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他們看來，只朝沈浩初點(diǎn)點(diǎn)頭，很快就放下窗帳。

    “他怎么出來了？”沈浩初神色已變。

    “在家里悶壞了，他想找人說說話。上回與沈侯聊過一宿后他便一直記著，所以這次出來就托我找你。你現(xiàn)下可空？咱們?nèi)ヅ赃叺呐R仙閣說話?！弊勘卑彩栈啬抗猓蛏蚝瞥?。

    沈浩初有些遲疑，秦婠卻已會意。

    他們雖沒明說，可車上那人的身份必定非比尋常。

    “你和北安叔叔去吧，我自己走走?！?/br>
    “抱歉，說好陪你的。”沈浩初歉道。

    “正事要緊?！鼻貖共挥?jì)較這些。

    “那你先逛著，也別著急回去，我讓沈逍和崔乙跟著你，難得出來一趟，你玩盡興了再回。我就在臨仙閣里，若是早我就去尋你，若晚了你也別等我，先回府就是?！鄙蚝瞥醵谒?。

    “知道了，你快去吧。”在卓北安面前聽沈浩初說這些話，秦婠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去了?！鄙蚝瞥跣α诵?，隨卓北安往馬車那里走去，一個(gè)人都沒帶。

    秦婠站在原地目送這二人走遠(yuǎn)后才回身，沈浩初不在了，身邊說話的人少了一個(gè)，秦婠忽然覺得無聊起來，索性一手一個(gè)，挽著謝皎與秋璃往前走。

    “皎皎？”腳步邁出，她卻發(fā)現(xiàn)謝皎膠在原地，目光還落在馬車處。

    “?。俊敝x皎難得失神。

    “你認(rèn)識車?yán)锏娜?？”秦婠見她這模樣不由道。

    謝皎搖頭，立刻收回眼神：“不認(rèn)識，走吧。”

    “咱們?nèi)ツ模俊睕]了沈浩初在旁邊，秋璃頓時(shí)沒了拘束。

    秦婠抬頭，正好看到前邊“瑞來堂”碩大的招牌。

    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

    第58章 情人節(jié)快樂

    開在狀元街的這間瑞來堂并非醫(yī)館，只是間賣參茸燕窩等名貴藥材補(bǔ)品的藥材鋪，門面裝得雅致，進(jìn)出的人大多衣著考究，一望便知都是富貴人家。

    秦婠命沈逍與崔乙在外頭候著，她則帶著謝皎與秋璃二人往瑞來堂走去。藥鋪門口的引客階下站著藥童，一見她過來便點(diǎn)頭哈腰地作揖：“夫人好，里邊請。”

    秦婠微微一笑，拾階而上，才剛走到藥鋪門前，厚實(shí)的門簾里面就有穿著青袍的學(xué)徒聽到迎客聲音打起簾子，殷勤地道：“夫人請進(jìn)。外頭天冷，夫人飲杯敝店自泡的姜棗茶歇個(gè)腳兒再慢慢逛?！?/br>
    旁邊已有小藥童捧著紅漆盤端來冒著熱氣的漆杯，姜辛棗香沖鼻而來，秦婠道了聲謝接過杯，紅漆杯透著茶湯的暖燙，捂手剛好。

    接待秦婠的這個(gè)學(xué)徒笑容熱情，說話麻溜，“在下姓劉名榮，不知夫人是……”

    “我夫家姓沈?！鼻貖蛄丝诓杈蛯⒈舆f給秋璃。

    “原來是沈夫人，我瞧夫人面生，是第一回來敝店？夫人今日是打算買點(diǎn)什么？要不讓在下領(lǐng)夫人先在敝店瞧一瞧？”劉榮越發(fā)熱情。

    常在柜上跑的人都練就一雙毒眼，他見秦婠這衣著打扮華貴，便已料準(zhǔn)她非富既貴，是以較往常更是熱情三分。

    “是啊，第一回來。那便有勞劉掌柜帶我瞧瞧？”秦婠溫言道。

    “不敢當(dāng)，在下可不是掌柜，夫人喚我小劉便是?！眲s說著做了個(gè)請的姿勢，開始介紹起自家的藥鋪，“要說這藥材，整個(gè)京城恐怕找不到比我家更齊全的地方……”

    秦婠一邊聽劉榮介紹，一邊打量這瑞來堂。這間鋪面分為上下兩層，樓上賣的是藥材，柜臺后是頂天的斗柜，每一格屜前都貼著紙，是抓藥的地方；樓上賣的是滋補(bǔ)品，也是瑞來堂接待貴客的地方。

    “夫人小心臺階。咱們上樓瞧瞧，樓上有各色補(bǔ)品。我瞧夫人打扮不凡，定是大戶人家，家中人丁旺盛，不妨看看敝店的補(bǔ)品。敝店新到一批東阿阿膠，上貢的品質(zhì)，最適合像夫人這樣的年輕女子冬日進(jìn)補(bǔ)。還有冬蟲草，給家里爺們帶一些，味甘性溫，最補(bǔ)精氣，比人參還好。”

