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yī)生帶方圓來到她后勤辦公室，給她倒了杯水，含著笑容問：“小方，你今年十九了吧，過年馬上就二十了，個人問題也該考慮起來?！?/br>
    方圓直著腰，雙膝蓋并攏，手里捧著一杯熱水坐在張醫(yī)生對面，臉上微泛紅潮，她輕輕地道：“我想先干好外科的工作，現在還沒有這個想法?！?/br>
    張醫(yī)生只當方圓年輕姑娘羞澀，她不以為意繼續(xù)道：“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才能更好的干好革命工作?！?/br>
    說完她偷偷瞄了方圓一眼，看著她小臉微紅，透著肌膚更加白皙粉嫩，只是胸前有些不合宜的豐滿一些，腰胯又太纖細，不知這樣的身條是否好生養(yǎng)，不過她自己是醫(yī)生，應該問題不大。

    “我們家老杜經常和我說，讓我要多關心你們這些新來的醫(yī)生，作為醫(yī)院的老前輩，我不僅要在工作中給你們幫助，在生活上也要把你們照顧好。”

    方圓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醫(yī)院的杜書記是張醫(yī)生的愛人。

    “感謝杜書記和張醫(yī)生對我們年輕醫(yī)生的關心和愛護。”方圓客套的回答道。

    張醫(yī)生滿意的點點頭：“我有一個外甥叫薛文青，今年二十五歲，現在糧食局上班，思想覺悟高，專業(yè)技能強，他的父親是我們縣的副縣長，我想介紹你們認識?！?/br>
    方圓早就聽說張醫(yī)生給外甥打聽對象的事了，今天把她叫到辦公室，她隱隱有些猜到可能是這事，現在聽張醫(yī)生提出來，她不知道怎么推掉，一來她暫時沒有結婚打算，二來她不想高攀縣長的兒子，想了下才道：“張醫(yī)生，我現在真的不想考慮個人問題，謝謝您對我的關心，我那邊還有患者，要先過去了?！?/br>
    她笑笑起身，把手里的水杯放回桌上。

    “小方，你們知識青年不能一昧矜持，如果能利落開豁一點對事業(yè)和工作都是有幫助的?！?/br>
    張醫(yī)生站起來道，她仍舊是覺得方圓是臉皮薄，她外甥的條件這般好，哪個姑娘會拒絕。她之前觀察了醫(yī)院和身邊那么多年輕女孩子才相中了方圓，她不信這年輕女醫(yī)生真的沒想法。

    方圓笑而未語。

    “這樣吧，這周末上午我讓文青到縣公園等你，你們年輕人可以先聊聊，記得到時候打扮的精神一點?！?/br>
    方圓：……

    “張醫(yī)生，真的謝謝你，但是我不能去。”

    說完轉身離開了。

    留下張醫(yī)生站在辦公室里，臉色微沉。

    從后勤庫出來，就碰到了許護士，朝她擠眉弄眼一陣，方圓笑著嘆口氣。

    還沒到辦公室，又被半路出來的姚紅英拉住了。

    “聽說張醫(yī)生終于找你談話了？”姚紅英把一塊山楂糕遞過去，“來，吃一塊消消食?！?/br>
    方圓拿起來放進嘴里，用力的咬了起來。

    “說說，張醫(yī)生是不是給你做介紹了？”姚紅英挽著她的胳膊，一臉聽故事的表情。

    方圓點點頭，秀眉皺成八字型：“我才十九，又不是二十九，為什么大家都覺得我現在不結婚就晚了呢，我大學里很多校友和教授都是快三十了才結婚的?！?/br>
    上班以后有好多人都催她找對象，鄰居友人碰到也是問這樣的問題，她都有些煩了，她現在只想好好工作，過幾年再談親事。

    “你不會想等到三十才考慮嫁人吧？”姚紅英驚訝的張大嘴巴道，“你大學那些教授是因為讀書學習耽誤了，你這么早就畢業(yè)，參加工作以后肯定要開始考慮婚事了。”

