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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蜉蝣卷(重生)在線閱讀 - 第145節(jié)

第145節(jié)

    秦觀的《鵲橋仙》,格外應(yīng)節(jié)。

    “銀漢迢迢……”秦婠念了好些遍,不知怎地,想起了一人來。

    如今隔著整個大安的城池,那人在西頭,可不正是,星河迢迢。

    外頭秋璃問:“夫人,中午想吃什么?”

    秦婠想了想,道:“豆芽剪餅,就粥。”

    ————

    自搬到別苑起,家里的規(guī)矩就被秦婠免掉許多,不像在大宅里那樣森嚴了,日子過得也格外自在,家事每天不過半個時辰便能料理妥當,那些丫鬟都是她調(diào)/教好的,小廝們也是沈浩初精挑細揀過的,辦事牢靠,不需要她花費太多力氣。秦婠松閑許多,懶骨頭發(fā)作,頭發(fā)松散地綰著,衣裳也是半舊的家常裙。

    對襟的襦裙,露襟口一小茬蔥綠的綾兜,上頭繡的粉荷水靈靈的,恰是新荷出水的模樣。沈浩初掀簾進來時,正瞧見她風(fēng)情繾綣的模樣,連吃飯的動作都懶洋洋地帶著嫵媚。

    他以前怎會老將她當成孩子?真是想不明白了。

    分明是個活色生香的女人。

    “侯爺怎么回來了?”看到他,秦婠有些詫異,罷筷起來要服侍他。

    他擺手:“坐著吧。下午告了假,晚上帶你們出去放燈?!闭f著眼睛往桌上瞄,“今日吃什么?”

    鮮嫩的雞蛋煎餅,蛋煎得金黃,豆芽還是脆白的,稠濃的粳米粥,一小碟醬瓜,一小碟腐乳,雖簡單,然而看著卻讓人有胃口。

    “就吃這些?”他蹙眉。他在的時候,秦婠備的食物都豐盛,魚rou湯水不缺,他不在的時候,她自己就吃得簡單。

    “嗯。”她應(yīng)了聲,已裝好碗粥放到他面前,“不知你要回來,所以沒準備太多菜?!?/br>
    沈浩初褪去外袍,二話沒說坐到她對面,喝了口粥,道:“這樣挺好,就是你要多吃些?!?/br>
    “嘗嘗?!彼Σ[瞇地用筷子撕了塊煎餅放他盤里。

    他咬一口,蛋香芽脆,別有一番滋味,便一口粥一口餅吃起來,秦婠也就低頭吃起來,正吃得高興,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徐嬤嬤的聲音。

    “我早上拿來的那筐豆芽呢?”

    門口當值的小丫頭想想道:“豆芽?放夫人屋里的?”

    “對對。”徐嬤嬤找得急,聞言大喜。

    “那兒呢?!毙⊙绢^指指屋里,“夫人早上看到了說要吃豆芽煎餅,讓人拿去廚房給煎了?!?/br>
    徐嬤嬤先是一愣,而后嚎起——“我的夫人啊,那是奴婢給你求子用的種生!”

    自打這兩人已圓房的消息傳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就對這事上了心,三天兩頭地叨念起那事來。徐嬤嬤趁著乞巧節(jié)發(fā)了筐豆芽送來討個兆頭,那是南地的七夕老風(fēng)俗,七夕前發(fā)一盆子豆芽兒,用紅藍絲繩扎成一束,是為種生,用以求子。

    不料,被夫妻兩幾口咬沒。

    屋里的沈浩初和秦婠錯愕抬頭,看著彼此嘴里咬的半口豆芽。

    豆芽嘎嘣脆,沈浩初覺得自己咬斷了好多子孫……

    ————

    秦婠今日沒有午歇,帶著沈芳華并丫鬟們在屋里玩投針乞巧,又拿花汁染指甲,沈芳潤與沈芳善因重孝在身,便沒過來。奉嫂做了好幾屜的巧食,秦婠每樣挑些送了一大盒過去。

    沈浩初自是不參與這些姑娘家的活動,坐在里屋看書,聽著屋外頭傳來的笑聲,鶯聲燕語間秦婠的笑聲最是入耳,讓他一聽就認出,不知不覺也勾起唇角。

    難以想象,那一世的自己埋首公務(wù),恨不得將官衙當家,而這一世,他卻總想著能快些將公事完成,回來陪她,便只是看到她睡著的模樣,聽聽她的聲音,都是滿足。

    傍晚,暑氣漸退,庭院灑過水,冒起幾絲涼爽。

    沈浩初帶著秦婠與沈芳華去花神廟游玩放燈,七夕那兒有廟會,極是熱鬧。夏日天黑得晚,幾人慢慢游逛,秦婠與沈芳華手挽著手走在前頭,沈浩初在后面跟著,目光落在她腦后發(fā)髻上插的簪子。

