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方把孩子送到肖書記家，叮囑盧鵲不要讓童童的手碰水，他還要再趕回廠子里。

    不用他說，盧鵲看到童童小手已經心疼得不行了，重新給他清理了一下，再上了一次紅藥水，注意不讓他小手碰東西。李阿姨回來以后，看見她的寶貝孩子手受傷，像是她自己的rou被割了一刀似的，抱著童童直安慰，給他手上纏上幾圈紗布，讓回家的肖書記看到嚇一跳，她又和老伴念叨一回，兩孩子太和善，出去容易被人欺負。

    肖書記看著坐在老伴懷里的單純的小卷毛，確實有這個可能。轉頭看著另一端，正舉著他爸給他削制的小木劍虎虎生威的揮舞的黑小子，他不欺負人就不錯了。

    方圓在千里之外，當然不知道家里發(fā)生的這些事，她現(xiàn)在已經離開龍山公社，到另一個縣城的生產大隊駐扎，這里信差一個月來一次，她已經久沒收到家里的來信了，她這邊也忙的沒有時間寫信。

    她在這里要培訓衛(wèi)生員，還要下去巡醫(yī)，沒有孩子們在身邊，她現(xiàn)在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想讓忙碌的工作沖淡對家人的思念。

    她下去巡醫(yī)期間，發(fā)現(xiàn)下面一個生產隊有一戶人家里，有兩個麻瘋病人，當她診斷出是麻瘋病的時候，當地群眾聞之喪膽，大家或許沒有見過麻瘋病人的情狀，但是都知道這個恐怖的病癥，這家人立刻被生產隊驅逐出村子，家里的房子和用具也被焚之一空。

    方圓這邊為驅逐的病人擔心的時候，生產隊又有社員出現(xiàn)了麻瘋病的癥狀，因為這個癥狀的傳染性和嚴重性，她只得及時上報，縣里及市里對此引起了重視，安排了醫(yī)生下來，給這個生產隊的社員進行了統(tǒng)一的檢查，因為這個病癥的潛伏期是25年，短的幾個月，長的有十年，潛伏期和初期的癥狀不好診斷，為了防止病癥傳染開來，對部份人員進行了隔離。

    這個生產隊一時之間無人敢靠近，他們向外聯(lián)系幾乎被斷絕，上面也派了人下來治療，方圓抽出身以后，繼續(xù)給周邊生產隊的社員檢查。

    農村這邊群眾的衛(wèi)生習慣不是很好，很多人患有皮膚病，此時麻瘋病的消息傳播開來以后，附近社員有脂溢性皮炎的、魚鱗病、甚至已經幾十年的酒槽鼻都被懷疑是麻瘋病，群眾陷入恐慌之中，方圓這些下來的醫(yī)生不僅要做好檢查工作，還要做好麻瘋病知識和預防傳染的宣傳工作，幾個月一直在腳不停轉的忙碌。

    第103章

    麻瘋病的排查和宣傳工作剛告一段落, 方圓還沒來得及休息, 就接到了一個讓她震驚的消息。

    莫醫(yī)生去世了！

    方圓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怔住了，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兩個人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見過面, 但是莫醫(yī)生穩(wěn)重熱心的形象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本以為結束這次的醫(yī)療任務，大家能一起歡笑的踏上回程之路, 沒想到, 他竟然永遠留了下來。

    同時，她接到了火速趕往災區(qū)的調令，地點是石林村。

    這個地方已經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腦海中，因為她的丈夫曾經多次對她提及, 絕對不要去這里, 原來是這個緣故。陳南方是提前知道這里會發(fā)生坍塌事故嗎？

    石林村坍塌事故發(fā)生時，生產隊領導正組織社員參加春耕動員工作, 開會的地點正好是在事故發(fā)生處，這次被埋在土石堆里未找到的社員和已經發(fā)現(xiàn)的死傷的社員有上百人, 莫醫(yī)生是在附近巡醫(yī)，接到消息趕過去的，當時山上陸續(xù)還有土石滑落, 莫醫(yī)生在現(xiàn)場救治傷員的時候, 被滾落的巨石砸傷, 當場死亡。

