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你趕緊老實招了,到底怎么回事?”周嫣催促梁雨:“大家都親戚,有什么心結(jié)趁早解了,可不能存在心里。” “姐夫請說就是,不必顧慮。若是我媳婦兒的錯,我們向你賠罪?!敝苄驳?。 梁雨還想要緊牙關(guān)不說,奈何三人苦苦相逼,終逼的梁雨無奈何:“是你們逼我說的,我真不想說來著。” “你就說吧。”三人又催促道。 梁雨揉揉太陽xue,看向蘇鳳竹,一副忍很久了終于可以不用再忍的模樣:“要不,請王妃與我借一步說話?” “不必,我沒什么需要瞞人的?!碧K鳳竹滿不在意地道。 “好吧,那我便說了。阿玄恕罪?!绷河晟钗豢跉猓骸巴蹂f衛(wèi)王和衛(wèi)王妃情深不知,是世上第一糊涂人。而這世上有一人,對王妃情深似海,幾次為王妃赴死,而王妃渾然不知。那王妃又是世上第幾等的糊涂人?” 蘇鳳竹:“???” 周玄:“嗯?!” ☆、晉江獨發(fā) “嗐, 我們鳳竹人這么好,有那么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十個八個稀罕她的有什么稀奇!”周嫣驚奇之后, 反倒是歡喜的抱了蘇鳳竹笑的合不攏嘴:“讓他們眼饞去吧, 反正鳳竹是我家的人了!” “不不不, 大姐, 以前還真沒什么人稀罕我。”而蘇鳳竹的驚訝則轉(zhuǎn)變?yōu)榕d奮與好奇:“駙馬爺, 你快說說,是哪位小公子如此傾慕于我?我如何就一點都不知道這事呢?哎喲喂, 我這還有點小害羞呢!” “沒人喜歡你?怎么能呢!沒聽阿雨說么,人家情深似海呢!”周嫣伸手刮一下她臉:“這張小臉, 換了我是男的我也情深似海!咦, 阿雨, 這情深似海的小公子生的可俊俏?又是如何為鳳竹要生要死的?真讓人心癢癢,快細(xì)細(xì)道來細(xì)細(xì)道來!” “喂喂喂, 我在這兒呢哈?!敝苄涯樚降剿齻兠媲? 撇嘴道。 “沒你事兒, 一邊兒涼快去!”蘇鳳竹一指頭把他推開:“駙馬爺你倒是快說啊快說?。 ?/br> 梁雨:“呃......” “王妃你頭上這里,應(yīng)該有道疤痕吧?!绷河昶D難地開了口, 伸手指指自己腦袋。 “咦,的確有的, 每次梳發(fā)我都特別留心遮住?!碧K鳳竹驚奇點頭。 “那王妃還記得這疤痕是怎么來的嗎?”梁雨又問。 “唔, 我小時候九歲那年游蓬萊湖掉進水里,頭上不知怎地就給磕了這么一下。”蘇鳳竹答道。 “咦,媳婦兒你和娘一樣, 也掉進過蓬萊湖?”周玄忙問:“你這性子最是沉穩(wěn)的,如何也會落水?” 蘇鳳竹翻個白眼:“那時我母后要算計一個得寵的妃子,故意把我推下水,栽贓在那妃子身上。給她推下去那時候我可是嚇壞了,那感覺我現(xiàn)在還記的清楚?!?/br> “竟有過這事?”周玄一聽怒了:“我以前只知道你娘坑你,不曾想還有這直接下死手的時候!若是我早知道,我萬不能容她全須全羽地離開!” “嗐,真要和她算那些陳年舊賬,那還算的過來?”蘇鳳竹擺擺手。 “王妃可還記得自己如何獲救的?”梁雨追問。 “左不過是被宮人們救起吧。”蘇鳳竹皺眉:“那時候差點淹死,給救起來后又大病一場,幾乎去了半條命。病好了之后那段時間很多事兒都不記得了?!?/br> “果然不記得了?!绷河陣@息搖首。 “難不成就是你說那人救了鳳竹?