    “你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個人問題吧。”方圓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推了推姚紅英，“下午門診時間馬上要到了，我要先去病房轉一圈，你快去忙你的?！?/br>
    “我的個人問題有我爸媽替我cao心呢，我等著他們領人進門?！币t英笑嘻嘻道，她想起來，提醒方圓，“你記得和張醫(yī)生好好說話，別得罪她，不然她吹點枕邊風，杜書記在下鄉(xiāng)的名單里把你名字添上就麻煩了。”

    對于衛(wèi)生部分派醫(yī)務人員下鄉(xiāng)的指示，醫(yī)院一直在參選人員，因為的近期疫病多發(fā)，醫(yī)療隊伍緊張暫時擱至，但是年底前肯定要選出人員的，現在醫(yī)院里都是在議論這個事，大部份人都不想離開目前安逸的環(huán)境到醫(yī)療和生活條件惡劣的農村。

    “我相信杜書記是一個公私分明的好領導，不會因為私人問題影響醫(yī)院領導班子的決定?！?/br>
    不好背后議論領導，姚紅英只能嘟著嘴巴，搖頭看著方圓嘆氣。

    方圓接診、為注射銻劑患者行針、安排病愈患者出院，忙忙碌碌就到了晚上，她在醫(yī)院食堂吃了晚飯，七點半出來去大姨家。

    大姨方曉玉一家人住在縣武裝部的大院內，大姨父陸擁軍是縣武裝部部長，正團級編制。他們兩人是自由戀愛結婚的，方曉玉年輕的時候從家里跑出來，參加了革命隊伍，在部隊認識了陸擁軍，后來兩人工作調到了方曉玉老家余陽縣。

    和大院門口的警衛(wèi)通報了身份信息，放行后，方圓來到了武裝部后面的一幢家屬樓。

    家屬樓是三層建筑，大姨家是二樓靠左的一間三室一廳套房。

    敲門后，開門的是表弟陸明，他看到方圓有些吃驚：“方圓，你…怎么來了？”

    陸明長相隨大姨，白凈秀氣，因只小方圓一個月，他都只稱方圓名字，不叫表姐。

    “我來看大姨。”方圓看著陸明擋在門前，伸手推了他一下，“我還想問你怎么回來了，不用上課嗎？”陸明在省城中專學校讀機械專業(yè)，現在也不是放假的時間。

    “我?guī)瑢W回家玩?！标懨髟G訥的側身讓方圓過去，有些緊張的跟在后面。

    “是阿圓來了嗎？”方曉玉的聲音。

    “大姨，是我?！狈綀A進來后看到廳里還坐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方曉玉朝她招手：“快過來坐，你姨父說過你晚上會過來，我們還想等你一起吃晚飯，你怎么這時候才到，吃過了嗎？”

    方圓在她大姨旁邊坐下，點頭道：“我在醫(yī)院食堂吃過了?！?/br>
    她看著對面沙發(fā)上坐著的年輕女孩，細眉長臉，身上著暗紅格子秋衫，露出里面白衫衣的領子，既斯文又精神。

    陸明這時候來到女孩的身邊，側坐在沙發(fā)扶手上。

    “盧鸝，這是明明的表姐方圓，她是省城醫(yī)科大學畢業(yè)，現在在縣醫(yī)院外科室上班?！?/br>
    對于大姨介紹她時自豪的語氣，方圓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她朝對面的女孩點頭道：“你好，你是明明的同學吧？”

    “方圓表姐你好，我是陸明的同學，見到你真高興。”盧鸝微笑地點頭道。

    “媽，我先帶盧鸝出去逛一下，你們慢慢聊?！标懨髡酒饋淼馈?/br>
    方曉玉點頭，看著兩人道：“大晚上的也沒什么好逛的，明天你再帶盧鸝到縣里轉轉吧，盧鸝家不在縣上吧，那你去招待所給她開個房間，記得把介紹信帶上。”

