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在一旁看得呵呵直笑。

    她今天上晚班，所以領糧食的事就交到她的身上了，知道郝勇幫忙，方曉琴才能放心去上班，不然方圓一個人沒辦法把一家?guī)卓谌齻€月的糧食一起運回來。

    到了家門口，郝勇和劉其志不讓方圓和芳芳兩人插手，一起幫忙把三家的糧食抬進各自家里放好，來回幾趟就都搬好了。

    晚上劉其志讓小勝利騎在他的肩膀上，先去接上小學的大女兒，再去紡織廠接勝利mama下班，一家四口親親熱熱的回來了。

    因小勝利爸爸回來，晚上三家人自備飯菜在劉大娘家里聚會。

    飯桌上幾個孩子三兩口扒好飯就跑了，郝師傅和郝勇陪著劉其志喝酒，劉其志一邊說著部隊里的事，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

    勝利的mama金嬋目不轉晴的看著丈夫，心里甜蜜蜜的，就想呆會夜深人散時候，拉著丈夫好好說會私密話，兩個人已經快兩年沒見了。

    大毛不知道何時又湊到劉其志身邊，羨慕地道：“劉大哥，你這一身軍服真神氣。”現(xiàn)在穿一身綠軍服是年青人最時髦的打扮。

    “我看部隊有沒有淘汰的舊軍服，到時給你寄一套回來?！眲⑵渲九呐拇竺哪X袋道。

    “真的么？”大毛驚喜道。

    “你好好學習，別淘氣，我一定給你寄。”

    聽到好好學習，大毛就有些發(fā)蔫。

    看著郝勇也流露出羨慕的表情，劉其志道：“大勇兄弟，到時候我也給你搞一套。”

    郝勇喜咧了嘴，唔唔直點頭，和劉其志碰了一杯，一口干了下去。

    辣得他瞇著眼睛直吐舌頭。

    “慢點喝，這酒沖著呢。”燕子扯了扯丈夫的袖子提醒道。

    “沒事，高興?！焙掠虏灰詾橐?。

    方圓因上班時間到，和大家告?zhèn)€別就先走了。

    郝大娘看著方圓離開，偷偷問方曉琴，有沒有和方圓提介紹對象的事。

    方曉琴無奈的笑笑，說跟方圓提了，她說現(xiàn)在不想找對象，她也拿她沒辦法。

    郝大娘直道可惜。

    劉大娘聽到以后，好奇問道：“是給方圓介紹了什么對象？怎么她還沒看上？要不就介紹給芳芳吧?！?/br>
    芳芳在一邊聽到，臉色掛了下來，大聲道:“方圓沒看上的人，我可不要?！?/br>
    劉大娘抽了女兒一下，轉頭又打聽起來。

    郝大娘說男方是剪刀廠人事科的干事，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是人家也是大學生，人長得精神又和氣。

    劉大娘兩眼發(fā)光，求著郝大娘幫忙牽線。

    郝大娘為難的看了看郝師傅，說男方是剪刀廠的，她也不認識，要郝師傅幫忙去說。

    看著劉大娘投過來熱切的眼神，郝師傅想了一下道，他先打聽一下再給回信。

    他當時是想給方圓介紹，才回來和老伴提了一嘴，現(xiàn)在老鄰居提出讓他幫芳芳打聽，他也不好一口回絕，芳芳這丫頭平時咋咋乎乎的，他擔心這個介紹人不好做。

    劉其志又和郝師傅碰了一杯，說不管成不成，都先謝謝他。

    他回來就聽他媽念叨芳芳的親事，介紹了好多人，高不成低不就，之前一個在食品站殺豬的小伙子挺不錯的，以后不用rou票就能吃上rou，但是芳芳又嫌對方長得丑不愿意。

    前段時間紡織廠招臨時工，因為是初中畢業(yè)又是工廠子弟，芳芳得到了一個編制，終于脫離待業(yè)身份，下月初開始到紡織廠車間上班。

    芳芳小他十來歲，從小是在他們的疼愛下長大。他爸去世時，子女可以有一人頂替他的工作，當時芳芳和媳婦金嬋都想要這個工作，姑嫂為這事爭吵了好久，他在部隊也收到好幾封信，芳芳問他念不念兄妹情，媳婦說如果他偏袒自己meimei，就離婚，為此他左右為難，后來他媽做了決定，把工作給了金嬋，他媽雖然疼芳芳，但是覺得女兒最終是要嫁出去的，媳婦到底才是一家人。而且芳芳年紀小，以后還有招工的機會。

    為此他一直覺得愧對meimei，芳芳也是和家里人生了大半年氣，現(xiàn)在看著芳芳工作解決，只要要婚事再有著落，他就放心了。

    芳芳本來滿心不樂意，但是偷偷聽他們談話，知道對方是大學生，又是廠里干部，就有些心動，不過也有點忐忑，怕對方看不上自己，只鼓著臉頰在一旁不說話。

    方曉琴看著劉大娘順勢就把要說給方圓的對象接了過去，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怕小伙子真的不錯，最后被芳芳相上了，那錯失就可惜了。

