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李從嘉有些意外:“什么?” 釋青松認真說道:“郎君父母尚且在世,守孝這個借口,能不用就不用吧?!?/br> 李從嘉剛開始還略有些奇怪,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頓時冷汗都要下來了。 虧了他身邊是這些跟他一個壕溝里的和尚,如果有別人,只怕就算回去也要被參死。 從古至今,孝道都是評價一個人最重要的一點,李從嘉可以說是逼不得已,但是這樣說也相當于在詛咒父母,他的父母又不是普通人。 說實話,李從嘉心里沒把這當成事情,非常時期非常辦法,否則他也不至于說謊說得那么順溜,然而以現(xiàn)代人的思維去揣測古人,不出事情才怪。 李從嘉起身鄭重行禮說道:“多謝大師提點,此乃從嘉之錯。” 楊新雖然沒太明白,但也知道這個借口不太好,不由得說道:“那……那要怎么辦?” 李從嘉苦笑:“雖然知道不好用這個做借口,但已經說出去,就只能當成真的了。不過也有好處,至少三年之內我不能娶她,三年之后……我早就回大唐了?!?/br> 釋雪庭搖頭:“若是被趙匡胤盯上,三年之內真未必回得去,他真的看重你手里銀錢的話,怎么可能放你離他視線之外?” 李從嘉頓時一愣,低頭認真思考一遍,覺得……還真是這個道理,不由得皺眉。 釋雪庭繼續(xù)說道:“如今之計,郎君只能想辦法讓趙匡胤投鼠忌器,不敢對你如何?!?/br> 李從嘉長嘆一聲:“他乃是定國節(jié)度使,雖然算不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也是高官,他不敢動的也就那有限的幾個人了,我能有什么辦法……” 李從嘉說到這里忽然一頓,轉頭看向和尚們問道:“你們說,我現(xiàn)在開始把自己刷成名士人設,來不來得及?” 科舉當官是來不及了,就算考得上,說不定趙匡胤還會強行做他靠山,到時候還是捆綁在一起,更何況……他跑到周國去科舉,等以后回到南唐,身份拆穿,那可真就是一出好戲了。 名士好啊,放誕不羈,聲名在外,誰想動動都要先思考會不會壞了自己在讀書人中的口碑。 而且名士如果立志不娶,誰也說不出什么。 雖然大家不知道人設是個什么意思,但還是聽得明白,所有人都開始思考這個路子的可能性。 李從嘉越想這個路子越靠譜,楊新看他一臉喜色的模樣,忍不住說道:“名士……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李從嘉眼睛看向楊新,挑眉說道:“你是覺得我沒真才實學?” 楊新蹭到釋雪庭身后笑道:“呵呵,那個……郎君的確是人中龍鳳,只是還太過年輕,名士……都是年紀很大的人嘛?!?/br> 李從嘉哼了一聲,剛想反駁,就聽釋雪庭說道:“學問不在年齡,不要限制自己的眼界,你若讀過郎君所作詩詞,必然不會有此疑問了,不過也好,郎君許久不作詩詞,這次想必要大展身手,你也要跟郎君多多學習才是?!?/br> 李從嘉得意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壞了,忘了自己原本還有這么一個人設! 第44章 李從嘉見釋雪庭認真給楊新科普, 忍不住說道:“詩詞之道, 不過陶冶情cao自娛自樂而已, 縱然寫得再多,于時政亦是無用, 十一郎若是感興趣倒可學一學,不過切莫沉迷進去?!?/br> 楊新敬畏地看了一眼李從嘉,搖了搖頭說道:“我……我總也搞不清那些平仄韻腳什么的, 現(xiàn)在能認字能讀書十一郎已很是知足?!?/br> 李從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釋雪庭頗為遺憾:“郎君許久未曾下筆,若就此擱置, 實在太過遺憾?!?/br> 李從嘉沒說話,他倒沒覺得遺憾,反正……總能想到辦法將李煜寫過的那些詞流傳下去,到時候詞帝依舊是詞帝,若是能夠將亡國之君的頭銜去掉, 那就更美了。 只是當務之急是怎么找一個切入點, 名士不是自己說是就是的,要靠口碑, 而現(xiàn)在他人生地不熟, 想要打入當?shù)匚娜巳ψ右膊皇翘貏e容易,突破點估計還要在田家那里找。 恰巧, 李從嘉打聽之后知道田家大郎無心仕途,沉迷詩詞歌賦,開了一家詩社, 一群人經常聚在一起吟詩作對,也經常有幾首詩詞被本地楊花院譜曲傳唱,咳咳,這個楊花院自然就是青樓。 