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汪直起身,對朱明辰鞠了一禮,“殿下,此處不可久留,雜家命人護送殿下回宮?!?/br> 汪直對白蓮教只字未提。 朱明辰見狀也不再多問,汪直看似隨和,但他如果不想說的話,沒有人能問的出來。朱明辰表面純良,也是個頗有心計之人。 少頃,崔洛幾人剛要離開,汪直卻道:“站?。∧?!還有你!給雜家留下,其余的都可以走了?!?/br> 崔洛與顧長梅被汪直點名叫住。 宮里每逢酒饋,顧長梅也跟著承恩伯去赴宮宴,汪直自然認得他。而崔洛卻不知汪直為何將她也留了下來。 裴子信面露憂色,王宗耀拉了拉他的袖口,眼神示意他趕緊跟著自己離開。 裴子信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一出了小竹林,當即就問:“宗耀,崔洛和長梅不會有事吧?我怎么見那人十分古怪?” 他指的是汪直。 長的太好看,比女子還要媚艷幾分,但分明又是男兒的五官和體格。 王宗耀邊走邊給他解釋:“子信,你不必擔心,崔洛和長梅有承恩伯護著,不會有事。而且那個人可不是你我能擅自議論的,咱們還是先在馬車上等著吧?!?/br> 閹人雖身份低微,但身處皇權(quán)的最中心位置,很多時候,就連朝中大臣也得巴結(jié)著。 裴子信回頭望了一眼,心緒微有波動,他想要的仕途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似乎并不喜歡汪直。 這廂,崔洛與顧長梅雖然被扣下了,但待遇還算良好,并無任何武力手段相待。 崔洛在忖思他二人被單獨留下的緣由。朱明辰已經(jīng)被人護送回宮了,那么他們還留下做什么? 沐白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汪廠公好興致,逆賊逃脫了,你不去抓人,扣著兩名晉江書院的學子又能怎樣?” 沐白很想取笑汪直,若非頭上頂著詹事府的官職,他得時刻保持著太子老師應(yīng)有的儒生風度,崔洛猜測他都能當場罵出來。 其實,沐白更適合當言官,他和裴子信很有相似點。 汪直瞇著眼睛笑了笑,給沐白倒了杯茶:“老白,坐下說吧,一會顧千戶就該來了?!?/br> 顧千戶? 顧長青升官了? 他不是一直不在意這些么?前陣子還是在百戶的位子上,如果他想晉升,早就上來了,為何偏偏是這個時候? 崔洛知道他們這些人已經(jīng)開始在暗中逐漸謀劃了。奪嫡非小事,步步謹慎方得始終,沒有十幾載的精心布局是贏不了天下的。 各方勢力均衡,誰主沉浮還不一定。 崔洛這輩子告誡過自己,這一世無論是誰問鼎,皆與她無關(guān)。她不會站在任何陣營。 最起碼,崔洛此時此刻是這般想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終于知道汪直將她與顧長梅留下的目的了,原來是為了引顧長青過來。汪直對顧長青的舉薦肯定很惱火,他這個時候還能氣定神閑的品茶,度量驚人。 沐白沒有客氣,落座之后接受了汪直的敬茶,囫圇吞了一口,質(zhì)問:“汪公公,你一開始就知道逆賊會擾亂雅集吧?幸而太子殿下今日無恙,否則你就算賠上十顆腦袋也不及!” 沐白在怪汪直沒有提前告之他。太子真要是在雅集上出了事,沐白作為雅集的主持者,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汪直聳了聳肩,“非也,老白你冤枉雜家了。雜家又不會未卜先知,怎會知道白蓮教的人會混入雅集,算起來應(yīng)該是你監(jiān)察不利吧!” 沐白氣的眼眸直瞪,“汪直,你休要血口噴人,那賊人本事滔天,與蕭翼長的一個摸樣,我的人又怎會辨別!” 他氣急了,直呼汪直的名諱。 