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杜氏拂了拂袖:“算了,你也大了,娘也管不了你了?!?/br> 謝嘉言一看杜氏就知道她不開心了,連忙湊上前去哄。 …… 苑香居里,謝婉寧由著山梔服侍著絞了頭發(fā),正是半干不干的時候,她前頭的奩臺上置了面刻著海棠花紋的銅鏡,里面是她的臉,正蹙著眉毛。 前世陸起淮可謂是權傾朝野,就是新皇也要避其鋒芒,甚至是還要仰仗著他,可就是權勢如此之大,京城里還隱隱流傳著那個傳聞。 說是陸起淮在早年前曾奉上命親自去瓦剌,但不慎右耳受了傷,自此就聽不見了,只剩左耳聽得見,后來新皇登基,瓦剌來戰(zhàn),他又臨危受命,率軍大戰(zhàn),早些年的傷更加嚴重,連左耳都有些不受用了。 這傳聞甚囂塵上,她那時有些好奇,就問了趙徹一嘴,那時候趙徹點了點頭。 當時的她自然是不關注毫無關系的陸起淮的,很快就將之拋在腦后,直到今天下午說起此事,她才想了起來。 銅鏡里的人面色帶了些憂愁,她現(xiàn)在不是那個與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了,她會擔心他,記掛他,可是她要怎么跟他說呢,直說他是不會信的,那還有什么別的法子嗎。 謝婉寧想的有些頭疼,她忽然想起他下午的話,“如果你不喜歡我,那就離我遠遠的”,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重復前生的傷痛,他那樣的人怎么可以以后再也聽不見了呢。 她還要再好好想想。 山梔和茜草自然發(fā)現(xiàn)姑娘有些不對勁兒,互相瞧了瞧,沒敢出聲兒,如今的姑娘已經長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她們能做的只有好好服侍姑娘。 夜里,許久無夢的謝婉寧又做夢了。 還是那熟悉的夏日池子旁的青石道,她渾身濕淋淋地躺在上面,是在被那陌生人救起來之后。 那人伸開手去解她脖頸上的盤扣,好叫她呼得上氣。 她難受的緊,眼睛根本睜不開,只能低聲喃喃:“你是誰呢,”這可是晉王府的內院,外面的男賓怎能隨意進入。 她終于有了些氣力,微微睜開眼睛,眼前是模糊的人影,那人俯下身子,用左耳對著她:“你方才說了什么?!?/br> 她的眼皮上落了一滴水,終于睜開了眼,是側臉俊秀的陸起淮,他的左耳正對著她,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 于是他低聲說:“別怕?!?/br> 天光微亮,謝婉寧的身上全都是汗,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怎么又做了這個奇怪的夢。 上次在女學里她就做了這個夢,還在他面前哭了起來,謝婉寧細細地回想,每次做這個夢的時候,那人的臉都會變成陸起淮的臉,難道前世是他救了她嗎。 不可能,陸起淮與趙徹勢同水火,從未來過晉王府,更別提晉王府的后宅了,不可能是他救得她。 謝婉寧苦笑了下,自從重生回來,她就一直依賴著他,仿佛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她實在太過依賴他了。 謝婉寧拂開身上的錦被,她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夢里陸起淮白皙的左耳和流暢的下頜線若隱若現(xiàn)。 …… 女學里的日子很是平靜,近日才終于有了些波瀾。 謝婉寧得知消息的時候,幾乎大半女學里的小娘子都知道了,程昭立馬就和謝婉寧說了起來:“婉寧,你說皇家為什么要到咱們女學里尋跳祈福舞的小娘子?!?/br> 謝婉寧笑了下:“跳祈福舞的姑娘自然要未婚的,咱們女學里的姑娘大都家世不錯,自然就來女學里尋了?!?/br> 當今圣上每年都會舉行祈福活動,這祈福舞是祈?;顒颖仨毜?,每年都會尋些未婚的小娘子來跳,能被選上祈福舞的,無一不是家世很好的,于家門來說可是無上的榮耀,凡是能參加祈福舞的小娘子將來幾乎都有很好的親事,之前還有嫁給皇子的,可以說是很叫人心熱。 程昭了然的點點頭:“依我看吶,三公主和五公主是必然會參加的,剩下的就該是些勛貴世家的姑娘,再來才會是讀書人家的姑娘,”她接著就小聲說起來:“別人我不敢說,陸雅怡是定然會參加的?!?/br> 謝婉寧點了點頭,這祈福舞前世陸雅怡就是參加過的,后來更嫁給了趙徹…… 翻過天兒,女學里就來了一個大人物,同時還有三公主和五公主,眾人心里了然,這是來尋跳祈福舞的人選。 三公主提前就交代了教諭,叫曾經參加過冰嬉節(jié)的小娘子們過來,這是給她們謀了個機會。 謝婉寧和程昭也不好拒絕,自然是跟著去了,到得屋子里就看見了三公主和五公主,她們分坐兩側。 三公主面上都是笑意:“過了有小半年了,咱們終于聚齊了,”她頗有些感慨,那時還是天寒地凍,如今卻春暖花開了,眾人的身量都長開了。 