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好??!”她應(yīng)下,心疼他的腿,叫了車開到近處來,扶著他坐進去,才想起來問,“去哪兒?” “四喜齋吧!怎么樣?” “都好,”時夏點頭,跟著坐進去,挨著他的身子,拿手替他捏著腿,“腿還好嗎?” “還好,”他重新攥住她的手,牢牢扣著,低聲說:“不礙事?!?/br> 時夏“哦”了聲,沒掙脫,他也沒放開。 時間好像變慢了,呼吸慢了,心跳也慢了,所有的背景自動隱沒,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十指交扣,靜默成永恒。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時夏才從漫無邊際的想象中回過神來,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扣上帽子,先下了車,周政爍從側(cè)門繞了進去,比她晚到了一步,好在沒被人發(fā)現(xiàn),可以安靜吃個晚餐了。 服務(wù)員進來點餐,時夏拿著菜單來來回回翻著,這是家私房菜館,翻來翻去也沒看出什么熟悉的菜品,最后只好指著幾個招牌菜報給服務(wù)員。 剩下的推到他面前,讓他來點。 周政爍翻著看了會兒,很淡地笑了,“我們頭一次來這里的時候,你也點了這幾樣。” 時夏覺得自己沒聽清,仰頭問了句,“什么?” “這么些年了,一點兒沒變?!彼W孕α讼拢南潞鋈黄届o了,那些心疼和憐憫,恐懼和害怕,他承受太久,承受不下了,想找個人分擔(dān)一下,必須得分擔(dān)一下了,擱在心里,太過沉重。 時夏臉上的表情僵硬著,睜著一雙茫然的眼去扯他的袖子,“阿政,你看著我,我是誰?” 偌大的包廂,只他們兩個人,安靜極了,周政爍起了身,坐到她那邊去,捧著她的臉說,“你是時佳雪,也是時夏,從來都是你?!?/br> 也只是你。 “下午時候,我說覺得好笑又難過,是想告訴你,小雪本就是你養(yǎng)的貓,它還認得你,你卻在吃它的醋,所以覺得既好笑,又很難過,難過你失去的那部分記憶,我?guī)湍阏也换貋?,也不愿意找回來?!?/br> …… 世界是一片荒蕪的靜。 從前年少,覺得這世界上有許多未知又新奇的事物,這也好奇,那也好奇,撿來點兒故事聽,總覺得這也是真的,那也是真的。 會七十二變的孫悟空是真的,有絕世武功的張三豐是真的,狐妖是真的,哆啦a夢是真的,吸血鬼也是真的…… 這世界繽紛復(fù)雜,浩瀚宇宙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世界神秘而妖嬈地存在著,一定有某種超越自然的神奇力量等著我們?nèi)フ賳尽?/br> 而現(xiàn)在,時夏用最無邊的想象力,也無法想象他說的話。 最自信的編劇,都不敢用這么老套的劇情。 時夏覺得腦子轟然炸掉,像以前上計算機課上玩兒的掃雷游戲一樣,滿屏清空,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周政爍并不想給她太大的刺激,只撿了少許說給她聽,剩下的,等著慢慢來。 服務(wù)員敲了門,說了聲,“打擾”。 菜一個個擺上來,時夏盯著瓷盤發(fā)呆,“我是小雪嗎?” 他“嗯”了聲,“先吃飯吧!” “我第一次見貓咪小雪的時候,它躲在車底下,我沖它試探地喵了聲,它朝我看過來,然后似乎愣了片刻,忽然朝我跑過來……” “它還記得你?!?/br>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張開懷抱去迎接它?!彼劭粑⑽⒎杭t,那場景在腦海里反復(fù)地重現(xiàn),越想越讓人覺得悲傷,它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奔向她呢? “它如果知道你的情況,也會心疼你,原諒你的?!敝苷q把餐具燙好,放在她面前,“我呢?如果你眼前這個男人愿意重新奔向你,你會張開懷抱迎接他嗎?他沒有很好的工作,缺乏幽默感,也不太會聊天,只有一顆真切的心,從前屬于你,現(xiàn)在也屬于你。” “像是求婚呢!”時夏恍惚覺得,只要說出我愿意三個字,下面就要交換戒指,互定終生了。 他笑了笑,“那么,時夏小姐,你愿意嫁給周政爍先生為妻嗎?他發(fā)誓會一輩子對你好,愛你,忠誠于你,無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br> 時夏終于破涕為笑,“有些為難呢!” 