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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七零年代文工團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都說了別鬧了,還鬧,鬧得她把熱粥澆到了干事的身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人想不想追究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于怡姍的床邊坐了多久,手上的濕軍裝已經(jīng)沒了涼度,手背上被燙到的地方又開始疼起來。燙傷的疼是偏尖銳的那種,安卜說她真呆,就是說她被燙了還把飯盆端在手里不撒手。

    蔣珂坐在床邊吸鼻子,把手上包了好多層的軍裝袖子扯下來。疼就疼吧,被涼水沖了那么久,又被濕軍裝包那么久,也疼不到哪去了。

    在她把軍裝袖子都拽下來,把整個軍裝都抱進懷里的時候,于怡姍葉湘和劉蘭翠正好吃完了飯回來。飯盆都洗好了,于怡姍還給她帶回來個饅頭。她把飯盆放去進門右手邊靠墻的桌子上擺整齊,拿著饅頭過來送到蔣珂面前,說:“可兒,你吃點吧?!?/br>
    蔣珂面色怏怏搖搖頭,辮子搭在臉上,嘴唇微抿,她不想吃。

    于怡姍看她這樣子,心里覺得不好意思,就在她面前蹲下來拽著她的手說:“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看到安干事坐在那里。”

    蔣珂低著頭,抿抿唇片刻回了她一句,“澆到別人也一樣……”片刻又悶聲接了句,“我怕被處分?!?/br>
    葉湘站在于怡姍身后,看著蔣珂,“安干事明顯是關(guān)心新同志的,不是沒說你什么嘛,應(yīng)該不會因為這點事受處分的。再說了,就是受處分,也不過就是通報批評或者記個過嘛,沒什么的挖?!?/br>
    蔣珂抬頭看葉湘一眼,又看一眼于怡姍,然后開始說心里話。

    她微微吸口氣,抬手擦一下鼻頭,說:“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家境好,不愁什么。我家里什么都沒有,還指望我有出息呢。軍區(qū)通報批評記過之后,我就入不了團入不了黨了。你們是都無所謂,可我不能無所謂。一入編就被處分,寫信怎么跟家里人說呢?”

    蔣珂說話的聲音不大,葉湘看她這么認真,覺得自己做錯了同時,也覺得有些沒意思。她們當然也都希望自己能入黨,畢竟光榮不是。在軍隊里,黨員和非黨員在某些時候是不一樣的。但這種事也特別難,像葉湘就覺得,不能真在這事上較死勁。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當了兵就一點錯誤都不犯,犯錯被記過處分,那就不活了?

    再說,就今天晚飯這件事,不一定會發(fā)展得如何壞。

    葉湘把蔣珂說的話聽完,自己無話再接,便踢了一下面前蹲著的于怡姍,嗲著聲音道:“快點把可兒哄哄好呀,都是你鬧的?!?/br>
    于怡姍反手拍一下她的腿,“我這不是哄著呢么?”

    蔣珂確實心里有點難受,但也不想弄得宿舍幾個人都不愉快。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是好是壞,她都沒辦法。所以她也就不再垂頭坐著,抱著軍裝站起身來吸口氣,看向于怡姍說:“好了,愚公,我沒事兒了。我去把安干事軍裝洗了,待會兒就回來吃?!?/br>
    說完她就去宿舍門進來左手邊的一排架子上拿了臉盆肥皂,把軍裝塞進臉盆里,端著臉盆便出宿舍往洗漱臺去了。

    于怡姍看著她出去,站起身把手里的饅頭放去蔣珂的飯盆里,又回來床邊坐著。葉湘和劉蘭翠也散了,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桌子前的板凳上。

    于怡姍坐在床邊想了一氣,看向坐在床邊揪頭發(fā)梢的葉湘,還是問了句:“應(yīng)該沒事兒吧?”

    “能有什么事呀?”葉湘看她一眼,不以為意,“是她太小心了,太在意,怕犯錯。安干事又沒說什么,那個情況下,還是先關(guān)心她的手的好伐?”

