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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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快兩個月過去。也是湊了巧,慕世宛這日才在走廊上站一會兒,就遠遠看見魏峣騎在馬上而來,身后不遠處都是他的人,里面還跟著凌疏芝。 慕世宛為了不引人注目,如今都是做著喬裝的,依舊是白發(fā)老人的樣子,臉上也動過手腳,完全不怕被人認出,便沒有閃避,依舊站在走廊上。她目光掠過魏峣和凌疏芝,面上冷淡,手指卻已不知不覺將木欄抓緊。 因為街上人多,魏峣的馬前進得也慢。 凌疏芝當初也是武官家的小姐,騎馬自然不在話下。 魏峣當年也正是因為考慮到凌疏芝生死都捏在自己手里,氣質(zhì)又比別的丫鬟出眾,做魏紫吾名義上的母親不至于寒磣,且凌疏芝以下屬身份為他處理事情時候也算利索,這才選擇了對方。 慕世宛正思緒,卻看到魏峣略微放慢了速度,快到樓下時,對方突然抬起了頭,兩人目光交錯,慕世宛心跳如雷,險些退后一步。但她很快頓住,還好她始終做著喬裝,魏峣不可能僅憑一眼就認出她。果然,魏峣并沒有停歇,繼續(xù)一路往前去了。 慕世宛算著日子,知道魏紫吾多半是要生產(chǎn)了,掛念著對方,心中著實難以平靜。 這天將將入夜,她拿著銀簽子,挑了挑燈花,就感覺到屋里不對勁。她轉(zhuǎn)過身,就見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目光深深看著她,不是魏峣是誰? 第133章 2541 這個時候,慕世宛已洗去了臉上的易容漿, 只有頭發(fā)仍是雪白的。魏峣看著她這奇怪的模樣, 目光在對方粉潤的雙頰多停留了一陣。 慕世宛面上不顯, 心中卻是驚疑難定。她不相信魏峣是從先前的隨意一瞥就認出自己,對方定然是已知道她的行蹤,難道她身邊的幾個人中有人背叛了她?是誰? 慕世宛不悅皺眉:“魏都護, 我知道你本事大,但是隨意闖入一名女子屋內(nèi), 這等行徑怕是與你的身份不匹?!?/br> 魏峣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問:“我是個怎樣的人, 你不是最清楚?” 男人的眼神和語氣都為兩人之間蒙上一層曖昧,尤其是現(xiàn)在只有孤男寡女。慕世宛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她也沒有搬出凌疏芝去質(zhì)問對方。她知道魏峣要做什么,凌疏芝是定然管不了的。 魏峣突然問:“婼婼就這幾日便要臨產(chǎn),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慕世宛微微一怔,想了想道:“可是, 你不是說,要等婼婼生完孩子之后,我才與她相認。”真的要與女兒相認了, 她倒有些近鄉(xiāng)情怯, 惶惶不安。她現(xiàn)在也覺得先等魏紫吾平平順順生完孩子的好, 而且她會害怕, 害怕魏紫吾心里只認凌疏芝, 不愿認自己。那她一定沒有辦法承受那樣的痛苦…… 魏峣道:“我不是讓你立即與她相認, 而是讓你近些看看她?!睂崉t, 他只是見不得她孤伶伶一人在外。“不過你得喬裝扮作我請來的女管事,暫時得委屈一陣,你可愿意?” 慕世宛幾乎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我愿意。”她至今也沒能見到魏紫吾一面,做夢都想離對方近些,當然愿意。 慕世宛已完全沉浸在很快就能看到女兒的快樂中,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這還是魏峣許多年來第一次看到對方發(fā)自會心的笑意,她笑起來太動人,令他有微微的恍神。 他突然就道:“我與凌疏芝并非真正的夫妻……她只是婼婼名義上的母親。為了給婼婼嫡女的身份而已。” 慕世宛反應過來魏峣說了什么,已然怔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極力控制內(nèi)心翻涌,力持平靜道:“魏都護告訴我這些做什么?