他看她笑了,才安下心來,“那我只好再努力努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拖的有點兒晚,我去發(fā)上章的紅包~ 第26章 時夏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想起和周政爍的第一次, 那是高三結(jié)束后暑假的某一天, 天氣燥熱, 是同學(xué)聚會之類的場合, 她喝了酒,沒有斷片, 也沒有醉到不省人事, 只是覺得腿腳發(fā)軟,腦袋是暈的, 世界搖搖晃晃,透著點兒別樣的好玩兒意味。 有些人喝多了就會控制不住眼淚, 有些人喝多了就會特別愛講話,有些人喝醉了會很暴躁,時夏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平和的那一類, 喝多了什么都不做, 只是笑。 雖然也并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或許覺得手舞足蹈的同學(xué)們很可愛, 或許只是覺得搖搖晃晃的世界很好玩兒,記憶里自己傻乎乎地笑著,抱著一瓶酒坐在角落里跟人玩兒色子, 比大小,輸?shù)枚啵A的少,卻也并不覺得氣餒, 興致勃勃。 明明是清醒的,卻記不得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再醒來是在酒店的床上,她記得他睡著的側(cè)臉,記得自己很快就溜了。 時夏一直覺得,那天的記憶是清晰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腦袋,纖毫畢現(xiàn)。 可是如今再回憶,卻發(fā)現(xiàn),其實模糊的很。 那些零碎的畫面?zhèn)鬟_的信息實在有限,所謂一夜情可能也不過是想象力編織的謊言? “睡不著嗎?”周政爍的身子從后面貼上來,將她圈進懷里,低聲在她耳邊耳語。 時夏“嗯”了聲,“覺得……很不可思議。”失憶也好,他也好,好像都是假的,又都真實著,分不清是真是假,是夢是醒,能覺察到些微的記憶錯亂的跡象,可大腦里拼命想,也想不起他說的那些過往。 那塊兒記憶好像徹底從腦海里挖去了,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 她回身,摟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懷里,嗡聲說著,“其實,即便我不記得你了,但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有了心動的跡象。” 他唇角溢出一絲笑意,“是嗎?” “嗯。”她記得那是大學(xué)開學(xué)的第一周,他負責(zé)接待海外的訪學(xué)生,頭一件事便是安置住宿。訪學(xué)生們住在學(xué)校人工湖邊的公寓里,時夏和室友出來閑逛,正好在湖這邊。 遠遠能看到一群人在對岸說笑。 說來也奇怪,一行二十余人,他在一眾生就高大的歐洲人面前并沒有多大的身高優(yōu)勢,隔得遠,也并不能看得清五官,可時夏就是第一眼瞧見了他,隱約能聽見他的聲音,cao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人談笑風(fēng)生。 室友a興奮地拍著手,“看,周政爍,表演系師兄,男神級的?!彼恢獜哪睦锏缆犕菊f來的,看起來十分激動。 室友b沉迷莎士比亞和蕭伯納,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校園八卦的熱情甚是低迷,所以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才認真評價了句,“是挺帥!” “是吧!是吧!”室友a懷著被認同的喜悅扯著時夏和室友b往那邊去,“走走,我們?nèi)タ纯??!?/br> 時夏自然是落荒而逃的那個,兩個人發(fā)生過那樣的關(guān)系,她躲他還來不及。 室友a和b齊齊罵她沒出息,這么好的帥哥資源,自然是多看一眼賺一眼,吸吸顏保養(yǎng)一下少女心也是好的。 她心想,若是她們知道她把男神給睡了,不得剝了她呀! 躲在宿舍里吹著空調(diào),看室友們從前線發(fā)回來的戰(zhàn)果——偷拍。 是一張側(cè)臉照,鏡頭很近,也不知道倆小妞如何“厚顏無恥”地湊這么近拍的,照片里他很認真地跟一褐發(fā)碧眼的外國小哥在交談,他說英文的時候會習(xí)慣性地加上手勢,看起來莫名生動許多。 室友b也不甘示弱,發(fā)了一小段錄音來告訴她逃跑是多失敗的一件事,“這聲音也太蘇了,耳朵要懷孕了??!” 時夏點開,聲音從聽筒里緩緩流淌出來,他英文說的很好,流暢,清晰,發(fā)音標(biāo)準(zhǔn),像是教科書式的字正腔圓,不過多了些他聲音里那股獨特的質(zhì)感。 