    于怡姍往被子上靠過身子,現(xiàn)在也不是很懂軍隊里的事情,只想著別鬧大就行了。

    劉蘭翠不接話,她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事。她在桌邊坐了半晌,最終說了句:“在宿舍里可以隨便,但出去了,以后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吧?!?/br>
    葉湘揪著辮梢沒應(yīng)劉蘭翠的話,只于怡姍應(yīng)了句,“嗯?!?/br>
    蔣珂在洗漱臺拿著肥皂把安卜的軍裝一點點搓了干凈,最后沖干凈了肥皂的細白沫子,擰干水拿去外頭的晾衣繩上晾起來。這時候沒有衣架,晾衣服只能沿領(lǐng)中和衣服下沿中間的那條線對折,直接掛在晾衣繩上。

    蔣珂把軍裝晾好就回了宿舍,只當剛才的事沒有發(fā)生過,不再提起半句。她把于怡姍給她帶回來的饅頭拿去吃了,干啃著什么也不就,只喝點水壺里的白開水,然后去洗了澡躺在床上發(fā)呆。

    晚上宿舍里氣氛不如以往那么好,但也沒壞到哪去,還屬正常。于怡姍和葉湘說嘴里一天天都是苦味,提起說要給家里寫信,讓家里寄點東西來。

    這種話劉蘭翠一般都是不參與的,因為她往家寫信家里人都看不大懂,還得拿去大隊找識字的人讀信。要吃的就更不可能了,家里窮成那樣,穿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她進了部隊算是好的,吃喝不愁,還有那么好看的軍裝穿。

    蔣珂呢,有時候會摻合兩句。今晚聽到她們說這個,自然想起自己寫的信還在口袋里裝著,這便摸出來打開看了看。她在信里從來不寫要東西的話,一直說部隊的伙食很好。

    信本來是打算今晚吃完晚飯去郵寄點給寄回去的,但因為飯?zhí)玫臐仓嗍录o鬧忘了。她看著裝在口袋里被揉得有些皺了的紙,想著算了,晚上郵寄點都沒人了,明天寄吧。

    而時間一拉到明天,她和宿舍其他三位姑娘在文工團的生活,就真正開始了。

    雖然還沒見到文工團的各種教員老師,沒見過團長政委,但她們也都在這新兵集訓(xùn)的三個月內(nèi)知道了文工團每天生活的大概。

    早上有跑cao,有固定的毯子功練習(xí)時間,要政治學(xué)習(xí),要聽傳達文件,也有集體排練和班務(wù)會。就算是文藝兵,也沒有看起來那么清閑。

    叫苦喊累的姑娘們大有人在,把跳舞當成一輩子事的也確實沒幾個。多數(shù)人都是把練功跳舞當成任務(wù),任務(wù)完成了,那余下的心思,便都在琢磨別的。

    第26章

    六月份的天氣, 夜里有風(fēng)。前一晚擰半干的軍裝在營房院子里的晾衣繩上晾一夜, 清早也就干了。

    蔣珂一整夜都睡得不是很踏實, 不時就在床上翻來覆去,每翻一下木架子床都微微晃動。夜間于怡姍被她吵醒了兩次,但因為晚上飯?zhí)玫臐娭嗍录? 她也不好意思說什么, 便只說了句:“可兒, 快睡吧。”

    蔣珂聽她說話就僵躺著不再翻,迷迷糊糊地睡了些時候。

    等清晨的微光剛從窗簾的縫隙掃進宿舍,蔣珂便再也睡不著。她伸手摸出枕頭下壓著的手表, 看看時間, 早上五點。

    手表是李佩雯之前一直戴的機械表, 蔣爸爸在世的時候給她買的, 銀色金屬表盤表鏈子,不是多精致的東西,每天指針走下來都要慢上一兩分鐘,但用來看時間是足夠用了。

    表是來部隊之前李佩雯悄悄塞在蔣珂行李包里的, 大約是知道, 直接給蔣珂,蔣珂一定不會要。

    蔣珂在行李里收拾到手表的時候摸起來手里捏著, 心里暖烘烘的,也當然知道李佩雯的用心, 怕她在沒鐘的地方想看個時間都沒得看。

    蔣珂看完時間就把手表又塞回了枕頭下, 參加新兵集訓(xùn)的時候她沒戴過, 現(xiàn)在當然也不會戴去練功房排練廳。有正事的時候,她就把手表放在宿舍。平時為了方便用,她就裝在衣服口袋里。

    雖然現(xiàn)在時間還早,蔣珂也還是決定不睡了。她輕著動作從床上爬起來,又輕著動作勾起蚊帳疊好被子。被子疊成豆腐塊,和枕頭一起都放床頭上擺整齊,然后便輕悄悄踩著床尾的豎梯下床鋪。