    盧鸝臉上微紅，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陸明皺著眉頭對方曉玉道：“我們家還有房間，盧鸝是我同學，就在我們家住一晚吧，她一個女孩子住招待所，我也不放心?！?/br>
    方曉麗心里已經把兒子罵了個狗血噴頭，但是臉上不顯，她淡笑道：“雖然是同學，但到底男女有別，小盧一個年輕姑娘留宿在我們家，怕影響她的名聲。武裝部旁邊的招待所你還擔心不安全么?！?/br>
    當陸明心不甘情不愿的帶著盧鸝出門以后，方曉玉重重的拍了一下沙發(fā)，叉著腰罵道：“這個腦子被驢踢了的傻子！”

    方圓看著大姨一瞬間變臉，有些愣住了，不明所以道：“大姨，……你是不喜歡明明帶女同學回來？”

    “你知道他這次回來想干嘛么？”方曉玉氣呼呼道。

    “……我看著明明是和這個小盧談對象了吧，他把人帶回來讓你們先看一下，這也沒什么不對啊?！狈綀A有些摸不著頭腦，“我覺得這個小盧還行，又是明明同學，兩人挺般配的?！?/br>
    “盧鸝的爸你知道是誰嗎？那是解放前余陽縣下面的大地主，現在林坑公社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她祖上的?！狈綍喳惤舆^方圓給她遞的水，一口喝完，“陸陽和陸明找對象，我對女方唯一的要求就是家庭成份要清白，你說，他把這樣的一個女同學帶回來，還要談婚論嫁，我能高興嗎？”

    陸陽是方圓的表哥，幾年前去了部隊。方圓的堂哥徐新紅也是軍人，都是通過姨父的關系去當兵。

    “總理說過，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選擇。盧鸝能夠通過政審考上中專學校，表示她的家庭成份并沒有太大問題?！狈綀A勸解道，她看得出來表弟很喜歡小盧，她不希望兩人因這個問題被家長反對。

    “你呀，兩耳不聞窗外事?，F在，現在局勢不一樣了，對這種五類份子及其子女審查很緊，你姨父吃好飯就出去，他的態(tài)度已經很明確，就你弟那傻瓜看不清?！?/br>
    方曉琴揉著肚子道：“他們這次回來，是想你姨父幫忙落實小盧的實習單位。他們明年畢業(yè)，據說學校一直把盧鸝檔案擱置一邊，沒給她安排實習，這才找上我們的。”

    第17章

    這到底是大姨的家事，方圓也不好再說什么，她現在擔心大姨的身體。

    “大姨，你肚子又不舒服了？我給你看看吧?！狈綀A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方曉琴擺手：“我沒事，可能是吃壞肚子了?！?/br>
    方圓還是執(zhí)起大姨的手腕給她把了一下脈。

    “大姨，你這是肝郁氣滯，肝氣失于疏泄，氣機不暢，氣滯而引起腹痛，是因為明明的事煩惱嗎？”

    “前兩天收到他的信后，我這里心里就不暢快了，應該就是你說的這個問題吧。”方曉玉按壓著肚子，臉上有些郁結。

    “我看你現在還疼著，我給你扎兩針吧?！狈綀A拿起隨身帶的挎包，打算把一套銀針拿出來。

    “可別，我暈針?！狈綍杂癜粗綀A的手。

    方圓笑了：“外公是針灸名家，你是他的女兒，怎么會暈針。”

    她沒有把銀針拿出來，初學針灸的時候，外公就告訴過她，針灸前首先要留意病人是否會有暈針反應，這里面有體質、心理或病理性等原因，輕者只是頭暈胸悶，惡心欲嘔，肢體發(fā)軟涼，重者瞬間昏迷，二便失禁，暈針者還是較少，但現在家里就有一位。