的確是少女言情劇里的那一類蘇,蘇到人骨頭發(fā)麻。 對著一張側(cè)顏照和一小段錄音懷春,顯然有些太夸張,可若這側(cè)顏的主人和自己有著特殊的牽連,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那天的陽光很好,天很藍,湖水清澈,而他,比那些都耀眼。 她在匆匆一瞥和眾室友的贊嘆聲中,為他亂了心跳,以至于雙頰發(fā)燙,大腦混沌,只好塞了耳機出去跑圈,沿著cao場跑得滿身是汗,最后停下來,按著膝蓋弓著腰喘氣,忽而笑了下,低聲念了句,“周政爍?!?/br> 她掩飾似的咬了下嘴唇,在心里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行為開脫:我只是覺得,這名字蠻好聽。 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動,時夏更躲著他了。 可最后還是沒躲過,正面遇見他是晚會的時候,開學(xué)初選定班干部后,文娛委員就統(tǒng)計了班上所有人的特長,時夏那時候不知道做什么用,就老老實實填了自己唯一會的民族舞,哪知道那是為了以后方便捉人上臺表演用的。 于是,她那次就光榮劉義了,她記得自己穿著一件印花的百褶長裙,抹胸,只一根帶子系在脖子上,腰部鏤空,墜著著碎珠和流蘇,后臺都是人,她覺得有些別扭,披著外套坐在椅子上休息,熱的出了一身汗,臨上臺的時候才把外套脫了,因為流了汗,化妝師重新給她補了妝,她滿臉歉意地說著對不起,一扭頭,就看見他。 他那天穿著正裝,西裝筆挺,荷爾蒙發(fā)散源,時夏不自覺地屏了氣,本來祈禱著他會忘記她,可他挑了下眉,準(zhǔn)確叫出了她的名字,“時夏?” 頭飾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羽毛墜子被風(fēng)吹到眼前頭去,她慌張地捋到耳后去,局促地叫了一聲,“師兄好!” 他“嗯”著,并沒再多說什么,負責(zé)流程的老師過來催,他提醒她,“該你上場了?!?/br> 時夏提著裙擺,小跑著走到入場口等著,回頭去看的時候,他還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夏只好沖他點了下頭,收了目光,再不敢亂看。 那天她是獨舞,民族舞這種東西,排在勁歌熱舞中間,純屬就是為了讓人趁機出去透個氣或者打個盹的。 一舞畢,只有捧場的掌聲響起來,她倒是沒什么期望,所以也不算失望?;貞浧饋恚坪鯖]有什么失誤,對她來說,完整表演下來,已經(jīng)算是圓滿了。 她鞠躬退場。 后臺又遇見他,他夸了句,“很美!” 時夏臉微紅,欠著身子說謝謝,他眉眼含著笑意,提議說,“可以合個影嗎?” 時夏“啊”了聲,繼而點點頭,“好??!” 他捏著手機,遞給身旁的人,“幫我們拍照照?!?/br> 那位也是表演系的師兄,和他是認識的,一邊兒接過手機開攝像頭調(diào)著距離,一邊笑說,“從來都是別人要求跟你們周師兄合影,還是第一次見他主動要求跟人拍照的?!彼渌?,“師妹,今天很漂亮哦,舞跳得也很好?!?/br> …… 回憶到這里,時夏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你那時候,在想些什么?” 周政爍低頭看她,“聽聽我的版本嗎?” 時夏重重點了頭,她是好奇的。 其實和她有著很大不同的,他從沒忘記過什么,所以也不存在第一次見面之說。 從她踏進校門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存在著,不去見她,不去搭話,也只是不想攪亂她,或者說,不懂該怎么去處理兩個人之間這錯綜的關(guān)系。 他報道那天是九月一日,而他們是三四日報道,五號才正式上課,但他到校很早,一號前一天就拖著行李到了宿舍,暑假留校的室友還驚奇地問了一句,“怎么來這么早?” “我女朋友明天來報道?!彼@樣說。 對方曖昧地笑了笑,“你那個家教學(xué)生?”他高三那一年給她輔導(dǎo)數(shù)理化,后來考上大學(xué),她也改讀了文科,數(shù)學(xué)仍舊是老大難,他那時候經(jīng)常周末開視頻給她講題,所以室友都知道她。 他收拾著行李,“嗯”了聲。 然而第二天他大半天都沒出門,窩在宿舍里翻著書,是張愛玲的《半生緣》,室友勾著頭看了眼封面,被他這獨特的喜好深深折服著,“看不出來……你感情還挺細膩?!?/br> 他扯了個笑,沒說話。 “你不去看你女朋友?”室友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