼眶,在她看來這句話是謝灝對自己最大的肯定,她可以跟郎君同生共死了! 第251章 亂世起(二) 平城離建德不過兩三天路程, 謝灝為了這次出逃做了充足準備,離平城不遠眾人就換上了小船走水路。水路速度比陸路快多了, 且此處河道狹小, 很多地方都不通,走水路的人不多, 賀蘭英雄帶兵追出城時,秦家的侍衛(wèi)已將眾人留下的痕跡清掃的干干凈凈。 “將軍, 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賀蘭英雄的隨從問他。 彭城王將懷荒圍了,秦家族親都被他抓了不少,謝灝不可能帶家人自投羅網(wǎng), 他能去的地方只有秦纮所在的建德。秦家坐鎮(zhèn)懷荒多年, 賀蘭英雄可不信他們會這么輕易的被彭城王端了老巢, 他估計秦家目前大部分人都在建德, 他去建德就是送死,賀蘭英雄還不想死, “四處走走?!?/br> 他不知內(nèi)城發(fā)生什么事, 可能讓拓跋曜如此氣急敗壞的讓人追捕謝家,肯定是秦家、謝家聯(lián)手弄出大事,在這柔然入侵的關(guān)卡鬧事, 賀蘭英雄眸色微沉,“這些天你們靈醒些, 別沒事就沖上去拼命?!彼囵B(yǎng)些親兵不容易, 不想他們不明不白的死在拓跋曜、秦家的斗爭上。 親衛(wèi)們不明所以, 但將軍這么說, 他們沒有不應(yīng)的,誰樂意沒事拿命拼? 賀蘭英雄帶著親衛(wèi)看似急追,其實就在城外饒了幾圈,親衛(wèi)們正摸不著頭腦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嘯聲,賀蘭英雄嘴角微揚,勒馬停下。他身邊隨從立刻也吹起哨子。很快一名鐵甲輕騎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騎士翻身下馬,雙手奉上一封密信,“將軍!” “起來吧?!辟R蘭英雄也翻身下馬,接過騎士手中的密信,確定封口無礙后拆開信件一看,他悚然一驚,大皇子刺殺拓跋曜!還刺殺成功了?賀蘭英雄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平城,拓跋曜召見自己時并未露出異樣,是當(dāng)時毒還沒徹底發(fā)作? 隨從們見賀蘭英雄遲遲沒說話,小聲的上前問詢,“將軍我們現(xiàn)在該如何?”杵在這里也不是事,這里隨時都有柔然殘軍過來。 賀蘭英雄看著信件許久沒下令,拓跋曜身死,彭城王、叱羅鞭長未及,或許正是自己上位的好機會,只是需要提防秦家。他們能殺拓跋曜,也能殺自己……“走!”先化整為零在附近蟄伏,如果秦家占上風(fēng),他就立刻趕回京城幫扶三皇子,若是秦家不占上風(fēng),他就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在秦家身上咬口rou下來。拓跋曜說賀蘭英雄是頭惡狼,他的評價一點都沒錯,草原的惡狼嗅覺最靈敏,他敏銳的感覺大魏會有一場大風(fēng)暴,而他靜候這次大風(fēng)暴,準備從風(fēng)暴中獲利。 賀蘭英雄帶著親衛(wèi)逃離,將妻子西平公主拋之腦后,而高平公主、彭城郡主正茫然無措的抱著幼子女看著滿臉冷漠的女官。太皇太后現(xiàn)在沒空見她們,傳話的全是女官。兩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謝家跟秦家一起謀反?而她們和孩兒們被當(dāng)成棄子?怎么可能? 女官對兩位貴婦沒有任何同情,甚至恨不得將她們碎尸萬段!要不是太皇太后說暫且留著她們的命有用,光是宮中那些內(nèi)侍就忍不住對兩人出手了。太皇太后留下這些人的命倒不是心疼他們,而是想著一旦秦家派來追兵,她就將這些孩子殺了,也好給秦家、謝家留個芥蒂。 “阿嫂怎么辦?”彭城郡主茫然失措的看著高平公主,她一向聽高平公主的話。 “不慌,我不信郎君會丟下我?!备咂焦首麈?zhèn)定的說,她跟郎君夫妻多年,深知郎君的脾氣,他絕對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高平不停的安慰自己,郎君一定不會拋棄自己的。 彭城郡主也相信自己夫君不會拋棄她跟孩兒們的,他絕非負心薄情的人,可現(xiàn)在夫君又不在平城,做主她們生死的人也不是夫君。她嫁到謝家十多年,只見過公爹幾次,可對公爹的敬畏比祖父更甚。她摟著幼子女,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孩子的性命。 西平公主痛快的看著茫然無措的姐妹,成了亂臣賊子之妻,看她們將來還能揚眉吐氣! 平城行宮兵荒馬亂,拓跋曜的寢殿卻是一片死寂,拓跋曜交代完后事,只覺胸口越發(fā)憋悶,他心知自己時間快到了,就讓常大用把等候多時的重臣召來。被拓跋曜召來的重臣心中忐忑,能當(dāng)?shù)降蹏爻嫉娜藳]有傻子,行宮這段時間的大動作他們看在眼里,哪怕伺候他們的內(nèi)侍守口如瓶,他們也大致猜到陛下可能命不長久。 等他們隨內(nèi)侍進入內(nèi)寢殿,就見陛下穿戴整齊的靠在榻椅上,一手支頭,一手捂唇不時輕咳幾聲,這副模樣是他從來未有的,臣子們面面相覷,還不等他們表示他們對陛下身體的關(guān)注,就聽拓跋曜道:“朕快死了。” “什么!”所有人被拓跋曜這句話震得頭暈眼花,他們第一反應(yīng)就是陛下在跟他們說笑,但他們又很清楚陛下不可能拿這件事說笑。 拓跋曜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也不等臣子們反應(yīng)過來,他繼續(xù)道:“秦宗言慫恿大皇子毒殺朕,朕中毒已深,命不久矣。” “陛下!”臣子們終于反應(yīng)過來,提淚橫流的下跪。 拓跋曜不算脾氣溫和的君王,但也不是暴戾的君王,他執(zhí)政清明,又英明果決,十分受臣子愛戴,臣子們一直以為他還能活很久,久到迎來魏國的輝煌。 拓跋曜揮手道:“人都有一死,朕只是死的早了些,你們無需如此。” 尚書令崔遠聞言上前一步問:“陛下有何吩咐?!?/br> 拓跋曜滿意的看著崔遠,崔遠是崔太皇太后的侄孫,他理應(yīng)遠著,可因他實在能干,故拓跋曜不顧他身份執(zhí)意提拔,自己眼光果然不錯,“秦家謀反,叱羅將軍兇多吉少,平城岌岌可危。我已命賀蘭英雄追捕謝簡和謝灝,你領(lǐng)禁衛(wèi)首領(lǐng)護衛(wèi)太皇太后和諸官回京,朕將皇位傳于三皇子?!?/br> “臣遵旨?!贝捱h跪下領(lǐng)命。 拓跋曜輕咳幾聲,又吩咐了重臣幾句,重臣們看著越來越難受的陛下,心如刀割,一個個發(fā)誓要守衛(wèi)帝國,同亂臣賊子誓不兩立。 拓跋曜遺憾的看著外面昏沉沉的天空,他看不到天亮了,他真的不想死,他還有很多心愿沒完成,可是一切都晚了。拓跋曜大口的吸氣,恍惚間他仿佛看到自己穿著冕服,手挽阿蕤意氣風(fēng)發(fā)的坐在皇位上,底下是臣民們山呼萬歲…… “陛下!”崔遠等人見拓跋曜呼吸越來越沉重,正想喚太醫(yī),突然沉重的呼吸聲沒了,崔遠大著膽子上前給拓跋曜探脈,探不到拓跋曜的脈搏后,他淚流滿面的跪地,陛下一世英明,怎么會死在一個蠢貨手上?不止拓跋曜不甘,跪地大哭的重臣也不愿相信,他們還有很多想法想要完成,可是完成他們想法的陛下駕崩了! 太皇太后站在寢殿外聽著眾臣的哭聲,臉上一片漠然,終于他也走了,太皇太后嘴角扯了扯。 “太皇太后!”