    ————

    方圓這個晚班很平靜，沒發(fā)生什么事，在病房巡視一圈，和值班護士聊了一會兒天，幫忙搓了一些棉球，就回到診室，在暈黃的臺燈下，拿著一本《茅盾文集》看了起來。

    凌晨，她趴在桌上打盹的時候，診室的門突然被護士推開。

    “方醫(yī)生，有一個急診病人，你來看一下?！?/br>
    方圓驚醒，她搓了一下臉，讓自己精神一點，拿上聽診器馬上跑了出去。

    病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焊工，平時身體很好，沒生過什么病，早上起床時，突然胸悶，眼發(fā)黑，瞬間失去意識，被家人送來醫(yī)院。

    到醫(yī)院的半路，病人已經醒過來。

    根據(jù)病人的發(fā)病情況，方圓先安排他做了心電圖檢查，檢查結果，病人只是心臟有缺血，但心電圖正常。

    再觀察病人情況，已恢復正常，病人說自己可能是餓的。

    出于謹慎考慮，方圓還是安排他做了常規(guī)檢查。

    交班的時候檢驗結果才出來，方圓看了一下檢查結果，發(fā)現(xiàn)病人肝、腎功能及心臟指標都有問題。

    她把病人報告拿給蔣醫(yī)生看了，蔣醫(yī)生也吃驚，什么疾病會導致這么多器官損傷，他和方圓一起去病房看了病人。

    病人回憶了以后，說可能是前幾天在工廠上班時滑倒，胸口撞到鋼架上，是不是這個原因導致。

    蔣醫(yī)生問當時受傷和處理的情況，一般的外傷不可能導致多器官嚴重損傷。

    這時病人的妻子想起來道：“醫(yī)生，他撞傷后，我們聽人說了一個治療外傷的偏方，就給他試了一下，讓他生吃了七八只蛤/蟆。”

    病人笑著說：“我還是托人去抓的，花了兩塊錢。七八只小蛤/蟆，一口吞下去，要生吃，我都不敢嚼，可瘆人了?！?/br>
    蔣醫(yī)生神情凝重，光是蟾蜍素就是劇毒，□□里面還有這么多寄生蟲，現(xiàn)在看來情況并不樂觀。他駁回了病人要出院的要求，開單子讓他進一步做檢查。

    方圓回到診室的時候，看到壹室的醫(yī)生和醫(yī)士們都已經過來了，大家神情緊張的聚在一起說話。

    姚紅英看到方圓后，從人群里走出，來到方圓身邊，神色有些凝重地道：“上午院領導開會，會后就會公布醫(yī)療隊的名單了?！?/br>
    方圓身體有些繃緊，喃喃道：“那今天就能知道結果了?！?/br>
    “你要不要留在這里等消息？”姚紅英問。

    方圓想想搖頭：“不了，我先回去休息，反正結果定下來，留在這里也沒用。”

    醫(yī)院會議室里，醫(yī)院黨委書記、院長、團支部書記、各科室主任已經就醫(yī)療隊的名單討論一會兒了，房間里煙霧繚繞，書記帶著抽著煙，一幫人都皺著眉頭，翻閱著手上的資料，提出自己的意見。

    第24章

    這次醫(yī)療隊的人員選派, 醫(yī)院還是要在有經驗、專業(yè)技術強的醫(yī)生中尋找的，畢竟根據(jù)衛(wèi)生部的指示和農村基層的需求, 都需要有能力的醫(yī)生來擔任，但是前提是又不能把骨干都派出去，影響縣醫(yī)院正常的收救工作。

    “各科室都要抽調一個人的話，我投票選外科的蔣醫(yī)生, 他的技術水平沒得說, 巡醫(yī)期間肯定能為當?shù)嘏囵B(yǎng)出不少優(yōu)秀的醫(yī)務人員?！眱瓤频馁Z主任舉手道。

    “不行，蔣醫(yī)生是外科的一把刀, 他走了，有大手術就沒人能頂上?！标愔魅务R上反對道。

    “外科劉醫(yī)生怎么樣？他是一個有三十年行醫(yī)經驗的老醫(yī)生了，水平還是可以的。”有人提議。

    “劉醫(yī)生的身體不大好, 現(xiàn)在手術室都不敢讓他進了, 他可能不適合下鄉(xiāng)工作?！绷衷洪L搖頭先否決了。

    “老陳, 我看外科室就讓那個方醫(yī)生去吧。她是省城醫(yī)科大學的正牌大學生, 專業(yè)水平應該沒有問題。”黨委書記杜國良突然提出道。

    他會提到方圓，一來是確信她水平不錯, 之前爆發(fā)血吸蟲病時，她的一手針灸手法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二來他聽愛人張醫(yī)生提及, 這個方圓為人嬌氣，想攀高枝, 思想覺悟有問題, 雖然他并不盡信, 但是覺得這也是給年輕醫(yī)生的鍛煉機會。

