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蕭翼一手扶住了崔洛,給她借了力,他沒想到崔洛如今這副小身板這般弱不經(jīng)風。 以往蠻橫起來,還能提著劍在他面前比劃幾下。 張素素上前幾步,擰著帕子,情緒緊張的看了蕭翼幾眼,又似乎不太敢與他對視,微微又垂下了眼眸。欲言又止,卻又勝過千言萬語的情態(tài)。嫩的能掐出水的美人兒,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吧。 崔洛一直很疑惑,怎么蕭翼沒有娶他這個俏表妹。 這個場面已經(jīng)不用多想就知道張素素的心思了。 崔洛扭捏了幾下,想讓蕭翼放了她。 蕭翼卻對張素素道:“你有事?”他直問。 蕭翼今天不僅嚇著了晉曉悠,這廂張素素也是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蕭翼。 紅唇動了動,好不容易憋了一句話說來:“外祖母院里設了酒席,表哥要過去用飯么?”她聲音低低道,溫柔的連春風都不及。 大明風氣嚴謹,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是嫡親的表兄妹,也要分開而坐的。 張素素說完這話,刷的一下臉就紅了,就好像覺得自己在蕭翼面前不矜持了。手里的帕子擰的更緊了。 蕭翼似乎沒什么耐心了,“我知道了,一會就過去?!?/br> 言罷,捏著崔洛的胳膊肘,又將她往他的院子里拉。這個地方她也無比的熟悉,曾經(jīng)或是自愿或是被迫,她經(jīng)常來這座院子。 所有的陳設也是原先的樣子,一切都不曾變過。仿佛她從未離開過,只是一眨眼,她又回來了。 崔洛被蕭翼安排在了他屋子隔壁的西暖閣里,臨走之前在她面前放了一疊澄沁堂的紙,“畫!” 崔洛沒有表現(xiàn)的太多激動,從馬背上下來之后,她已經(jīng)讓自己盡快冷靜了下來,跟蕭翼對抗,不亞于溺水掙扎,越是使力,自己溺亡的可能越大,“蕭大人想讓我畫什么?” 蕭翼劍眉一挑,但并不明顯,他道:“當然是你見過的崔鶯鶯的樣子。她假扮過誰,你就畫誰!” 除了她自己,還有蕭翼.......崔洛尚且沒見過崔鶯鶯扮成旁人! 所以........蕭翼是要她畫自己和他?! 蕭翼沒有給崔洛反駁的機會,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屋子。 隨著門扇被人從外合上的那一瞬,崔洛瞥見了外面守門的人影。 蕭翼專門吩咐了人盯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崔洛:不會畫雞胸,畫雞腿可以了? 蕭翼:......... 第46章 互揣心思 還未正式入夏, 西暖閣已經(jīng)換上了湘妃竹簾,窗欞是開著的, 可以看見院中蒼天的樟木, 清風卷著淡淡的浮香吹了進來,此處很適宜居住。 長信侯府雖是權勢滔天, 但修葺的古樸詩意, 頗有文人雅舍之范。 崔洛彼時在這里小住過幾日,但知道自己這輩子是絕對不能常留的。此處曾是她喪了小命的地方, 怎么瞧著都不順眼。 崔洛站在窗欞邊往外看了幾眼。這里的布局,她也相當?shù)氖煜?。這時, 一美婢端著大漆托盤, 裊裊婷婷的走了過來, 此女分明是看到了崔洛,但在靠近屋子時,連忙垂下了眼眸。似乎不敢再多看一眼。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崔洛復而又坐在圓桌前, 美婢走到她跟前,將托盤上的幾碟吃食端了出來。除卻一碗白米飯, 兩碟子時令的小菜,另有烤童子雞一只。 還是整只的那種,脆皮上烤的金黃油量, 配上調好的醬料,讓人垂涎欲滴。 崔洛沒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她餓了,也饞了。越是壓抑著自己不碰油葷, 心里越是惦記著。她反復看過了幾眼烤雞,眼神熾熱。 美婢將東西歸置好就悄然退了下去,崔洛叫住了她;“你們家世子爺有沒有什么特別交代的?” 蕭翼不會平白無故對人好。崔洛也并非是以為一頓飯就算是好了,只是她記得頭一次跟這人交鋒時,她當年已經(jīng)是舉人了。蕭謹嚴為了娶洛十娘,主動自降身份成了崔家的螟蛉之子,崔洛還得喊他一聲‘義父’,蕭翼既然就成了她的繼兄了。 