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現(xiàn)在完成式·劉珂】 劉珂對葉沉說:“我愛你頹敗,也愛你盛開?!?/br> 他若為花,她守他花開花落;他若為云,她觀他云卷云舒。 剛確定合法關系的兩人,心情一時難以平寧,他們沒手下留情,輪番灌酒,新婚夫妻倆也如數(shù)照喝。晚上回到家,又各喝了兩杯。這下子,葉沉徹底醉厲害了。他醉酒從不撒酒瘋,只是意識不清,倒讓人省心。 她扶他上床,壓低身子,在他耳邊說出這句話。 也不知聽沒聽明白,他長臂一揚,攬住劉珂,壓在身下,與她兩頸相交。 月亮與六便士的選擇,很難以做到兩全。他們并非什么也沒舍棄。 有人說,結婚后,生活基本定型,你不得不圍著你的孩子、丈夫打轉,很難以再有激情、新鮮感的機會了。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鄙驈奈慕o張兆和的情書說的,也同樣適用于劉珂。 當過學生,打過零工,與同學出外旅游過,接待過國外交換生,當了老師,勉強可稱為閱人無數(shù)。又過了憧憬外面世界的年紀,她能安然收住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她是一個活在當下、無甚追求的人,沒太大理想,所以也無太多遺憾。 可葉沉不一樣。 他人生可能性比她多太多了。 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包容度增大,人們眼界變寬,缺一條腿又怎樣? 父母那輩人已被時代遺留在原地,他們這輩的,被迫,或自愿跟隨潮流向著前方。 優(yōu)點放大,缺陷縮小,這是現(xiàn)時教育所要做的。葉沉未必不能成為這批人。 她選擇當老師,選擇耕耘,便無法再當趕路人。 他卻可以隨時背上包袱,身無掛礙地去往他向往,或于他更開闊的地方。 可是啊,既然留住了一只鳥,朝夕相伴這樣久,怎忍心放它遠飛?若在它腳下系上細繩,它又如何飛得痛快? 所以在這點上,不管他本人在意與否,劉珂始終覺得,她一輩子都虧欠葉沉的。 * 結婚后的日子,并未有何變化。 大概只一樣,彼此都有了責任感。只想對對方更好一點,對方的好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并且這種感覺與日俱增。 劉珂看卷看得脖酸痛,他學習若不忙,便替她。反正電腦閱卷也容易。 大三后,葉沉學業(yè)壓力便重了不少。常常上演的情形是,他在圖書館看書到深夜,一雙手從背后伸出來,捏著他的肩,以緩他疲勞。這時他一抬頭,才恍覺時分已晚。他抱歉地對她笑笑:“忘記時間了,我們回家吧?!?/br> 一等獎學金不是那么好拿的。每年競爭的人那么多,他只能全心投入,有時竟難以顧及到她。 好在她從無怨聲。 吃早餐時,劉珂將一雙腿架在他左腿上。他配合地扶著往上放了放,以免滑下。 葉沉說:“本地電視臺一個叫《傾聽》節(jié)目組給我打電話?!?/br> “啊,這個節(jié)目我知道。給你打電話做什么?” “說想采訪我。大致采訪一些日常生活的,他們給了我?guī)滋炜紤]時間,你覺得我該不該答應?” 葉沉自己深思熟慮過一天,才決定問劉珂。 “當然啊。你就是放不開,有這種節(jié)目也好,鍛煉鍛煉?!眲㈢鏇_他擠擠眼,“你參加節(jié)目,給我增點光呀?!?/br> 葉沉樂了:“好,那聽你的?!?/br> 劉珂說得對,高中、大學,他極少參加集體活動,班級演講之類的,他也鮮少露面。 那次,同學聚會,他們在學弟學妹面前慷慨激昂,威風凜凜——大吹牛皮,他也沒有上臺的想法。 一是不想,二大概是不敢。 學校為他照相,也是死磨硬泡,他才答應。 也許是該挑戰(zhàn)一下自己。 王婕瑩說要采訪她時,她的的確確很驚訝??赏蹑棘搱猿帧K运妓髁讼?,便同意了。之所以猶豫,倒不是怕,中學時,她也常主持班會。 主要是顧及到了葉沉。她不知他們之前采訪了什么,怕這即興的一出,與先前的沖突了。 趁菜未上的空擋,王婕瑩叫攝影師小楊打開機器。 王婕瑩說:“我之前了解到,你們在葉同學高一便相識了,你也是他的老師?!?/br> “是。不過我沒教他們班。” “那么劉老師,一開始葉同學吸引你的,是什么呢?” 劉珂笑了笑,說:“跟你想的一樣,是他的殘疾?!?/br> 王婕瑩笑出聲:“劉老師真是個坦陳人啊。” “不過,男方生活肯定會有不方便吧,你們結婚時,你有沒有猶豫過?婚后,有沒有后悔?” 劉珂揶揄:“他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沒有。如果我介意,我當初就不會和他在一起?!?/br> “最后,劉老師,你有沒有什么想對你們的愛情總結的?” 劉珂想了想,最終說出領證那晚對他說的:“我愛你頹敗,也愛你盛開?!?/br> 葉沉停了筷,抬頭看她。兩人視線相對。真正相愛的人視線交匯,是能夠產生實質般的感覺的。一切柔情自在不言中。 王婕瑩給呆頭呆腦的小楊使了個眼色,他轉了鏡頭,對準他們二人。 最后一幕,定格。 “非常讓人艷羨的愛情,謝謝劉老師?!?/br> 后來他們又取了些景,一天的采訪就算結束了。 * 《傾聽》節(jié)目播出后,有些事,也漸漸地從水面下浮起。 幾年過去,學校校長也換了一任。新校長不知道葉沉,便對劉珂的婚姻無所置詞??呻y堵悠悠之口。話傳到校長那,就變了個樣。 不是所有人都像凌婧、張黎那樣善解人意。 管中窺豹最易扭曲事實,讀書人的尖言酸語更為可怖。 葉沉來學校尋她,便無法不叫人看見。建校幾十年,殘疾的學生要么休學后再未來過,要么自始至終不敢踏進校門半步。能熬完三年、參加高考的,少之又少。葉沉當真屬鳳毛麟角。 因他成績可圈可點,且精神可嘉,他畢業(yè)后不久,學校便找到他,為他攝了張相。照片至今貼在公示欄最顯眼處。 后來傳出去,就成了“葉沉尚在校時,劉珂便存心糾纏葉沉,害他留在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