汪直就喜歡看他被自己氣的炸了毛的樣子,桃花眼帶笑含/春,“呵呵,老白,你很容易激動啊,這可不好,會容顏蒼老的?!彼[白的蘭花指拾了塊小碟里的桂花糕吃,又往沐白面前推了一推,示意他也吃一塊。 不知沐白聞此言,心里作何感想。 反正崔洛與顧長梅紛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多時,身著緋紅色飛魚服的顧長青攜了錦衣衛(wèi)闊步而來。速度之快讓崔洛微微納罕。 他一上前,便道:“汪廠公,我這兩位弟弟現(xiàn)在可以走了么?” 顧長青面對汪直,非常直接了當?shù)谋砻鱽硪狻?/br> 沐白似乎覺得自己不是孤軍奮戰(zhàn)了,也道:“是啊,汪公公實在古怪,這兩個孩子能知道什么?可別把人家給嚇壞了?!?/br> 眾人一愣。 倒不是沐白的話讓人驚訝了,而是他方才做出的動作,竟也差一點就翹出了蘭花指。 沐白反應(yīng)極快,當即收回了自己的蘭花指。 汪直‘呵呵’笑了兩聲,假裝沒看見,他道:“老白這話就不對了,孩子怎么了?人家好歹也贏過你這個前科狀元啊?!?/br> 崔洛:“....?。?!”不帶這樣坑人的?! 驀的,崔洛很想讓崔鶯鶯再次出現(xiàn),不愧是同門是姐弟,一樣的讓人無語。 沐白這時盯著崔洛看了幾眼,她當天晚上雖然帶著面具,而且身處萬千花燈之下,那日的肌膚是映在一片微光中的。 但那兩條黛眉,和那雙墨玉一樣的眸子卻是格外讓人記憶猶新。 當沐白再度觀察了崔洛幾眼時,他立刻就篤定了,“是你?燈謎少年?” 沐白唇角一抽,崔洛亦然。 顧長梅這時才知道沐白就是那日的銀面男子,他也面色尷尬了,那天他還險些與他動手來著。 崔洛點了點頭:“小人不才,碰巧贏了大人一次?!彼灾t道。 這等自謙更是打了沐白的臉,他起身在崔洛面前踱了兩步,肝火更甚。 汪直倚在藤椅上,又是一陣‘呵呵’的悠然之笑。 汪直與沐白之間的恩怨眾人皆知,而且顧長青與汪直同樣不合。 但顧長青沒有那個認知,他面對任何誰都是這般態(tài)度,不冷不熱,不溫不火。他更沒有那個閑工夫看著汪直與沐白斗氣,道:“汪廠公,我能帶人走了么?” 顧長青淡淡道。 顧長梅整個一上午都很安靜,此刻靠山來了,他還是很安靜,這時候一手抓住了崔洛的小手,壓低了聲音,道:“別怕,他們不能拿咱兩怎么樣?!?/br> 崔洛:“........”她絲毫不怕,不過是有些心煩而已。這輩子無形之中,又與這些人糾纏上了,并非她所愿,更非她所盼。但,就是如期發(fā)生了。甚至于她刻意回避的人和事也漸漸出現(xiàn)了。 一切周而復(fù)始,不會因為她愿意或者不愿意,就會停止。 而且汪直今日大費周章的讓顧長青走一趟肯定不止是為了讓他過來領(lǐng)人那么簡單。 崔洛也很安靜。 她個頭又小,褪下冬裝之后,纖細的身段就顯出來了,站在顧長梅身側(cè),猶如一朵開在深秋里的玉簪,在不適宜的時節(jié)里隨著寒風搖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命隕碧落。 欺負這樣的人似乎會讓人覺得簡直是天理不容。 顧長青知道,汪直是在記恨他將捉拿反賊的事扣在他頭上。 而且這世上,汪直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崔鶯鶯,屢次讓她從自己手上逃脫,更是讓他在皇帝面前交不了差事。 一個崔鶯鶯尚且如此難以對付,更何況還有白蓮教! 誰捉住了崔鶯鶯,那就等同于成了整個白蓮教的共同敵人了。旁人或許只以為白蓮教就是邪教逆賊,可汪直太清楚白蓮教了,如同百年之蟲,死而不僵。無論朝廷如何抵抗,不出幾年又是教眾龐大,無從連根拔起。 汪直笑道:“顧大人要帶人走,當然是可以,不過雜家今日與逆賊交手受了傷,皇上那里要是問起來,顧大人可要替雜家美言幾句。