可這位繼兄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表面上對她是處處維護,視為嫡親手足,知道她喜歡吃烤雞,經(jīng)常會從酒樓里給她帶整只的烤雞,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絕佳好繼兄的做派。 但暗地里不知道讓她吃了多少虧。 他以為她不知情么? 記憶尤深的一次腹瀉便是由烤雞引起的。第一世,蕭翼還打算撮合她與軍中一位云麾小將軍的妹子成婚。要知道那姑娘可是人高馬大,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斷掌。嚇的崔洛恨不能向外謊稱自己是斷袖。 蕭翼在崔洛身上所使的手段層出不窮,最可恨的是,洛十娘等人,連同崔家人也被他給蒙騙了,都道:蕭翼是個難得的好繼兄! 故此,崔洛不得不處處提防蕭翼,就算時隔一世了,可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美婢依舊沒有抬眸,恭敬的低垂著漂亮的臉蛋,道:“世子爺沒有特別交代,只是吩咐奴婢一會再給您送些茶點,說您是貴客,不可怠慢?!?/br> 崔洛:“........真的?”她上前一步,語氣不明的又問了一句。 那美婢看著崔洛腳下的布鞋,連連點頭。要知道世子爺從不曾帶過任何人回府的,而且適才她從回廊處走來,無意瞥見了這位小少爺一眼,容貌清秀至極,眉眼明澈,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故此,美婢更加確信崔洛就是蕭翼口中的貴客。 長信侯世子爺怎會與尋常人打交道?想來這位小少爺也是非富即貴的。 崔洛見問不出什么話出來,就讓那美婢出去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待門扉徹底關上,崔洛折回圓桌,盯著烤童子雞又看了一會,她十三了,還不是發(fā)育的時候,萬一沒有控制好,今后去了國子監(jiān)多有不便。 可到嘴的雞rou不能就這么棄了,浪費吃食不是一個好習慣,大明百姓挨餓受凍的大有人在,身為今后朝廷肱骨之臣,她不能暴殄天物。有了這個借口,崔洛拿著桌案上的棉巾擦了擦手。 蕭翼從晉江書院將她帶出來,秦玉是知道的,也有學子們看見,他不可能下/毒/害她。是以,崔洛放下心中戒備,配著一碗白米飯,將雞腿給吃了。至于.....雞胸,上面也沒多少rou,想想還是算了。 * 蕭老太君的院子在整座長信侯府的最南面。 她祖家位于金陵秦淮河邊上,已故的蕭老將軍念及她思鄉(xiāng)心切,就將庭院修葺成了江南的風格,亭臺樓閣,雕梁畫棟,還另外引了清泉進來,滋潤了羊腸道上兩側的花花草草,此刻尤為愜意。 蕭老太君是正統(tǒng)的金陵名門閨秀,院中一應用度都是極為細致名貴的。單是吃飯所用的汝窯,喝茶的薄胎瓷,南海檀木佛珠......都是有市無價。 蕭翼母親早亡,長信侯又不曾續(xù)弦,他跟著蕭老太君長大,用度和飲食上也是尤為精細。舉手投足之間,自成一派矜貴雅致。所以,就算他是個習武之人,陽剛堅毅依舊透著文人的俊雅。 蕭老太君沒有讓下人分席,蕭家就那么幾個人,好不容易張氏帶著外孫女回京一趟,若要使再分開吃飯就顯得太生分了。 張素素一抬眼就能看見蕭翼,她所坐的位置,正好與蕭翼面對面。 張氏嫁的再好,也抵不過長信侯府的門庭,她自然想讓女兒嫁回來。她對侯府知根知底,加之長嫂早故,張素素將來也不用伺候婆母。 這樁親事已經(jīng)是無處挑毛病了。 “宋之這么快就弱冠了,我這都來了府上幾日,也沒見到你人,在皇上身邊當差雖不易,你也要注意身子?!睆埵闲Φ?,面容和善。 這一點,蕭翼倒是隨了她,不管是內心如何爾虞我詐,表面上總能偽裝的無懈可擊。 蕭翼也才二十,正當氣血陽剛,需要注意什么身體? 客道話說的太過了,就容易失真了。 蕭老太君只是淡淡一笑,自己的女兒是什么心思,她當然清楚。不過蕭老太君也盼著蕭翼與張素素能喜結連理。 一個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嫡孫,一個是外孫女,這二人都是她的心尖rou。要是能成婚的話,再好不過了。 明眼人也看得出來張素素對蕭翼是有那份情義的。 關鍵就看蕭翼的心思了。 蕭老太君覺得嫡孫哪里都好,甚至比他父親還要出色,偏生就是男女之事上讓她cao碎了心。 蕭翼只是淡淡笑了笑,連敷衍都省去了。 飯桌上,蕭謹嚴感覺面子過不去,張氏是他唯一的嫡親二妹。兩人幼時還常在一處玩耍。但后來一個去了軍營,一個遠嫁了,從此同胞血親再難相見。 