    “杜書記，方圓醫(yī)生我是了解的，她的專業(yè)水平不錯，這半年來跟著蔣醫(yī)生學習，進步很快，現(xiàn)在已經能單獨上手術臺。但是，她畢竟是年輕的女醫(yī)生，派到農村工作，會遇到各種各樣復雜的情況，這個擔子對她現(xiàn)在來說，會不會太重了?！标愔魅慰粗艜洠瑢徤鞯氐?。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這張醫(yī)生剛提出想組織出面，落實方圓和她外甥的處對象的事，這杜書記這邊就要把人派出去，這兩口子是不是沒通過氣。

    “這也是一個考驗年輕醫(yī)生的機會，擔子越重，成長越快?！倍艜浌麛嗟?。

    “確實現(xiàn)在外科室能挑出來的醫(yī)生有限，但方醫(yī)生剛到我們醫(yī)院不久，她以前一直生活在縣城，沒有接觸過農村的生活，把一個年輕女醫(yī)生突然放到陌生、困難和復雜的環(huán)境，我覺得我們還要多思慮?！绷衷洪L握著鋼筆慎重地道。

    “我也來說一句?！眿D產科的田醫(yī)生道，“大家也知道前幾個月我們產科發(fā)生產婦一尸三命的事，這個慘劇一部份原因是家屬忌諱男醫(yī)生給女病人看診，耽誤時間造成?，F(xiàn)在農村的疾病，除了一些傳染性疾病和外傷以外，最多的是婦幼方面的問題，所以我覺得對一些還殘存著封建觀念的農村地區(qū)的人民來說，方醫(yī)生更適合加入這個醫(yī)療隊。”

    田醫(yī)生說完，大家都靜默了，杜書記拍案：“那外科室人選就定方醫(yī)生?！彼诿麊紊瞎催x了一筆。

    ————

    方圓從醫(yī)院回來，方曉琴已經上班，大毛小毛也上學去了，她洗了一把臉，疲憊的倒床就睡了。

    睡到中午起床，推開門，陽光正好。

    門口劉其志抱著勝利高高拋起再接住，小勝利興奮的驚呼，口水滴滿了前兜。

    “阿圓姐~”小勝利見方圓出來，推開他爸爸，蹬蹬蹬跑到方圓身邊，輕輕的扯著她的褲腿，仰著臉甜甜的叫道。

    上次方圓帶回來的大白兔奶糖喂了他兩顆以后，小勝利徹底死心塌地的纏上她了，每次看著他喜滋滋的跑過來，方圓都有些心虛，小勝利，jiejie現(xiàn)在可沒有糖了呀。

    “你這小子，又想跟人討糖吃了吧？快把你的小臟手拿開，看把人家阿圓的褲子給弄臟了?！眲⒋竽锍鰜砜吹綄O子獻媚的樣子，笑著輕斥，把他拉開了。

    “劉大哥，你這次假期有多長時間？”方圓看著坐在門口開始修理一張舊凳子的劉其志道。

    劉其志還沒說話，劉大娘先笑起來了。

    “你們這輩份真亂套了，你叫他劉哥，勝利叫你姐，勝利和他爸成一輩人了。”

    方圓也笑了起來，論起來，她和劉其志算是同輩，只是勝利跟著大毛和小毛叫她姐習慣了，一直改不了口。

    “我這次假期有二十多天，能在家里呆一段時間，你們有什么要修理的力氣活，盡管來找我?！眲⑵渲镜馈?/br>
    “嗯，我不會客氣的?！狈綀A笑道，她想了一下問：“劉大哥，我們現(xiàn)在還有部隊留在yue南戰(zhàn)場嗎？”

    劉其志沉重的點點頭：“這次援yue戰(zhàn)爭挺慘烈的，我們收到前方不少同志犧牲的消息。我們部隊也想上，可惜上面不讓?！?/br>
    “呸呸呸，不許說上戰(zhàn)場的話?！眲⒋竽飫傔€在幫小勝利擦手，聽到這話立馬變了臉色。有個兒子當兵，是全家都光榮的事，只是軍人家屬最怕聽到的就是上前線的消息。

    方圓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起來，她想起陳南方來過一封信以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不知道他是否平安。

    “方圓?！毕镒幼邅硪粋€人影，朝方圓招手。

    方圓看到是姚紅英，連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跑來了？中午吃過了么？”

    姚紅英的面色凝重，拉著方圓的手欲言又止。

    “……我被選上了？”方圓輕輕地問道。

    姚紅英點點頭，握緊方圓的手道：“名單剛公布，我就出來找你了。你看是不是和家人商量，去領導那邊走動一下，說說自己的困難?！?/br>
    方圓靜默了一會兒才搖頭道：“不用了。結果出來，我心里的石頭反而落地，之前一直懸著才難受?！?/br>
    “你真的想通了？”姚紅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