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等到了梓鄉(xiāng)中學,已過了四點。學生還沒放學,遠遠地,從教室傳來讀書聲。 學校很小,只有一排平房,分成三個教室,活躍寢室、廚房之類的。中間的cao場沒鋪塑膠,是水泥地,學生雨天踩了泥巴來,干了后,又成了黃沙似的土。體育設施么,有個籃球框,漆都掉完了,破敗的籃球網在風中飄搖。 教室門沒關,可以看到老師站在講臺上,拿著課本授課。他們聲音洪亮,劉珂隱約捕捉到幾個詞。后來才知道,他們沒有擴音設備,只能靠嗓子干喊。 凌婧打量著學校。有個穿著白色背心的男人,曬得黝黑,趿著拖鞋出來,邊打著哈欠,邊拉了下房柱邊的銅鈴。突然響起的鈴聲嚇了凌婧一跳。 下課了。 過了一會兒,學生都是背著書包出來的。 是放學了?劉珂看了眼時間,比城里放學時間早了兩個小時。 整個學校,只有六個老師,加上劉珂和凌婧,也就八個。一共三個男老師,五個女老師。 劉珂、凌婧和另外三個女老師住一間大寢室。 王萬喜送她們到門口,屋子里都是女人東西,他為避嫌,就沒進去了。 床是木板搭的,很矮,鋪著花花綠綠的床單。這么一路過來,有王萬喜打的預防針,除了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凌婧已經麻木了,懶得再嫌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結果床咯吱地狠狠響了聲,像要塌了般可怖。凌婧嚇得不敢動彈。 確定不會有事后,凌婧坐起身,與劉珂相視苦笑了下。 劉珂按了按床板,說:“想點好的,這種硬床睡了對脊背好,做老師的,常常伏案工作,背總有點毛病。”她倒是會苦中作樂。 “我就怕哪天,晚上睡著睡著,就真塌了。”凌婧苦著臉說。 劉珂說:“別想了,就當下鄉(xiāng)體驗生活吧?!?/br> 劉珂看向窗戶,玻璃爛了大塊,此時的風正從哪兒來。夏天倒還好,吹著風涼快,冬天怎么辦? 連蚊帳也沒有。 看來這兩年有的好受。 算了,能怎么辦呢?忍吧。習慣就好了。 床板梆硬,兩人睡了一覺,醒來感覺渾身酸痛。 一個年輕的女老師趿著拖鞋,邊擰著毛巾,邊走進屋,笑說:“劉老師和凌老師醒了啊。”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是城里來的老師。其實算起來,只有一位男老師來自梓鄉(xiāng),在外地讀了大學回來后,就留在梓鄉(xiāng)教書。也當是為家鄉(xiāng)做的貢獻。 凌婧有些不好意思,“天黑了啊?!?/br> 劉珂從開水壺里倒水進杯子,聞言,轉頭往窗外看。天黑透了,只有一間屋子透出了燈光。 喝了一大口水,嗓子里的不適感減緩了不少。 女老師二十多歲,叫岳斐菲,名字難讀,她讓她們叫她菲菲,說覺得親切。聊了一會兒,得知,她才大學畢業(yè),想體驗一下鄉(xiāng)村生活,故自動請纓。也是剛來不久。 凌婧問她:“到這后,會想家嗎?” 岳斐菲點頭,“會的?!?/br> “有時候晚上會想我媽煎的蔥餅?!?/br> 劉珂笑了下。 岳斐菲也朝她笑,“都多大的人了,怪幼稚的?!?/br> “想食物也是鄉(xiāng)愁的一部分嘛。” 劉珂和凌婧都坐在床上,盤著腿。岳斐菲踢了拖鞋,也坐自己的床上,和她們面對面。 “那有沒有后悔來這兒?”凌婧撐著下巴,問。 “為什么后悔?”岳斐菲反問,看起來是真不懂。她挽起褲腿,用毛巾擦著腳,“我覺得這很好啊,民風樸素,還有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br> 凌婧嘆了口氣:“唉,年輕人,凡事圖個新鮮。” 她也是二十多歲過來的,懂。年輕氣盛,有著一股子新鮮勁兒,時間長了,也就厭了。只不過這個想法沒過多久,就被自己推翻了。 聊著聊著,便又聊到單身否,婚否。這似乎是女人之間逃不開的話題。 “我結婚了,”凌婧指了指劉珂,抿嘴一笑,“她啊,還單著呢?!?/br> 劉珂沒說話,岳斐菲單純地以為她不好意思,便安慰她說:“沒事,我也單著呢?!?/br> “那你有喜歡的男生了嗎?”凌婧話很多,和她待在一起,不會感到無聊。之前在車上,也是她嘰里呱啦地問。 “有啊。”岳斐菲承認得很坦然,直白得讓凌婧愣了下。 可問起是怎么樣一個人,她便有些支支吾吾。 凌婧略一思索:“梓鄉(xiāng)的?” 岳斐菲東看西看了番,壓低聲音,神秘地說:“你們可能見過,他負責拉上下課鈴聲的,也教體育和音樂?!辫鬣l(xiāng)中學的體育課就是老師帶著學生一起打球,音樂課呢,就是老師教學生唱歌。聊勝于無。 劉珂回憶了下,是那個很黑的男人。見到她們,他轉頭笑了下,透著一股老實人的憨。長得一般,不像是她這種女生會喜歡的類型。 劉珂不予置評。 岳斐菲說:“我來那天,被茅草刮了腿,就流了血,他帶我到水龍頭下沖,幫我洗傷口,又擦了藥。是一見鐘情?!?/br> 說著,她低下頭,擦著腳趾頭,根根細致。凌婧樂了。這是害羞了。 又聊了會兒,有人來叫她們吃飯。劉珂看了眼時間,八點多,鄉(xiāng)下開飯開得晚,這時間很正常。倒是凌婧,餓得不行了,就算是很普通的南瓜藤、土豆一些素菜,她也吃了滿滿一碗飯。 吃飯的屋子很大,幾張寬大的木桌,中午,學生就在這兒用餐。 岳斐菲一見鐘情的男人進來時,劉珂平淡地打量了他兩眼。 與白天的第一印象并不很大差異,長相平平,頭發(fā)很短,短得像剛冒出地的雜草,只有身材健碩,勉強可值得稱道。 岳斐菲招手,“關翔,來認識認識,咱們學校新來的老師?!?/br> “菲菲。”關翔走過來。 “你們好。我叫關翔,飛翔的翔,教體育和音樂。”關翔對她們打招呼,關切地問,“菜吃得習慣嗎?” 劉珂:“你好,我叫劉珂,她叫凌婧。還可以,謝謝關老師關心?!?/br> 凌婧笑,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關老師,你和菲菲關系挺好的吧?” “?。俊标P翔被問得一傻,撓了撓頭,笑得靦腆,“菲菲平常照顧我很多?!?/br> “哪有?!痹漓撤飘敿捶裾J,“明明是你照顧我,我笨手笨腳的,老惹麻煩,不是你幫我收拾爛攤子,我還不知道怎么辦呢?!?/br> 兩個人都在互相夸贊著。 凌婧丟了個眼神給劉珂,意思是:有戲。 兩個女人在無聲中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