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謝婉寧自覺此番答得不錯,助教收好了試卷,把謝婉寧叫過來:“去送到陸夫子那兒去吧?!?/br> 謝婉寧到的時候陸起淮正在研墨,墨色的硯臺,朱砂的墨,再加上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她一時看呆了去。 陸起淮抬頭:“過來?!?/br> 謝婉寧把卷宗放在桌上:“先生,你早知道了吧,是怕我求你給我走后門兒嗎,”她指的自然是這次突然的測驗。 陸起淮松開手,他還真的怕她求他,說不準兒他什么都會應承。 謝婉寧沒有耽擱陸起淮批閱試卷,她行了禮就出去了。 過了幾日,正在女學的暖閣里,小娘子們還在復習,槅扇被推開,郭叢筠喘著粗氣:“經(jīng)義的成績出來了。” 下面的小娘子自然維持不住淡然了,大家都是好奇的,因此都將眼睛看向郭叢筠。 郭叢筠緩了口氣:“這次的名次大抵同往常一樣,”然后分別說了前幾名,她頓了頓:“這次謝婉寧得了第三名,”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 謝婉寧也吃了一驚,看來還是要努力學經(jīng)義的呀。 底下的人早都交頭接耳了,自從女學開學以來,謝婉寧屢次給了她們驚訝,此番雖也有些驚訝,也不是不能信的。 一直沉默的陸樂怡突然冷笑:“諸位,謝婉寧在琴藝上頭確實有些本領(lǐng),還會分茶,但你們忘了她以前的成績了嗎,這么短的時間進步這樣大,我是不信,”說完輕蔑地看了謝婉寧一眼。 其余的小娘子聽到陸樂怡這話起了疑心,她說的確實有些道理,這經(jīng)義不比琴藝,在琴上頭大家都是有些底子的,可經(jīng)義…… 陸樂怡接著笑了笑:“誰知道是不是陸夫子偏心她呢,整日里往陸夫子那兒去,打的什么主意又有誰知道?!?/br> 這話可就直接扣了個大帽子下來,暗示謝婉寧同陸起淮的關(guān)系不正當了,就算是傳聞,對一個女孩來說可都會毀壞她的清譽…… 一時間屋子里都靜了下來。 謝婉寧笑了笑,陸樂怡這回倒是學聰明了,這個傳聞一旦流出去,她幾乎就被毀了,好歹毒的心思。 程昭自然忍不住回話:“陸樂怡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沒見過的事你張嘴就來,你有證據(jù)嗎,”她看了看周圍的小娘子們:“她隨便一說你們就信了,陸夫子和婉寧不是那樣的人?!?/br> 底下的小娘子們心里自有考量,雖說不大相信陸樂怡的話,但還是生了疑的,很快就幾乎傳遍了整個女學。 有些個不明事理的看向謝婉寧的眼神幾乎是鄙夷的。 謝婉寧卻打算去陸起淮那兒,程昭欲言又止,她笑了說:“程昭,我和先生間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好避諱的?!?/br> 程昭一想也是,就點了頭。 謝婉寧到的時候,陸起淮果然在讀書,她的心一下子就落定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永遠都是這樣的淡然。 她的眼神澄澈:“先生,你也聽到了那傳聞吧,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不用管別人怎么說,就是連累了你,”說著就低下了頭,可不是連累了先生,他那樣好的一個人,如今竟也被詆毀了,都怪她,上輩子她就被人罵做是狐貍精,如今又連累了先生…… 陸起淮放下書,他看著像犯了錯一樣低下頭的謝婉寧,一旁白玉賞瓶里的梅花真是嬌艷,她說清清白白,她自然是那么想的。 他想起那晚的夢,若他不是呢…… 第38章 陸起淮垂眼,他不知道他什么時候?qū)λ辛四欠N心思…… 他想起夢里她紅潤的唇瓣,一張一闔,像極了勾人魂兒的妖精,偏她還不知道,總是天真的樣子。 她還是太小了,說不定將來還能再長高一些,他得好好養(yǎng)著,等她長大。 陸起淮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從書案下拿出了豆綠色的靠墊,縫制的松軟舒服,接著他把靠墊遞給了謝婉寧。 謝婉寧正低著頭,眼下突然多了個靠墊,上面還繡著折枝紋,很是精致,她有些楞,這是什么意思。 “如今天氣越發(fā)冷了,屋子里雖然燒的暖和,圓凳還是涼的,你把它靠在身下會好些,”陸起淮想起那天痛的死去活來的她。 謝婉寧有些蒙,方才明明還說著那事,怎么忽然間就換了個話題,先生他一點兒也不生氣嘛,然后接過了靠墊。 這靠墊也不知是誰縫制的,如此舒服,謝婉寧的聲音小小的:“先生,你不生氣嘛,都是我連累了你?!?