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剛想著怎么先把這關(guān)給過了, 手機鈴聲就又響起來。

    陸夏的電話再次打進來。

    喬茵唇線又瞬間繃直，她看了紀(jì)寒聲一眼，然后按了接聽。

    那頭聲音依舊嘈雜, 走路聲和交談聲混雜在一起, 陸夏只能拔高音量才能讓喬茵聽得清楚：“小喬，你到了沒？”

    “到了，我馬上就過去?！?/br>
    喬茵已經(jīng)打開車門，才剛下了車，又聽那邊陸夏道：“醫(yī)院對面有家小飯館, 你隨便買點吃的過來吧?！?/br>
    “你沒吃飯？”

    “不是我……我看那大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哭了半天了，旁邊一群記者圍著，看著臉色不太好?！?/br>
    喬茵應(yīng)聲掛斷電話，然后轉(zhuǎn)頭看了眼馬路對面。

    因為是醫(yī)院附近，所以小飯館倒是有不少，基本都是普通的粥面店，喬茵右腳腳尖在地面上輕輕轉(zhuǎn)了幾下，確認(rèn)沒那么疼之后才繞過去敲了敲主駕的車窗。

    車窗很快降下，露出里頭男人一張好看的臉來，那人右手輕抬著，正在打電話。

    喬茵小聲說了句：“帶錢了沒？”

    那人沒說話，打開儲物格抽了張錢遞過來。

    電話那頭似乎還在匯報什么情況，紀(jì)寒聲一言不發(fā)，眉頭卻輕輕皺了起來。

    喬茵彎腰等了幾秒，最后實在沒忍住，又湊近了一些，腦袋連帶著上半身都伸進了車窗，距離拉近之后，她輕聲問：“怎么了啊？”

    紀(jì)寒聲坐在車?yán)?，本來還能勉強專心地聽那頭人的話，結(jié)果喬茵一把腦袋探進來之后，嘴就停在他耳邊大概幾寸的地方，一說話就能帶出溫而潮濕的呼吸，像是拿了一根極輕極細膩的羽毛輕輕掃了下，癢癢的。

    他喉結(jié)輕滾，繃著一張臉沒理喬茵。

    喬茵這種姿勢站的久了本來就容易不舒服，加上她腳這會兒也沒那么方便，著力點幾乎全放在了腰上，半分鐘過去就有些受不住。

    她郁悶地吐了口氣。

    因為兩人距離還沒拉開，喬茵這口郁氣又全落在了紀(jì)寒聲的耳朵上，紀(jì)寒聲被她折騰地不僅耳根有些熱，整個人都燥了起來，他擰了下眉，開口時聲音低低，隱隱有些咬牙切齒地意思：“喬茵?！?/br>
    喬茵：“……”

    紀(jì)寒聲偏了下頭，“你想干什么？”

    “……”

    天地可證，她剛才什么都沒想干。

    喬茵這邊一時沒搞清楚紀(jì)寒聲的意思，連腰都忘了直起來，她這邊安靜了幾秒，倒是先聽到電話里傳來一個男聲：“紀(jì)總……怎么了？”

    聽聲音像是陸期。

    喬茵剛才是忘了起來，這會兒是不想起來了，她恨不得變成長頸鹿，這會兒直接把頭伸進紀(jì)寒聲的右耳朵邊上，好把這通電話聽得完整。

    紀(jì)寒聲瞥她一眼，“沒怎么，剛才信號不好，沒聽清。”

    陸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又把剛才的一段話重復(fù)了一遍：“醫(yī)院這邊說情況不太樂觀。”

    紀(jì)寒聲“嗯”了一聲，頓了半秒，“辛苦了。”

    那邊應(yīng)該是又說了什么，喬茵沒聽見。

    反正自從紀(jì)寒聲說完“辛苦了”之后，沒過幾分鐘，電話就被掛斷。

    前后也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喬茵卻覺得過得無比緩慢，她盯著男人的側(cè)臉看了幾秒，剛要從車?yán)镌僭枫@出去，就看見男人抬了下手。

