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李從嘉輕咳一聲:“這倒是真的。” 田通判正色道:“亂世出英雄,李郎君絕非池中之物,若是想要在亂世中建功立業(yè),李郎君如今打南唐的旗號就顯得有些格局小了,南唐的旗號不僅不能對大周造成任何威脅,反而會激怒大周啊?!?/br> 李從嘉微笑說道:“我?guī)П孟铝私几?,你覺得大周不會被激怒?” 田通判搖頭:“意義不同?!?/br> 這倒是真的,李從嘉剛想說些什么,就看到春生一溜煙跑進來糾結(jié)說道:“郎君,師行一正帶著弟子,堵在門口要見郎君呢?!?/br> 李從嘉心里咯噔一聲,壞了,怎么把這個老頭子忘記了?作為儒家學(xué)子,師行一大概最受不了背叛,畢竟有違君子之道。 想想師行一之前夸贊過的徒弟黎明朗——抄襲貨,后來想要收為徒弟人前人后夸的李從嘉——大反賊,這樣看師山長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遇人不淑。 李從嘉讓人立刻將師行一請進來,田通判臉色也不好看:“此事怕是無法善了啊。哎,師山長若是對你多加鄙夷,將來怕是要對你不利。” 田通判剛說完,李從嘉就看到釋叢云匆忙走進來,附在他耳邊說道:“郎君,剛剛聽斥候來報,據(jù)說有大批大唐軍隊自南而來,駐扎在常州!” 李從嘉微微一愣,這是南唐要反擊的意思了? 他立刻問道:“知道領(lǐng)兵的是誰嗎?” 釋叢云說道:“打出來的是李字旗。” 李從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李弘冀,畢竟姓李的如今還能帶兵的也就是他了。 尼瑪,坑弟的玩意,怎么不早來啊,他但凡早來一天,李從嘉就不用自己動手了! 最主要的是這身份只怕是瞞不下去了! 李從嘉想了想,讓人將師行一他們請進來,雖然府邸的正廳很大,但是再加上和尚們和田家父女,一下子坐了這么多人,也顯得十分擁擠。 師行一進來之后,看著李從嘉的那雙眼睛都在冒火,不過他自持身份,并沒有當(dāng)場喝罵,只是冷冷說道:“李煜好心機好手段,你就不怕定國節(jié)度使帶兵回來討伐于你?” 李從嘉笑道:“我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怕?!?/br> 師行一更是惱怒:“你為何要如此做?難不成就為了一個田家?” 被掛在墻頭受到注目禮的田通判十分不自在,看了一眼李從嘉,覺得應(yīng)該不是這個理由。 李從嘉沒有回答只是問道:“想必今天大家都看到城墻上豎起的旗號了,有些事情因為有特殊原因,我一直不能說,今天總算是有機會告知大家了?!?/br>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繼續(xù)開口說道:“其實,我的真實身份乃是南唐鄭王,李從嘉!” 田家父女、師行一:?????? 第56章 李從嘉說完這句話之后, 現(xiàn)場一片安靜。 和尚們都很淡定, 畢竟他們早就知道李從嘉的身份。 不淡定的是師行一和田通判, 田通判一瞬間都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再然后……就是懷疑李從嘉冒充! 田通判輕咳一聲說道:“南唐鄭王雖然說是生死不明, 但就連南唐那邊都已經(jīng)不抱希望,李郎君如今打出這個旗號,若是做大, 怕將來不好收場?!?/br> 李從嘉聽懂了田通判是在暗示他, 冒充鄭王并不是一個好選擇,雖然都姓李。 他輕輕笑道:“不用冒充, 我的確就是,之前若不是趙匡胤勾結(jié)白甲軍對我陷害再前。我又如何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田通判十分震驚,不過此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懷疑趙匡胤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從嘉的身份,要不然怎么這么正好給他按了一個里通外國的罪名?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趙匡胤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 因為那些讓他定罪的“罪證”之中, 并沒有提到過李從嘉這個人。 于是,他也的確是引狼入室, 如果不是他, 李從嘉未必會來江都府,所以趙匡胤歪打正著, 也不算冤枉他? 田通判此時心情很復(fù)雜,主要是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面對這么一個結(jié)果。 師行一此時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依舊冷臉說道:“藏頭露尾, 有失君子之風(fēng)!” 李從嘉攤手:“我若不如此,只怕師山長連我的尸體都見不到了。” 