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彼冀K記恨著他暗中偷走她的女兒。魏峣這樣的男人她是不敢再沾惹了,他冷酷起來,可以輕易將你的整顆心碾成齏粉。 魏峣繃著嘴角,緊盯著慕世宛,沒有說話。 男人的目光逼仄得可怕。慕世宛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先前那樣說話,因為她很怕得罪了魏峣,對方會反悔,不讓她見女兒。她已經(jīng)不再是綏海的王后,現(xiàn)在的她,除了比別的女人有錢,什么也沒有。 一室的沉默之后,慕世宛又試著問:“那,我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和你一起進都督府?” 魏峣看了看她小心翼翼詢問,生怕他變卦的樣子,面容線條由冷硬再度變?nèi)?,別開眼,道:“嗯?!?/br> *** 顧見緒已經(jīng)招認,皇帝和太后軟禁在何處。 皇帝在知道太子戰(zhàn)勝西突厥之后,就準備下旨將顧見毓從宣州召回,要傳位予顧見毓。太后與皇帝因此發(fā)生矛盾,太后甚至在行宮調(diào)動溫蜜的父親溫慶澤,把持京城,溫慶澤兩面為難,倒是出動了部分兵力。 而皇帝見溫慶澤竟聽從太后的命令,立即出動南衙衛(wèi)府軍與其對抗,正好顧見緒和蕭聞德都各自控制了三個衛(wèi)府,打著皇帝旗號,不動聲色地就圍了皇城,還親自出手制住了溫慶澤。 太子最擔心的人,自然是一心為他的太后?;实廴绾?,他已經(jīng)無意去管。 顧見邃策馬疾奔,赴往軟禁皇帝太后的廢觀云和觀。率著將士與守衛(wèi)沖殺進觀中,卻見殿宇籠罩在金紅的火光之中,黑色濃煙滾動,遠遠隨風而來。里面更是傳來廝殺之聲。 竟是顧見緒的心腹愛將彭紹聽見破城鐘聲,又聽說太子的軍隊已進了皇宮,覺得顧見緒是難逃一死,思索之后,便放火燒掉了云和觀軟禁皇帝和太后的殿宇,要他們?yōu)轭櫼娋w陪葬。 那彭紹看到太子來了,驚愕之后露出笑容,道:“太后和皇上都在里面,被燒死了!” 顧見邃一看這火勢,來的路上也經(jīng)探子回稟,確定太后是關(guān)在里面,面色驟變,立即翻身下馬。 他又看了看激烈交戰(zhàn)的兩方人馬,一方必定是顧見緒的人,而另一方的人則是尋常裝束,看不出是誰的人。 “是你放的火?!碧拥难劬潇宓脟樔恕?/br> 彭紹正在得意,大笑道:“不錯,是我放的火,怎——”他的話尚未說完,已雙目圓瞪,大蓬的鮮血噴射而出,他的整顆頭顱也搖搖欲墜。 見太子一刀殺了彭紹,顧況頓時知道對方要做什么,上前攔住對方道:“殿下——不可!臣代您進去!” 顧見邃面無表情,哪里肯聽,一把揮開顧況。這殿室還未塌下,以他的武藝,未必不能救出太后,卻是一刻也不能再耽誤。他都已經(jīng)來了,不進去一探究竟一輩子也無法安心。 顧況拉不住對方,眼睜睜看太子進了大火中,惟恐太子出事,趕緊也緊隨而去。 烈火沿著屋內(nèi)一切器物蔓延,到處是噼噼啪啪的燃燒之聲,屋頂更不時有燒焦之物掉落,黑色的煙塵如云翳般彌漫肆虐,遮蔽了人的視線,令人呼吸艱難。 顧見邃眼睛被火氣燎得通紅,但他并不敢稍微閉眼,而是環(huán)視每一個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惟恐在他看漏的地方,太后就在那里。此時他已沒法喊出“皇祖母”三個字,在這森森火獄之中,他能忍著劇烈咳嗽不斷前行,已經(jīng)極不容易。 顧見邃的臉色越來越差,在去往西偏殿的路上,他已陸續(xù)看到好幾具尸體。但又讓他慶幸的是,里面并沒有太后。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顧見邃強壓著心中的絕望,在他剛剛拐進偏殿里端的西涼閣,終于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個正是太后,半躺在角落里。而另一個,竟個年輕男人,對方發(fā)現(xiàn)異動轉(zhuǎn)過頭來,露出一張黑乎乎的花臉,正是顧見毓。 原來,顧見緒將人藏得隱蔽,是皇帝想了辦法,命人偷偷給顧見毓送信,要他救自己。顧見毓這才先太子一步找到了云和觀。