耳畔傳來宮侍驚惶的聲音,太皇太后偏頭望去,宮侍們看著太皇太后冷得幾乎結(jié)冰的目光,嚇得都快站不穩(wěn)了,他們力持鎮(zhèn)定的說:“太子薨了?!?/br> “死了嗎?”太皇太后仰頭看著暗沉的天空,“死了也好,跟他爹一起走,他爹總能照顧他一二。”活著不在乎兒子,死后看到陪著自己的兒子,總會心軟些吧? “太皇太后?!贝捱h等人太醫(yī)過來,確定陛下駕崩后,便退出寢殿,讓內(nèi)侍伺候陛下?lián)Q衣,他們出來同太皇太后議事,“我們必須盡快回京。”平城是秦家的地盤,他們留在這里太危險了。 太皇太后頷首說,“我們立刻啟程,你去安排?!彼龑χ秾O還是很放心的。 崔遠退下安排。 太皇太后轉(zhuǎn)身吩咐宮侍,“一切從簡,不必要的東西全部舍棄?!边@會是逃難,和之前游玩不同。宮侍們連聲應(yīng)是,太皇太后心中沉甸甸的,也不知秦家下一步會走什么棋。如果她是秦宗言,定會放開邊防,任柔然、高句麗、契丹等外族入侵,將中原擾個翻天覆地,動搖大魏根基。只是如此一來,他們回京城面對的情況就更難了,更甚者她能不能順利回京還兩說……太皇太后長嘆一聲,早知秦家有如此實力,一開始就要把秦家打壓到底。 秦家目前的謀士提出的建議跟太皇太后想的完全一致,他們就想趁著這次機會,將柔然騎兵放入中原,將中原擾得翻天覆地,動搖大魏根基。但是這提議被謝知斷然否決,“絕對不行!” 眾人愣怔的看著女君,秦家目前一半實力是謝知帶來的,秦纮又愛重謝知,秦家下屬們都很尊敬謝知,平時也對謝知言聽計從??膳騺聿辉趺磪⑴c軍事方面的建議,她總說自己不懂軍事,不敢隨意妄言,眾人還是第一次聽到女君如此決然的否決一件事。 謝知正色看著秦纮留下的人手,“我們秦家世代鎮(zhèn)守邊關(guān),為中原子民抵御柔然入侵,這是秦家的責(zé)任,也是民眾對我們愛戴的由來,我們不能自毀長城!”謝知很清楚這次柔然入侵是大人和五哥挑起的,只不過現(xiàn)在戰(zhàn)爭還在他們可控范圍內(nèi),想到秦家、謝家那么多人的命,謝知睜眼閉眼過去了。秦家和柔然早晚都要打,如今只不過是提前打一仗而已,這是不可避免的。 可放外族入侵中原絕對不行,謝知前世歷史上有太多外族入侵中原,害得中原百姓生靈涂炭的事跡。人活在這世上必須要有底線,謝知絕對不能放開這個底線,哪怕為了皇位都不行,“就算是將軍和少郎君在,他們也不會允許你們?nèi)绱俗龅??!彼嘈抛约汗驼煞蜻@點底線還是有的,不然他們現(xiàn)在也不會領(lǐng)軍在外,直接帶兵回來了。 第252章 亂世起(三) “可若不如此行事, 魏國那些臣子就能順利退回京城, 我們沒有那么多人手阻攔他們。”謀士說,秦家兵力不少,但秦宗言領(lǐng)了一半去攻打柔然、秦纮領(lǐng)了余下的大部分圍剿趁亂入侵的外族和對付彭城王,留給他們的人手就不多了。他們還沒自大到認為可以帶著這些人手去攻打平城, 平城的軍士都是拓跋曜手下的精銳。 拓跋曜剛死,余威尚在,他們不宜跟他們強拼,“且將軍還背負了弒君惡名?!敝\士這句話說的非常小聲, 秦纮讓郭彥暗殺拓跋曜的事連謝知都是最后才知道的,這些人就更不可能清楚。大家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平城的消息傳來,拓跋曜親口說秦宗言慫恿大皇子暗殺自己,這可不是什么好名聲!謀士們心里很著急, 如果他們放外族入侵,完全可以把這次惡名全部推倒大皇子和外族身上。 謝知額頭突突直跳,她就沒見這么干脆接過污水往自家主君頭上潑得人, 她嘆氣, “刺殺陛下的是大皇子,與大人何干?就算有小人心存惡念, 污蔑大人刺殺陛下, 我們還同小人計較不成?待大人榮登大位那一日,什么惡名都沒了?!辈还苁聦嵢绾? 反正他們是堅決不能承認這件事, 等大人當(dāng)了皇帝還有什么惡名?