師行一又說道:“只會用陰謀詭計,縱然得逞一時,難道還能幫你一世?” 這怎么算陰謀詭計?他明明是正大光明打下來的江都府??! 李從嘉剛想辯駁,就看到釋雪庭踏前一步,合掌說道:“阿彌陀佛,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大王如此,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若非趙匡胤暗算在前,大王如今還在國內(nèi)逍遙自在,怎會淪落到隱姓埋名的地步?師山長如此偏袒,未免有失身份。” 師行一頓時語塞,如果換成別人大概還要說一句你們口口聲聲說是趙匡胤動手在前,證據(jù)呢? 不過師行一正人君子,做不來如此胡攪蠻纏的事情,這樣說了才真正有失身份。 李從嘉見在場眾人的表情,便知道許多人不信,干脆說道:“春生,去把金板牙喚來!” 上天助他,他手上還真有一個人證。 金板牙進來之后對著李從嘉行禮,李從嘉認(rèn)真看著師行一說道:“師山長,此人便是當(dāng)年白甲軍的軍師,具體情況你問他便是?!?/br> 師行一冷哼一聲,他對李從嘉這樣的策略行為都看不上,更不要提白甲軍那種墻頭草了。 雖然滿心不屑,但他還是聽完了金板牙所有的敘述。 師行一沒有懷疑金板牙的身份,他到底是心中光明,便覺得自己看中的人,應(yīng)該也不是魑魅之輩。 其實師行一自己心里也承認(rèn),李從嘉的所作所為,最多算得上是兩軍對壘施展的正常手段,他人雖是正氣君子,卻并非食古不化。 過來找茬更多是因為不能接受之前還跟自己風(fēng)花雪月,討論詩詞的才子,轉(zhuǎn)頭就變成了叛匪! 現(xiàn)在叛匪不是叛匪,人家壓根就不是周國人,師行一心中郁悶便也沒那么濃重。最主要的是李從嘉最后還拿出了自己的各種印鑒,這才是真正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他嘆了口氣說道:“唐皇已經(jīng)三番兩次求和,殿下又何必為一時之氣,造無邊殺戮?” 李從嘉伸手叩了叩案幾說道:“家父遞降書的事情,我的確不知,不過,我聽說我唐軍隊已經(jīng)駐扎常州,想必是郭榮沒有接受,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繼續(xù)打下去,錯未必在我,更何況,趙匡胤之前曾經(jīng)屠城廣陵,難道我為死去的子民報仇,都不行嗎?” 師行一長嘆一聲,沒有說話。 李從嘉誠懇說道:“師山長仁人君子,必然看不慣這滿目河山瘡痍,如今江都府周邊必然會成為主要爭奪地,藍(lán)田書院繼續(xù)留在這里,雖是戰(zhàn)火中的圣地,卻也難免遇到那等糙人,何不遷移?” 師行一搖搖頭:“我已老邁,還能去哪兒?” 李從嘉露出了自己的狐貍尾巴:“跟我走如何?別的不敢說,再給師山長重建一所藍(lán)田書院還是做得到的,而師山長的學(xué)生,若是本事不俗,我自然會向朝廷推薦,亂世難安,卻也是英雄出頭的時候,山長的弟子縱然淡泊名利,難道就不想找個能夠施展抱負(fù)的地方?” 師行一略有些猶豫,讀書人有的時候是最勢利的一群人,他們會審時度勢,看哪邊更適合他們投靠,并不會輕易選擇。 如今的南唐,坦白講并不是一個好的投靠對象,但周國其勢已成,整個體系也變得成熟起來,想要在周國謀求一席之地,除了自己本身要非常有才華之外,還要懂得鉆營。 最主要的是,郭榮在師行一心中算是個粗魯?shù)娜?,這個粗魯并不是指郭榮文化不高,相反郭榮自小受到不錯的教育,文化水平不低。 只是這個人一心稱霸天下,對于詩詞歌賦這種東西并不是很看重,對于詩人詞人也沒太多優(yōu)待,而因為自己喜好的關(guān)系,師行一的弟子中頗有一些詩詞高手,相較而言,自身詩詞水平就不低的李璟,反而是很好的投靠對象。 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李璟不會死,師行一沉吟半晌還是矜持說道:“再看看吧,長途跋涉實屬不易,更何況許多弟子有家有業(yè),想要離開也并不容易?!?/br> 李從嘉也沒有繼續(xù)再勸只是說道:“我在這里還要停留一段時間,若是離開必然會向山長道別,屆時山長再給我答案便是?!?/br> 師行一滿腔憤怒而來,又滿心復(fù)雜而去。 應(yīng)付完了師行一,還要去應(yīng)付田通判,李從嘉看著田通判問道:“如何?怎么想的?” 田通判苦笑說道:“如今我還能有什么想法,只求殿下能給我全家一個容身之地!” 李從嘉笑道:“您手上有三千部曲,在哪里都會有容身之地的!莫要擔(dān)憂!” 田通判頗為無奈,沒辦法,周國他是去不了了,女兒又幫南唐打了仗,雖然不是主動,但也沒有其他好的選擇,唯一讓他糾結(jié)的就是田五娘和楊新的婚事。 說起來他這個女兒的親事還真是一波三折,不管之前兩人身份如何,如今看來只怕是田五娘配不上楊新,田通判此時還以為楊新是李從嘉的表弟,表哥是親王,表弟怎么都是個皇室姻親啊。 更何況田五娘一下子就撕掉了偽淑女的外表,本來身份就差著……現(xiàn)在…… 田通判已經(jīng)下定決心,將這件婚事當(dāng)成不存在,只要鄭王不提,他就當(dāng)成不存在! 