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師生戀?”剛一站定,張黎的責(zé)問劈頭蓋臉地拋了過來,仿佛一把重錘,要將她砸懵,“劉珂,你還小嗎?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我什么都沒做?!眲㈢娲瓜卵?,似是羞愧難當(dāng),實則語氣平淡無奇。 張黎又氣又急,氣她不知反省,急她執(zhí)迷不悟,深呼吸幾口氣,才說:“站在理智上想想,你這樣,是否會害了他?!?/br> “我什么都沒做?!边€是這句話。她本不必向她解釋。劉珂忽然覺得有點(diǎn)累。最初的驚撼褪去,只剩疲憊。讓她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或許是當(dāng)局者迷,劉珂從未覺得,她自以為的靠近,采取過實際行動。擁抱,也是葉沉主動的。跟他走在一起,她很舒服。她也在腦海中,模擬過和他的性行為,可是,那太齷齪了。她覺得,僅是那么一想,也是對葉沉的褻瀆、侮辱。她慕殘,也扮過殘,但她隱藏得很好。 張黎會知道,全是賴她自己先xiele底。腦子一熱,話就脫口而出了。 但也不后悔。 劉珂這么多年,隱藏著,掩飾著,難得有一次開關(guān),將所有洪流泄去,何樂不為。 尚在讀書時,劉珂就曾借用掃把之類,當(dāng)做拐杖,把樹枝綁在腿上,當(dāng)支架?;蛘咴诘孛嫔希裆咭话闩佬?。在黑暗里的這些行為,曾經(jīng),是她的精神興奮劑。后來,她買了真正的拐杖。金屬和木頭到底不一樣。當(dāng)拄著那根拐杖,會有一種很奇妙的酥麻感自心底升躍。 但這一切,皆無人知曉。 張黎怎么會懂?她的人生按部就班,接受常規(guī)教育,墨守成規(guī),流于世俗。與常人沒什么不同。連她的愛情,也不驚天動地。 或許這樣很好。張黎之流的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劉珂也奢想過。但更多的想象中的未來,與殘疾人有關(guān)。 她懂得怎樣照顧他們,她不在乎旁人會否憐憫、揶揄、奚落,她甚至?xí)老驳厝绔@至寶。他可以裝義肢,可以單腳跳躍,也可以拄拐杖,若是累了,他坐上輪椅,她推他便是;她推著他出門,采購、逛街、散步;在床笫間,她愛憐地?fù)崦臍堉舜烁惺苤矫艿目旄小?/br> 張黎不會懂,這近乎癡迷的一種貪念。 貪嗔癡,佛教中的三毒,殘害身心,她幾乎已得其二,且無法降服解脫。 難抑,也難醫(yī)。 她們站著的地方,離葉沉的教室很遠(yuǎn),遠(yuǎn)到,在劉珂看來,教師門不過指甲蓋大小。但劉珂仍是看見,葉沉拄著拐杖,走一步,停一步,像是在回頭看,卻有一棵樹,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想看的人,或者某樣?xùn)|西,徹底看不見了。 他的父母走在前面,不久時,便拉出了一大截距離。 葉沉身后的影子,又長,又細(xì)。 太瘦了啊。 “他還有大把的未來,不管你做了什么,如果真的喜歡他,都不能害他啊?!眲㈢媛犚姀埨栌行饧睌牡穆曇?。 是啊。她可不是害了他么?她的齷齪,玷污了他。 張黎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急忙補(bǔ)救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說,不能耽誤他啊?!痹秸f越錯,人一急,好話也被壞情緒給扭曲了。 這件事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站在什么角度來管劉珂呢?她又不是她的父母,沒資格管她的人生走向。多管閑事,是招人厭的。張黎有些后悔,卻無法停止為她著急。 劉珂垂下眼,說:“我知道,我一直在克制?!?/br> 張黎皺眉,“劉珂,咱們也認(rèn)識幾年了,你有什么心思,跟我說,說出來,總好點(diǎn)?!?/br> 劉珂笑了笑,沒作聲。笑是浮在眼角的。眼里是冷漠的寒光。 張黎:“我剛剛說得急,但你知道,我是為你們倆好。就算你單單純純地喜歡他,但他才高一啊,高中這三年有多重要,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眲㈢嫦袷菬o意識地重復(fù),“我知道?!?/br> 她下午就只有兩節(jié)課,五點(diǎn)鐘打完最后一次卡,犯不著捱到放學(xué)才走,是為了葉沉。她想再見他一次,滿足自己的心愿。 人啊,越貪,越得不到滿足。這世上,根本沒有“圓滿”。 她像一個挨訓(xùn)的學(xué)生,垂在身側(cè)的兩條手臂,麻木得快沒了知覺。 最后,她也不知道,是如何從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再將自己扔上床的。 等她再坐起身,天已經(jīng)黑透了。 還未開考,不用監(jiān)考,有兩天假,她反而不知該干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曲喬打電話約她,她還怔怔的,緊繃慣了,準(zhǔn)備去上班。連平時的鬧鐘都是照常響起。 “有空嗎?我給你帶了早餐,在你家樓下,一起去逛街,怎么樣?”他的嗓音清潤,像水流過。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學(xué)生明里暗里地愛慕他。 “好。”劉珂醒轉(zhuǎn)過來,想起已經(jīng)放假了,“我換身衣服。” 她沒問曲喬如何得知她家地址的,一定是張黎,仍不死心,想撮合他們倆。 工作日,商場人不多。 曲喬找了家奶茶店,拉她坐下。 “喝點(diǎn)什么?”曲喬翻著菜單,問她。 “西米露就好,不加冰。” “那就,一杯芒果西米露,一杯摩卡,去冰?!?/br> “早上喝咖啡?” “嗯?!鼻鷨陶f,“睡得晚,又得陪你逛街,當(dāng)然不能犯困?!?/br> 劉珂笑笑。他倒真是上心。而她半心半意,對這場“約會”,是敷衍得過分。沒化妝、沒打扮,帶個錢夾,就出門了。 “劉珂?” “嗯?” 曲喬手上拿著一條銀手鏈,問她:“怎么在發(fā)呆?我剛問你,喜歡嗎?” 劉珂看了眼,提不起興趣,說:“還好。” 曲喬將手鏈遞給服務(wù)員:“幫我包起來?!?/br> “不用了。”劉珂攔住他,對服務(wù)員抱歉地笑了下,“我喜歡的話,會自己買,不必破費(fèi)了?!?/br> 兩人走出銀飾店,曲喬盯著她,說:“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可能是沒睡好?!眲㈢骐S意地搪塞過去。 前一晚,張黎打電話給他,給他劉珂家的地址,又說,讓他帶她出去散散心。他以為,她遭遇了煩心事,心情不好,便安慰她說:“不是‘包治百病’嗎?走,買個包去,什么煩心事都沒了。” 劉珂笑了出來。 笑了就好,曲喬放下心,看著她,忍不住心念一動,這一動,連帶得肢體都跟著起波瀾。頭壓下去,與她的鼻尖,僅隔一指之遙:“劉珂,你真的就不肯給我個機(jī)會,追你嗎?” “曲喬……” “算了?!鼻鷨桃恍?,像是預(yù)料到她會說什么,忽然就退縮了,“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都緩緩吧,今天先玩?zhèn)€盡興?!?/br> “我去上下洗手間。” 曲喬頷首,“我在這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