拓跋曜說大人刺殺他又如何?他都死了, 死人是沒法為自己辯解的。 謝知心中微嘆,她對拓跋曜已沒男女之情,可拓跋曜對自己向來不錯,得知他身故謝知心里還是有點傷心的。純粹為他死而傷心,他不死麻煩的就是秦家和自己了。刺殺拓跋曜是解決他們目前困境最快、也是損失最少的方式,可也后患無窮。拓跋曜沒有馬上死,還活了不短的時間,這點時間足夠他處理自己的后事,大人刺殺拓跋曜的惡名是洗不掉的。謝知心里同情大人,明明不知情,還為兒子擔(dān)了這么一個惡名。 謀士斬釘截鐵的說:“所以女君更要放開防線,讓那些蠻夷入中原,這樣才能動搖大魏根基!” 謝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讓蠻夷入中原,動搖的豈是大魏的根基?”動搖的是漢文化的根基好嗎?就算后世史書冰冷的表述五胡亂華是民族大融合時期,是有深遠意義的??芍x知也情愿不要這種民族融合,那時候死了多少人?十室九空這并不僅僅只是一個成語,而是一個血淋淋的描述。誠然一個封閉的文化是長久不了的,可民族大融合并非只有戰(zhàn)爭手段,唐代也是民族大融合時期,往后的朝代只要不是閉關(guān)守國,都能民族大融合,用文明的手段民族大融合不好嗎? 謝知見在場眾人雖不至于像那謀士般,恨不得她馬上答應(yīng)自己的計謀,但面上也浮現(xiàn)了少許不以為然,她可以保證很多人心中腹誹自己“婦人之仁”。謝知閉了閉眼睛,大人和五哥出征了,為了保證他們安全,謝知讓他們帶走了大半精銳,自己只留下少許武士,郭良幾個頂尖謀士都隨軍出征了。 謝知以為留下的這些謀士,就算不像阿耶、郭彥、郭良般運籌帷幄,也起碼有基本的理智,沒想這些人在大人弒君的刺激下盡出餿主意,一堆酒囊飯袋!難怪大人老說人才難求。她耐性子跟他們解釋,“魏國豪強林立,魏帝雖身死,可魏國大權(quán)仍在,大部分豪強不敢放任私兵橫行。一旦我們引狼入室,那些豪強就有了擴展私兵的理由,屆時我們不僅要應(yīng)付蠻夷,還要應(yīng)付各地崛起的諸侯王,疲于奔命,我們還如何能圖謀問鼎天下?”以史為鑒,引狼入室的人從來沒一個有好下場。 “既然女君覺得此計不可行,您可有別的提議?”另一名謀士問,受主君們信重的郭良等人不在,他們正想在女君面前一展才華,奈何女君太過婦人之仁,不愿意多殺生,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囚禁太皇太后、扶植皇三子登基,挾天子以令諸侯?!敝x知說,他們本意是扶植太子之子,但大皇子下手不狠,沒馬上弄死拓跋曜,給他留了下遺詔的時間。三皇子是拓跋曜指定的繼承人、太皇太后是他金口玉言定下的輔佐之人,這兩人代表了魏國正統(tǒng),必須要把他們控制在手中。有他們在,各地豪強肯定暫時不敢有大動作。謝知也不指望他們能一直安分,只要安分幾個月就好。 “我們這點人手如何擋得住禁軍精銳?”謀士們大驚失色,紛紛阻止謝知這種異想天開的建議。 謝知看著這些人只感心累,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從諫如流、善解人意的主人,可是看到這些謀士,她卻只想把這些人嘴都封起來,果然是事情太多、五哥孩子又不在身邊,讓她心情暴躁了嗎?謝知長嘆一聲,好言好語的以最快速度打發(fā)走了這些謀士,問單獨留下的親衛(wèi)將領(lǐng)道:“如果讓你帶一千精銳突襲魏軍,你們可有把握將大部隊沖散?” 謝知說自己不懂軍事,那是跟秦宗言、秦纮他們比,他們畢竟是真刀實槍上過戰(zhàn)場的,而謝知懂得再多也是紙上談兵??蛇@些謀士同樣也是紙上談兵,他們也沒怎么上過戰(zhàn)場,而且他們還不知秦纮給謝知留下的兵是秦家精銳中的精銳。 