五公主也連連附和:“就是這個理兒呢,等過些日子咱們可以再聚聚?!?/br> 下面的一眾小娘子哪里能不應聲,一時間屋子里都是歡聲笑語。 三公主忽然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給你們引薦了,這次祈福活動父皇交由我皇兄來辦,正好他今日隨了我們一起來女學選一下祈福舞的人選。” 下面的小娘子們心口一熱,三公主的皇兄,想來該是晉王殿下吧,那次冰嬉節(jié)上晉王只露了幾面,始終不見人影,現(xiàn)下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 謝婉寧低著頭,難不成是趙徹,若不是此刻提起趙徹,他幾乎要消失在她生命里了。 后門被推開,接著就走進來一個人,他穿了一身紫金色的衣袍,上面金色的暗紋隱隱流動,腰間墜了塊墨玉,面容俊美,卻隱隱透露出幾分陰冷。 底下的貴女們就暗暗嘆了一口氣,是魏王殿下……謝婉寧也有些吃驚,竟然是大皇子趙令。 魏王殿下早些年行事高調,但自從前幾年王妃沒了以后就很少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了,沒想到此番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小娘子們都俯下身子行禮:“參見魏王殿下,”魏王前幾年喪了發(fā)妻,如今也空了有三年了,如今又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是不是要重新說親了…… 小娘子們都暗暗思量了起來,魏王殿下人生的俊美,就算嫁過去不是頭妻,也是門很好的親事,因此方才不見趙徹的失落漸漸消失,對趙令又起了心思。 趙令笑了下,唇角微勾,明明是笑著的模樣,看著卻有幾分陰冷:“大家都起來吧。” 三公主和五公主就適時說起了話,一旁的小娘子們也跟著說話,趙令站在一旁笑著,平易近人的樣子。 謝婉寧沒有上前去湊這個熱鬧,她和程昭臉上帶著笑,看著像是參與進去的樣子。 趙令方才一進屋子就瞧見了謝婉寧,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衫子,上面繡著淡淡的芙蓉花,下身是白素紗裙,繡了綠水波紋,頭發(fā)只簡簡單單的挽了一個攥兒,周身素凈的很。 明明是這樣素凈的顏色,但配上了那張妖媚無雙的臉,就叫他心口一熱。趙令暗暗嘆息,這樣的美人,他再也沒見過第二個,也不知將來弄到床上去會是怎樣的模樣,他想著想著身子就熱了起來。 謝婉寧慢慢地就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趙令,她像是吞了蒼蠅般惡心,別人還以為他是高貴的王爺,她可知道他的真面目。 她想起前世,那時她是趙徹的妾室,趙令當時見她就色瞇瞇的樣子,有次喝醉酒竟還向趙徹討要她:“你這小妾姿色動人,借我玩兒一晚上如何,”現(xiàn)在想起來她都想吐。 一時間說完了話,三公主就問了一眾小娘子關于祈福舞的事兒,這也算是走了個后門,大部分的小娘子都是同意的,這可是頂好的事兒。 程昭卻搖了搖頭:“公主,實不相瞞,臣女壓根兒就不會跳舞。” 眾人就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三公主知道程昭的性子,點了點頭,謝婉寧看了看三公主:“公主,臣女也不參加了。” 第68章 大家果然就很驚訝,謝婉寧細細地解釋了:“上次冰嬉節(jié)臣女的腿傷的嚴重,如今雖走路無礙,但長時間的練舞還是吃不住的,”她臉也不紅的扯了個幌子,她可不想同趙令扯上關系,誰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兒來。 三公主聽了就嘆了口氣:“也是苦了你了,”接著小娘子們又跟著勸慰了謝婉寧一番。 趙令私下里嘆息了一番,這樣的美人若是跳起舞來不知會是什么樣的,沒想到竟然跳不成舞,他很是可惜。 到了晚間,燭火昏黃,他想起謝婉寧的身段臉龐,天生的尤物,任何一個男人都想得到,他也不例外,就是她的身份有些讓人頭疼,到底是次輔家的姑娘,不是可以隨便玩弄的,他笑了下,他可不是那等怕事的人,他想要的人不論什么法子都要得到,只不過要費些手段罷了。 趙令那股火沒消下去,又叫了個侍妾好好的玩弄了一番。 …… 這次的祈福舞謝婉容和陸雅怡二人選上了,眾人都很是關注,謝婉寧和程昭則是閑下來了,好不容易有了這等機會,程昭就邀了謝婉寧去書畫鋪子玩。 謝婉寧一聽就知道她是想去看話本子,反正她也閑著無事,因此就應了下來。 二人常去的書畫鋪子生意很好,屋子里頭新辟了好些雅間兒,可以叫客人休息,程昭很是滿意,特意要了一個清幽的雅間,推開窗就能看見外面垂堤旁的楊柳,對面則是個酒樓。 程昭和謝婉寧拿了好些話本子過來,一旁還有婢女端來茶點,程昭連連感嘆,如今書畫鋪子都翻出了新花樣。 