/br> 陸起淮看向謝婉寧,他的聲音平穩(wěn):“你害怕嗎?!?/br> 謝婉寧搖了搖頭,她活了兩輩子,對那些清譽的勞什子早已經(jīng)不在意了,如今也只是因著連累陸起淮才擔憂,他對她那么好,總不能什么忙都幫不上還連累他。 旁邊水紅色的梅花吐出清幽的香,陸起淮開口:“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想這件事了,你沒有連累我,”他看著她的眼睛。 謝婉寧想明白了,先生說的對,既然是子虛烏有的事兒,她又害怕做什么呢,她們兩個清清白白的,不怕別人詬病。 陸起淮從一旁摞著的卷宗里抽出一張紙,推給謝婉寧看:“這是你的試卷,你仔細看看,你答的很好,得了這個成績自然也是應該的?!?/br> 謝婉寧此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真是一時急昏了頭,這事要想解決真是再簡單不過了,只要把這卷子拿去給她們看看便能說明一切了,她怎么連這個都沒想到…… 她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我……”都是因著這事兒關(guān)系著他,她才一時猛住了,實在是太笨了,總是在先生面前出丑,這樣簡單的事情。 謝婉寧眨了眨眼睛,她轉(zhuǎn)了話頭:“先生,這靠墊是誰縫制的,可真是舒服,”她看了看四周,沒見著旁的靠墊,許是在書案下面放著,她想。 陸起淮微微側(cè)了頭:“是在集市上隨便拿的,”說完他想起他吩咐府里活計最好的繡娘繡了這靠墊,耳朵微微發(fā)熱。 謝婉寧沒注意到,她彎了眼睛:“謝謝先生?!?/br> 將要開課前,助教把之前的卷宗取過來:“陸夫子是朝廷命官,來咱們女學也只不過一段時間,你們休得隨便污蔑別人,”她的眼神嚴厲,看了下面的一眾小娘子:“看看這卷宗吧,你們也就知道謝姑娘是如何得了這成績的了?!?/br> 大家自然圍過去看,謝婉寧的卷子答得很好,有理有據(jù),就是字也比以前好看了許多,得了這個名次實在是不冤枉的。 小娘子們又想起陸起淮一貫的為人,很是冷靜自持,在女學里除了授課以外幾乎是沒說過話,人又生的俊秀無比,怎么看也不是陸樂怡口中的那種人,再說謝婉寧總?cè)リ懫鸹茨莾旱氖?,也是很正常的,畢竟她是?jīng)義的負責人,收發(fā)卷宗都是要她來做的,自然要總?cè)リ懫鸹茨莾骸?/br> 這時候再想起陸樂怡的話就有些不相信了,那時候被她帶偏了想頭,大家就往壞處想,此刻再想就覺得陸樂怡這話可真是張嘴就來了,這種傳聞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于是看向陸樂怡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陸樂怡看著大家質(zhì)疑的眼神很是氣憤,卻拿不出話來反駁,沒想到謝婉寧還真的得了這個名次,她剛剛只不過是隨口說的,因此就閉了嘴不說話。 一眾小娘子看陸樂怡閉了嘴沒有說話,自然就明白了這只是她隨口胡謅的,比她jiejie陸雅怡可差了遠了去,只不過到底是陸首輔的孫女兒,也說不得什么,不管怎么說,危機算是解除了。 過了幾天,天頭越來越冷,山長決定提前考試,結(jié)業(yè)考一天里就都考完了,結(jié)束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小娘子自然乘了馬車家去了。 謝婉寧卻拐了個方向,今年女學的課程就算是沒了,她要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陸起淮了,自然要去道別。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烏云壓頂,天幾乎一瞬間就暗了下來。 謝婉寧攏了攏衣襟,到陸起淮那兒時,雪片已經(jīng)變成鵝毛般大小了,北風呼嘯,雪花打著旋兒一般落下來。 房檐上掛著的兩個燈籠滴溜溜地轉(zhuǎn),謝婉寧想起早先來這兒時正巧瞧見了仆婦們掛燈籠,如今竟然幾個月過去了,原本大紅色的燈籠此刻也落了漆,有些斑駁。 許是風太大了些,左側(cè)房檐上的燈籠搖搖晃晃的,突然就落在了地上,積雪松軟,沒發(fā)出太大的聲響。 謝婉寧走過去蹲下身,拿起燈籠,果然是落了色的,紅漆描金的地方像是結(jié)了痂,露出了竹骨,斑駁不明。 她伸出手去摸燈籠,里面還亮著燭火,透過紅色的外罩露出了深紅色的光。 陸起淮推開門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纖細的手指撫在暗紅色的燈面上,說不出的好看。 