    說話之間劉榮已經(jīng)把秦婠帶到樓上。樓上比樓下裝得更清貴，除了一個(gè)陳列柜外，便是寬敞的大堂，往里是珠簾隔斷的小雅間，隱約可見幾位客人坐在里邊挑選補(bǔ)品。

    “我先前到狀元街時(shí)似乎沒有看到貴店，這是什么開的？”秦婠慢慢看著陳列柜上擺放的補(bǔ)品，漫不經(jīng)心問道。

    “這間鋪面是去年五月才開的，原來在京城只有西邊一間大醫(yī)館，不過夫人可以放心，我們?nèi)饋硖檬墙献畲蟮乃幉匿?，在京中名頭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前年已經(jīng)開始承接太醫(yī)院的御藥制作，也替宮里供藥，這藥材不止保真，還保好！雖不敢說樣樣都與上貢的同樣好，但這品質(zhì)我可以保證！”劉榮與有榮焉地說起這鋪?zhàn)印?/br>
    “原來如此。我聽說瑞來堂在江南也有百年歷史，招牌幾經(jīng)易手，不知貴店如今的東家是哪位？”秦婠順手拿起柜臺上的一盒蟲草瞧著。

    “我們?nèi)饋硖迷墙闲嗅t(yī)世家張家的招牌，二十年前機(jī)緣巧合之下張老爺結(jié)識了當(dāng)時(shí)流落至清州做苦力的喬宜松喬爺。喬爺您知道吧？如今咱們江南的首富，承辦了江南蘇壩營造的大人物，江南王的入幕之賓。”

    秦婠手上動作忽然一停。

    喬宜松的名字，她當(dāng)然聽過。這位江南首富原是兆京人士，當(dāng)年也不知何故避難去了清州，在清州賣苦力為生，赤手空拳建下隆興幫，成為清州苦力之首，包攬了整個(gè)清州所有營造活計(jì)，后來又開始經(jīng)營營造基建物料，土木沙石等物，發(fā)跡之后便開始大肆發(fā)展其他生意，如今才到不惑之年就已成為江南赫赫有名的商賈，官府在江南的許多營造事宜都是與其合作。

    可謂清州傳奇。

    “喬爺初入清州時(shí)遇過一難，是張老爺救了他。后來張家經(jīng)營不善，導(dǎo)致瑞來堂敗落，是喬爺出手入資救了瑞來堂，再漸漸擴(kuò)展到今日之局。所以夫人問在下瑞來堂的東家，咱們?nèi)饋硖糜袃蓚€(gè)東家，一位是清州張家，另一位就是這位喬宜松喬爺。”劉榮笑著拱拱手，以示對這兩位東家的敬意。

    張家與喬宜松一個(gè)在明，一個(gè)在暗，而喬宜橋才是這瑞來堂真正的大東家，至于其他人就只是些散戶，只入資不出力，比如宋瑞之流。

    “原來如此，真是沒想到，這百年招牌之后還有這么一段故事?！鼻貖駠u兩句，將手中之盒遞給劉榮，“我想看看冬蟲夏草與阿膠。”

    “好嘞?！眲s欣喜地把秦婠往雅間里迎，“夫人您先坐會，在下去后頭拿些蟲草與阿膠來給您細(xì)瞧瞧?！?/br>
    ————

    在瑞來堂里呆了半晌，秦婠也沒空手而出，她挑了兩盒阿膠與兩盒蟲草，這才在劉榮殷勤的送別聲中踏出瑞來堂。

    門簾子一掀，冷風(fēng)涌來，才剛在鋪?zhàn)永锉惶炕鹂镜门谌诘纳眢w忽有些發(fā)冷，她情不自禁攏攏襟口。天有些晚，風(fēng)大了，她加快腳步往外走去，才行了幾步，忽見眼前一輛馬車徐徐而來，停在藥鋪門口。秦婠拉著謝皎往旁邊避讓，只見那馬車華蓋寶頂，十分華麗，四角都有金鈴懸掛，車子停了還在發(fā)出叮咚聲音。

    馬車的簾子被撩起，有人低頭從馬車?yán)镢@出，秦婠望去，只看到穿著暗金萬蝠紋緙絲皮裘袍的背影，脖上圍了圈貂毛領(lǐng)，身量中等，背卻極挺拔，步履穩(wěn)健，行動如風(fēng)。

    在這人踏上引客階之前，瑞來堂里已經(jīng)迎出一大堆人，剛才招呼秦婠的劉榮也夾在其中。

    “喬爺來了。”

    秦婠聽到他們齊聲行禮，叫出來人身份。

    姓喬？喬宜松進(jìn)京了？

    她有些驚訝，便往前走了兩步，那人本已被前呼后擁著要踏進(jìn)瑞來堂，卻在忽然間轉(zhuǎn)過頭來，望向身后。

    秦婠心里沒來由一怵，像心臟被人緊緊握住般，只要那手再用些力氣，似乎就能掐碎她胸膛里的心臟。

    這個(gè)人雙眸狹長，目光鋒利如鷹視，只一眼，就叫人打心里發(fā)寒。

    秦婠記得這雙眼，她見過，但她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見過，又因何而見了。

    “夫人？”秋璃見她不對勁，擔(dān)心地叫了聲。

    秦婠回神時(shí)，鋪門外的人已都進(jìn)了瑞來堂，她輕吁口氣，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外走。擋在鋪?zhàn)忧暗鸟R車又徐徐駛走，秦婠瞧見對面街的小弄口閃過道熟稔身影。