    下了床鋪穿上鞋,去門邊的架子上拿上臉盆牙刷牙膏茶缸子毛巾,再輕著動作開門去洗漱臺洗漱。

    蔣珂起得早,約二十平米大的洗漱間里有清晨的微光,卻沒幾個人。蔣珂站在中間的石槽邊,開水龍頭刷牙洗臉。洗罷用毛巾擦干臉側(cè)額頭上的水珠,端著臉盆再回宿舍。

    宿舍里靜悄悄的,只有兩張雙層木架子偶爾發(fā)出晃動的聲響,有人在翻身。

    蔣珂擱下盆,不出聲,輕著動作再去窗下的桌子旁站著照鏡子梳頭。頭發(fā)梳順,不用費心去半分,平常辮子一直編兩根,頭發(fā)也有自己的記憶,所以宿舍里微微有點黑也無所謂。

    她快速且熟練地把辮子編好用頭繩綁起來,然后不再在鏡子前多做逗留,便戴上軍帽出了宿舍。

    安卜的軍裝在院子里的晾衣繩上隨風(fēng)而蕩起弧度,走近了能聞到肥皂的香味。

    蔣珂沿水泥樓梯跑下去,到晾衣繩邊把軍裝拽下來,拎了手里抖了抖,又蒙到臉上試了試,確定是干透了,她才拿著軍裝又往營房樓上去。

    去到三樓,在308宿舍外抱著軍裝站著,耐心等著里面的安卜出來。

    安卜平時也都會比其他人起得早那么一點,他是從洗漱間端著臉盆回來的時候看到蔣珂在自己宿舍門外站著的。

    安卜端著臉盆走到蔣珂面前,蔣珂才看到他??吹剿愦蚱鹆耸志?,跟他問早,然后說:“安干事,我把您的軍裝洗干凈晾干了。”說完雙手捧著軍裝送到他面前,表情認真。

    安卜沒伸手接,跟她說了句:“你等我一下?!北愣酥柽M了宿舍。

    蔣珂捧著軍裝看他進宿舍,不明所以,只好默默又把軍裝收回了懷里。在門外又等了一陣,安卜才又出來。衣裳穿了整齊,軍帽也戴上,只還差一件軍裝。他從蔣珂手里接過軍裝,穿上身扣起成排的扣子。

    蔣珂看著他扣扣子,便試探性問他:“安干事,昨晚的事情,不會記過處分吧?”

    “記過不會。”安卜說得平淡。

    蔣珂聽他說這話便打心里松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松完,又聽他說了句:“但有處分。”

    半口氣噎在蔣珂的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她看著安卜,不敢說話。

    安卜看著她有點想笑,但忍住了。他沒解釋自己的話,扣好扣子便轉(zhuǎn)身又回宿舍。不一會兒,從宿舍里拿出來兩把樂器——裝在盒子里的小提琴和一把黑漆殼手風(fēng)琴。

    拿出來也不說什么,直接把手風(fēng)琴往蔣珂身上背。蔣珂也不敢多問,配合地伸出胳膊,把手風(fēng)琴背到自己背上。

    安卜自己拎著小提琴的盒子,抬手正了一下軍帽,看著她說:“走吧,去排練廳?!?/br>
    “哦?!笔Y珂跟著他沿走廊去樓梯口,再跟著他下樓梯。

    想問處分的事不知道怎么問,然后在出營房院子大門的時候,就聽安卜說:“以后每天早上六點鐘,準時到我宿舍門口,背三個月的手風(fēng)琴?!?/br>
    在手風(fēng)琴被蔣珂背走一段時間后,308宿舍那拉手風(fēng)琴的男兵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風(fēng)琴不見了。瘸著腿找半天沒找到,摸著后腦勺問昌杰明,“老昌,看到我手風(fēng)琴了嗎?”

    昌杰明正往身上套軍裝,“被小同志背走了?!?/br>
    “哪位小同志?”拉手風(fēng)琴的男兵摸不著頭腦。

    昌杰明看他,“就昨晚把潑了阿卜一身粥那個?!闭f罷了自己嘀咕一句,“新鮮。”

    拉手風(fēng)琴的男兵繼續(xù)摸頭——這事確實新鮮。

    蔣珂以為給安卜背三個月的手風(fēng)琴就是處分,結(jié)果到了排練廳放下手風(fēng)琴,還讓她打掃排練廳。掃地拖地,擦扶桿擦桌椅鏡子鋼琴,清理地毯,所有的事情。

    蔣珂覺得自己做這些也是應(yīng)該的,只要不讓政委知道,不被批評記過,她做什么都愿意。于是她二話不說就認認真真把這些事做了起來,不管是態(tài)度上還是行動上,都一絲不茍。

    在她打掃排練廳的時候,安卜就在鋼琴邊坐著彈鋼琴,彈的是肖邦的《降b小調(diào)夜曲》。

    蔣珂在平靜悠緩的鋼琴樂曲里找到內(nèi)心的平靜,上上下下把排練廳擦掃了干凈。擦掃中途排練廳來過一位中年男同志,同樣穿四兜軍裝,但沒戴軍帽。

    他伸頭往排練廳里看了看,見安卜在彈琴,還問了句:“這么早就來練琴?”