    當地衛(wèi)生部門緊急調派附近的醫(yī)務工作者趕往事故發(fā)生地搶救傷者, 方圓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雖然心有顧忌，但是她還是收拾起東西緊急趕往石林村。

    書房里，肖書記和陳南方在談話。

    “我不久后就要離開余陽縣，接下來會到南華市工作，工作的調動就是這兩個月的事?！?/br>
    “老領導，上面要給你壓擔子了？這是好事啊，讓您到南華市擔任什么職務？”陳南方高興地問道。

    肖書記沉吟一下道：“讓我去市政府主抓經濟工作?！?/br>
    “副市長？”陳南方低聲問。

    肖書記點點頭，慎重道：“正式任命沒有下來之前，不許給我透露出去?！?/br>
    “那是當然的。”陳南方笑著道，“恭喜您了，這可是大喜事?！?/br>
    肖書記心里也是十分愜意的，只是沉得住氣，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問：“你現(xiàn)在在機械廠干得怎么樣？”

    “挺好的，領導器重，同事配合，工作開展很順利?！标惸戏捷p松地道，保衛(wèi)科在他手里經營的鐵板一塊，手里有權有人，偶爾還能帶著下面的人賺點小外塊，他對目前的工作還是滿意的。

    “有沒有想法到市里工作？”肖書記問。

    “您的意思是？”

    “南華市是z省的省會城市，各方面條件都是余陽縣比不了的。方圓回來以后，也不適合再回縣醫(yī)院工作了，你先辦好調動，到時候再把她調過去，夫妻倆就在市里上班，孩子也一塊過去?！?/br>
    “能去南華市當然好，一切聽您安排！”陳南方連忙道，肖書記最不喜歡以權謀私，他能主動開口幫忙調換工作，陳南方是求之不得，他正發(fā)愁怎么給方圓調一個醫(yī)療單位呢。

    至于他自己，無論去哪都無所謂，能調的工作單位不是機關就是工廠，工資福利按級別劃定，差別并不大。

    一個月后，肖書記就到南華市就職，任命為南市華主管經濟的副市長，他上任的時候，李阿姨一心想讓童童和聰聰先跟著他們過去，她現(xiàn)在已經離不開這兩孩子了，不管她怎么做工作，陳南方還是堅持把孩子留下來。

    他相信肖書記和李阿姨會把童童他們照顧好，但是他不想讓孩子覺得mama離開了，現(xiàn)在爸爸又要離開他們。

    肖書記上任不久后，給陳南方帶了消息，給他在市安公局安排了一個職務，讓他先和機械廠這邊打調動報告。陳南方對于再去公安部門，沒什么意見，距離打砸公檢法過去幾年，現(xiàn)在的公檢法部門不再像前幾年似的，形同虛設，公安干警的日子也沒那么難過了。

    正當他要提交調動報告的時候，接到了遠方妻子重傷的消息。

    那一刻，他什么都拋下了，在趕赴d省的路途中，他一直是渾身顫抖的，被恐懼和自責折磨。

    夢里的那場事故，是發(fā)生在一年以后，他一直想著，那時候方圓已經回來了，不會有事的，沒有想到，意外會提前到來。

    他明知那里有危險，還是把妻子獨自留了下來……

    陳南方是在d省鹿林縣醫(yī)院見到躺在病床上，頭上裹這一圈紗布的方圓，他來到妻子身邊，雙手顫抖的摸著她蒼白的臉龐，眼淚不可抑制的滾落。

    昂揚高大的男子趴在病床邊嚎啕大哭，這一幕把病床里的人都嚇壞了。

    剛進病房的劉醫(yī)生看見，連忙跑過來寬慰道：“陳同志吧，我們見過一面，我是和方醫(yī)生同一個醫(yī)療隊的，她已經脫離危險了，你別擔心。”

    陳南方抹了一把眼淚，轉頭問道：“她怎么受傷的，傷勢嚴重嗎，什么時候能醒來？”

    “石林村發(fā)生了土石坍塌事故，受傷的社員很多，我們醫(yī)療隊的莫醫(yī)生也在搶救傷員的過程中犧牲了?！眲⑨t(yī)生說到這里，臉上有些黯然，莫醫(yī)生的事情成了他們這群醫(yī)務工作者心中永遠的遺憾。

