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雖然李從嘉看上去十分生氣的樣子, 但釋雪庭卻覺得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真的是大事, 趙匡胤的奏疏肯定不會為奧列格隱瞞, 只不過讓李從嘉這么生氣……奧列格到底做了什么？

    也不等他問出口，李從嘉就將李仲寓的信扔給了釋雪庭。

    釋雪庭拿起來看了一眼, 不由得挑眉：“太子心里有數(shù)，你還氣什么？”

    這封信上寫的有關(guān)于奧列格的事情并不多，第一就是奧列格在行軍期間曾經(jīng)在深更半夜穿著暴露的跑到李仲寓的帳篷。

    李仲寓沒有細(xì)寫奧列格做了什么, 但李從嘉也經(jīng)歷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奧列格大半夜跑過去是什么目的？

    更何況后面還跟著李仲寓的賭咒發(fā)誓，據(jù)李仲寓自己說, 他當(dāng)時就將奧列格轟了出去，絕對沒跟奧列格發(fā)生任何關(guān)系。

    釋雪庭覺得李仲寓這件事情辦得不蠢，他沒選擇藏著掖著而是立刻告訴李從嘉，估計也是擔(dān)心軍營之中有情報部的人，更何況這件事情他是清白的, 有什么必要藏著？

    最主要的是李仲寓沒有覺得李從嘉跟男人在一起, 他就能夠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母腥嗽谝黄稹?/br>
    或者說，他還知道自己跟他爹是不一樣的, 他爹跟釋雪庭認(rèn)識的時候都已經(jīng)有他了！

    有兒子之后, 再怎么胡鬧，手下的容忍度也能提高不少, 就比如說李從嘉，他有了李仲寓，就算不再娶妻納妾, 大臣最多也就是廢話兩句，不會強(qiáng)迫他，而太子現(xiàn)在還沒有孩子，確切說是沒有嫡子呢，這要是跟男人混到一起，奏疏怕是要演沒李從嘉的御案。

    而且退一萬步將，李從嘉覺得李仲寓就算看上一個男人也不應(yīng)該是奧列格，畢竟奧列格如今除了長相什么都沒有。

    當(dāng)然李從嘉氣的不是奧列格勾引太子的行為，他指著下面的內(nèi)容說道：“你仔細(xì)看看，奧列格……虧他之前吹的厲害，我還以為他真的久經(jīng)戰(zhàn)陣，結(jié)果兩邊只是一個試探性的互相交鋒就把他給嚇怕了！”

    李從嘉想不通，不是說基輔羅斯公國的王子們個個驍勇善戰(zhàn)，兇殘的很嗎？之前奧列格敢跟弗拉基米爾叫板不就是覺得自己的兵厲害？

    怎么轉(zhuǎn)頭上了戰(zhàn)場就慫成了這樣？

    居然怕到了連帳篷都不敢出，后來李仲寓再上戰(zhàn)場，他也不敢跟著去了。

    李從嘉一邊松口氣一邊很生氣，奧列格這么慫，李仲寓肯定是看不上他的，可是……奧列格這么慫也影響了李從嘉自己的計劃啊。

    釋雪庭比較了解李從嘉，問道：“你是覺得他是扶不起的阿斗？”

    李從嘉無奈：“可不是嗎？早知道這樣我肯定不選他，還不如跟弗拉基米爾交好！”

    釋雪庭卻笑道：“我覺得是阿斗也不錯，畢竟太厲害了也對大唐沒好處?！?/br>
    就算只是每年進(jìn)貢，那大唐也是基輔羅斯公國的宗主國，萬一來個厲害的，借著大唐的兵力得到了大公之位，轉(zhuǎn)頭就翻臉也很麻煩。

    是麻煩，卻不是解決不了，然而就算是這樣的麻煩也是越少越好。

    李從嘉想了想說道：“他太弱小的話，將來只會被吞并啊。”

    釋雪庭問道：“被吞并？被誰？伽色尼王朝還是薩曼帝國？不是我說，這兩個國家氣數(shù)已盡，沒有什么勁頭了?！?/br>
    李從嘉搖頭：“都不是，而是拜占庭。”

    釋雪庭難得有些茫然，拜占庭？他依稀在什么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是卻并不了解。

    李從嘉說道：“拜占庭如今的實力大不如前，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果是弗拉基米爾在的話，可能還抵擋得住拜占庭，如果換成奧列格……只怕是擋不住拜占庭的騎兵的！”

