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所以,我那五日人氣值是從那孩子身上得來的?” 鉛印字慢條斯理地帶著點自豪:“是?!?/br> 黑夜中,江溪雙眸閃閃發(fā)亮:如果說僅僅照顧,就有五日人氣值,那么救命之恩,能不能催生出信仰? 一個信仰,是百日,那這么多孩子…… 她搖擺走在良知與現(xiàn)實的獨木橋,這一刻似乎找到了平衡。 第5章 架橋撥火 鐘慧爾拖著幾乎軟成棉花的雙腿往回走,快到房門口時,還能聽到身后高昂的討論聲: “嘿,女大學生怎么了?燈一拉腿一張,老子還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那個sao勁,連發(fā)廊妹都比不上……” “可不是?讓趴就趴,讓跪就跪,比大黃都聽話?!?/br> 鐘慧爾無所謂地將門推開,每隔上幾日,這兩個畜生就要來玩雙飛,她早麻木了。也只有這天,她當晚的稀粥才會不放迷藥,免得“干活”沒力氣。 堂屋映進的一叢微光里,一雙琉璃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其中透著的了然和憐憫突然惹怒了鐘慧爾。 她“嘭”地一聲重重甩上了門:“看什么看?!” 萬籟俱寂里,巨大的碰撞聲如驚雷炸響。吃了迷藥不過是手腳酸軟,并未完全失智,陸陸續(xù)續(xù)有孩子揉著眼睛醒來。 江溪沉默地收回視線,鐘慧爾這才踢踢踏踏地坐回原來的位置。 孫婷也醒來了,她朝江溪靠了靠,似乎只有在她身邊才有安全感:“小溪,你說爸爸mama會不會找到我們?” 傻孩子。 江溪摸了摸她頭發(fā),怎么可能找得到? 沒有哪個人販子團伙敢在拐了人后原地停留,恐怕她們早在沉睡中就被轉移到了省外,離家老遠了。 他們除了自救,別無他法。 孫婷從她的安靜里仿佛感覺到了什么,漸漸沉默了下來。 稻草鋪被翻來覆去的碾壓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在這不大的瓦房里,好似低低的嗚咽。 江溪睜著眼,等人都睡了,才悄悄起身,借著門縫處的一點光,一點點挪到了女大學生身邊。 身下火燒火燎似的疼痛讓鐘慧爾睡得不□□穩(wěn),在江溪靠近時,她幾乎是立刻睜開了眼睛,還沒來得及張口,驚叫聲就被一只柔軟的手掌捂在了喉嚨里。 “噓——別叫?!?/br> 鐘慧爾點了點頭,江溪這才放開手。 “……你想干什么?” “想逃嗎?”江溪刻意放柔了聲音,屬于高中生特有的清柔嗓音灌入鐘慧爾耳朵,她“噗嗤”笑了聲,好似聽到了格外有趣的笑話: “誰不想逃?有屁快放!” 江溪沒介意她的粗魯,“我有辦法逃出去?!?/br> “跟我合作?!?/br> 鐘慧爾仿佛是聽到天方夜譚,扯了扯嘴角,皮笑rou不笑道:“你腦子燒壞了?” 擺明了不信。 “難道事情還能變得更壞嗎?”江溪壓低了聲音,在黑暗里竟然聽起來有幾分可靠:“不如闖一把?!?/br> 鐘慧爾猛地坐直身子,動作拉扯到傷處,她嘶了一聲:“你當我沒試過?!” “別想了,整個村子都布滿了眼線,我們逃不出去的?!?/br> 江溪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你就這點勇氣?” 鐘慧爾被激怒了,在這暗無天日的折磨里,她脾氣早變得越來越古怪,越來越暴躁,聲音才要尖利起來,卻又被江溪一巴掌捂了回去,少女冷冷的聲音在黑夜里格外提神醒腦: “安靜?!?/br> “不如先來聽一聽我的計劃?!?/br> 鐘慧爾眨了眨眼睛,江溪見她冷靜下來,才又放開了手。 暗夜里,瑣碎的絮語在不大的瓦房里窸窸窣窣地響起,聽不真切,仿佛是誰夢中含糊的囈語,孩子們早就習以為常了,咕噥著翻個身繼續(xù)睡了。 ******* 江溪耐心地等了足足七天。 就這七天,她也一天都沒有浪費,畢竟人氣值這種關乎性命的要緊東西,誰也不會嫌多——于是,孩子們發(fā)現(xiàn),原來那個冷冰冰的江jiejie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身成了溫柔又暖心的小天使。 對江溪本人而言—— 這滋味卻不是太美妙。 孩子固然可愛,可一群孩子就成了災難。 為了那點人氣值,她硬生生將自己折騰成了一個把屎把尿都盡心盡力的老媽子,還樂在其中。每逢腦中“叮叮當當”提示人氣值升高的音樂響起時,江溪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長線,那點疲乏就又一下子消散了。 孩子其實是一種極其敏銳的生物,他們擁有野獸般的直覺,不夠真誠的虛情假意是無法騙過他們的:他們往往能從細枝末節(jié)里窺到你的真心。 江溪早就發(fā)覺了,自己十分有演戲的天賦。 她太清楚,真實的自己委實不是一個溫暖陽光的人,內心深藏的陰暗冷酷若是攤在陽光下,恐怕會讓見者心驚,可此時扮起知心jiejie來,卻駕輕就熟,半點不吃力。 前世能逃亡在外整整一年,直到自首才被抓住,也多虧了江溪這身演技:裝瘋賣傻,撒嬌賣癡,信手拈來,毫不違和。 