而被他擔(dān)心著的田五娘,此時是茫然的,她并沒有想真的替南唐打仗,之前只是想要報仇,誰能想到李郎君是個親王呢? 好在鄭王同意收留他們一家,可是這樣的收留是憐憫還是其他什么?如果是憐憫,能夠憐憫多久?如果自身沒有本事,縱然依靠鄭王,只怕總有一天也會過不下去。 于是那邊田通判還在擔(dān)憂女兒的幸福,這邊田五娘卻開始憂心家族存續(xù)。 正在擔(dān)心的時候,李從嘉忽然開口問道:“五娘天賦異稟,可愿繼續(xù)帶兵?” 田通判和田五娘都是一愣,田通判第一反應(yīng)是:“這怎么行?她畢竟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 結(jié)果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田五娘所打斷,田五娘用力點頭說道:“我愿意!” 李從嘉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三千部曲還是你的,你就繼續(xù)帶著吧。” 這句話一出來,田通判什么都不敢說了,這世道有兵就代表有命,他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部曲皆歸南唐管轄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回到自己手上,就算田通判再擔(dān)心女兒,也要在家族存亡上面讓步。 唯一奇怪的就是,為什么要將兵權(quán)交給他女兒而不是交給他? 李從嘉當(dāng)然是有自己想法的,這三千部曲交給田家,到時候或許還能保住,畢竟就算是朝上諸公也不能對著人家的部曲下手,再加上田家是周國人投靠而來,南唐更要做出一個包容的樣子,不會過多苛責(zé),這樣這兵就不會到別人手里。 至于交給田五娘,不是田通判,而是因為田通判為人也算是老jian巨猾,心思不定,誰知道會出什么情況?而田五娘不同,到底是在閨閣中養(yǎng)了那么多年,為人單純。 再加上如今看田五娘和楊新,兩個人似乎還有那么一點意思,說不定將來還能成一家,如果這樣那兵權(quán)實際上就是歸了李從嘉,交給田通判……誰知道他會不會被別人收買? 將這些事情都捋順了之后,李從嘉伸了個懶腰說道:“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大家好好休息一番吧?!?/br> 釋雪庭輕咳了一聲:“我有事情要與大王商議?!?/br> 李從嘉雖然意外,但還是留了下來,釋雪庭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之后,這才無奈說道:“大王還不能休息?!?/br> 李從嘉茫然:“怎么?” 釋雪庭解釋道:“首先大王還是要給吳王那里送封信,說明一下情況,大唐那邊雖然說是生死不明,但看樣子只怕都不太看好,大王應(yīng)該早早亮明身份才是?!?/br> 李從嘉一拍頭,他就說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記了,之前師行一過來找茬,解決完了之后就沒想起來! 既然已經(jīng)想起來,李從嘉馬上去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打算派人送去給李弘冀,那封信將他所有遭遇寫了一遍,通篇都在哭慘,簡直是聞?wù)邆囊娬吡鳒I,順便還暗搓搓的強調(diào)自己是身不由己。 至于江都府,那什么,就是……順手么。 李從嘉力求將自己在外招兵攬將的事情最小化,要不然回去等著他的就是各種參折。 寫完信之后,李從嘉松了口氣:“這樣應(yīng)該行了。” 釋雪庭見他派人將信送出去,又說道:“除了這個,大王還要處理一下江都府的各種事宜?!?/br> 李從嘉頓時臉色一變:“不……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釋雪庭微微一笑:“大王如今是這座城的主事人,政務(wù)自然是大王處理?!?/br> 李從嘉當(dāng)時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江都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地方政務(wù)大事可能沒有,但是各種零碎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肯定不少,一想到要處理那些,他就頭痛。 最主要的是,他沒啥經(jīng)驗啊!李從嘉穿過來之后,管理的最大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府邸,只是那才多少人?江都府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