    “方醫(yī)生被調派過去救治傷者，當時還有社員埋在事故發(fā)生點，公社領導組織人挖掘，方醫(yī)生也去了現(xiàn)場……沒想到又發(fā)生了一場塌陷，方醫(yī)生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頭部受傷，陷入暈迷。她今天剛從重癥病房出來，中間也恢復過意識，現(xiàn)在可能是睡著了，晚點就能醒過來?！?/br>
    聽劉醫(yī)生說完事情的經過，陳南方默默的坐在病床邊，握住妻子柔軟而冰涼的手，一直看著她，等著她醒過來。

    聰聰呼呼喝喝的跑進屋的時候，童童連忙伸出小手指放在嘴巴前面，朝他噓了一下，輕聲道：“mama還在睡覺，我們不要把她吵醒?！?/br>
    聰聰看著躺在木床上面，閉著眼睛睡覺的mama，放下手里的小木劍，走到方圓的前面，朝出手指戳了她的臉龐一記，不解道：“mama怎么這么愛睡覺。”

    童童連忙把他的手拿開，“mama生病了，病好了就不睡了?！?/br>
    方曉琴端著一碗湯藥進來，看見兩個孩子都在，輕聲道：“你們出去玩吧，別在這里把mama吵醒了?！?/br>
    “我不吵mama，我就在這里陪著她?！蓖?。

    “我也不吵?！甭斅敻馈?/br>
    方圓這時已經睜開眼睛了，她含笑的看著兩個孩子，伸手拉住童童的小手。

    “mama，你醒了？”童童驚喜地叫道。

    方圓輕輕嗯了一聲。

    “來來，趁熱把藥喝了吧?！狈綍郧偕锨跋敕鏊臅r候，方圓已經自己坐了起來。

    方圓接過中藥，喝了一口，苦得臉都皺了，身邊的兩個孩子見了，小臉跟著皺了起來。

    “一口喝下去，藥效才好?！狈綍郧俅叩?。

    “mama不怕，喝了苦苦的藥，病就會好了?！蓖罩∪^鼓勵道。

    “mama快喝。”聰聰大聲道。

    有這么幾個人盯著，方圓只有把藥一口灌了進去，喝光以后，方曉琴還給她嘴里塞了一塊方糖。

    方圓回來已經有兩個月了，那場意外以后，她的傷勢一直沒有完全康復，時不時頭疼，陷入沉睡。原因是她腦子里還是有血塊，還沒有完全吸收。最快的辦法是手術去除，但是這個風險太大，她自己和家人都不想采用，只能去吃中藥慢慢調理了。

    她在狀態(tài)好的情況下，也會給自己針灸，加快血塊的消散吸收。只是這段時間以來，她精力不濟，兩個孩子便照顧不上了，都靠方曉琴和盧鵲在帶。

    陳南方是一回來就守在妻子身邊，平時到處去打聽對傷勢有益的藥材和食物，想讓她盡快康復。

    方圓以為陳南方會怪她沒有聽話，還是去了他千叮萬囑嚴禁踏足的石林村，結果陳南方沒再提這事，其實他自己一直自責中，覺得是他的疏忽，才會讓方圓受傷。

    不過比起夢中那一世的遭遇，現(xiàn)在方圓平安歸來，他已經慶幸不已。經歷了這一場老天爺安排的躲不過的災難，那一直壓在他心頭的巨石，也消失了。雖然方圓現(xiàn)在傷勢未愈，但慢慢總會好起來的，而石林村的陰影，也將從此遠離他們而去。

    “童童，你唱一首歌給mama聽吧。”方圓笑瞇瞇地道。

    童童和聰聰的嘴巴里也被外婆各塞了一小塊冰糖，他們瞇著眼睛高興的吮吸著。

    聽到mama的話以后，童童點點頭，冰糖的甜蜜還留在口舌之間，他想了一下，開口唱道：“世上只有mama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離開mama的懷抱，幸福哪里找……”

