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釋雪庭挑眉問道:“所以大王還是準備出兵?” 李從嘉苦笑:“敵人都要兵臨城下了,他們還在把自己的腦袋戳進沙子里當成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我能怎么辦?他們死不死無所謂,可我心疼這邊的老百姓,心疼那些聽從命令的士兵!如果是祖父在世,肯定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 釋雪庭敏銳的察覺李從嘉對李璟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失望,實際上就連釋雪庭都不知道,江寧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李璟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李從嘉發(fā)泄一通之后,從沮喪的心情中恢復(fù)過來,然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把釋雪庭的營帳弄的一團糟,偏偏他之前還說不想興師動眾,所以沒有另外搭營帳,直接跟釋雪庭睡在一個營帳里,如今……尷尬。 釋雪庭倒是沒覺得什么,他見李從嘉情緒平穩(wěn)下來之后,就松了口氣,自己親自動手一點點收拾,他從來沒有用小廝的習(xí)慣,哪怕現(xiàn)在成了實際意義上的軍主,也還是自己動手。 李從嘉連忙幫忙,訕訕說道:“剛剛是我不好,我不該隨便發(fā)脾氣的?!?/br> 釋雪庭停下手溫柔看著他說道:“大王并沒有錯,那樣的事情,沒有人可以不生氣。” “你也會生氣嗎?”李從嘉忽然問了一句。 釋雪庭微笑:“我不是佛祖,當然也會生氣,只不過更多時候,我會控制自己,讓自己不那么生氣。” 李從嘉嘆了口氣:“我也想控制,但是剛剛真的控制不住?!?/br> “我明白?!贬屟┩ヌ鹗?,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拍李從嘉肩膀說道:“大王想做什么就去做,總還有我們,還有這三千兒郎支持你?!?/br> 李從嘉聽了之后頓時信心大增,然后就聽到釋雪庭說道:“看來短期之內(nèi)不用行軍,大營這里條件簡陋,大王還是回池州吧?!?/br> 李從嘉把這句話當成了釋雪庭覺得他礙手礙腳,想了想,他的出現(xiàn)除了分散那些訓(xùn)練中的士兵的注意力之外,還真……沒啥大用。 然而釋雪庭實際上只是覺得他留下來,對自己影響太大,他最近訓(xùn)兵的手段柔和了許多,這可不是好現(xiàn)象,他們的時間太短,太倉促,想要訓(xùn)練出合格的士兵就要下狠手,否則那就是讓這些人去戰(zhàn)場上送死! 釋雪庭不想被影響太多,又不好趕李從嘉走,畢竟他才是這支軍隊真正的主人,只能委婉的把他勸走。 兩個人腦電波南轅北轍,結(jié)果居然還搭上了線,第二天李從嘉就收拾東西回了池州。 周娥皇對于李從嘉回來的突兀也很驚訝,她根本不知道丈夫早就回到了池州范圍內(nèi),已經(jīng)在軍營生活了許多天,只是覺得他回來的突然。 李從嘉面色不是很好看,那道圣旨對他的影響還是很大。 李從嘉略一猶豫,這才跟周娥皇說道:“若有機會,與司徒通個信吧?!?/br> 周娥皇立刻問道:“大王想要知道什么?” 李從嘉心很累地將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就連周娥皇都十分震驚:“圣人……圣人怎么會……” 李從嘉擺了擺手說道:“所以我擔心是朝堂上發(fā)生了什么變故,讓阿爹不得不斥責我?!?/br> 他寧愿相信朝堂出現(xiàn)變故,也不太想相信當年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想要從周國奪回失去土地的李璟,跟現(xiàn)在這個膽小懦弱的李璟是一個人。 周娥皇面色凝重:“我這就給家父寫信?!?/br> 李從嘉將這件事情放到了一邊,轉(zhuǎn)頭就開始跟朱元他們聯(lián)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短短幾天之內(nèi),李平已經(jīng)拿下了黃州,朱元也已經(jīng)將戰(zhàn)線推到了廬州附近! 李從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圣旨的事情告知他們,結(jié)果沒想到,朝廷居然派人去斥責了他們! 李平和朱元心中都有些發(fā)毛,歷史上也是這樣,朱元拿下了和州,卻被質(zhì)疑要被收走兵權(quán),他一怒之下就叛了南唐。 李從嘉不知道這次是不是陳覺從中搞鬼,卻一點都不敢大意,直接給他們寫了兩封信,意思就是讓他們放手去干,有什么事情他頂著! 李平和朱元這才放下心來,摩拳擦掌打算報李從嘉知遇之恩,他們兩個想的很簡單,李從嘉被斥責肯定是他們這一場仗贏得不夠漂亮,只要他們拿下了廬州和州,一定能夠得到朝廷褒獎! 