但他也來不及阻止火勢,只來得及先一步進殿,先看到皇帝,顧見毓就命部下帶著皇帝從殿后的窗戶逃出去,他自己則繼續(xù)尋找太后。 顧見邃看向顧見毓,對方也正看著他。看到顧見毓的時候,顧見邃有些意外,隨即又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兩人沒有時間交流,太后這時已有些陷入神智昏迷,情況不容有任何的拖延。 顧見邃又看了看顧見毓背火灼傷的左肩,忍著嗆喉的煙氣道:“我來?!?/br> 顧見邃趕緊俯下身,讓顧見毓將太后放在他的背上。顧況也上前扶住了受傷的顧見毓,在烈焰中尋找生路,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頭上的屋梁不堪火勢侵襲,搖搖欲墜,大塊的木梁開始往下傾塌,顧見邃背著太后,卻一直注意著受傷的顧見毓,用力扯了他一把,加快腳步…… 鋪天蓋地的火焰,像地獄中伸出無數(shù)鮮紅可怖的惡鬼之手,瘋狂地想要抓住一切活人,將他們的血rou之軀變成自己的食物,吞噬入腹。 幸好,他們終究是從中離開。 太后悠悠轉(zhuǎn)醒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床邊的顧見邃和顧見毓……短暫的出神之后,她才將之前的經(jīng)歷憶起,她以為再也見不到這兩個孫兒的。 顧見毓肩膀的傷口已處理過,他年輕底子又好,這點傷還不至于讓他躺到床上去休息,因此也守在太后跟前,對對方終于脫險,便道:“皇祖母?!?/br> 顧見邃也握住太后伸出的手:“皇祖母,我回來晚了,讓您受了苦?!?/br> 太后搖搖頭,道:“還能見到你們兄弟倆,我已心滿意足?!?/br> 顧見邃便對太后講了如今的局勢,見這兄弟二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總覺得是有哪里說不上來的變化??此麄円黄鹗卦谧约捍睬?,竟讓太后想起許多年前,這兩人都還是稚童的時候,一起在她宮中笑鬧嬉戲。 太后突然道:“嗥嗥,老五,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你們真實的身世……” 顧見邃和顧見毓都沒有說話,等于是默認。 太后明白了,雙眼漸漸濕潤,慢慢地笑道:“好,好。阿琢若是能看到今日,就好了……可惜……” 第134章 此時, 有人向太子稟報, 說是皇帝要見他。 太后知道, 太子定然也將皇帝軟禁了,逼對方就范,太子畢竟還是想名正言順登基。太后什么也沒有說, 只讓太子去見皇帝。 待顧見邃離開,太后問道:“毓兒,皇祖母一直都只支持太子繼位, 你不怪我?” 顧見毓道:“不怪。”他說的并非假話,除了不支持他繼位這點,太后其實對他很好。而太子本來就是第一順位的皇位繼承人。且在他內(nèi)心的最深處,對做皇帝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更何況, 顧見毓從小時候在皇帝有意的安排下疏遠顧見邃開始,就變得有些孤僻。他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并不那樣適合做皇帝。在太子登基是大勢所趨的情況下,又早就知道他與自己皆是敬懿皇后所出, 當然不會再搞出什么別的動作。 很快卻有宮人來稟,說是公主們求見。 太后自是叫人入內(nèi)。顧熙樂、顧熙輝都來了, 連洛珠公主都來了。顧見緒倒是沒有動洛珠, 她自己也沒去別的地方躲避宮變,一直在皇帝指給她的芳臨閣住著。 幾個小姑娘圍著太后,詢問傷情, 吐露近日提心吊膽的心情, 太后倒反過來安撫了幾句。 洛珠眼仁一轉(zhuǎn), 又看向顧見毓的肩, 笑著湊近對方一些,道:“殿下,你沒事吧?” 顧見毓冷淡搖頭,一個字也沒回。 洛珠也不覺得尷尬,依舊不時去看顧見毓的側(cè)臉,她頭一回對一個男人感興趣,可這個男人脾氣也太臭了,眼睛更長到天上。不過,她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原來顧見毓喜歡的是魏紫吾,畢竟是她也曾瞧上過的女人,總比他隨便喜歡個人來得強。 顧見毓畢竟是強權(quán)親王,比起她從前收來解悶的幾個女孩子,肯定是要難以征服得多了。不過,越是不易辦到的事,她就越喜歡就是了。 