    “你外公都沒辦法把我這毛病治好。”方曉玉笑著搖頭。

    “那我給我按壓一下xue位吧，這樣也會舒服一點?！狈綀A把袖子捋起來，“大姨，你把鞋子脫了躺上來。

    方曉玉按方圓說的，在沙發(fā)上躺平。

    方圓一邊給她按壓，一邊開解道：“你平時要少思少慮，憂思太過傷脾，惱怒太過傷肝?！?/br>
    “這我能不知道么，就是脾氣上來控制不住。”方曉玉閉目享受外甥女按摩。

    “大姨，姨父說你有事找我？”方圓把大姨襪子也脫了，在她太沖xue上按摩起來。肝經原xue太沖，疏肝而通調氣機。

    “對，我差點把這事忘了?！狈綍杂褡似饋?，看著方圓笑吟吟道，“阿圓啊，你想找什么樣對象？”

    方圓聽了泄氣，鼓著臉頰道：“大姨，你可別說給我介紹對象啊，今天我們醫(yī)院也有人給我介紹來著，我現在不想說這事?！?/br>
    方曉玉不以為意，反而興致勃勃問道：“你們醫(yī)院也有人給你介紹啊，小伙子什么情況，說給大姨聽聽。”

    “不清楚，我現在誰都不找?！狈綀A賭氣道。對張醫(yī)生她只能客氣拒絕，但是自己大姨，她完全沒這個顧慮。

    “孩子話。現在不找，過幾年就成老姑娘了，到時候再找個二鍋頭嗎？”方曉玉摸著方圓的長辮子笑道，“大姨同事有個兒子也是大學畢業(yè)，現在分配在縣自來水廠上班，小伙子我也見過，長得非常精神，要文化有文化，要樣貌有樣貌，你見了肯定也滿意?！?/br>
    方圓覷了她姨一眼，故意問道：“那家庭成份也好嘍？”

    方曉玉白了她一眼，輕輕拍了她一下：“那是當然的，工人家庭，家庭成份一清二白。你不要因為明明這事，就覺得大姨是老封建，我實在是怕了這審查那談話的，現在雖然說不論出身，但那是針對我們工人農民子弟，不包括那些剝削階級的子女。”

    方圓不喜歡聽這個，她對現在很多事都存有困惑和疑議，但是她不敢說也不能說，就像她不明白為什么因為父輩犯的錯誤，他們子女在上學、就業(yè)、參軍等事情上永遠失去機會。

    “大姨，我現在真的不想嫁人，我們過幾年再談這事吧?！狈綀A雙手交握胸前拜托道。

    “明明都知道找對象了，你比他還大，又是女孩子，怎么就這么不開竅?！狈綍杂翊亮怂挥?，“這事不能聽你的，你媽心寬，你又不懂事，這事我替你們拿主意了。到時候安排兩家人見個面，我會和你媽說的，你到時候人過來就行?！?/br>
    方圓撫額，怎么又要安排相親，大姨和張醫(yī)生是約好的么？

    給大姨按摩好，天色也晚了，大姨父和陸明都沒有回來，方圓告辭準備離開。

    大姨拉著她，說是等大姨父回來，騎車送她回去，方圓搖頭拒絕，這里到家走路四十分鐘，她慢慢跑回去，只要二十多分鐘就能到，又可以鍛煉身體。

    方圓到家的時候，方曉琴已經在門口等她半天了。

    “小毛說你晚上去你大姨那里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讓人擔心?！?/br>
    早上的時候，方圓已經托小毛回來的時候給她媽帶話。

    “嗯，大姨肚子不舒服，我去給她看看?！辈坏人龐屪穯?，方圓先道，“你放心，大姨沒事?！?/br>
    方圓去了大毛兩兄弟處，她和兩個弟弟其實是同一個房間，只是中間有個掛簾隔開，她房間在后面，有個小窗戶，兩兄弟的在前面。

    她從包里把大姨給的幾個香煙殼拿出來，丟到兩兄弟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