    這首歌是陳南方剛教會童童不久的，他每次唱的時候，方圓頭上的疼痛都能緩解幾分，這首歌由童童軟甜的聲音唱出來，再不能比這更能打動一個mama的心。

    童童唱完以后，她拉著孩子，輕輕的吻了他的柔軟的額發(fā)，由衷地道：“謝謝童童，真好聽！”

    童童羞澀的笑了。

    聰聰歪著腦袋在一邊看著，方圓朝他伸出手，聰聰慢騰騰的走過去。

    “聽爸爸說，聰聰現(xiàn)在能幫他給黑炭洗澡了，真能干?！狈綀A夸贊道。

    聰聰繃著小黑臉道：“自己吃飯了。”

    “弟弟今天是自己吃飯的，沒有外婆和姨姨喂?！蓖o弟弟翻譯。

    “真棒！”方圓也親了他一記。

    小黑臉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來。

    養(yǎng)病的日子，有親人照顧，有孩子陪伴，她覺得很幸福。

    第104章

    陳南方工作調動的事, 一時暫緩下來，方圓因為傷勢，提前從醫(yī)療隊出來, 回來以后，也不用到縣醫(yī)院報到, 一直在家養(yǎng)傷。

    縣醫(yī)院的同事聽到她受傷的消息以后，大家都十分關切, 特別是陳鐸和姚紅英, 來看過她許多次。

    姚紅英的兒子小石頭現(xiàn)在和聰聰在一個幼兒園, 九月童童提前去了縣小學, 成了一年級新生，就剩下聰聰留在幼兒園了, 不過沒多久，姚紅英就把兒子也送過去了。

    小石頭本來是跟著爺爺奶奶的, 但是被長輩寵得太過調皮，姚紅英聽說聰聰在上幼兒園，去旁聽了一節(jié)課, 發(fā)現(xiàn)幼兒園里老師會教孩子禮貌禮儀和兒歌游戲, 回來就下決心把兒子送過去了。

    小石頭和聰聰兩個小家伙聯(lián)合在一起, 真正成了幼兒園的一哥。聰聰并不是一個喜歡惹事的小朋友，他是那種，我好好玩著, 你別來煩我就行。他剛到幼兒園, 小朋友還會欺生, 但是見識過他的戰(zhàn)斗力以后，再也沒有孩子敢招惹他了。

    他和大班的孩子打過架，那兩個口鼻出血的小朋友的父母曾找過陳南方要說法，陳南方把那黑臉的架勢端出來，再陳述一下事情原委，那兩孩子的父母也無話可說了，再怎么樣，兩個對一個，打架的對象還是小班的小朋友，他們到底理不直。

    相比聰聰，小石頭絕對好事?lián)v蛋的多，他比聰聰大一歲，不過也是小班的小朋友一枚，初入陌生的環(huán)境，他一點也不怕生，整天拿著家里帶過來的木制小手槍，要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戲，班里小朋友都被他sao擾過。

    當他不知死活的找上聰聰的時候，手上舉著小手槍，伸手要抓聰聰，讓他舉手投降，這下摸上老虎屁股了，最后小石頭哭喊著，“我爸爸是警察，我要讓爸爸來把你抓走?！?/br>
    不過等到他爸爸來接他放學的時候，他告狀不成，反被揍了一頓，說他欺負弟弟，小石頭別提多委屈，他才是被揍的那個好么？

    他不知道，還是嬰孩的時候，他就挨過弟弟的小拳頭。

    小石頭雖然是被祖父母嬌寵長大的，確是十分識時務的性格，自此就跟著聰聰屁股后面轉了，有時候招惹上了大班的孩子，人家要打他的時候，他馬上往聰聰身邊跑，尋求庇護，一邊還喊著，“你打我，我告我弟去。”

    在幼兒園的一方小天地里，陳聰聰的名字比他警察老爸的名頭好使多了。

    聰聰自從被小石頭粘上了，白胖的小石頭和黑小子一起，成了余陽縣幼兒園的黑白小霸王組合。

    小石頭還特喜歡上聰聰家玩，為什么？好吃的多呀。那里零嘴不斷，rou食豐盛，讓他幾乎要賴在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