皇帝先是不良于行,而后是顧見緒謀逆,此次又受火中之劫,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多歲,精神看起來極差。他不再針對太子,也無力再阻止太子登基之勢。尚有內(nèi)憂外患,祖宗留的基業(yè)再也禁不起下一次折騰。 皇帝列數(shù)顧見緒罪行,昭告天下,將其及家眷貶往蠻州,而后撥亂反正,下旨由太子繼位。 *** 魏峣放棄兵權(quán),并非只為給魏貴妃換條生路。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太子登基是必然,以太子的能力和強勢,整頓全國都護府和都督府,將兵權(quán)收攏掌控在手里也是必然。 他身為皇后的父親,又怎能不帶個頭,反正太子定然是要集權(quán),邊州但凡超編的兵力早晚都是要交的,還不如主動交,好讓太子知道他如今是徹底信任他,表明對新帝的立場。 魏紫吾也明白這個道理,她爹交出兵權(quán),既是表明態(tài)度,又是面對大勢的必然之舉。但她相信太子,無論她的父親有無兵權(quán),他對她皆是一樣。 雖然太子不在慶州,但父母皆在身邊,尤其是父親也陪著她,令她無比地安心。 與魏紫吾的安心相反,凌夫人面對現(xiàn)在的魏峣,卻是謹言慎行,如履薄冰。過去,魏峣是很給她體面的,令她受到侯府闔府上下的尊敬?,F(xiàn)在也不知是否知道了她與顧見緒交易的事,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總是尤為冰冷,令她身心皆寒。偏偏魏峣暫時并不與她清算,更讓她煎熬難忍。 凌夫人能回來,全靠魏紫吾,是魏紫吾跟魏峣提了提,生孩子的時候還是想要娘在身邊陪著。寵女如命的魏峣自然將凌夫人帶了回來。 當她看到魏峣領(lǐng)著所謂的女管事出現(xiàn)在魏紫吾面前時,一顆心才是真正的沉到底。 魏紫吾長這樣大,魏峣也沒有為魏紫吾請過所謂的女管事。雖說現(xiàn)在奶娘多,伺候魏紫吾的人也的確更多了,有個能干的人來管管孕婦院里的人,也是說得過去的。 但凌疏芝對慕世宛的身形太熟悉。容貌可以改變,可這個女人的身形,竟十多年沒有改變,每一處都生得猶如最上等的玉雕師精心雕琢而成。還有走路的步態(tài),有一種天生的浸入骨髓的婀娜之意。 凌疏芝站在走廊上,看著慕世宛的背影發(fā)了好一會兒呆,她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從后面看對方的身影時,會令人忍不住想象這是怎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但是,當對方轉(zhuǎn)過身來,露出的卻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 凌疏芝懂了,魏峣為了慕世宛,可謂用心良苦。這是先讓她們母女彼此熟悉呢。 慕世宛同樣是緊張的,今日是她與魏紫吾第一次見面。 幾乎從遠遠看到魏紫吾的第一眼,慕世宛就肯定那是自己的孩子。女孩正在湖水邊打一套很慢的拳法,穿著淺藍色的束袖裙,一張尤為嬌美的小臉染著嫣紅,動作比劃得十分好看,瞧著就是個活潑的。 對方一雙眼睛的形狀生得很像魏峣,倒是與自己不怎么像。黑晶珠似的,靈動干凈,令人一見就容易深深地陷進去。鼻子、嘴唇和臉型則與自己相似。 看到魏紫吾,慕世宛便舍不得移眼,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 魏峣站在一旁,心情同樣復雜,這是他最愛的兩個女人,一個大的,一個小的,現(xiàn)在終于都在他身邊了。不過他倒是沒覺得魏紫吾眼睛像自己,不像慕世宛。在他帶有偏頗的眼光看來,母女兩個簡直一模一樣,相見之后不承認是母女都不行。 魏紫吾見父親給她新找了個女管事來,同樣有些詫異。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近日她院里的人是有些多,太子特別命了一個姑姑過來管束人事,父親定然也是這個意思。她就將給姑姑的權(quán)分了一部分給慕世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