    最主要的是現(xiàn)在這個時間段，拜占庭跟基輔羅斯公國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比較緊張，在他們兩個勢均力敵的時候，誰都不會輕舉妄動，然而一旦拜占庭發(fā)現(xiàn)基輔羅斯公國的大公是個廢物，那么肯定不會放棄這個機(jī)會。

    到時候李從嘉費(fèi)勁巴力扶植上去的“傀儡”，還沒等為大唐做出什么貢獻(xiàn)，就被滅掉，給誰誰都不高興啊。

    至于幫奧列格打仗，開什么玩笑，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釋雪庭想了想說道：“弗拉基米爾估計要退兵了，我們跟弗拉基米爾的交戰(zhàn)只是因為他陳兵邊境威脅大唐，如今他走，我們自然也不理會，至于奧列格……他要是有能耐回去從弗拉基米爾手里搶過那個位子，那就讓他去?！?/br>
    既然幫忙不劃算那還不簡單嗎？就不幫了唄，反正幫到了現(xiàn)在也算是仁至義盡。

    李從嘉長出一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只是他心里納悶，奧列格雖然年紀(jì)不算大，但是顧盼之間，精神內(nèi)斂，武力值也算不上低，而且據(jù)說之前跟李仲寓他們對陣的時候，領(lǐng)兵算不上多么厲害，卻也可圈可點，怎么就成了基輔羅斯版的趙括了呢？

    就在李從嘉疑惑的時候，李仲寓正在自己的帳篷中無奈看著奧列格：“你可要想好，如果就這么回長安的話，以后就算我阿爹同意，朝中大臣也未必同意再相助于你，想求大唐幫助的人很多，若非本身實力非凡大唐是不會選擇的?！?/br>
    奧列格臉色蒼白，整個人宛如驚弓之鳥，看著李仲寓顫顫巍巍說道：“不……不回去也可以，隨便……隨便哪里都好，只要聽不到神怒之聲的地方都好，我……我也不求你們幫我了，你們……你們居然敢竊取神的力量，你們……都是魔鬼啊！”

    李仲寓整個人都囧了：“神的力量？將火器的威力稱之為神的力量，只能證明你的無知，看起來你的確不適合繼續(xù)呆在這里了，你想走，但是跟我說沒用，在京城我是太子，但是在這座軍營之中，我只是趙將軍手下一個軍官，所以這件事情你還是去找趙將軍申請吧?！?/br>
    奧列格哆哆嗦嗦走了，李仲寓看著他的背影也有些無奈，想了想又開始寫信，想要告訴京城那邊奧列格變成這樣的真正原因。

    畢竟之前他擔(dān)心奧列格勾引自己的事情通過釋雪庭告訴他爹，他會變得非常被動，而那個時候奧列格正好表現(xiàn)了從“英雄”到狗熊的轉(zhuǎn)變。

    所以李仲寓在信里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如今還是要將原因告知他爹才好。

    估計誰都沒想到，看上去還算不錯的奧列格，在聽到炸藥爆炸的聲音之后，整個人直接傻在了那里。

    一開始李仲寓還以為他只是看不慣這樣的場景，其實李仲寓自己也有點不適應(yīng)，畢竟一群人被炸的四肢紛飛，軀體不整的畫面并不好看。

    然而李仲寓在適應(yīng)，不止是他在適應(yīng)，還有李晟也在適應(yīng)，還有更多父兄沒來，卻被送過來磨練的新生代都在適應(yīng)。

    他們的父輩經(jīng)歷過不少這樣殘酷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然而他們都已經(jīng)年紀(jì)漸長，開始變得老邁，擔(dān)子總有一天會交給下一輩，這些小輩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哪怕再不習(xí)慣，也沒有人退縮。

    不像是奧列格，在最初的害怕之后居然就縮在了城墻下面抱著腦袋瑟瑟發(fā)抖，這一下子不僅僅是李仲寓，許多人都看不起他，尤其是奧列格嘴里嚷嚷著什么神罰。

    李仲寓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就覺得奧列格可能誤會了什么，據(jù)說當(dāng)初大唐，或者說是李從嘉他們剛剛弄出炸藥的時候，沒有見過的人都以為是神罰。

    他想了想干脆派身邊人去開解一下奧列格，倒不是他多關(guān)心奧列格，而是他知道自己父親在奧列格身上下了注，雖然現(xiàn)在看上去沒用，然而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影響到西邊的局勢呢？