    喬茵愣了一秒，還以為他又要干什么不好的事，眼睛一眨沒再停頓，下一秒，她抬頭的時候，一下子就撞在了男人擋在車門上方的手上。

    “……”

    感情還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喬茵臉熱了一下，鉆出去之后，捏緊了手里的那一百塊錢，頭也不回地從人行道過了馬路。

    十分鐘后，她拎著一屜小籠包和一份粥回來。

    紀(jì)寒聲的車還在那里停著，人已經(jīng)下了車，這會兒就站在車門旁邊，半低著頭在講電話。

    這人一天下來，出去睡覺的幾個小時，估計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打電話中度過的。

    光是剛才從永和茶樓到醫(yī)院，這已經(jīng)是第二通電話了。

    喬茵還對他剛才語氣不大好的那句“你想干什么”耿耿于懷，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一聲都沒吭，拎著東西就往醫(yī)院門口走。

    她自覺走得無聲無息，如果那人不抬眼看她的話，甚至根本注意不到她。

    喬茵腳還有些疼，但是也不敢拖著步子走，盡力邁開腿趕過去，然后進了醫(yī)院之后，她花了五分鐘的時候，才按照醫(yī)院的標(biāo)示找到急救室。

    前頭人頭攢動，一條走廊幾乎沒留出多少空地來，連急救室的門都被人群擋了個七七八八。

    要不是因為都是拿著相機和話筒的記者們，喬茵甚至辨認(rèn)不出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這邊人實在太多，男男女女站在一起，喬茵沒能立馬找到陸夏的人。

    半分鐘后，還是陸夏叫了她一聲，“小喬，這邊！“

    陸夏站在角落里把胳膊舉到了頭頂跟她打招呼，前頭擋了不少的人，陸夏原地蹦了好幾下，最后才從扒開人堆里擠了過來。

    她今天在醫(yī)院待了大半天，從下午三點多到現(xiàn)在將近十點，六個多小時過去，陸夏已經(jīng)被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有些麻痹，她臉色也有些不大好，一見到喬茵就往她身上靠：“小喬，你可算過來了?！?/br>
    喬茵伸手扶她，“什么時候的事？”

    她指的是家屬沒搶救過來的事。

    陸夏看了眼手機，“就四十分鐘前吧?！?/br>
    事發(fā)突然，她就編輯了簡短地幾句話就先發(fā)在了報社的官網(wǎng)上，其他關(guān)于病人家屬的心情全都沒來得及寫——也實在沒辦法寫。

    病人家屬在走廊的長椅上雙目呆滯地哭了四十多分鐘了。

    旁邊記者們一個接一個的問問題，十幾個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傳到他們這邊甚至連一句清晰的話都聽不見。

    喬茵往那邊看了幾眼：“她情況還好嗎？”

    陸夏搖頭。

    根本不可能好。

    喬茵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然后往人堆里擠了擠。

    她今天接完電話之后直接從茶樓過來的，連相機設(shè)備都沒來得及拿，這會兒兩手空空地往同行聚集地靠攏，看起來分外地不和諧。

    這邊記者的問題根本就沒聽過，喬茵看見擠在最前頭的那幾個，話筒上貼著某某日報的標(biāo)志，幾乎都快懟在了那個大姐的臉上。

    那人看起來三十歲出頭，整個人看上去都沒什么精神氣，別人問問題她也不答，就只顧著抬手抹眼淚。

    她像是哭了很長時間，這會兒一雙眼睛都哭得紅腫，眼袋也異常明顯。

    喬茵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她呼吸微微一滯，剛張嘴喘息了一口，就聽陸夏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大姐跟街坊鄰里借了半個來月才湊上的錢，本來前兩天高高興興地坐車來醫(yī)院，結(jié)果剛從銀行出來上了出租車，錢就被搶了……”

    他們部有幾個同事是去受害者家附近采訪的，聽到這些的時候差點氣得連稿子都不想寫了，平靜了一個下午才把稿子整理出來，結(jié)果就因為這一個下午，還硬生生比其他報社晚發(fā)布了兩個小時。