二人接著就倚在桌上看話本子,程昭一旦投入進去就很是入迷,倒是謝婉寧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她就坐在窗邊兒,側過頭就能看見外面的景色,鮮嫩的花草,對面酒樓高挑的燈籠。 謝婉寧好不容易放松了一會兒,她又想起那天聽到的對話,陸起淮即將要去瓦剌,雖然還有一段時日,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同他說才能叫他聽她的,若是直接對他說她重活了一世……恐怕他會把她當成一個瘋子。 她嘆口氣,剛要轉回頭來看話本子就看見對面的窗子忽然推開了,兩條街的距離不遠,她清晰地瞧見了對面窗子里的二人,是魏王趙令和顧紹…… 顧紹怎么會跟趙令扯上關系,謝婉寧忽然覺得很多浮在水下面的東西漸漸都要出現(xiàn)了,她好像捉住了什么東西,她的腦子有些亂。 正在這時對面好像有人看過來了,謝婉寧連忙側過頭,程昭正低著頭,正好躲了過去。 趙令神色陰鷙:“方才是怎么回事兒?!?/br> 一旁就有小廝連忙回答:“王爺,沒什么緊要的,想來該是書畫鋪子里的人打開窗隨意看看。” 趙令點點頭,然后看了眼顧紹:“顧大公子,你父親可是特意囑托我了,看顧你好好讀書,可千萬別生出什么別的心思,耽擱了科舉可就不好了,”他說完喝了口茶。 顧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頭:“但請王爺放心,”衣袖下的手握的很緊。 對面的書畫鋪子里,謝婉寧的心跳個不停,她仔細回想前世的事,那時謝府幾乎被闔府鏟除,連帶著幾個姻親也遭了秧,但后來新皇登基,山東顧家卻慢慢起了勢,這事看來怕不是偶然。 三皇子后來由陸起淮扶著登基為帝,前時魏王也在爭奪皇位,自然惹了新皇的怒,一登基就把他貶到了外地,若是顧紹在幫魏王辦事,顧家是不會起復的……她徹底想不明白了。 書案上的話本子她也瞧不進去了,謝婉寧吐了口氣:“程昭,我忽然有事就先走了,你在這兒接著看話本子吧,”說著就理了衣裳往下走。 …… 酒樓外,魏王先走了,顧紹卻還留在雅間里,他的臉色淡漠。 魏王身后的隨從開了口:“王爺,那顧紹行事頗有些詭秘,要不要多看管一下,”說完就低眉斂目。 趙令瞇了瞇眼,思量了一會兒:“不必如此在意,他現(xiàn)下連科考都還未過,能有什么能耐,”他說到這兒停了一會兒:“還是像以前一樣,看好山東顧家就好了?!?/br> 那隨從點了點頭。 酒樓內,顧紹正垂著頭,忽然間房門被推了開來,他沒有回頭,還以為是酒樓里的小廝,因此開口說:“再泡壺茶來,我再坐一會兒,”他要好好理一理這些事情。 接著就是槅扇被關上的聲音,接著卻響起了腳步聲。 顧紹的聲音冷冷的:“我不是說了我再坐一會兒嗎,”接著他就聽到了熟悉聲音。 謝婉寧走的有些急,氣息有些不穩(wěn):“顧紹?!?/br> 顧紹這才回過頭來,他的面色中難掩驚愕:“二表妹,你怎么在這兒,”他甚至沒有聽出來謝婉寧竟然直呼了他的名字。 謝婉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方才在對面的書畫鋪子里瞧見你了,”她沒有給他問她的時間:“你同魏王認識,”魏王趙令才回京城不久就見了顧紹,可見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 顧紹的臉色忽然就變了:“偶然遇見的,”她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問這些做什么。 謝婉寧知道她表現(xiàn)的有些著急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是不可能懂那么多的,因此就換了個方式:“邵表哥,你怎么同我哥哥他們都不一樣,”顧紹永遠背負很多的樣子。 顧紹聽了笑了下:“人與人之間總歸是不一樣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同謝嘉言一般。 他看著謝婉寧的眼睛:“二表妹,你放心,什么事都沒有,我不會有事的?!?/br> 謝婉寧知道他是不肯再說了,只能把話都咽回了肚子里,最后還是問了一句:“邵表哥,你同魏王殿下交好嗎。” 顧紹看了眼窗外的綠草,然后才看著她答道:“沒有,”她還這么小,就算是說了也沒什么關系的。 謝婉寧覺得頭更痛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顧紹的手撫摸著杯子,他看似不在意的說:“二表妹,你怎么忽然關心起這事兒了?!?/br> 也怪不得他懷疑,謝婉寧扯了個慌:“前些日子魏王殿下來了一次女學,有緣見了一面,因此有些好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