謝婉寧沒有起身,她抬起頭:“先生,這燈籠掉了?!?/br> 陸起淮俯下身子:“拿進屋里去吧,我等會兒取了鉤子把它挑上去。” 進到屋子里面的時候陸起淮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斗篷已經(jīng)有些濕了,他取過火盆,里面的炭火燃的正好,正好可以烤衣服,又拿了熱茶端給她。 謝婉寧捧著手里熱騰騰的茶碗,輕輕地呷了一口。 陸起淮問她:“外面的雪這么大,怎么還不回家去?!?/br> 謝婉寧笑了笑:“這次結(jié)業(yè)考以后再見先生可就是下一年了,學生自當來和先生告別。” 陸起淮卻從一旁拿出了個黑漆的匣子:“打開看看?!?/br> 謝婉寧接過匣子,這是什么意思,送她的禮物嗎,可惜她的香囊和外袍還沒縫制好,也不知道先生會送些什么東西,她有些期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匣子,里面卻裝著幾本書…… 謝婉寧瞪大了眼睛,聲音有些不相信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委屈:“先生,你就送這個給我呀,”她得是多叫先生擔憂成績啊。 陸起淮看她委屈的模樣有些好笑:“這是最好的禮物了,”他從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了,“是時候回去了,再過會兒天就黑透了?!?/br> 謝婉寧委屈的點點頭。 果然,外面的天色越發(fā)黑了,明明還不到晚上,還好雪下得小了些,只剩了些雪沫。 陸起淮走在前頭,他的身子高大,能幫她擋住些風雪。 謝婉寧就跟在后頭,地上的雪積了厚厚一層,陸起淮正好能踩出腳印來,她看了看雪地上的腳印,然后一步一步,正好踩在腳印里。 陸起淮覺得身后安靜了許多,往常她在身邊的時候總有這樣那樣的細碎聲音,他停下步子,然后回過頭。 路兩旁都掛了燈籠,暗紅色的,透在雪地上很是漂亮,他就看見穿著白色斗篷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在他的腳印里…… 謝婉寧回府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她進了謝昌政夫婦的正屋就看見里面站著個高大的人影,因著在屋里,就穿了件石青色的直綴,是謝嘉言。 杜氏正在數(shù)落謝嘉言:“你這個孩子,明明武院兒離家也不遠,你一整個冬天都沒回來,你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了,”很是生氣的樣子。 謝嘉言低著頭,一向挺直的脊背都微微彎了起來:“娘,兒子這不是想著早些練好武藝,然后再回京城嗎,也不差這一兩年?!?/br> 杜氏氣的幾乎仰倒過去,指著謝嘉言說不出話來。 謝嘉言一看見謝婉寧進來就連忙向她使眼色,頗有些搞怪的樣子。 謝婉寧無奈,她這個哥哥,然后走過去挽了杜氏的胳膊:“娘,哥哥他這張嘴一貫不會說話,你可別放在心里,今天我們女學結(jié)業(yè)考考完了,”然后巧妙地轉(zhuǎn)了個話頭。 杜氏果然緊張起來:“怎么樣,考的如何,”然后問了一大堆問題。 謝婉寧笑著回話,謝嘉言抹了抹汗,這一關(guān)算是暫時過了。 出了正屋的時候,謝嘉言吁了好長一口氣:“真是我的好meimei,多虧你來了,若不然娘怕是要嘮叨個不停。” 謝婉寧問:“哥哥,你今年怎么比往年回來的還早一些啊?!?/br> 謝嘉言想到這里很郁悶,明明他今年回來的都早了些,杜氏還是數(shù)落個不停:“再過幾日就是冰嬉節(jié)了,就是皇上也會來參加,我回來自然是想搏個好前程了,看看上頭能不能看上我,我又不是讀書人,這日子對我來說可緊要的很?!?/br> 謝婉寧想起來了,冰嬉節(jié)是大周朝很盛大的一個活動,就是常年修道上香的皇上也會參加,到時候不只是大臣及其家眷參加,就是皇室子弟也會加入,約莫著滿京城的權(quán)貴都會去,實在是隆重的很。 想到這里謝婉寧心里一喜,這樣子她豈不是又能見到陸起淮了。 第39章 外頭的雪一連下了好幾天了,好容易才放了晴。 苑香居次間里臨窗有個大炕,上面立著個檀香木的小幾,擺了形形色色的東西,謝婉寧靠在繡團花紋的大迎枕上,微瞇了眼。 過了一會兒她才起來伏在小幾上描花樣子。 山梔撣了撣衣裳坐在炕沿兒上,她的臉上帶了笑:“姑娘,奴婢幫你分線?!?/br> 山接著梔從竹編的小筐里取出了各色的絲線,有些團在了一起,因此需要好好分線,謝婉寧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