    這一顆棋子丟不得。

    只可惜，誰勸解都沒用，奧列格依舊膽小如鼠，這些日子只要聽到爆炸之聲他就會受到不小的驚嚇，哪怕只是油桶爆炸他都會驚慌好一陣子。

    李仲寓也是納悶，奧列格之前自然說要學(xué)習(xí)，那么應(yīng)該是知道大唐有這樣厲害的武器的，怎么還會被嚇成這樣？

    他這樣問了，奧列格雖然神智混亂卻還是老實回答說道：“知道歸知道，然而卻沒有親眼見過，沒想到居然是這個樣子，你們……這是在竊取神明的力量，會引來神明懲罰的！”

    得，牽扯到宗教問題，兩邊自然也就談不下去，李仲寓就算有心管也沒用，除非他們先要辯解一下宗教問題，可李仲寓信奉的是老祖宗人定勝天的思想，拜的是自家祖輩，壓根就沒信過什么仙佛，能說出個什么來？

    管不了，自然不打算再管，他需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很多，而且是最復(fù)雜的那種，李晟需要學(xué)的是怎么調(diào)兵遣將，他的定位將來就是李弘冀的接班人，然而李仲寓卻還要考慮大局，而大局這種東西，因勢導(dǎo)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十分艱難。

    他在那里寫信，奧列格哆哆嗦嗦回到了自己帳篷之后，身邊的侍從多果看了看外面說道：“殿下，沒有人跟來?！?/br>
    一瞬間奧列格就變了個樣子，再不是剛剛因為飽受驚嚇而精神萎靡的少年，他皺了皺眉說道：“大唐人……真是守口如瓶。”

    多果小心翼翼問道：“殿下……還沒有得到答案嗎？”

    奧列格搖了搖頭：“他們太小心了?！?/br>
    多果猶豫了一下說道：“殿下……還要繼續(xù)下去嗎？外面已經(jīng)有許多非議了。”

    奧列格深吸口氣：“算了，沒有機(jī)會再繼續(xù)下去也沒用，我也該是時候‘痊愈’了。”

    多果頓時喜形于色，他家殿下不用繼續(xù)假裝下去，那么他也不用迎接那些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了，總體來講那些目光之中鄙夷為主。

    奧列格看著多果喜笑顏開的樣子，不由得笑道：“這些日子也是委屈你了?！?/br>
    多果搖了搖頭：“為了基輔羅斯國的大計，這也沒什么，更何況委屈的是殿下啊?！?/br>
    奧列格沒有說什么了，他當(dāng)然委屈，為了想要接觸到那個看得見卻摸不著的世界，奧列格劍走偏鋒申請入學(xué)，結(jié)果沒想到李從嘉轉(zhuǎn)頭就搞了個什么國際學(xué)院出來。

    現(xiàn)在為了那一點點希望，奧列格又開始裝瘋賣傻，為的就是讓別人來勸說自己，想要讓人不畏懼不害怕，除了加深了解，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好的呢？

    只要讓奧列格懂了炸藥的原理，說不定他就不怕了，哪怕那人說的東西他不懂，然而只要能夠接觸到，就總有能弄懂的一天。

    然而從頭到尾，沒有人跟他說過。

    趙匡胤壓根就沒正眼看過他，李晟身為蜀王世子唯一服的人就是太子，對別人也不假辭色，至于太子……雖然看上去言辭切切對自己很是關(guān)心的樣子，然而那似乎都是裝出來的。

    沒有一個人肯真正解釋給奧列格，那件東西不是神罰，它能看得見摸得著。

    事到如今，奧列格裝也沒意思了，由此他也知道，大概就是自己的分量不夠。

    之前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配做大唐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所以想要試探，想要用各種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上]有用，沒人在乎他只能說明他這顆棋子有或者沒有對皇帝都不影響。

    所以，奧列格該清醒了，不過他也需要清醒的時機(jī)，正好趕上弗拉基米爾撤退前最后一場戰(zhàn)爭，奧列格跟在李仲寓身邊，這一場戰(zhàn)爭之后，之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奧列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興奮，誓要將弗拉基米爾斬于刀下的王公。

    這樣的轉(zhuǎn)變讓李仲寓驚訝，只是奧列格倒也有自己的道理：“之前弗拉基米爾沒有出來，這些士兵都算得上是我基輔羅斯公國的精英戰(zhàn)士，看到他們被炸成那個樣子，我自然心痛，也會恨，卻不知道該恨誰，只能將這些歸結(jié)于神，是神降下了天罰一樣的東西，還將他交給了大唐，所以你們能夠用這些，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在看到弗拉基米爾那一刻，我的恨就轉(zhuǎn)移到了他身上，如果不是他，基輔羅斯那么多小伙子怎么會長眠在距離家鄉(xiāng)千里之外的地方？”