    ————

    “何寄！你再不出來我找連姨了！”

    氣喘吁吁地追到陰暗的弄子口，秦婠氣得高聲一喚。

    此語一出，前面墻上突然跳下道高瘦人影，仍舊穿著單薄夾棉袍的何寄抱著劍在離她數(shù)步之處站停。

    “你怎么了？見我跟見鬼似的，明明看到我還跑？”秦婠三兩步上前，瞪著他質(zhì)問。

    何寄比上次見時(shí)又清瘦了些，眉眼棱角更加分明，目光似乎沉靜許多，見了她也不說話，只是看著。

    “說話呀！”秦婠板著臉道。

    “說什么？”何寄反問她。

    “合著我與你十幾年交情，你現(xiàn)在沒話和我說了？”秦婠被他的話堵到。

    何寄沉默片刻，淡道：“上次的事……抱歉。你的手好了嗎？”

    秦婠摸摸自己手腕，道：“早沒事了。真想不到幾年沒見你竟會耍酒瘋了，難怪連姨不讓你喝酒，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br>
    “以前？”何寄眼角一挑，似乎有些嘲意，卻沒多說什么。

    弄子里的光線黯淡，眼前姑娘裹得像只胖彩雀，一張臉藏在陰影里，喜怒嗔罵都是鮮活模樣，怎么看都生動萬分，不過一段時(shí)間沒見，何寄發(fā)現(xiàn)自己想她。

    秦婠攤開手掌往他面前一橫，不和他廢話：“還來?！?/br>
    “什么東西？”何寄不記得自己欠她何物。

    “我的話本，你打算幾時(shí)還我？”秦婠目露兇光。

    “沒帶出來?！焙渭膭e開頭不看她。

    “那我叫沈逍跟你回家去取?！彼豢戏胚^這個(gè)機(jī)會。

    “我現(xiàn)在有事，不回家?！焙渭南胫杩?，見她咄咄逼人的模樣，又道，“等我回去找了親自送去還你?！?/br>
    “你還親自還我？路上遇見這都不敢見我呢，怎么？愧疚上回的事？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了。”秦婠很大方地不計(jì)較他犯的錯(cuò)了。

    何寄環(huán)著胸的手臂卻輕輕壓在自己胸膛上，隔著衣服，他能感覺出書的形狀。

    《西行志》一直在他身上帶著，但他不想還給她。他們之間除了這本書已經(jīng)沒有別的聯(lián)系，故事里的少年兒女，故事外的他們，是失之交臂的過去。

    “反正你記著要還我?！鼻貖娝谎圆话l(fā)又開了口，“你鬼鬼祟祟在這兒干嘛？”

    “沈侯沒和你一起出來？”何寄卻答非所問。

    “他有事先離開了。怎么？你怕他??？”秦婠歪著臉挑眉笑他，“你兩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做個(gè)中間人替你們和解和解？不然他老不讓我見……”

    話說一半打住，秦婠眨眨眼。

    “不讓你見我？”何寄悄悄攥拳，看著秦婠俏皮的表情，心里突然涌起道不明的波瀾。

    秦婠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低下頭不語。

    “他也不讓我接近你?！焙渭膮s忽然淡道，“大概是怕你受傷吧，因?yàn)槲以趲退槟銈兏系氖?，恐是怕你知道太多有危險(xiǎn)吧?！?/br>
    “你查到了什么？”秦婠猛地抬頭，想到昨日沈浩初與自己關(guān)于瑞來堂的對話，便覺得何寄之言可信。

    何寄緩緩邁步，無聲靠近她，低語：“你想知道我在查什么，又查到了什么，我可以告訴你，但我有個(gè)要求?！?/br>
    “什么要求？”秦婠問他。

    “別讓他知道我和你有接觸，你想見我便偷偷地來，我就告訴你我們查的東西?！?/br>
    低沉的聲音沙啞，不是何寄從前清朗磊落的聲音。

    秦婠莫名對眼前的人，有了一絲陌生的懼意。

    ————

    臨仙閣的最高樓可俯瞰整條狀元街，高處風(fēng)烈，倚欄而站的三人衣袂被吹得獵獵而舞。

    “既如此，朕便托沈侯往江南走一趟，你替朕查查蘇壩的營造情況，是否真的貪腐嚴(yán)重，物料以次充好。蘇壩之重，關(guān)系江南數(shù)百萬百姓生計(jì)，也關(guān)系著朕的江山社稷，朕絕不容失。”霍熙負(fù)手而立，遠(yuǎn)眺碧空，年輕的臉龐上自有一番沉穩(wěn)氣象。

    少年天子，負(fù)隅前行，正是革新思變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