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后，班上女同學(xué)變本加厲地說我……”

    深呼了幾口氣，夏雨把那堆不堪入耳的話都略過，“更有意思的是那幾個女生里，有個人喜歡的男孩子跟我表白之后，她們更看不慣我，有次課間的時候，還慫恿我們班的一個男生往我裙子上倒水，讓他掀我裙子摸我的腿。”

    夏雨轉(zhuǎn)眸看向喬茵，“這樣你也能理解？”

    喬茵輕咬住下唇，半晌沒回應(yīng)。

    夏雨輕輕一嗤，她不太常跟別人說這些，平常倒也沒人愿意聽，她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鑰匙，剛要再去開門，就聽見半天沒出聲的喬茵說了幾個字：“能理解。”

    紀寒聲眼神暗了暗，偏頭看她的時候眉頭緊緊皺了下。

    喬茵用力咽了口口水，她喉嚨干澀，像是有把火在燒，所以開口時聲音都有幾分?。骸拔抑皠傓D(zhuǎn)學(xué)的時候，也被班上同學(xué)指指點點說我媽被一個有錢男人包養(yǎng)了，才你那個每天開著豪車來接我放學(xué)?！?/br>
    跟笑話一樣。

    宋家隨隨便便提一輛車出來就是上百萬，哪里還用得著被人包養(yǎng)。

    但是就偏偏是這種笑話一樣的傳言，根本就解釋不清，每天都要多擴散幾個人。

    喬淵那時候剛?cè)ナ啦痪茫瑔桃鸶緵]心思理這些，每天都安安靜靜地上下學(xué)。

    本來謠言好不容易弱下去了那么點，結(jié)果她有天下課要出教室的時候，突然就被同班一個很受歡迎的男生給告白了。

    從那天開始，她的麻煩又開始接踵而至。

    喬茵的同桌是個男同學(xué)，長得高高瘦瘦清清秀秀，女朋友交了一票，本來是沒再喬茵身上放什么心思的，結(jié)果偏偏又受不住那幾個女孩子的攛掇，伸手就往喬茵腿上摸了過來。

    學(xué)校的校服是短袖短裙，裙擺剛剛沒過膝蓋，那人的手就停在膝蓋上，再要往上挪的時候，太陽xue突然劇痛，有什么東西在他腦袋上撞了一下，然后滾落在地。

    是喬茵用的一個木制筆筒。

    棱角分明，而且尖銳。

    喬茵腦袋還熱著，眼眶同樣也是熱的，眼尾似乎有水流慢慢聚集在一起，但是沒留下來。

    她維持著揚手砸他的姿勢待了幾秒，眼睜睜看著那人額頭上的血成注往下流，流到那人眼睛都睜不太開的時候，喬茵才又把手放下來。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剛才還在帶頭起哄的那幾個女生聲音全無，呆呆地看著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喬茵記得同桌的男生家里挺有錢，被慣得脾氣也不怎么樣，安靜了沒幾秒，他就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血，因為氣息不足罵人地氣勢都不夠：“一個不知道跟幾個男……”

    喬茵視線抬了下，語調(diào)輕輕：“我抽屜里還有把刀，想試試嗎？”

    第82章 耍流氓啊？

    喬茵抽屜里根本就沒有刀。

    如果硬說要有, 還是一把平時用來削鉛筆的刀子, 又小又薄, 也不夠鋒利。

    但她拉抽屜的動作還是把那人嚇了一跳，男生幾乎立刻把手拿開，拖著椅子往另一旁的過道蹭出了幾步遠。

    椅子腿摩擦地面瓷磚, 發(fā)出刺耳的咯吱響。

    那男生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離了老遠還在沖她叫囂：“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喬茵扯唇，翻開課本若無其事的預(yù)習(xí)課文。

    她心想：我管你爸是誰呢。

    劍拔弩張的氣氛維持了一會兒, 上課鈴聲很快打響。

    然后任課老師走進來, 開始講課。

    喬茵用的力氣不小，那男生堅持了沒幾分鐘, 很快就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那時候教室里還沒有普及攝像頭，發(fā)生了什么只能從旁觀者口中得知。

    這事兒鬧得不算小, 班主任和年級主任都出動去了醫(yī)院，一個挨一個的安撫那氣急敗壞的男生家長：“你們家孩子欺負喬茵同學(xué)在先, 這不也沒出什么事……而且我們學(xué)校的cao場還是喬茵同學(xué)家里出錢修建的，聽說喬茵有個阿姨是律師，還沒輸過幾起案子。”

    話里話外, 都透露出喬茵家里很有錢這個信息。

    招惹不起。

    宋女士當時甚至還拉著喬茵想去道個歉來著。

    結(jié)果到病房門口的時候, 默不作聲了一天的喬茵突然拽了她的袖字說了幾個字：“媽，他先欺負我的?！?/br>
    宋女士手都已經(jīng)伸出去要敲門了，聞言轉(zhuǎn)了下頭，她半俯下身看她：“跟mama說說，他是怎么欺負你的？”

    喬茵又不說話。

    宋女士也不逼她說, 脾氣一上來，歉也不倒了，拉了她的手就往回走：“寶貝下次有人欺負你，你還這么干?！?/br>
    她們宋家家大業(yè)大，還真沒怕過這種事兒。

