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里嗎？”

    清歡順著古月華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只剩下三面殘墻，連屋頂都被掀了半邊的破屋，看上去已經(jīng)有至少一兩年荒廢的時間了。

    “怎么會……”

    “在白天，應(yīng)該說在正常天氣的白天，它確實長這樣。”古月華笑道。

    “那……那昨晚我看到的在里面的那些……”

    “如果你現(xiàn)在去看，那里應(yīng)該還有一些殘骸剩下的灰燼?！?/br>
    清歡靠在椅背上：“這么說，是真的……你真的把他們都給燒了？”

    “留下來也是禍害，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br>
    “你用那種火把他們給燒掉，他們根本就……”

    “怎么，還是心軟？”古月華放下書：“難道昨晚的事還沒有給你教訓(xùn)？心軟也要看對象?！?/br>
    清歡默了下：“所以你承認一開始你就袖手旁觀，故意的了？”

    古月華說：“清歡，我只是想要你人情事實而已，你明知道那不是人，對你不懷好意，為什么還要涉險呢？”

    “因為……”清歡總不能說因為那鬼小孩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吧，一個應(yīng)該不存在于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人……

    “好了?！惫旁氯A柔聲道：“過去的就過去吧，我們還有我們的行程要趕?！?/br>
    “……嗯?！鼻鍤g按了按眉心——他突然想起來哪里不對，是哪里呢……

    古月華正要發(fā)動機器，卻被清歡按住手：“等等，那個老太婆！昨晚那個老太婆不在那里！她去哪里了？”

    差點忘記了，在昨晚圍住清歡的那些東西之中，并沒有老太婆的存在，老太婆是和他們一伙的嗎？可是為什么……

    “那個啊，”古月華滿不在意地說：“那不過是個專門干些背后勾當，想要坐收漁人之利的老妖精，不過她還算識相，沒有出面，要不然不只是教訓(xùn)她這么簡單了。”

    “……”清歡也不想問他怎么教訓(xùn)人家了，反正古月華的性格看似溫和，實際上很多事上獨斷得可以。

    白色的跑車開遠了，在那廢屋后面的一棵老榆樹卻在默默流淚——它的枝干強壯，樹葉繁茂，別說這一塊地方了，就是方圓百里，也未必找得出它這么大的樹了，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幾千年的老樹了。這么大的樹埋在土壤里的樹根往往扎根很深，而且向四周蔓延開來……可是現(xiàn)在它的樹根處水分吸收來源被切斷不說，還有很多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小蟲子在它的根處啃噬——它現(xiàn)在是又渴又疼又氧，長此以往，它就算不枯萎，也會縮水……

    早知道，它就應(yīng)該識相一點，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了……應(yīng)該說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招待那兩位……真是要它的老命啊……它現(xiàn)在只能祈禱像昨日的傾盆大雨再次來臨……

    可是倒霉的是，接下來的兩天都是晴空萬里，別說一滴水都沒下來，明明明這個時節(jié)了還越來越熱……

    在兩天后的早上，人煙稀少的這條路竟然又迎來了一位客人——不過老榆樹雖然已經(jīng)萎靡得不行，也看得出這不是一般的人，應(yīng)該說，根本不是人。他沒有開車，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出現(xiàn)了，似乎從天而降，穿著黑色的夾克和牛仔褲，一張好看的娃娃臉，看起來再尋常不過了，可是老榆樹作為千年的老妖精還是看到了他身上自帶的紫色煞氣，如果可以躲的話它早就遁地了。

    這個好看的娃娃臉不做他人想，正是鐘黎。

    鐘黎站在廢屋前一會兒，然后在一處黑炭般的地上蹲下來，抹了把那炭灰，湊到鼻前，聞了聞味道，皺了皺眉，才轉(zhuǎn)身往那老榆樹所在走過去。

    他不客氣地踹了腳老榆樹：“說，是不是有兩個人來過這里，其中一個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少年？”

    老榆樹一聽哪里有不知道是哪兩位的——怎么可能忘得了，它現(xiàn)在這樣也是拜他們所賜，這又來了一個，還是沖他們來的，它想著自己惹不起，還真躲不起了——

    心里這么想著，可是面上還是很恭敬地回答：“是有兩位來過，前兩日的事了，其中一個是個穿著學(xué)生校服的漂亮小少爺。”