不是雜家不用心抓賊,畢竟顧大人也拿她沒有法子,不是么?” 崔洛,沐白,顧長梅:“.........” 汪直言下之意,顧長青抓不住的人,他失手了也是正常。而且皇帝要是遷怒于他,顧長青得站出來替他說好話。 顧長青握著刀柄的手背上騰起了青筋,他五官生的俊美,但從不輕易笑,故此給人生硬之感,此刻同樣清冷的態(tài)度,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直言道:“好!” 只此一字,而后看向崔洛與顧長梅,言簡意賅:“走!” 就這樣,崔洛與顧長梅很快就跟著顧長青離開了雅集。 顧長青并沒有將二人送回書院,目送崔洛與顧長梅上了馬車之后,他帶著人駕馬離開了城東。 馬車內(nèi),裴子信上上下下打量了崔洛幾眼。 崔洛問:“子信,你看什么?” 裴子信搖頭,腦中又浮現(xiàn)了崔洛一路跑出來時的場景,他覺得那動作不太雅致,而崔洛給人的感覺則是至清至潔的。今日崔洛的行徑無疑刷新了裴子信一貫的認知。他又想起了崔洛曾說過,一輩子的最大的愿望是‘壽終正寢’。 她可能......真的怕死吧?! 裴子信罕見的笑了笑。他身負家中上下幾口將來的活路,科舉是他唯一的選擇,故此壓力不比崔洛小。尋常都是嚴肅至極的模樣,“無事,你跟長梅安然無恙就好。” 王宗耀不由得多看了裴子信幾眼,好像自從崔洛來了書院之后,裴子信的話也多了起來,沉悶的性子也有所好轉(zhuǎn)。 王宗耀本要問些什么,但見顧長梅今日也格外沉悶,便暫時不再多說,幾人沿著原路返回書院。 今日都受了驚嚇,回去之后要好好歇息幾日。 * 一輛青帷平頂?shù)鸟R車自宮門的方向緩緩駛了過來。 蕭翼跟顧長青不同,他雖也是從武,但很少直接騎馬。馬車簾子是垂下的,四面而來的春風很輕易就拂開了玄色薄紗的簾子。 這時,一抹嬌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之內(nèi)。 幾乎是本能之間,蕭翼持扇半撩開車簾,確定那抹背影就是那人之后,突然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似乎不論他做什么,到了最后都是錯的。 他無從選擇,旁的事游刃有余,到了她身上,卻成了束手無措。 蕭翼沒有動作,撩開車簾的動作也沒有停下,那人突然轉(zhuǎn)過了臉看他,像是等了他良久,眸若星辰眨了眨。 崔鶯鶯那日在崔家就看出了蕭翼對崔洛的在意。而且她感覺崔洛與蕭翼之間應(yīng)該很熟悉,否則崔洛今日怎會說昨天才與蕭翼見過呢? “蕭大人,可否搭個便車?”見不遠處便有東廠的人追了過來,崔鶯鶯嬌笑了兩聲,忙問。 蕭翼眸中的狂喜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湖水,徹底散去。不過,他旋即卻是淡淡一笑,伸出了右手:“上來吧!” 崔鶯鶯一直知道自己很機智,今天逃命途中,扮成崔洛無疑是最為安全的。 而且,直至此刻,她仍舊覺得這個計劃天衣無縫,要是順利的話,指不定還能和眼前這位俊男兒好上,畢竟上回親過他,那肌膚的觸感是極好的。 上了車,崔鶯鶯自己坐正了,手卻還放在蕭翼掌心。 蕭翼握著那小手攥了攥。 這手雖然也小,但和那人的不一樣,他一下就能識別。 “昨天才剛與你道別,沒想到這么快又見到了?!贝搡L鶯找了話題。不得不的承認,蕭翼是她見過的所有男兒中最為陽剛俊逸的,尤其是他那雙幽深的眸子,里面像是暈了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只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兒也給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