眼看快要過年,李從嘉借著送年禮的機會,跟田大郎提了一句,田大郎無比得意說道:“你也知道我們浮云詩社?” 李從嘉笑道:“大郎詩社之中人才輩出,江都府內可以說是家喻戶曉,想要不知道都難?!?/br> 田大郎心情極好地拍了拍李從嘉肩膀說道:“正巧過兩日我們有一詩會,鐘隱可有興趣?” 李從嘉不掩欣喜:“固所愿也,不敢請爾?!?/br> 回去之后,李從嘉詢問楊新要不要跟他去,楊新立刻搖頭,他哪里看得出什么好壞,更何況一群落魄才子吟詩作對,又有什么好看? 楊新有些奇怪地看向李從嘉:“我聽五娘說,浮云詩社那些人自視甚高,很少邀請外人去他們的詩會,怎么會主動邀請郎君的?” 李從嘉笑道:“當然是有所圖了?!?/br> 楊新好奇:“圖什么?” “錢?!眲倓偩毻旯Φ尼屟┩プ邅砘卮鹆送降?。 楊新有些不明白,李從嘉細細解釋道:“之前我也了解過,他們這個詩社刊印詩集都是自費刊印,時間長了入不敷出,為了維持詩會不散,田大郎已經投了許多錢進去,偏偏田通判最是不喜兒子如此不務正業(yè),從銀錢上就抓的比較緊。” 楊新恍然大悟:“又是一個想讓郎君出錢的?嘖,想得美啊他們?!?/br> “無妨?!崩顝募紊焓诌盗诉蛋笌祝骸胺凑乙惨杷麄円挥茫眯┿y錢也無所謂。” “可是如果他們以后就賴上郎君了呢?”楊新這些日子賣東西也算是見多了潑皮無賴,這種人不在少數(shù)。 李從嘉轉頭看向釋雪庭:“雪庭法師怎么看?” 釋雪庭閉眸微笑:“那也要他們有這個本事才行?!?/br> 楊新還是有些不明白,但也不敢再問,總覺得他比師父寨主笨許多。 李從嘉看著釋雪庭因受傷而略顯消瘦的臉頰,嘆了口氣說道:“既然趙匡胤已經盯上我,躲著也不是辦法,回頭我看看能不能詢問一下他那里可有靠譜醫(yī)師吧?!?/br> 釋雪庭臉色微變:“郎君切莫如此,這兩日雪庭已能微微見光,想來不久便會痊愈?!?/br> 李從嘉有些意外:“真的嗎?怎么沒見你說?” 釋雪庭說道:“郎君事事cao勞,又何必為了這等小事勞煩于你?” 李從嘉無奈:“那些事情都是次要的,既然這樣,回頭我就問問田通判有沒有認識的可靠郎中,偌大江都府不可能連個好一點的郎中都沒有?!?/br> 釋雪庭合掌躬身:“多謝郎君?!?/br> 李從嘉擺了擺手,自從搬進這棟房子之后,感覺釋雪庭沒有前些日子那么隨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釋雪庭的眼睛有望復明,李從嘉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蹲在家里好好練了兩天字,而田大郎比他還要著急,約定了時間,直接找上門來。 “這次詩會定于何處?”李從嘉用一套貂裘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看的田大郎眼熱不已,縱然他家不算缺錢,但這樣華貴的貂裘也不是他想買就能買的,更何況他的錢都用來維持詩社運轉了。 “就在城外十里亭處?!?/br> 李從嘉笑道:“正巧昨日一場雪,今日說不定還能賞到雪湖之景。” 田大郎嘆了口氣:“是啊,這場雪來得可巧,不過詩會的命題自然也隨之更改。” “改了?”李從嘉略有些意外:“為何更改?” 田大郎說道:“對著雪景自然是要詠雪的?!?/br> 李從嘉……心里罵了句臟話,之前說好的梅花命題的! “大郎,似是有些不開心?” 田大郎無奈搖頭:“詩社之中,一向團結和睦,只是一到冬日,梅黨和雪黨就要吵成一團,是在令人頭痛?!?/br> 李從嘉有些茫然:“梅黨和……雪黨?” 小小一個詩社都要抱團結黨?大宋的結黨之風從現(xiàn)在就開始了? 田大郎稍微解釋了一下,李從嘉這才明白,所謂的梅黨和雪黨,就是覺得冬天詠雪是正道和詠梅是正道的兩撥人。 意見不統(tǒng)一自然就要掐,不過文人掐架也是文明的,每次互掐都是寫詩寫詞,然后來評判哪一方詩詞比較好,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如果水平相差較大,總是能看出來的。 田大郎不開心的理由則是因為他是雪黨,可是雪黨一直被梅黨壓制,已經好幾年了,讓他這個社首頗有些顏面無存的意思,如果不是他有錢,想必社首早就易主了。 李從嘉聽了之后也表示理解,江都府雖然也會下雪,但畢竟偏南,跟北方沒辦法比,降雪量不大,時間還短,想要靈感也要看到之后才行啊,哪里比得上能開一冬的梅花呢? 田大郎吐槽完畢的時候,自然也到十里亭外。 此時已經有六位書生打扮的年輕郎君或坐或站在那里,三三兩兩圍著碳爐說話。 