李從嘉看著李平和朱元表忠心的信件,頗為哭笑不得,還褒獎,朝廷不罰他們就不錯了! 過了數(shù)日,周娥皇寫給周宗的信得到了回音,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送信來的居然是周嘉敏和周五郎! 而這兩個人還帶了一個人過來,李從嘉見到那個人之后一臉震驚:“你怎么在這里?” 第63章 對于周嘉敏和周五郎的到來, 李從嘉本來就很驚訝, 但再驚訝也比不上眼前這個人。 被李從嘉嚴令追查許久的人突然大搖大擺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他的心情十分難以形容。 是的,來的人就是趙匡胤。 周五郎見李從嘉面色似乎不太好,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情,忍不住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我和二娘在城外與這位郎君偶遇,他說是殿下故人, 并且還說出許多舊日軼事……” 李從嘉緩和了臉色, 溫和說道:“此人確是我的故人,你們遠來辛苦, 娘子先帶他們?nèi)プ〉牡胤娇纯纯蛇€滿意,若有不滿意再添置吧?!?/br> 周娥皇不是涉世未深的周嘉敏和周五郎,一看趙匡胤就覺得他不像普通人,不由得溫柔應(yīng)道:“好?!闭f完就帶著周嘉敏和周五郎離開,周嘉敏走的時候還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李從嘉。 周娥皇走了之后, 李從嘉索性清場, 并且告訴柳宜:“未經(jīng)傳召,不得入內(nèi)?!?/br> 柳宜略有些失落, 覺得自己還是接觸不到李從嘉的核心機密, 也算不上他的心腹。 柳宜離開之后,整座小花廳就剩下了李從嘉跟趙匡胤兩個人。 李從嘉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笑著問道:“使君, 別來無恙?” 趙匡胤沒說話,在小花廳轉(zhuǎn)悠了兩圈,才慢慢走到李從嘉面前, 俯下身一手扶著案幾一手捏住李從嘉的脖子,溫柔低語:“真是沒想到啊,越王殿下。” 李從嘉在趙匡胤眼中看到了殺機,不過依舊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眼中也沒有絲毫懼怕。 當然,說不怕是假的,但是在趙匡胤面前……怎么能弱了氣勢? “這么意外?我以為我破綻已經(jīng)夠多,使君還是不夠仔細啊?!?/br> 李從嘉臉上的笑容完美無缺,就是特別假,趙匡胤從中看出了意思嘲諷的意味,忍不住收緊了左手。 李從嘉覺得呼吸略有些困難,卻還是說道:“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了再做,如果使君愿意將性命留在這里,我倒是不介意的?!?/br> 趙匡胤硬生生忍下想要捏死眼前這個人的那口氣,咬牙說道:“哦?殿下這是打算饒我一命?” 李從嘉伸手握住趙匡胤手腕,將他的手推開,以一種十分舒適的姿態(tài)靠在椅背上,懶洋洋說道:“你都說是故人了,怎么也要給故人一些面子?!?/br> 趙匡胤壓低身體,湊得很近,李從嘉甚至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臉上的涼意。 “哦?殿下走的時候,可沒想過給故人留面子呢?!壁w匡胤眼中帶著嘲弄:“怎么?難道殿下也有心?也會覺得愧疚?” 李從嘉抬頭看著他,臉色一冷:“愧疚?不,我對你沒有任何愧疚,我手下數(shù)百人因你而亡,你怎么會覺得我對你有愧疚?我說不殺你,只不過是知道,定國節(jié)度使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就上門而已。說說你的來意吧,你我之間敘舊,你不覺得可笑嗎?” 趙匡胤咬牙切齒說道:“昔日種種,你一點感情都未曾付出?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 李從嘉眉目冰冷:“你覺得呢?” 趙匡胤緩慢地站直身體,眼中恨意離奇的消失無蹤,嘴中說道:“很好,你很好?!?/br> 李從嘉端起茶喝了一口,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茶已經(jīng)冷了,又不好吐出來,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咽了下去。 “說說吧,使君白龍魚服來此,所為何事?” 趙匡胤冷冷說道:“沒事了?!?/br> 李從嘉:????? 你大老遠,冒著生命危險過來,就為了問我?guī)讉€問題? 大佬,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你知道嗎? 李從嘉用力捏了捏扶手,表面上還是溫和微笑問道:“那么,使君說出你的條件吧,否則,使君就留下好了,雖然你我立場對立,但我對使君領(lǐng)兵之才十分欣賞,若是使君愿意投降,李從嘉倒履相迎?!?