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少爺面若冰霜，薄唇抿著不發(fā)一語。

    能把泰山崩到崩于前面色不改的少年逼到這個地步，付灑灑也覺得自個兒有些過火，但是今日是無論如何不能松口的，她窺了下對方的臉色，討好道：“我們打車吧，送你到家我就走，絕不糾纏！”

    說來也巧了，在她這句話后，就有taxi亮著空車燈朝他們開過來。

    “運(yùn)氣真好?！备稙⑴d奮地?fù)]手，車子緩緩?fù)？吭诼愤?，她正要上去拉開車門，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

    “麻煩，泛月別墅?！甭勩箫w快關(guān)上車門，然后從錢包里抽了一張毛爺爺遞給付灑灑，語氣不容置喙：“你等下一輛?！?/br>
    說實(shí)話挺沒風(fēng)度的，換作別的女生也許他也就忍了，偏偏對象是纏人精中的戰(zhàn)斗機(jī)，實(shí)在一言難盡。

    他的算盤打得很好，只是千算萬算，還是漏了一步。要不怎么說他還是太年輕呢？不能忍的人顯然不止他一個，司機(jī)大哥不屑地白了這個貌似負(fù)心漢的少年一眼，探出頭：“小meimei上車啊?！?/br>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好人多。付灑灑微微一笑，卻之不恭了。

    一路上，聞泱都沒再開過口，付灑灑坐在副駕駛座，和司機(jī)聊得熱火朝天。

    大哥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后座的少年，自以為很小聲地道：“你男朋友脾氣不好哦?！?/br>
    付灑灑笑嘻嘻：“美人多作怪。”

    大哥趁著紅綠燈拍了下她的肩膀，一臉不贊同：“你現(xiàn)在還小，不要以為外表就是全部了?！蹦腥寺?，能多包容女朋友多賺錢就好了，長那么好看供起來那？

    付灑灑點(diǎn)點(diǎn)頭，她回頭看了看。大概是想眼不見為凈，對方已經(jīng)靠著后座休憩了，他閉著眼，濃密眼睫低垂著，不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特有的干凈氣質(zhì)。

    大哥看她癡迷的眼神，還想再勸什么，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打斷了他。前面好像出了連環(huán)車禍，塞得水泄不通，三個車道全部被堵死，半步都動不了。

    堵車不可怕，誰急誰尷尬。

    付灑灑倒是不急，司機(jī)大哥看著不停跳動的計(jì)價器，好心道：“估計(jì)一時半會也通不了車，離別墅區(qū)也就十五分鐘路程了，要不你們步行吧？”

    聞言她有些不甘愿，講道理，電影都是這么演的，一開始風(fēng)平浪靜，最后幾分鐘往往會出事。誰知道那伙混混會在那個犄角旮旯等著他們……

    容不得她多想，后座那位少爺已經(jīng)果斷下車了。付灑灑趕緊把錢結(jié)給司機(jī)，跟著追上他的步伐。

    “你等等啊。”她想去拉他的手臂。

    聞泱抬手避過，清冷的眼睛里染上不耐：“別再跟著我?！?/br>
    被拒絕這么多次，饒是厚臉皮如付灑灑也有點(diǎn)小怒了，她捏著拳頭，想著送他到半山小徑那里，他家的司機(jī)應(yīng)該就會下來接了，然后她就狠狠冷他幾天，叫他也嘗嘗棄如敝履的滋味。

    聞泱哪里有興致猜她的心思，以為這句話成功讓她打了退堂鼓，腳步一轉(zhuǎn)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前邊就是h市著名的夜宵圣地，兩旁都是海鮮大排檔，現(xiàn)在是晚上七點(diǎn)多，也有不少人過來吃晚飯，瞧著還挺熱鬧的。

    熱鬧是別人的，心酸是自己的。

    付灑灑很委屈，偷偷摸摸跟在聞泱后邊，一雙眼睛還不忘四處打量周遭環(huán)境。

    七點(diǎn)鐘方向，坐著正在碰杯的高中生，安全。

    十一點(diǎn)方向，下了班的白領(lǐng)們暢談人生，安全。

    一點(diǎn)鐘方向，奇形怪狀的彪形大漢們，安……等等！

    付灑灑瞇起眼，沒看錯的話里頭就有那個超市里遇見的紅發(fā)小流氓，身旁懶懶散散坐了一圈混混們，叼著煙交頭接耳，對著一桌子菜筷子都沒舉，一看就是有問題。

    聞泱經(jīng)過時，果不其然被攔了下來。

    紅發(fā)男朝著他吐了一口煙，笑容異常猥瑣：“喂，小子，哥哥最近手頭緊，搞點(diǎn)錢花花？”他瞇眼看著少年細(xì)皮嫩rou的臉，想著一會兒要怎么用刀子給他畫點(diǎn)花才好看。