    不過這些在陸夏眼里都不是事兒，她今天第四十九次罵那個搶錢的司機畜生，罵地解氣了才想起問喬茵：“小喬，你怎么過來的？”

    喬茵：“坐車過來的。”

    陸夏：“……”

    她再要說幾句，喬茵已經(jīng)給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又往那大姐旁邊湊了湊。

    這邊都是在醫(yī)院帶了幾個小時的記者，還有一部分實在熬不住，干脆不要這個新聞了，半個小時前已經(jīng)走了一批了。

    現(xiàn)在還堅持在這里的本身就都是勇士，但是勇士歸勇士，連珠炮是的說了幾個小時連嘴巴都說干了，結(jié)果半個字都沒問出來，有個脾氣稍微暴躁一點的年輕女記者，語氣已經(jīng)開始不好了——

    “陳女士，我能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但是你能不能也體諒一下我們？”

    被叫做“陳女士”的那個大姐依舊不說話。

    喬茵往墻邊靠了一下，看著陳女士的臉色越來越白，最后甚至快要和身后頭雪白的墻壁要融合在一起。

    她就在這邊看著好幾個記者都開始暴躁起來，到了十點半的時候，原本的十來個人又走了大半，這會兒算上喬茵和陸夏兩個人，也才剩下了五個人。

    陸夏一連打了還幾個哈欠：“我好困啊……”

    她小聲嘟囔，“大周末的還要加班到這么晚，也不知道紀(jì)總給不給加班費?！?/br>
    剛說完，陸夏就站直了身體，她狠狠眨了幾下眼睛，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紀(jì)，紀(jì)，紀(jì)總……”

    喬茵眼睛都沒轉(zhuǎn)一下，“紀(jì)總怎么了？”

    陸夏完全沒了聲，輕輕扯了幾下喬茵的袖子。

    喬茵轉(zhuǎn)頭看她，兩秒之后，她順著陸夏的視線偏了下頭，然后看見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紀(jì)寒聲。

    喬茵嗓子一哽，剛才積壓了半天的郁氣這會兒全一股腦的涌上來，她眼睛一熱，視線就定定的落在他身上，半晌沒收回來，輕而筆直。

    陸夏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幾次，還沒弄清楚是什么情況，就聽見紀(jì)寒聲說了句：“過去坐會兒?！?/br>
    明顯是對喬茵說的。

    陸夏自覺后退半步，把自己藏到了僅剩的三個記者里。

    喬茵站著不動，輕輕搖頭：“我不累?！?/br>
    已經(jīng)快十一點的時間，她跟陸夏不一樣，半點兒困意都沒有。

    紀(jì)寒聲皺了下眉，視線一低瞥了眼喬茵的右腳踝，視線再抬起來的時候，見喬茵還沒有要動的意思，輕輕落落地吐了兩個字出來：“喬茵?！?/br>
    這兩個字一個提醒。

    可惜喬茵心思不在這里，根本沒注意到，她剛轉(zhuǎn)了轉(zhuǎn)眼，還沒反應(yīng)過來，腳下就一輕。

    下一秒，她被男人打橫抱起來、

    喬茵心跳頻率陡然加快，然后又緩緩回落，她深吸了口氣，由著紀(jì)寒聲抱著，幾步之后，他又把喬茵放在距離陳女士那邊幾米遠的長椅上。

    男人半蹲下身子平視她，雙手輕輕在喬茵的肩膀上按了下，“乖，坐在這里等我?！?/br>
    喬茵眨眨眼，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半個字，紀(jì)寒聲已經(jīng)起身，往那邊走去。

    男人身高腿長，幾米的距離短短幾步就可以走到。

    喬茵視線在前方的墻上定了幾秒，手指在椅子的把手上輕輕攥了下，到底是沒起身跟過去。

    腳踝上的后勁兒慢慢水蒸氣一樣慢慢往上升騰，喬茵擰了擰眉，她不敢亂動，閉上眼睛輕輕往后一靠，當(dāng)真乖乖等了起來。

    醫(yī)院里的燈似乎比別的地方要亮不少，喬茵即使閉著眼睛，還是覺得有如白晝的光打在眼簾，她睡不著，但是又不想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