李從嘉看到他們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些人居然大部分都是只穿一件夾棉長衫,雖然今天天氣晴朗,但一陣風吹過來,他都覺得自己穿的不夠厚,這些人……真抗凍。 不過這樣一來,他還真是鶴立雞群,導致田大郎把他介紹給詩社眾人的時候,有一些人看向他的眼神頗為不善。 李從嘉當成沒看到,抱著手爐站在田大郎身邊,看了一圈估摸出了一個大概——這群人都是窮鬼。 不是他看不起窮人,而是他看不起窮酸,都窮成這樣了,不想辦法干點事情,整天吟詩作對,希望一朝出名,哪兒那么容易呢? 李從嘉看不起這些人,自然也不會主動攀談,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畢竟他看不起對面窮酸不干事兒,對面也看不起他窮的只剩錢。 當然很快他們就知道李從嘉不是來炫耀有錢的,而是來碾壓打臉的! 起因照舊是梅黨和雪黨掐架,不過以往都是勢均力敵,今天不巧雪黨這邊有人生病沒來,湊不齊,而正好李從嘉可以湊個數(shù),梅黨就暗搓搓的把他給推到了雪黨那邊。 雪黨頗不服氣,梅黨為首的那個黎明朗心思活躍,跟田大郎關系也不錯,之前就聽過田大郎提起李從嘉,心中知道這個金主可不能得罪,便笑道:“正是如此,都是自家兄弟,多一人少一人又如何?李郎君不若就給我們做個評判吧?!?/br> 黎明朗擔心李從嘉繡花枕頭,萬一到時候寫不出豈不是尷尬? 李從嘉笑著說道:“無妨,如此美景,倒也讓人詩興大發(fā)?!?/br> 黎明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七個人各自找個地方去醞釀詩意,只有李從嘉自帶來的食盒中拿出了小火爐酒壺以及一份鹵rou。 正在醞釀詩意的頓時醞釀不下去,這些人里面,只有田大郎和黎明朗家境燒好,其他人能混個溫飽就不錯,哪里還有喝酒吃rou的錢?此時聞到酒香rou香,分分鐘抑制不住嘴里唾液的分泌速度。 除了田大郎和黎明朗之外的人都暗中恨恨盯著李從嘉,李從嘉從容燙酒吃rou,看上去頗為享受——刷目中無人的才子人設果然是最容易的。 眾人一共約定了一炷香時間,時間到了寫出整首詩詞的數(shù)量少的一方輸,如果兩方每個人都寫出,自然就要看水平。 一炷香之后,約定時間到,眾人回到亭子石桌旁邊,此時李從嘉已經收起了食盒,只留下一壺酒說道:“天氣寒冷,諸位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否則只怕提筆寫字都要困難。” 沒人拒絕,他們的確是冷的不行了,然而有幾個人瞟了一眼李從嘉的食盒,心中暗暗鄙視他小氣,居然不分與他人食用。 喝完酒之后,幾人輪流將所做詩詞寫于紙上,李從嘉在旁邊看了一會,心中著實失望。 怪不得這個詩社入不敷出,這個水平……比打油詩水平高點有限,唯一一個還算出彩的也就是黎明朗,田大郎寫的……中規(guī)中矩,沒什么亮點。 李從嘉懷疑自己真的能利用這個詩社打開局面? 所有人都寫完之后,彼此之間一看,都覺得水平跟平時不符,暗暗怪李從嘉搗亂,要不是他拿出酒rou擾人心弦,他們怎么會失手? 黎明朗看李從嘉面上淡淡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屑,忍不住說了一句:“李郎君尚未提筆?!闭f完不由得暗暗后悔,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能輕易得罪金主嗎? 李從嘉也不介意,微微一笑提筆寫下青玉案三字。 不得不說,他這一筆書法出來,就鎮(zhèn)住了在場的許多人,如果只比字的話,李從嘉是毫無疑問的碾壓。 田大郎站在李從嘉身邊,隨著李從嘉動筆,將整首詞念了出來:“梵宮百尺同云護,漸白滿蒼苔路。破臘梅花李蚤早露。銀濤無際,玉山萬里,寒罩江南樹。鴉啼影亂天將暮,海月纖痕映煙霧。修竹低垂孤鶴舞。楊花風弄,鵝毛天剪,總是詩人誤?!?/br> 一首詞寫完,李從嘉施施然放下毛筆,整個人輕松寫意,仿佛寫詞于他而言如家常便飯。 全場靜寂無聲,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覺得……有點接受不了,說好的附庸風雅小土豪呢?你這樣是來打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