    “我們木哥問你話呢，你他媽聾了啊？”又站起來一個抓著啤酒瓶的混混，罵罵咧咧地推了聞泱一下。

    付灑灑心都揪起來了，想趕快去幫心上人解困，少年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微微偏過頭，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這就是讓她不要上前的意思了。

    周遭的空氣像是凝結(jié)了，原本用餐的客人們?nèi)鼬B獸散，連夜宵攤的主人都假裝忙碌，偌大的地方，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

    “你要多少？”聞泱把證件取出，然后把整個錢包都丟給對方，“我身上就這么多?！?/br>
    “挺上路啊?！奔t發(fā)男隨手翻了翻，就把錢包扔給了身后的跟班，話鋒一轉(zhuǎn)，他又道：“我說你這么孬種，長得又跟個娘們似的，下面會不會沒帶把啊？”

    “褲子脫了看看！”后面坐著的混混們都大笑著起哄起來。

    聞泱也笑了，人是笑了，可漆黑的眼瞳根本瞧不出半分情緒，他把書包遠(yuǎn)遠(yuǎn)丟開，而后淡定地卷高袖子。

    “喲喲喲，小白臉還要跟老子干架啊？”紅發(fā)男夸張地拍著胸口：“人家好怕怕??！”

    聞言又是一陣嘲笑，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付灑灑氣到渾身都在發(fā)抖，她跑到角落，從包里翻出伸縮棍，這還是付燁找人定制的防狼版本，小巧便于攜帶。手腕一甩，本來二十公分的金屬就延展成了武器。

    她單手執(zhí)棍，貼在陰暗處朝目標(biāo)靠近。

    找茬的人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揮拳就朝少年打去，聞泱朝后一仰，回身就是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動作干凈利落，跟拍武術(shù)指導(dǎo)片似的。

    我的天！太他媽帥了吧。付灑灑捂著嘴，差點(diǎn)沒喊出聲。

    不幸中招的紅發(fā)男肋骨劇痛，退了好幾步才止住。

    媽的，有兩下子。

    他使了個眼色，后面的小流氓們?nèi)空酒饋砹?，有兩個甚至拿出了短刀，一步一步朝少年逼近。

    “一起上吧。”聞泱冷笑了下，把外套也丟到了地上，眉間隱隱有了戾氣。

    “cao，這么狂?！奔t發(fā)男一腳踢翻了桌子，給了個手勢。

    下一秒就有人搬著椅子偷襲，朝著他面門狠狠砸下，聞泱擒住他的手，連人帶椅子就是一個過肩摔。剎那間，后邊又突然竄出一個舉著啤酒瓶的混混，他卻仿佛沒有注意到，眼看著就要躲不過了。

    付灑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喊一聲：“小心?！?/br>
    有時候，身體的本能動作比腦子更快，她下意識沖上去抱著心上人，想為他擋這一下。

    如果這是一部愛情片，男主會摟緊女主慢鏡頭轉(zhuǎn)一個圈，雙雙躲過暗器，而后男主狂性大發(fā)海扁一幫宵小大獲全勝，最后兩人在大街上熱情擁吻。

    可惜，這注定是一部災(zāi)難片，因?yàn)楦稙⑺觳患胺辣ё×寺勩?，讓他耽擱了兩秒，這原本可以避過的玻璃瓶在他頭上砸了個粉碎。

    付灑灑大腦徹底當(dāng)機(jī)，她剛剛……做了什么？

    鮮紅的液體從少年光潔額頭淌落，他好看的眉眼染上了朱色，唇角都沾血，整個人再不復(fù)平日的高雅圣潔。

    “其實(shí)你和他們是一伙的吧？”恍恍惚惚中，她好像聽到他這樣問。

    第13章

    市第一醫(yī)院急診室外的等候區(qū)，早就人滿為患，這一晚叫號系統(tǒng)出了問題，素質(zhì)不好的病人已經(jīng)開始亂插隊(duì)了，護(hù)士扯著嗓子，不遺余力地維護(hù)秩序。

    這亂糟糟的場面，在兩位高中生的步入后倏然歸于平靜，交談的人群一致壓低了嗓，不約而同把目光放到了兩人身上。

    于是，聞泱就從魚貫散開的人群中穿梭而過，他額角破了道口子，淅淅瀝瀝往外滲著血，本來白凈的右臉頰上蜿蜒了好幾道干涸的暗紅色，他就頂著這么一副浴血突圍的尊容，連抬手擦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付灑灑垂著腦袋跟在后面，沒了平時的氣焰，只能亦步亦趨跟著少年。