    喬茵安安靜靜地跟在宋女士身后頭，第一次伸手主動回握了她的手。

    宋女士那天激動地一晚上沒睡覺。

    然后第二天，她就給喬茵辦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

    于是初二那年夏天，喬茵從一種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當中抽身而出。

    而夏雨跟她的區(qū)別大概就是，她至今還處于這些謠言當中，而且似乎還有越陷越深的趨勢。

    喬茵盯著跟前的女孩子慢慢吐了口郁氣，她比夏雨高了一些，為了和她保持同一高度，只能微微彎下腰和她說話：“你和魏奕連是同班同學(xué)吧？我聽他說你學(xué)習(xí)很好?！?/br>
    她視線一抬，掃了掃樓道的布置和裝修：“不愁吃不愁穿，又剛剛高考完，你的人生不是才剛剛開始嗎？”

    夏雨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沉默地盯著她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可是活著很累?！?/br>
    喬茵喉頭一哽。

    還沒想好怎么跟她說，夏雨就抬了抬左手。

    喬茵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長袖的衣服。

    戶外三十度的高溫，夏雨穿的衣服將她整個人遮得近乎密不透風(fēng)。

    她低著頭，右手輕抬放在左臂的袖口，然后指尖輕動，把袖子往上一寸一寸地輕輕翻起。

    觸目所及之處，白皙的胳膊上劃了數(shù)不清幾道的口子，有的結(jié)了痂，有的似乎還往外滲著血絲。

    喬茵視線輕輕一晃，還沒來得及抬起來，就聽夏雨又說：“多奇怪，我好像根本就感受不到疼。”

    少女指尖幾乎蒼白地不帶一絲血色，她慢慢的把袖子放下來，“真的一點疼都感覺不到?！?/br>
    話音剛落，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喬茵開口，聲音因為刻意壓低了些兒有些發(fā)?。骸拔耶敃r也想過這個問題?！?/br>
    夏雨抬眼看她。

    “活著為什么累這個問題?！?/br>
    “后來沒想通，想著要不干脆去死吧……”

    身旁男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似乎熱的要在她臉上燙出一個口子來，喬茵咬了咬牙，繼續(xù)說：“后來有一次過馬路的時候真就被一輛車給撞了，流血也沒感覺到頭。”

    “直到被送到醫(yī)院之后，我媽在醫(yī)院陪我被我嚇哭了，我那時候才感覺到疼來?！?/br>
    她捏著夏雨手腕的力道放輕了不少，“你爸媽只有你一個孩子吧？”

    夏雨終于出了聲：“只有我一個孩子又怎么樣，他們不照樣不信我的話？”

    “夏雨你聽我說——”

    喬茵抿了下唇角，“那男人在你爸媽面前跟在你面前是不一樣的，那人兒子都比你大，家庭可能看起來也很美滿，不被誰親眼看見可能都不會相信?！?/br>
    “你爸媽后來還經(jīng)常帶你去見他嗎？”

    夏雨搖頭。

    可能是因為她那次反應(yīng)比較明顯，所以她爸媽后來還真就沒在她面前提起過這個人。

    喬茵緊張地不行，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

    本來今天天熱，她又連續(xù)說了不少的話，這會兒難免會覺得有點口渴，她重重地吞了口口水，視線一垂瞥了眼她的袖子：“你媽知道你這樣嗎？”

    夏雨視線也落下那處。

    掩藏在袖子底下的疤痕，這會兒似乎都叫囂著往外沖。

    沉默幾秒，她才點了下頭：“我第一次這樣的時候，我媽推了一場會議在醫(yī)院陪了我一天?！?/br>
    長時間缺乏交流的代溝已經(jīng)形成，母女倆在病房里也沉默了整整一天。

    然后出院之后，夏雨雖說沒有變本加厲，但也是樂此不疲。

    她似乎以折磨自己和家人為樂。

    短短幾句，喬茵基本明白了她家的家庭情況。

    她不適合干這種開導(dǎo)別人的活，每次開口之前都要先在大腦里過一遍，謹慎再謹慎，生怕有字眼刺激到夏雨這朵嬌花。

    這次還沒措辭好，電梯門就從身后打開。

    身后的人還沒走出來，聲音依舊響在電梯里，隱約像是帶著回音：“你們在我家門口做什么？”

    然后腳步聲響起，喬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夏雨就被那人往自己身邊拽了拽：“這么熱的天怎么又穿了長袖？”

    女人保養(yǎng)得極好，所以看起來挺年輕，眉眼間依稀間有夏雨的影子。

    她一邊開門一邊放緩了語氣，“喜歡穿長袖也沒關(guān)系，等進了房間把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開大一點兒?！?/br>
    眼看倆人就要進屋，喬茵也顧不得再浪費時間措辭了，脫口就道：“想找人說話的時候可以給我發(fā)消息?！?/br>
    “砰”的一聲，門在眼前關(guān)上。

    也不知道里頭的人聽沒聽見。

    喬茵盯著緊閉的大門看了幾眼，然后肩膀才微微垮了一下。

    她手心里全是汗，一轉(zhuǎn)頭，聲音都跟著軟了下來：“腿軟……”

    開導(dǎo)別人這種活，遠遠比在北城四處跑新聞強度大得多，也就十來分鐘的時候，喬茵就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口：“你背我好不好？”

    喬茵撒起嬌來一般人受不住，她聲音本來就清脆，一軟下來就像是籠罩了江南的煙雨霧氣，紀寒聲輕輕吐了口氣，轉(zhuǎn)了身微微彎下腰去。

    身上很快就人趴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