    “那他們現(xiàn)在去哪里了？”鐘黎又問。

    老榆樹回道：“他們開著車，往右邊那條路了，去哪里了我就不曉得了……”

    鐘黎并不是一個會隨便相信別人的人，況且還是一個老妖精，他的信任也就只放在清歡一個身上。于是他把手放在那老榆樹的樹干上，閉上眼，直接吸取老榆樹的記憶——從那個雨夜清歡和古月華一起來到這個旅館開始，還有晚上的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載著古月華和清歡的車離開了這里……

    鐘黎睜開眼——這老妖精倒是沒有說謊。

    鐘黎收回手，老榆樹的樹葉掉了許多——它在鐘黎吸取記憶的同時，也損耗了不少能量……

    老榆樹虛弱地想：這樣，這位不速之客總該離開了吧……可是它想不到的是……

    鐘黎對著老榆樹扯了扯嘴角，目光變冷：“你不該對他起加害的心思，該死?！?/br>
    話音剛落，鐘黎再次把手放在樹干上，單手就把整棵老榆樹拔了起來，深埋在底下的根第一次暴露在空氣中，最長的根須足有二十來米長，一團的根上還有無數(shù)猝不及防被帶出來的黑色小蟲子……

    鐘黎把老榆樹丟在了地上，失去了土壤，老榆樹最后的一口氣也沒了，咽氣以后，那整棵老榆樹迅速萎縮干枯成了一團。

    鐘黎沒有再看第二眼，拍拍手上的臟污，轉(zhuǎn)身就離開了——他還要追上清歡。

    如果清歡看到這一幕，只怕之前他埋怨古月華太過殘忍的話要收回了吧。古月華好歹還留著老榆樹一條命，可是鐘黎是直接斷了他的后路。

    鐘黎早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了，他連人都不是，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加上身上的麒麟血，他的骨子里已經(jīng)變得冷酷暴戾——這一點，應(yīng)該也就只有清歡沒有意識到了。

    第150章 女人的村莊

    清歡看著漫漫前路，打了個哈欠：“如果你要去什么地方，直接去就好了，開個車又浪費時間又麻煩?！?/br>
    古月華輕笑：“這才叫旅行。沒有過程的旅行可是沒有意義的?！?/br>
    “現(xiàn)代人巴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十分鐘用，越快越好?！?/br>
    “那是人，妖的時間太漫長了，如果不自己找些樂子，那真的會無聊死?！?/br>
    清歡沒有回應(yīng)，望著窗外發(fā)呆，看了一會兒說：“這天看著又要黑了，前面又沒有路燈……”

    “那就找個地方過夜吧?！惫旁氯A說。

    清歡輕哼一聲，“在這種地方過夜，恐怕又會生出什么事端。”

    “那不也很有趣嗎？”古月華饒有興味。

    “惡趣味。”清歡吐槽道。

    古月華哈哈笑了。

    他們還是找到了一個可以過夜的地方。

    這是一個古樸的村落，不管是磚瓦還是門窗，或者是村口的牌坊和古井，都處處透著難以言說的年代感。

    只是，太安靜了。

    古月華轉(zhuǎn)頭，見清歡正抬頭望著那牌坊上模糊了的字跡——

    “怎么了？”

    清歡回過神來：“這里……我好像來過?！?/br>
    “你來過？”

    清歡皺著眉：“好像來過……又好像沒有……”

    “走，我們?nèi)タ纯从袥]有人?！惫旁氯A拉起清歡的手，往里面走去。

    他們一路走進去，真的連人煙都沒瞧見，別說人了，貓貓狗狗都沒有……

    清歡看到了一扇不算明凈的窗戶后面一對烏黑的瞳仁，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很快那雙眼睛就不見了。

    其實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有不少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在看著他們。

    他們終于看到人影是在一個廟口，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在那兒佝僂著掃地，一頭發(fā)白亂糟糟地，身上的衣服也很破舊，走路的時候腿還不利索，可是她掃地的動作卻很認真，很專注，甚至稱得上……虔誠。