    他送的鵲上眉梢,很是襯她。

    以后,要多送些東西討她歡心才是,最好讓她身上的行頭都是他的東西,連她這個人,也是他的。他想要霸著她,一生一世。

    “讓開——快讓開——”

    大老遠,忽有急喝和馬蹄聲傳來。

    聽那陣勢,馬跑得很急,游人紛紛散開,沈浩初將秦婠二人拉到路旁,不由自主蹙眉。這是鬧市,明令禁止奔馬。秦婠搭著他的肩膀踮起腳,看著由遠及近的馬。

    “燕王的人?”

    沈浩初點點頭,把人看得更緊些。

    “燕王不是縱容下屬擾民之人,這是出了急情?”秦婠奇道,“他回來了?”

    算算時間,他確實要回來了。

    ————

    這個問題,秦婠當夜就有了答案,因為南召小郡王大鬧軍營后又擅闖皇宮,鬧得滿城風(fēng)雨。

    曹星河死了,死在羅家溝的一場匪患之中,霍寧重傷而歸。

    “這不可能……上輩子明明……明明沒事的,而且臨去前,我還警示過她!”

    秦婠在戌時末得到的消息,聽完消息后就怔怔站在屋里,難以置信。她很難相信這個消息,亦無法想象曹星河會香消玉殞。

    明明上輩子平平安安,怎么重生而歸,人竟沒了?

    是她給的提醒太少,還是她無意間篡改了太多人的命數(shù),所以換來這樣的結(jié)局?

    不得而知。

    “我應(yīng)該再多說些的,應(yīng)該把一切都告訴她,這樣也許她會提早準備,不會出事,對不對?我不該因為害怕重生被人發(fā)現(xiàn)而有所隱瞞的,不該……”

    秦婠哭得一塌糊涂。

    曹星河幫了她那么多,而她卻連一件事,都沒能幫好她。想起馬背上紅巾飛舞、英姿颯爽的畫面,可如今卻成荒蕪戈壁上的白骨孤魂,她便難過得無法自己。

    沈浩初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安撫,可過了很久,仍未能讓她停止哭泣。

    天際明月無雙,銀光灑來,鋪在小榻上,星河漫漫,如今生死,果成迢迢。

    秦婠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沈浩初受不了了。

    “小婠兒……別哭了……”他嘆口氣,敗下來,“曹姑娘沒死?!?/br>
    “嗝……星河jiejie……你說什么?”秦婠打著哭嗝,淚眼婆娑地看他。

    “她沒死?!鄙蚝瞥跛砷_她,將窗戶合攏,絞了濕帕過來,抹著她的淚面,又按住她鼻子一擤,“小鼻涕蟲,快歇歇?!?/br>
    “……”秦婠呆住。

    “其實上一世,她是真死了?!鄙蚝瞥跞嗳嗨念^,抱著她坐到榻上,緩緩說起上世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羅家溝的匪禍,是有人刻意安排阻止她嫁去回紇的,燕王……奉命辦事,原想以死掩人耳目,不料那人猜中燕王心軟,提前在他麾下埋了暗招。羅家溝那一戰(zhàn),他拼死也沒能救回曹星河?!?/br>
    “那……為何還傳回她和親的消息?”秦婠聽得連哭嗝都忘了。

    “是掖城王的把戲而已,為免破壞與回紇的和親,他搶走星河尸首,對外只言她未死,另外安排了女人嫁去回紇。”沈浩初道,“而此舉,亦讓燕王與那人生了嫌隙,埋下禍患,以至后來局勢動蕩、朝政不穩(wěn)?!?/br>
    這些是時政,又牽宮闈秘事,她那時游弋后宅,哪有可能知道這些?

    “那這輩子呢?”秦婠攥緊他的手掌。

    “我在廣澤被他二人所救,略作點撥,燕王應(yīng)該有所準備。這死訊,是他刻意傳出的,為免掖城王再以星河之名與回紇和親?!鄙蚝瞥醴词謱⑺氖职兆。艾F(xiàn)下她應(yīng)該在燕王手里,沒有危險,但此為殺頭之罪,斷不容人走漏半點風(fēng)聲,你可記住了?”

    她點頭如搗蒜:“記住了!”