    對于他的說辭，李仲寓將信將疑，然而無論如何，奧列格的確不再害怕，而且還會帶兵去圍剿弗拉基米爾沒來得及帶走的殘兵剩將。

    眼見他已經(jīng)恢復(fù)，李仲寓那封還沒寫完的家書只能重新改了一遍。

    只是他將前因后果全部寫到了信中，言明他也想不通，只能借助親爹的智慧。

    李從嘉接到這封信之后，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本來他已經(jīng)放棄了奧列格，結(jié)果轉(zhuǎn)頭奧列格就自己“痊愈”了？這事兒……有蹊蹺啊。

    釋雪庭看了那封信之后笑道：“奧列格不痊愈也不行，他演不下去了，真要再繼續(xù)，只怕他不是被遣送回基輔羅斯公國，就是直接被送到長安?！?/br>
    李從嘉聽出了一個重點：“你說……他在演？”

    釋雪庭點頭，李從嘉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猜出來的？”

    釋雪庭輕笑：“我可沒猜，這是剛剛收到的消息?！?/br>
    釋雪庭遞給李從嘉一張紙，李從嘉接過來之后發(fā)現(xiàn)上面寫的都是奧萊格跟他身邊那個侍從多果之間的談話，而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奧列格裝模作樣是另有所圖。

    李從嘉看完這個靈光一閃說道：“奧列格的目的其實還是想要知道炸藥的原理！”

    雖然這兩件事情看上去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可事實就是這樣，奧列格裝軟弱，為的就是想要勾引起一些人的惻隱之心，或者是以自己的分量做賭注，賭太子會開導(dǎo)自己。

    結(jié)果沒想到太子是開導(dǎo)了，結(jié)果來來去去都沒有說到點子上，奧列格最想知道的還是不知道。

    李從嘉面色古怪：“這個奧列格……心機(jī)也算不少了，真可惜……他碰上的是大郎?！?/br>
    釋雪庭輕笑：“大郎可未必知道他在裝?！?/br>
    李從嘉一想也是干脆說道：“可惜他碰上的都是在書院學(xué)習(xí)過的孩子?！?/br>
    這也是有一層道理的，李仲寓他們不解釋，是因為他們都在書院讀過書，這樣的道理于他們而言是非常簡單基礎(chǔ)的東西，誰學(xué)不好都不可能留在學(xué)院，更別提畢業(yè)了。

    而奧列格雖然是國際學(xué)院的學(xué)生，跟他們學(xué)的東西都不一樣，可是李仲寓還是下意識的將奧列格當(dāng)成學(xué)院學(xué)生，覺得他應(yīng)該知道這些基礎(chǔ)東西，所以沒什么好說的，都知道怎么回事，還怕成這樣，說什么是神罰，估計是沒救了。

    結(jié)果歪打正著，奧列格現(xiàn)在需要一架梯子順著爬，結(jié)果這個梯子卻死活不肯下來，他只能干看著。

    釋雪庭也是懂這一層意思的，所以李從嘉說奧列格可惜，他也沒有反駁。

    李從嘉將信和那張紙都放在御案上說道：“這么看起來，奧列格比弗拉基米爾的確要有眼光一些，我就說依照他之前的表現(xiàn)，不可能這么慫?！?/br>
    一個千方百計想要學(xué)習(xí)上國高科技的少年，對于大唐來說算是個威脅，這樣的人，真要讓他知道了許多東西，他就敢回去拼命研究。

    雖然李從嘉覺得現(xiàn)在己方已經(jīng)領(lǐng)先整個世界好幾百年，可萬一別人知道了也研究出來了呢？至少從大唐這邊偷取一些成果，到時候逆向推導(dǎo)，總比一點點摸索著去研究來得強(qiáng)。

    所以對于自家的技術(shù)，李從嘉一直看的比較緊，除非能夠真正信任的外族，否則想要學(xué)這些知識，難上加難。

    學(xué)院對學(xué)生的篩查比當(dāng)兵都嚴(yán)格，偷學(xué)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釋雪庭聽了李從嘉的評價，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只是轉(zhuǎn)移開來說道：“楊業(yè)在吐蕃那邊已經(jīng)僵持許久，怕是還要一段日子才有可能動手?！?/br>
    李從嘉聽了之后立刻問道：“他那里還守得住嗎？”

    釋雪庭聽了之后面色古怪說道：“守得住，別說守得住，他都已經(jīng)收編了好幾個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