秦家精銳只有兩萬余人,秦宗言、秦纮帶走了大半,只留了兩千給謝知。謝知是秦纮的命根子,他若沒有完全的把握,怎么敢只留兩千精銳保護妻子?這些精銳單兵作戰(zhàn)都是以一當(dāng)十的存在,如果結(jié)成小隊是以一當(dāng)百的存在。 “五百足矣?!睂㈩I(lǐng)簡潔的說,他還沒忘他們的職責(zé)是保護女君。 謝知眉頭一皺,“我給你一千,我要求你絕對完成任務(wù)。”她多給人手是想降低傷亡。 將領(lǐng)說:“郎君走之前再三叮囑我們,要保護女君?!?/br> 謝知道:“我的安危你們不用擔(dān)心?!彼D了頓說,“我會跟你們一起去。”特殊時刻,謝知也不想隱瞞將領(lǐng)自己的打算,她還指望他們保護。 “女君!”將領(lǐng)大驚失色,戰(zhàn)場形勢莫測,隨時都有危險,郎君走之前再三叮囑自己要保護女君,他敢?guī)蠎?zhàn)場,等郎君回來肯定軍法處置自己。 “我必須去。”謝知輕嘆一聲,“阿耶離開時候把公主、郡主和孩子們都留在平城了。”以太皇太后的行事,狗急跳墻時肯定會把謝家子嗣全殺光,屆時讓阿耶怎么面對大哥、二哥?阿耶是為了她才如此,她不能讓阿耶單獨面對這樣兩難的抉擇。同樣她也不想把這責(zé)任推到屬下身上。 將領(lǐng)欲言又止,他想說既然謝太守都拋棄子孫了,女君又何必費心?可女君堅持一起去也是為自己好,這樣他就不用承擔(dān)是否要殺死謝氏子的罪孽。如今這情況,就算自己殺了謝氏子也沒人會說自己什么,可等將來將軍榮登大位,他的下場就不好說了。且他清楚女君的脾氣,她既然說了要去就肯定會去的,他沉吟了一會道:“戰(zhàn)場危險,還請女君稍作裝扮?!避姞I里有個女人太突出,還是讓女君扮成自己近衛(wèi)比較好。 “好。”謝知一口答應(yīng),只要將領(lǐng)答應(yīng)帶自己出門,一切都好說。 “郎君留下兩千精兵保護女君,還請女君將精兵盡數(shù)帶走?!睂㈩I(lǐng)又提出了一個要求,他可沒自大到認為自己帶上一千人就足夠保護女君。魏國太子被數(shù)萬人保護都被流箭射死了。 “這樣塢堡就沒人保護了?!敝x知反對,娘還在塢堡里,她不能讓娘有危險,過幾天阿耶和祖父也要來,“起碼留下五百人?!敝x簡、謝灝、郭彥幾人還在逃亡的路上,平城的消息是謝知通過另外渠道知道的。 “塢堡堅固,三百人足矣?!睂㈩I(lǐng)說,他見謝知還想反對,繼續(xù)勸道:“我們還有于將軍和數(shù)萬屯兵,想要攻下塢堡,起碼要數(shù)十萬人、月余時間,這點時間足夠我們從平城回來了?!睂㈩I(lǐng)這么說也是謙虛了,除非是二十萬大軍壓來,不然憑著他們塢堡,于波起碼可以抵擋個一年半載。 謝知和將領(lǐng)提起的精兵,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職業(yè)軍人,平時專職就是軍訓(xùn)。除了這兩萬精兵,秦家還有屯兵,平時抽出一段時間軍訓(xùn),大部分時間用來干活。謝知所在的屯堡里是全民皆兵,隨時可以拉出數(shù)萬民兵。這民兵比不上精兵那么訓(xùn)練有素,但也不是那些臨時拉來湊數(shù)的壯丁可以比擬。 謝知一想也是,拓跋曜死了,魏國主要兵力不是去打柔然、就是被彭城王帶去懷荒,太皇太后為了自身安全,也不敢擅動手中僅剩的兵力。沒了魏國威脅,別的小國更不用擔(dān)心,除了柔然、高句麗,別的國家出不了那么兵力。 “我們現(xiàn)在就走。”謝知說。 將領(lǐng)拱手道:“屬下去點兵。” 謝知頷首,她也要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