    安卜站起來回了他一句,“夏天日長起得早,沒事就來練練?!?/br>
    然后那中年男人沒再說什么,便走了。

    到后來上午毯子功開練之前,蔣珂才知道,那聽著鋼琴聲過來排練廳看看的中年男同志,是她們文工團的政委。

    在蔣珂把排練廳打掃干凈后,安卜也停止了彈鋼琴。他合上琴鍵蓋,帶蔣珂出排練廳,去飯?zhí)贸燥?。在去飯?zhí)弥?,還得先回宿舍拿上翻盆筷子勺子。

    等蔣珂再度回到宿舍的時候,葉湘、于怡姍和劉蘭翠三個人已經(jīng)打掃好了宿舍,拿上飯盆離開了宿舍。

    她們是正常時間點起來的,洗漱完打掃整理好宿舍后施纖纖便來找了她們,跟她們說:“先去飯?zhí)贸燥?,吃完跟著我去cao場跑cao。跑完cao去排練廳,大家都去那里?!?/br>
    說罷了發(fā)現(xiàn)蔣珂不在,便跟了問了句:“可兒呢?”

    于怡姍回她的話,“應(yīng)該是把軍裝還給安干事去了,昨晚飯?zhí)玫氖虑?,弄得她心情很不好?!?/br>
    昨晚吃飯的時候,施纖纖就坐在安卜那一桌,事情的發(fā)生她是看著的。她看于怡姍說起這個,面露擔心之色,就安慰她說了句:“沒事的,不要太擔心,不過就是小打小鬧,也沒造成真實傷害。不是作風(fēng)問題也不是品質(zhì)問題,安干事也不是那么計較的人,放寬心好了。”

    于怡姍聽施纖纖這么說,自然就松了口氣。施纖纖拍拍她的肩,想起什么一樣,又問:“不過,她的手沒燙傷吧?”

    于怡姍搖搖頭,“粥也沒十分燙,當時還沖了涼水的?!?/br>
    施纖纖這就不多問了,讓她們?nèi)ワ執(zhí)贸燥垺?/br>
    蔣珂和安卜到飯?zhí)玫臅r候晚一些,有的人已經(jīng)吃完開始在石槽邊洗碗了。她跟在安卜后面去打飯,打好了飯又跟他往飯桌邊去。

    安卜找到施纖纖和昌杰明那桌坐下來,看蔣珂站在后面不動,就叫了她一聲,“趕緊過來吃飯。”

    蔣珂猶豫是因為,那一桌都是老兵,她都不熟,而且還有兩個干事。施纖纖看她猶豫,也幫著叫了句,“可兒,過來呀。”

    然后昌杰明直接過來拽她袖子,拉她坐下后說她,“發(fā)什么呆呢,小同志。”

    蔣珂坐下后還是拘謹,埋頭吃飯不亂說話。

    施纖纖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笑,碰她一下說,“緊張什么呀?在北京的時候,我們不是一起開車兜風(fēng)逛過北京城嗎?都是一個團里的戰(zhàn)友,放松點。”

    “哦?!笔Y珂應(yīng)她的話,試著放松。

    因為昌杰明和施纖纖到飯?zhí)迷缫稽c,也就比安卜和蔣珂早吃過。同宿舍的另外兩個吃完就走了,一個瘸著腿,就是拉手風(fēng)琴的那個。

    昌杰明和施纖纖坐著等了他們一會,然后一起去自來水下洗了碗。出飯?zhí)瞄T的時候,葉湘幾個正等在外面。

    施纖纖要把飯盆往宿舍送,便隨手抓了個老兵,讓帶著葉湘幾個去cao場。把葉湘幾個交出去后,自己和蔣珂往宿舍放飯盆去。

    路上她安慰蔣珂,說:“我們都看到了,昨晚的事不怪你,你不要太自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