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二人僵持片刻,秦玉看著縉王淺笑不語。她呼出的白氣氤氳了那雙讓他入了迷障的眸子。 良久,縉王伸手將傘撐了過來,秦玉卻后退了一步,躲開了:“不必了,多好的雪啊,片刻便能白頭了?!?/br> 白頭....... 她還想著能一路白頭么? 縉王腮幫鼓動,轉(zhuǎn)身要走,秦玉依舊跟在他身后,不聲不響,只是亦步亦趨的,無比安靜的跟著。像極了當年在邊關的時候,西北風呼嘯,他和她走在芒草叢生的荒地,飲著酒,笑談風聲。只是現(xiàn)在......縉王再也不笑了。 秦玉還是很高興今日能見到他,她以為他不會來的。 哪怕只是這樣,也算是與他白頭一場了。 * 因為謄抄了《滕文公》數(shù)十遍的緣故,王宗耀也十分順利的擊敗了對手,崔洛與裴子信自然也是。 晉江書院拔得頭籌之后,崔洛不由得又想起了秦先生。 總感覺這一次的謄抄都是她計劃好的,而其余學子不過是順帶也懲戒了一番。 從比試開始,一直到結束,她都不曾看到秦先生,縉王后來卻在高臺上出現(xiàn)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因為雪勢的緣故,大賽一結束,現(xiàn)場就匆匆散開了。 裴子信想回書院,但幾人是同乘一輛馬車來的,秦先生沒有露面,幾人也不好先做決定。 等了好些時候,才有一小廝打扮的男子上前,并告之幾人,說是秦玉身子不利,已經(jīng)先回書院了。 幾人面面相覷,打算離開東華門之時,許墨朝著這邊大步而來。 “幾位請留步!”許墨開口就道,好像因為輸了比試,心頭窩火。 顧長梅先站出來,玉臉帶著一抹嘲諷:“許公子,怎么?輸?shù)牟桓市模俊?/br> 這家伙鮮少會給人留面子,雖然表面大大咧咧,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太過直接,能把人給氣死。 崔洛很疑惑,顧長青那樣的人,怎么就把顧長梅養(yǎng)成這樣了? 許墨氣的鼻孔放大,目光在四人臉上掃視了一圈,他先是對裴子信道:“你就是裴子信?我要與你再比!”這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崔洛。 他本不把崔洛放在眼里,但適才的比試卻讓他眼前一亮。崔洛的答題思路十分明了清晰,毫無贅言,一看就是功底頗深,“還有你!你叫崔洛是吧?” 很明顯,崔洛與裴子信被許墨加入了‘假想敵’的范圍內(nèi)了。 裴子信興致/勃勃,他正愁著無人一比高下,崔洛卻不想出任何風頭。 這時,顧長青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他站在崔洛身后,道:“你們幾人過來,太子和三殿下要見你們?!?/br> 本朝一開始重武輕文,這些年太平下來,科舉愈發(fā)受重視,朝廷更是大力集聚各地人才,就連農(nóng)家子也開始熱衷于科考。本朝三品大員當中,就不乏出身寒門的狀元。故此,幾位皇子表面上也顯得極為關注文舉大業(yè)。 顧長青親自過來叫人,許墨自是識趣的不再糾纏。 崔洛卻知道,這是顧長青有意為之,她小聲道:“多謝表哥解圍?!?/br> 顧長青沒有答話,將手里的油紙傘塞在她手里,轉(zhuǎn)身而去。 傘柄上還有余溫,桃花木制的小油傘不大不小,十分有情調(diào)。 細一聞,還有淡淡冷香拂面。 也不知道顧長青是從哪里尋了一把傘過來,他這樣的人一般是不會用傘的。 崔洛絕對不會以為他是特意送傘來的。 幾人都在興奮當中。 王宗耀和顧長梅還算好,畢竟他二人都是出生貴族,但裴子信還是頭一次即將近距離見到天潢貴胄,此刻的心情不亞于那日見到王殷雪,激動又彷徨,生怕出半分錯,鬧了笑話。 “崔洛,你看我這個樣子可以么?”裴子信問,讀書人格外在意自己的儀態(tài),穿著,吃飯,坐姿......一應的‘窮’講究。 崔洛仰頭看了一眼油傘的頂端,上面還有浮動的桃花,像是用了什么工藝畫上去了,手一轉(zhuǎn),花影即炫。 肯定是哪位姑娘家的傘! 崔洛回過神,配合著打量了裴子信一眼:“子信無需憂心,你很好。” 將來,這人可是新帝御前的大紅人,他穿成乞丐,誰又能說什么?御前失儀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的! 新帝想要解決的人,他自己根基未穩(wěn),全靠裴青天滿朝遍地,煽風點火,制造輿論壓力。 今日不過是見三殿下和太子而已,又非真龍?zhí)熳印?/br> 裴子信見崔洛淡定從容,覺得奇怪,崔家雖然還算富庶,但她也是出生小漁村,她怎就毫無惶恐? “崔洛,你不怕?”他小聲問。 這孩子! 崔洛看著他一張尚有童稚的臉,莞爾:“怕什么?今日不過是幾位殿下與禮部官員吃飯,我們幾個只是順帶上的,不會有人特意問你話,你只要老老實實吃飯就行?!?/br> 裴子信驀的松了口氣,旋即又問:“你怎會知道?” 她當然知道了。 朱明禮和朱明辰怎會有閑情逸致來觀賽?還只是私塾的問學比試,又非國子監(jiān),要說拉攏人才,私塾里這些還在準備考秀才的學子怎會比得上國子監(jiān)的舉人老爺們?! 他二人無非是順應帝心,表面上結伴走了這一趟。 “我猜的?!贝蘼寤氐?,這時又望了一眼東華門上方的石雕大字,已經(jīng)隱約被雪覆蓋住了。 一會就要見到那些人了......比前兩世都要早。 作者有話要說: 蕭翼:誰要吃雞胸?油燜,煎炸,清燉,糖醋.......