/br> 趙匡胤面無表情說道:“越王殿下之前甘冒危險進江寧府,倒是讓在下十分好奇,楊新到底與殿下是何關(guān)系?” 為什么這句話說出來,聽著味道那么不對呢? 李從嘉心中別扭,卻還是說道:“好友之徒,自然要善待,更何況當時也不完全是為他,我總要找個地方安身的。” “佩服?!壁w匡胤淡淡說道:“一個男寵,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好友?!?/br> 日!為什么連趙匡胤都知道釋雪庭的黑歷史? 李從嘉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就在那一瞬間,趙匡胤渾身汗毛豎起,他發(fā)誓他感受到了李從嘉的殺氣! 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據(jù)趙匡胤所知,李從嘉幾乎從來沒有親自動手殺過人,不應(yīng)該有這種殺氣! 不過這種感覺也是稍縱即逝,李從嘉抑制住了他的殺心,只是說道:“英雄不問出處,只憑他三番兩次救我于水火,當?shù)眠@一聲好友,而且……我與別人的關(guān)系也不牢使君擔心,使君忽然提起楊新,想必也不是單純的想要問他的身份吧?” “沒錯。”趙匡胤說道:“楊新還有你那個女人……叫什么?哦,蕓娘,都在我手上。” 李從嘉就知道趙匡胤肯定不會打無準備之仗,不過他還是穩(wěn)住了自己說道:“使君這次可真是太冒險了,雖然是好友之徒,但是在家國大義面前,也并不是不能犧牲,用他一命換你性命,這筆生意我覺得不錯,使君以為呢?” 如果從政治層面來看,李從嘉做這種選擇真是太正常了,如果為了自身聲望,或許還要表現(xiàn)出不舍傷心,然后安排釋雪庭大義滅親一勸再勸,最后李從嘉萬分艱難做出決定。 這樣有情有義的人設(shè)有了,釋雪庭也變得高大上了,還除去了敵國最優(yōu)秀的一個將領(lǐng),除了兩個少年少女失去了性命,其他都皆大歡喜。 李從嘉不知道趙匡胤哪里來的底氣,抓了楊新就敢只身前來,如果他抓的是李弘冀,李從嘉肯定是要投鼠忌器的。 趙匡胤聽了李從嘉的話之后,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這還是他今天見到李從嘉以來第一次笑。 他開口說道:“你不會?!?/br> 李從嘉挑眉:“什么意思?” “你當初能夠為了他的性命冒險進城,現(xiàn)在就不會因為用他來交換我?!壁w匡胤始終居高臨下看著李從嘉,此時甚至伸出手捏著李從嘉下巴,抬起他的頭說道:“虛張聲勢并不是一個好習(xí)慣?!?/br> 李從嘉眸色一冷,還沒說什么,就聽到清亮之音自趙匡胤身后響起:“真正虛張聲勢的,怕是定國節(jié)度使。” 趙匡胤臉上笑容一頓,轉(zhuǎn)頭目光陰郁地看向身后,李從嘉剛想掙脫,就看到一只手拎住趙匡胤衣領(lǐng),趙匡胤甚至毫無反抗能力就被拽到了一邊。 趙匡胤躲開之后,就露出了他身后的釋雪庭。 此時釋雪庭從表情到眼神都非常冷漠,看向趙匡胤的目光仿佛在看死人,饒是趙匡胤也被他這樣的氣勢壓制了一瞬。 不過很快,趙匡胤反應(yīng)過來,也沒理會釋雪庭,一轉(zhuǎn)頭微揚下巴給了釋雪庭一個略顯傲慢的側(cè)臉,同李從嘉說道:“越王殿下御下不嚴啊,閑雜人等說進就進,居然敢打擾殿下同貴客的談話,殿下打算怎么罰?” 李從嘉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釋雪庭說道:“你先坐?!?/br> 趙匡胤臉色一僵,然后就看到李從嘉轉(zhuǎn)過頭含笑說道:“御下不嚴也要看是不是下,雪庭法師與他人不同,我這里隨他出入,并不禁止,至于打擾貴客……使君算不算貴客,還是要看使君自己的選擇。” 趙匡胤蔑視地看了一眼釋雪庭:“不過是個男寵?!?/br> 釋雪庭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當成沒聽到一樣,論憤怒值,趙匡胤這一句話還不如剛剛威脅李從嘉時候的動作拉仇恨。 釋雪庭從來都不是畏懼蜚語流言的人,如果真是那樣,他就不可能走到李從嘉身邊。 倒是李從嘉似乎很生氣,眉目清冷,不知不覺將釋雪庭冷漠的表情學(xué)了個十足。 “我原本以為使君有要事相商,所以才敢冒險而來,如今看來,卻是給高估了,來人,把他給我壓下去?!?/br> 趙匡胤微微瞇眼:“你不想要楊新的性命了?” 李從嘉尚未說話,釋雪庭便開口說道:“使君既然自貶身份,將自己與黃口小兒相提并論,就算互換我們也并不吃虧,大王或許會心軟,但我不會。” 臥了個大槽!李從嘉恨不得讓釋雪庭將話咽回去,萬一趙匡胤真的發(fā)信讓手下干掉楊新怎么辦? 更何況雖然趙匡胤過來了,但李從嘉總覺得他是有后手的,甚至在南唐可能有趙匡胤的臥底,否則他怎么可能對釋雪庭怎么出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事情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