    “老婆婆?！鼻鍤g走上前去詢問：“我想問一下……”

    那老太婆抬起頭來，露出一只翻白的眼睛，她看到了清歡和古月華兩個，那只還完好的眼睛瞪得老大，指著他們喊道：“誰讓你們來這里的？！你們出去！給我滾出這里！！”

    老人激烈的言語讓清歡很是莫名其妙：“老婆婆，我們路經(jīng)此地，天黑了只是想來借宿……”

    “不管你們來干什么，這里都不歡迎你們??！你們給我離開這里！快滾??！”老太婆幾乎是歇斯底里了。

    古月華和清歡對視一眼，才微笑著說：“老人家，現(xiàn)在這種時候，我們也無處可去。讓我借宿一晚，多少錢都可以。”

    “誰要你們的錢？！”老太婆因為生氣面部都有些猙獰了：“你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如果你們還要命的話就快點走??！”

    “為什么？難道留在這里就會沒命嗎？”古月華問。

    “這都跟你們誤觀念！反正你們快走就是了！！”老太婆橫起掃把，似乎就要趕他們走。

    清歡莫名其妙，可是看老太婆的樣子好像真的有什么無法言說的原因——他扯了扯古月華的手，小聲說：“既然這樣，我們還是走吧?！?/br>
    古月華聞言點頭：“好吧。”

    兩人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從四面八方來了好多人，真的好多，大約一百來號人，大大小小，男……不，全是女人，目光所及，真的都是女人。

    怎么會……都是女人？難道這里是寡婦村？可是明明有小孩啊，總不至于生的孩子也都是女孩子，這不是寡婦村，應(yīng)該說是女兒村了吧……

    “你、你們……”老太婆看到圍過來的人，嘴唇抖動了幾下，才說：“讓他們走吧。”

    沉默。

    “不行?！贝蚱瞥聊氖且粋€聲音有些粗啞盤著大辮子的女人，她的手里緊緊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那小女孩穿著紅色的裙子紅色的鞋子，就連頭上都綁著紅色的綢帶，她怯生生地躲在女人的身后，烏黑的瞳仁小心地看著清歡他們——她就是剛才躲在窗戶后和清歡對上視線的小孩。

    “張桂家的……”老太婆皺著眉，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女人咬了咬唇：“我只有一個孩子……我不能……”說著一行清淚從眼角流了下來，她蹲下身，抱住小女孩：“我不能讓她有事，不能……既然今天，就在今天他們來了，還是男人，那么要怪也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

    清歡聽不明白她們的話，看向古月華，古月華也對著他搖頭——

    “可是……”老太婆的話再次被打斷——

    “這件事你別管了！”另一個方臉的女人一臉譏諷地對老太婆說：“反正這事你沒資格管，你閉嘴好了?！?/br>
    老太婆干枯的手握緊了掃把，終究說不出一句話。

    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還泛白的天空竟然瞬間變黑了，天上升起了一輪月亮——沒錯，是一輪紅月。

    紅月自古以來就是陰氣和邪惡的象征。

    “啊——”

    不知誰驚呼了一聲，所有人都四散開來，跑回了自己的家中。

    老太婆長長嘆了口氣：“你們，跟我來吧?！?/br>
    清歡和古月華跟在她身后，進了那座廟，廟里的燈光并不算多亮，可是足夠看清里面了，廟的規(guī)模很小，也就是神像、案頭和蒲團。難得的是，里面干干凈凈，可以稱得上一塵不染，而案頭上擺放的香燭是新的，水果和點心都不算粗糙，在這種地方真的是難得了。

    清歡仰頭去看那神像——咦？居然不是他所熟悉的神佛之像。而女像的五官既不慈眉善目，也不兇神惡煞，清清秀秀的彷如鄰家的女孩子。

    “看什么？”古月華一邊問一邊也抬頭看那女像。

    “這女像好……”下半截的話說不出來。

    “好什么？”

    “好……眼熟?！笔钦娴难凼?，似乎在哪兒見過。

    古月華笑了：“難不成你真的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