    護(hù)士目瞪口呆，也不是沒見過更嚴(yán)重的病人，只是對方的表情太叫人意外了，一般人受傷早就驚慌失措了，可他根本不在意，表情漫不經(jīng)心，仿佛那個頭破血流的人不是自己，連語氣都是淡淡的：“不好意思，門口掛號窗口好像關(guān)了?！?/br>
    “啊，系統(tǒng)壞了，你就在這排隊(duì)吧?！弊o(hù)士反應(yīng)過來，趕緊取了一大塊醫(yī)用紗布，正要遞過去的時候瞥到一旁的少女，伸出去的手就換了個方向，“你先幫他壓一下?！?/br>
    付灑灑想了一下，沒有動作。事實(shí)也證明她不去接是正確的，因?yàn)椴艅偮牭竭@句話，聞少爺已經(jīng)干凈利落取過了護(hù)士手里的紗布，避嫌地很徹底，“不用，我自己來?！?/br>
    語罷，他徑自坐到角落處的長椅，再沒看過付灑灑一眼。

    這避瘟神的樣子讓周圍的人好奇心都吊起來了。

    本來準(zhǔn)備拔魚刺的路人甲阿姨喉嚨也不痛了，拉住付灑灑口沫橫飛：“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你男朋友打架啦？是不是有人在追求你，他一生氣就和人家去單挑啦！”

    “……”八點(diǎn)半的狗血劇看多了吧？付灑灑無言以對，只是周圍咸吃蘿卜淡cao心的八卦者實(shí)在太多，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就直接給了個最勁爆的理由：“今天沒控制好自己，失手把他打傷了?！?/br>
    媽耶，是家暴，聽口氣還不止一次！

    眾人大驚，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少年靠著墻，正在接聽電話，他一手按著傷口，一手舉手機(jī)，相當(dāng)虛弱的樣子。

    好一幅凄凄慘慘的畫面。

    護(hù)士適時地出來，打斷吃瓜群眾們的竊竊私語，“17號到19號的患者不要隨意離開，五分鐘后等候就診?！?/br>
    三個號子的病人大概都不是什么嚴(yán)重的情況，此刻同情心爆棚，有位大哥站出來做了代表：“等下讓那個少年仔先看吧。”

    護(hù)士遲疑：“這個還得問下你們后面的人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眾人一致點(diǎn)頭。

    “我替他謝謝大家！”付灑灑感激地朝大家鞠了個躬，老阿姨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女孩子不要這么野蠻哦，當(dāng)心男朋友跑掉。”

    “恩，以后能嗶嗶的事情絕不動手。”她微笑著承認(rèn)錯誤，然后替他買了本新的病例冊后，就走到他身邊坐下，打算一會兒叫他去候診室。

    這一廂，“家暴受害者”還在講電話——

    “恩，晚點(diǎn)回去?！?/br>
    “沒什么事?！?/br>
    “我哪里冷淡？”

    “媽！”

    最后一句是相當(dāng)罕見的無奈語氣，付灑灑看他皺著眉應(yīng)付聞太太的樣子，總算有了點(diǎn)人氣，再不像平時冷冰冰的了。只是眼角的血污好像有一點(diǎn)進(jìn)眼睛了，他瞇著眼，很不舒服的樣子。

    付灑灑壯著膽子從他手心抽出紗布，然后替他擦拭。但是，本想塑造溫柔體貼形象的她實(shí)在是有點(diǎn)緊張，力道過大，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

    這下連聞泱都忍不住嘶了一口，他掐住她的手腕，面色不善：“我的臉是你家地板？”

    付灑灑縮了下脖子：“對不起嘛?！?/br>
    聞泱松開手，又哪里覺得不對勁，這才想起他剛才忘記拿遠(yuǎn)聽筒了。

    果然！下一刻電話那頭的音量猛然加大了，興奮的女子嗓音連付灑灑都聽得一清二楚。

    “聞臨洲，你和女孩子在一起??？”聞太太激動到快要昏過去了。

    “沒有女孩子?！甭勩髷蒯斀罔F，然后快刀斬亂麻：“回去再說。”

    “我是女孩子啊?！备稙⒃谂赃呅÷曓q解，在得到某個肅殺的眼神后悻悻閉上了嘴。

    聞泱總算結(jié)束了這個電話，一個兩個都是胡攪蠻纏的主，他呼了口氣，感覺失血帶來的暈眩感更強(qiáng)了。

    付灑灑今天內(nèi)搭了件粉色長款衛(wèi)衣，胸前有非常醒目的英文——little fairy。她鼓起勇氣，想活躍下氣氛，挺了挺胸膛：“看，小仙女下凡?！?/br>
    “……”他側(cè)過頭，看她一眼。

    就在付灑灑的笑都快撐不住的時候，對方終于接了話茬：“掃把星轉(zhuǎn)世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