追根溯源,江溪發(fā)現(xiàn)自己還得感謝被困的那段經(jīng)歷。 當年被困桑家蕩,她唯一能汲取外界信息的窗口,僅僅是一臺黑白電視機。這臺只能收得到華央臺和地方臺的黑白電視機,成為了江溪支撐下去的精神寄托,她沉湎在虛擬的劇情里,扮演著他人的人生——唯有這個辦法,才能麻痹自己,解緩現(xiàn)實的壓抑和痛苦,讓自己好過些。 這么一日日下來,演技想不好都不成。 “多少人氣值了?” 江溪在腦中問。 掌心的菩心草一日比一日活潑精神,與她氣機相連,江溪能感覺到,最近自己的精力越發(fā)充沛了。比起周圍喝稀粥喝得面色如土的同伴們,她的氣色好得過了分。若非同樣的蓬頭垢面,她刻意掩飾,恐怕早就引起旁人注意了。 “四十四?!?/br> 鉛印字與江溪算了筆賬,九個幼兒,其中七個喜歡,兩個好感,統(tǒng)共三十七,加上初始值十,與男孩兒的五,大貴的一,再扣去存活九日,統(tǒng)共四十四。 成人的防備心,果真要超出幼兒許多。 雖說大貴那邊江溪已然放棄了拉攏的打算,但抱著多條朋友多條路的原則,江溪逮著機會依然會與其嘮嘮家常,這般絞盡腦汁,也才得了這么一點膚淺的好感,甚至那鐘慧爾,更是連一絲好感都欠奉—— 要不是確定兩人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蹦跶不出去,江溪幾乎要懷疑前世那一嗓子,今生還會再度響起。 “小鉛,預兌四滴解憂露?!?/br> 小鉛沉默地表示拒絕——一如拒絕江溪隨口取的稱呼。 對這個想出現(xiàn)就出現(xiàn),不想出現(xiàn)就神隱的家伙,江溪顯然是毫無辦法,曉以大義對一個非人類而言——也并不大實際。 “小鉛?” “兩滴。” 兩滴夠干什么?塞牙縫嗎? 江溪也好好在腦子里給小鉛算了筆賬。 如果能將這些孩子成功帶離賊窟,就算是只有一半從喜歡到信仰,她也穩(wěn)賺不賠,再加上丟失孩子父母的感激——江溪很確定,她這赤貧戶的帽子能立馬摘了。 “富貴險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小鉛,你想菩心草更好,對不對?” “阿心好,我才好。”小鉛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三滴,不能更多?!?/br> 見江溪還待再辨,小鉛補充了一句:“再多,會壞了阿心的本源。” “好吧。” 眼見不能再多,江溪遺憾地嘆息了聲,可小鉛突然覺得:事情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對? 彼時單純幼嫩的小鉛哪里知道,人類是一個多么狡詐的物種——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江溪當年靠著這項本事,從父母那里摳到過不少零花。 三滴解憂露,對江溪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 稀釋過的解憂露,雖然藥性不如完足的,可總還是有些效用。 小鉛卻顯得憂心忡忡,從一板一眼的官家整個成了碎嘴婆子,亂碼似的在江溪腦子里一個勁炸煙花:“十日內不補足人氣值,菩心草將會與宿主一同暴斃當場?!?/br> “暴斃”二字還加粗加黑,在腦中空蕩蕩的一片黑暗里,顯得格外驚悚。 “明白?!?/br> 菩心草似乎感染到江溪語氣的鄭重,在掌心微微扭了扭身子:加油呀,小溪。 到得第七天,江溪等的轉機終于出現(xiàn)了。 吃過摻了料的稀粥,江溪就躺到了稻草鋪上閉目養(yǎng)神,對鐘慧爾時不時掃來的視線視若無睹。 瓦房里本來就暗,隨著最后一點天光暗下,整個房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孩子們窸窸窣窣地在稻草鋪上翻身,間或幾聲啜泣,幾聲低語,一切一如往常。 “江jiejie,你今天心情很好?” 躺在江溪身旁的男孩趴在鋪子上小心地問她,最近幾日,他又被拉出去了一次,回來時滿身狼藉,江溪憐他幼小就遭此大難,照顧得格外精心。 男孩兒自然也就更黏她了。 江溪不意他如此敏銳,伸手安撫似的拍了拍男孩兒腦袋:“睡吧?!?/br> 話音剛落,堂屋外傳來一陣巨響,似乎是木頭撞擊到地面碎裂的聲音,與此同時,男人們粗豪的吵嚷聲也傳了進來。 “你再給老子逼逼試試,看老子不廢了你?!” “成哥,成哥,別激動,陸哥不是有意的。”大貴勸架的聲音。 “我草你媽!我告訴你,我草你媽!你個狗逼養(yǎng)的,隊長了不起?。窟B□□的鳥都立不起來的廢物!老子忍你很久了!” 勸架聲,吵鬧聲,摻雜到一起,貼墻而睡的人,仿佛能感覺到其中夾雜的沖天怒火。 江溪伸手將男孩兒的耳朵捂住,“臟,別聽?!?/br> 外面吵成了一鍋粥,房內孩子們怕得瑟瑟發(fā)抖,生怕這群拍花子吵出火氣,進來拿他們撒氣——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