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有陸念稚在,慶元堂的mama就算還沒摸出余文來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八冷八熱的席面上得又快又好。 曲清蟬不肯同坐,只在一旁端茶倒酒,全然一副盡守花娘本分的作派。 余文來捏著筷子沒說話,悶頭和陸念稚閑話對飲,杜振熙才剛灌了滿肚子茶點,只意思意思動了兩筷子,斜刺里伸過來陸念稚的手,夾著涼菜往她嘴邊送,“吃不下就別吃了。這道涼菜還算開胃,你嘗嘗?” 他喂她消食的涼菜,杜振熙不好當眾拂陸念稚的好意,禮尚往來道,“您少喝些酒,明誠留下來伺候您,我就先回去了?” 她只是故人重逢的陪客,盡過禮數(shù)就打算先回杜府,余文來提前到來,定南王府那里也不知收到消息沒有,她想先回去給沈楚其通個口信。 陸念稚心下了然,握了握杜振熙的手確定是暖的,就放杜振熙和桂開先走。 曲清蟬見怪不怪,千柳無心再關(guān)注陸念稚和杜振熙,唯有余文來看得暗暗心驚,等送走杜振熙撤下席面,他就和陸念稚轉(zhuǎn)去無名居的廂房,胡亂沐浴換過滿是風塵的衣裳后,就和陸念稚對坐屋內(nèi),打量著陸念稚的神色,半晌才猶豫著開口,“恩然,你對你那便宜侄兒是個什么……心思?” 他未家破人亡出外謀出路之前,也算是個富貴大少爺,官學里窮苦學子住的是通鋪,他和陸念稚住的卻是二人一間的好宿舍,日夜相對意趣相投,比曲清蟬更了解陸念稚的為人,更懂陸念稚的心志。 起先乍見杜振熙時,只有對杜振熙好樣貌的驚艷,方才見陸念稚席間對杜振熙的體貼溫柔,再一回想,就覺得杜振熙五官生得好歸好,讓他驚艷的其實不是長相,而是杜振熙眉眼間的綿軟神色。 天知道他攔下杜府馬車前,陸念稚和杜振熙在馬車里做了什么! 他問的意有所指,且直指紅心。 陸念稚答得坦然,“我喜歡他。是不是很驚世駭俗?” 余文來饒是心里有準備,依舊忍不住愕然,隨即又是一陣大笑,“驚世駭俗?怎樣才算驚世駭俗?” 他笑聲微頓,強壓著的澀然忽然翻騰上臉,自嘲道,“我和小蟬,算不算驚世駭俗?” 第149章 對的人錯的人 “我家的事你都知道。我爹是因為替小蟬父親開脫,才代為頂罪而問斬的。”余文來臉上還殘留著笑意,不等陸念稚回應(yīng),自顧自接著往下說,語氣里卻沒有半點笑,“而我娘,自從知道我爹是因為什么而死后,就拿曲家當罪魁惡首,和那些附庸曲家的族人撕破臉不說,還恨上了小蟬。 就算知道我娘是遷怒又有什么用?我爹一死,兩家做親的意思本就淡了,加之我娘對小蟬的’厭惡’,我哪里還有可能娶小蟬。我放不下,我娘比我更放不下,知道我暗中救濟曲家,竟氣得一病不起……” 余母帶著氣和恨身亡,余文來又愧悔又迷茫,體體面面辦完余母的喪事后在廣羊府再也待不下去,只給陸念稚留信一封,托付陸念稚代他看顧曲清蟬后,揣著所剩無幾的盤纏,只身出了廣羊府。 最后能扎根在京城,自有一番掙扎拼搏的漫長過程,其中艱辛苦難不足為外人道。 “我和小蟬之間隔著兩條人命,且是親生父母,更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庇辔膩碓捯粑㈩D再次開口,似乎怕停頓得再久一些,這些埋藏在心中三年有余的話,就再無機會說出口似的,“饒是如此,我也依舊念著她想著她,爭來這一份南下的差事,更是因還想著和她再續(xù)前緣,還盼著能娶她。 我父母可以說是因曲家才早早去了的。而我……而我仍存著這樣的兒女私情,想著娶這樣人家的姑娘,難道還不夠驚世駭俗?和我比起來,你喜歡的是自家侄兒,一樣同為男子又如何?” 至少陸念稚和杜振熙之間干干凈凈,沒有橫亙著人命,沒有壓著算不清的長輩恩怨。 陸念稚默然,掖著袖子輕手輕腳斟滿茶盞,推到余文來手邊,“曲大家的態(tài)度你也看到了。她若是不愿和你……再續(xù)前緣,你又當如何打算?” “這三年,我身邊不是沒有好人家的姑娘出現(xiàn)過。”余文來長長吁出一口氣,抿一口茶胃里熨帖,傾吐過后的神色又恢復(fù)颯爽姿態(tài),轉(zhuǎn)著茶盞失笑道,“我越爬越高,想讓我做乘龍快婿的人家也不止一兩家。 