應有盡有!崔洛,不要跟繼兄客氣! 崔洛:....... ps:關于秦玉和縉王的故事,后面會詳述。 第30章 回眸 酒饋設在京城有名的狀元樓內(nèi)。 每逢春闈, 狀元樓必定是賓客盈門,座無虛席, 住在此處的人都是舉人老爺, 亦或是金殿唱名的進士,大多數(shù)皆是非富即貴的文曲星下凡。 潛移默化之下, 入住狀元樓也成了一種士子們的榮耀。 三殿下和太子諸人都換了常服, 禮部參筵的幾位官員也同樣褪去了官袍,其中就有縉王和王宗耀的祖父在內(nèi)。 這場酒饋算是私筵了。 崔洛四人的位置靠后??N王, 朱明禮,朱明辰同席而坐。其余官員分坐兩列。 朱明辰雖為儲君, 在明面上卻尊了朱明禮一聲‘三哥’。而對縉王更是以‘皇叔’相稱。 雅間可容納數(shù)十人, 靠墻的長案上擺著雙耳三足瑞獸白玉臥爐, 因為天氣極寒的緣故,騰起的紫檀香尤為醒目繚繞,內(nèi)室徒增了一份安逸, 少了拘謹。 熱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有專門煮酒的小爐, 杯盞一律是汝窯小花瓷。 裴子信有種置身于無限奢靡之中的錯覺,要知道,僅此一件杯盞就能讓他一家子過上幾個月的日子了。 縉王, 朱明辰與朱明禮沒有動筷,旁人也只有看著的份。 今日晉江書院拔得頭籌,顧長梅覺得自己也是功不可沒,畢竟是他與許墨對抗, 他的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晉江書院贏了,他也與有榮焉,他壓低了聲音,湊到崔洛耳邊,道:“崔洛,眼看就要過年了,要不咱們跟夫子說說,提前休學算了。而且秦先生此番見過縉王,沒有半個月,她不會走出寢房?!?/br> 崔洛詫異,像秦玉那樣的奇女子,會因為見了舊情人而傷懷到下不了榻? 她眼神古怪的看著顧長梅。 顧長梅這一點太體貼人了,知道崔洛好奇,他又小聲道:“秦先生已經(jīng)不止頭一次見縉王了,每次回書院,都能消沉半月,所有人都知道?!?/br> 崔洛有意看了一眼縉王的方向,亮耀的火光之下,他周身皆是貴族氣派,卓爾不群,神情極為雅淡,有寵辱不驚之態(tài),若不關注他的腿傷,縉王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人。 而且,聽聞是他拿著手里兵權換了秦玉一條命不是么? 可惜了.....崔洛心頭又涌上了這個念頭。 這時,王宗耀插了話:“崔洛來年二月就要參加縣試了吧?可有把握?” 整個晉江書院,只有崔洛一人不曾考過縣試,而且她又是從桃花村出來的,不免讓王宗耀擔心。 崔洛莞爾:“我倒是無妨,記得子信開春是要考院試的,這之后就是正經(jīng)秀才了,也算是咱們這一批同窗里面的頭一份榮耀?!?/br> 幾人紛紛看向裴子信,見他緊繃著臉,雙眸盯著自己面前的竹筷,穩(wěn)坐如山,筆挺肖直,皆是唇角抽了抽。 光是看著他,幾人也跟著緊張了。 顧長梅提醒了他一句:“子信,你這又是作何?適才王大人說了,此番不過是尋常酒饋,你不必太在意?!?/br> 王宗耀肯定不用說了,他的祖父就是這場筵席的cao持者,而且他私底下與朱明禮等人也有私交,更是用不著太過警惕。 裴子信繃著臉沒有說話,許是近日天際很少放晴,他的膚色竟白了一些,也俊朗了一些。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在四人桌案前站立。隨即而來的,還有一股子淡到不太明顯的幽香。 堯羽一身赤紅窄袖胡服,馬尾高高扎起,上面同樣綁著大紅絲帶,纏枝花的刻絲腰封,襯得她身姿纖秾合度。整個人英氣俊帥。 她行走無聲無息,定定的站在那里,俯視著正端坐著的幾人。 除卻崔洛和裴子信之外,顧長梅和王宗耀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堯羽卻沒那個得罪高門子弟的意識,清淡的臉,冷冷道:“你們是誰拿了我的傘?”她一開口就是質(zhì)問。 四人聞言,同時一僵。 崔洛卻在一息之后反應了過來。 她之前還覺得古怪,顧長青怎會用女兒家的傘?! 應該是堯羽的吧? 崔洛伸手從身后取了油紙小傘,笑道:“姑娘,你說的可是這把傘?” 堯羽比崔洛年長兩歲,但她無論今后如何長,心智卻只能停留在這個時候。 堯羽認出了自己的傘,隨后就奪了回去。 顧長梅,王宗耀和裴子信無比詫異的看著崔洛,朱明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小羽,不得無禮!” 堯羽是朱明禮的貼身女侍衛(wèi),這件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而且朱明禮對待她極為關照,不亞于心腹了。 堯羽長而密的睫毛似藐視一般掃過四人,一聲不吭,握著傘就往朱明禮的位子走過去。 待她走遠,顧長梅一掌搭在崔洛肩頭,湊的更近了,壓低了聲音:“崔洛,看不出來啊,你還是個有眼光的。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姑娘是誰?她可是三殿下最為寵信的手下,走到哪里都會帶著她。就連顧貴妃對那姑娘也是百般疼寵,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過,以你如今的身份,怕只能是肖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