張氏是在表現(xiàn)對蕭翼的關心。 蕭翼卻是不以為然,態(tài)度有些冷淡。 蕭謹嚴輕咳了一聲:“宋之,你表妹會在京城住一陣子,你若得空,帶她四處轉轉?!?/br> 時下男女大防,訂了婚或是芳心暗許的少年姑娘們,也只能偷偷的在暗中見上一面,含羞帶怯的塞條帕子,送塊糕點,就不得了的。今日晉曉悠也是找了詢問有關晉老夫子得病之由,才見了崔洛一面,哪里會有男女堂而皇之的一道出游的?! 蕭謹嚴的意思就是當張素素是自家的兒媳了。 張素素的目光是不是往蕭翼的方向看過來,美眸含情。張氏與蕭老太君眼神交流,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時,蕭翼神色如常的放下了筷子,似乎剛才蕭謹嚴的話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他笑容儒雅:“實在不巧,近日公務繁忙,表妹每年都會來京一次,與隔壁幾位小姐也算是熟悉了,用不著我?guī)烦鋈ビ瓮姘?。”他拿了濕棉巾擦了手,接著對蕭老太君等人道:“祖母,父親,姑母,我先回院了。眼下正有一樁案子要調查,我院子里關著十分重要的證人,這兩天任誰也不得靠近?!?/br> 這話就無比奇怪了。 怎樣重要的證人,要關在他的院里! 張素素一直沒有等到與蕭翼的眼神對視,她倒是見過了那個清秀少年,是個孱弱消瘦的模樣,看上去對蕭翼還很有意見,并不是很配合。 蕭翼言罷,就離開了蕭老太君的南苑。 張氏明顯不太高興,她好歹也是蕭翼的嫡親姑母,有這樣對姑母說話的么? 蕭老太君給了蕭謹嚴一些暗示,蕭謹嚴旋即笑了兩聲,又問及了金陵張家的事,試圖化解尷尬。 張氏自然是看出來蕭翼并沒有看上張素素,好在他也沒有自己的心上人,娶誰還不如娶自家表妹。張氏如此一想,道:“本來我打算先回去的,但素素這丫頭性子溫吞,我還是多留一陣子教教她禮數(shù),大哥沒有意見吧?” 蕭謹嚴巴不得張氏留下,兄妹二人也有太久沒有說上話了,“二妹盡說渾話,長信侯府你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就怕到時候張家那邊會來請人!” 張氏笑了笑,她知道兄長疼她,占著這一點,張素素的婚事就能多幾分把握。 * 崔洛不擅作畫,就連八股文章也是熬了一世才練就的本事。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天才。唯有天道酬勤方為王道。 門扇被人推開時,她一抬眼就看見蕭翼面色不佳的大步走來?;蛟S是她看花眼了,下一刻他的臉色又變了,調侃式的居高臨下看著她,問:“畫的怎么樣了?” 崔洛心系顧長梅的安危,她沒有說清楚崔鶯鶯身上的標志,但她畫了兩雙眼睛,在那眼睛里點上了紅痣,仰著臉如實道:“我見過崔鶯鶯假扮蕭大人的樣子,那時候她眼睛里有紅痣,但是蕭大人本人的眼中并沒有。而她假扮我的時候,應該同樣有這個共同點。所以我猜這就是崔鶯鶯與眾不同的地方。只要記住這個破綻,下回就容易認出她了。” 那日在崔家,蕭翼好像一下就辨別出了崔鶯鶯,一劍刺了她。但崔洛不能篤定蕭翼是不是存心的。 蕭翼看了桌案上的畫紙,眸色瞇了瞇,是真的畫的很丑!若非她提到了眼睛,他根本看不出來畫紙上是何物?! 他撩了袍子落坐,見她將托盤上的晚飯都吃的差不多了,驚訝于她的食量。這般能吃,卻是不長?還是當真餓了? “恩.....好,我知道了?!笔捯淼?,他坐姿悠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但也沒有往下說什么。 崔洛心里打鼓,她并不想與蕭翼靠的如此之近,試探性的問:“那我可以走了么?” 蕭翼冷笑了一聲:“不可以?!彼窃诠室舛闼矗繛槭裁??若說他曾經(jīng)做過混賬的事,那也是因為不知她的身份,后來他已經(jīng)在補償了。如今,她沒有理由躲他! 崔洛可能有些杯弓蛇影,明知前塵不該去想的,可她沒法面對蕭翼這張臉,還當作若無其事,又問:“為什么不可以?我將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蕭大人,我下月要參加府試。我雖命運不濟,出身鄉(xiāng)野,好在家中不棄,才得進學科舉的機會,這時候正當關鍵,我必須得回書院。” 蕭翼目光直直的盯著她,頗有耐心的等著她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