    “不哭了?”他捏住她下巴。

    “不哭不哭,謝謝你!”她總算破啼為笑。

    雖說些舉不是為她,但看她滿面感動,沈浩初毫不客氣地將她的感激收下:“要怎么謝我?”

    她想了想,還沒想出來,便聽他低低的笑聲:“以身相許好不好?”話落便欺身而下,將她壓在窗前小榻上,唇貼著脖頸滑下,對襟襦裙轉(zhuǎn)眼扯散,里頭的綠綾兜露出來,水光瀲滟,他只隔著那荷花摩挲,又拿唇一口含住。

    秦婠魂都散了,正嚶嚶嗯嗯直喚,外頭卻傳來下人聲音。

    “侯爺,夫人,宮里來人了,傳侯爺入宮?!?/br>
    撩到一半的火,生生打斷,沈浩初眼都冒起怒光,粗聲粗氣地回了句“知道了”,便不管不顧按著秦婠,上上下下搓磨,勉強盡了回興才起來,更衣而去。

    ————

    長夜幽寂,為免蟬聲驚擾了皇帝歇息,太清殿外樹上的蟬早被宮人捉得一干二凈。沒了蟬鳴,夏夜無端寂寥,霍熙在燈下看奏折,等沈浩初、卓北安等幾人進宮,燕王已回,他們要商議對付江南王的法子。

    他想起那日卓北安帶著沈浩初把那匣子呈到殿上時的情形,他要開啟那匣子,卻被卓北安按住。

    “皇上,若是你未能下定決心肅清朝堂,這匣子,不打開的好。若是開了,便如離弓之箭,難以回頭?!弊勘卑踩缡钦f著,“皇上若下定決心,臣與沈侯必傾命協(xié)助皇上,匡扶社稷?!?/br>
    那匣子里裝的,是這朝野上下貪腐蛀蟲,若是拔除,便如大樹削枝斷脈,朝政至少三年不穩(wěn),而他腹背受敵,這棋下得很是兇險。

    他難以決斷,心中煩悶不已,抬頭時發(fā)現(xiàn)殿內(nèi)無人,不由將朱筆拋下,挾著一絲莫名煩怒去了殿外。

    太清宮殿外的花園有五樹六花,入夏后便幽香不斷,緬桂花長開不歇,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花瓣,樹上的新花卻仍未開罷。

    霍熙循香而至,看到站在緬桂花樹下的人。

    謝皎穿著鵝黃色的宮女坦領(lǐng)裙,腰肢束得緊緊,蹲在地上拾還完好的緬桂花,腳邊是盞琉璃燈,燈光將她的側(cè)臉照出溫潤顏色,依稀還是幼年時的模樣,嬌俏,歡喜,時時刻刻都有上房揭瓦的勁力,誰也管不住她,只有霍熙,那個死去的霍熙,她的親哥哥。

    而他,只會順著她,縱著她,慣著她,開頭是因為身份,接著成了習(xí)慣,后來卻變成喜歡。

    這緬桂花樹,在皇陵旁邊也有一棵,比太清殿外這棵還大,花開得還要多。每年入夏,謝皎都喜歡竄到樹上去,牽著樹枝使勁搖,搖下零零落落的花來,用針線穿了掛在脖子上,又香又漂亮。而他就站在樹下,被花雨灑了滿頭,等她下來,接著她。

    她年紀雖小,跳下來時卻還是把他撲在地上,他被她撞得胸口生疼,罵道:“臭丫頭,我告訴殿下去?!彼膊粣溃ξ刂逼鹕?,坐在他腰上,道:“方稚哥哥不會的?!?/br>
    他一下子彈坐起來,抱著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惡狠狠地說市井之語:“你這樣騎在我身上,想給我做媳婦?”

    她想了想,一臉天真:“好啊,方稚哥哥尚公主,好不好?”

    那時他想,尚了公主,便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極好的事啊。

    “你可別后悔?!彼哪橆a,其實心里沒有當真。

    就算被貶在皇陵,她也是公主,他不過是被他們兄妹所救的市井混混,這里頭,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

    如今,他貴為天子,她流落市井,還是一樣的……

    遙遠的距離。

    作者有話要說:  說來,我真是喜歡謝皎和星河兩個文的名字,《竊皎》、《迢迢》,哈哈哈哈,有生之年。

    交代下方稚和謝皎先,其實這兩只,我最想寫的是入宮初期那段甜甜的歲月……并不是大伙想的那樣虐。算了不想了,都是有生之年。

    第167章 迢迢

    謝皎拾好一袋緬桂花,將袋口金繩收攏,提起燈轉(zhuǎn)身,不妨被身后黑影嚇了一跳,待看清那人模樣,神情不由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