我也曾嘗試放下或忘記,對著那些打著相看之名’偶遇’的姑娘,只消一眼,我就知道,她們不是小蟬,于我來說她們都是錯的人。我不想耽擱對方,念頭一定心頭反而清明起來。既然對的人只有小蟬一個,我何必庸人自擾,再作繭自縛?” 一番話說得輕巧,背后是怎樣一番跌宕的心路歷程,同樣不足為外人道。 陸念稚再次默然,半晌才緩緩揚起笑來,“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就等著喝你和曲大家的喜酒。” 如果曲清蟬真的不在乎余文來,又何苦留在慶元堂三年不另謀出路,真見著人了又何必刻意劃清界限? 就是因為還在乎,越是掩飾得天衣無縫盡守本分,越是顯出甚于尋常的細微不同來。 過猶不及,大概說的就是現(xiàn)在的曲清蟬。 余文來本還滿心苦澀,聞言細細想過一回,領(lǐng)悟出陸念稚的話外之意,再露出笑容滿是十足十的輕快,反問的話卻有點沉重,“我和小蟬的事,且有得耗。你喜歡的可是杜府嫡長孫七少,就算真叫你拐到手了,往后的路又該怎么走?” 陸念稚對他的打趣不以為杵,換他悵然一笑,眉間神色堅毅而果決,“以前你在曲大家身上經(jīng)歷過的,我如今也算嘗到幾分滋味。既然認定了,不到萬不得已自然不會放手。至于以后…… 我若真能把小七’拐’到手,定然會一心一意待他。我不會再去做的事,卻不忍他不能做。我自會為他做一門好親,娶個賢妻傳宗接代。” 他知道余文來所謂的該怎么走是什么意思,無非指的是杜府人丁傳承。 他已經(jīng)打算好了,他不會再分心在別人身上,卻不能任由杜振熙和他似的一條道走到底,只要杜振熙的心肯給他,他不介意杜振熙把身子分給別人。 如果可能,東府四房和陸家的子嗣,將來也可以從杜振熙膝下的孩子里過繼。 如此,他不負杜振熙,也算無愧杜陸兩家先祖。 余文來轉(zhuǎn)瞬就明白了陸念稚的意思,先還只是驚奇,這下當真是服了,他豎起大拇指朗聲大笑,“恩然不愧是恩然,無論什么事到你手里就沒有做不周全的。還是和當年一樣殺伐果決!” 陸念稚不置可否一笑,頭一回和人吐露心底最深處的打算,不無釋然暢快之感,笑過之后眉頭微蹙,轉(zhuǎn)口說起正事,“你提前進廣羊府,后頭車隊里跟的都是些什么人?你這次回來,擔的又是什么職司?” 余文來倒也公私分明,只揀著能答的答了,二人正低聲說得熱鬧,就聽千柳叩擊門扇,通報道,“四爺,余大將軍,慶元堂眼看就要忙亂起來,您二位是怎么個打算?” 她語氣有些悶悶的,身側(cè)曲清蟬的笑容則依舊完美無瑕,掖著手輕聲道,“無名居不好留外客,趁著慶元堂還沒到最喧鬧的點,四爺還是先送西臣哥出去吧。” 無名居只有陸念稚這個半個主子留宿過,除非余文來肯拿自己當花娘愿做那恩客,不然就只能應(yīng)著她這變相趕人的話走人。 余文來心頭狠狠一揪,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揚起笑來,目露無奈的苦意看一眼陸念稚,撐著膝蓋起身離座,同樣放低聲音對曲清蟬道,“我這就走。小蟬,我改天再來看你。謝謝你的席面和衣服。” 送給余文來替換的衣裳不過是借用堂子里龜奴的,曲清蟬也不和余文來多做言語往來,笑著側(cè)過身,讓出道來。 “瞧見了吧,我這娶妻之路且長且阻!”余文來停在慶元堂后門,回看一眼無名居露出的屋檐,半是苦半是笑自我打趣完,振作精神道,“跟我來的人不出兩日就能到,定南王既然將差事交給了你,我只管跟你走就是!” 陸念稚不再多話,一路將余文來送進奉圣閣,仔細交待奉圣閣的管事安頓余文來,又過了一遍后續(xù)來人的吃住事宜,才帶著明誠打道回府。 杜府已是夜燈輝煌,陸念稚一跨進外院,就見得了消息的杜振熙掐著袍擺迎出來,停在他跟前揚起跑得微微泛紅的小臉道,“四叔,余大將軍怎么說?朝廷委派的市舶提舉司的提舉,究竟是京中哪位貴人?” “是謹郡王。這事江南、閩南兩地已經(jīng)放出風聲了,只還沒傳進廣羊府?!标懩钪梢姸耪裎跻讶恢坏胗浾?,全無之前的赧然和乖巧,心頭說不出的失落,抬手揉了揉杜振熙的腦袋笑道,“謹郡王的車隊且落在后頭,隨著西臣車隊先到的人里,有一位余公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