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快說吧。”周嫣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王妃那年墜湖之后,并未被宮人及時救起?!绷河晟钗豢跉獾溃骸胺词潜凰骶碜邲_至遠(yuǎn)遠(yuǎn)岸邊,最后被一個無家可歸流落街頭、賣苦力為生的十五歲少年救起。” “喔唷,果然帶勁!”周嫣拍掌。 “嘁,十五歲的男兒,從水里撈個小女孩,輕而易舉的事情,有什么帶勁的?!敝苄恍嫉氐?。 “這少年實則出身不凡?!绷河昀^續(xù)道:“他的家族乃累世將門,坐鎮(zhèn)一方,威名赫赫。只是為奪家主之位,族中各房各枝爭斗愈演愈烈。他這一枝,便在爭斗中失敗。小小年紀(jì)的他孤身逃亡至京城,隱姓埋名以待時機,機緣巧合,救下了王妃。” 蘇鳳竹聽他說到這里已然知道是誰,卻只靜靜聽他繼續(xù)說。 “過了數(shù)日,宮里的人才找到了你們。王妃回到了深宮之中,而少年,則被帶到你母親,文皇后面前?!绷河甑穆曇舻统粒骸拔幕屎蟾倌甏蛱匠鏊纳硎?,道是為報答他的救女之恩,她愿意幫助他回到家中,奪回家主之位。而當(dāng)少年繼位家主之時,皇后亦會將她的公主,許配于他?!?/br> “什么?”蘇鳳竹不禁驚訝失聲:她以前一直不明白,那獨善其身獨霸一方的將門,如何就倒向了文氏為其所用,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嗎? “那之后五年,得到文皇后扶持的少年,果然順利回歸家族,一步一步走到家主的位子上。而文皇后,也遵守她的諾言,為王妃你,和已經(jīng)是西南鎮(zhèn)守使的他,風(fēng)巒海,締結(jié)婚約?!绷河贻p嘆一口氣。 “啊,是你那個好朋友??!”周嫣指著梁雨叫了出來:“怪不得你這么清楚!” “還這么幫他說話?!敝苄琢锪锏氐馈?/br> 而蘇鳳竹怔怔不出聲,似是若有所思。梁雨看她一眼,又道:“但是文皇后的扶持,豈是僅僅為了女兒的婚配。她更想要的卻是利用風(fēng)巒海,掌控風(fēng)氏家族和西南大局。為此她不擇手段,讓風(fēng)巒海去做越來越多的違背他良心的事情。風(fēng)巒海開始試圖擺脫文皇后。但很快,他在公務(wù)家事上連遭出現(xiàn)失誤,威望急劇降低。幾個心腹離奇身亡,甚至他自己,也在狩獵途中被人放暗箭,幾乎喪命。而文皇后則以此為借口,取消了你們的婚約?!?/br> “風(fēng)巒海再次向文皇后低頭,暗中積蓄實力。而他也的確騙過了文皇后,時隔兩年,在風(fēng)巒海的一再請求下,你們再次定親。”梁雨道:“但是不久后,風(fēng)巒海入京覲見之時,在宴會之上,王妃嘲笑風(fēng)巒海送給你的禮物粗陋不堪,當(dāng)眾打翻在地。后來更是屢屢讓他難堪,當(dāng)著他的面與別的男子親昵,最后直接與他言說,說自己與別人兩情相悅,不如解除兩人的婚約?!?/br> “那是我母后又想和別人聯(lián)姻,指使我故意羞辱于他,并非我本意?,F(xiàn)下想來,真是對不住他?!碧K鳳竹閉閉眼道。 梁雨聽了這話,又是一副實在忍不住的模樣:“那時被你打翻的禮物中,有一管小小柳枝模樣翠玉笛。他之所以要送你此物,卻是因為七年前救起你之后,你驚懼不已,片刻離不得人。然他要出去做活掙吃食,沒法陪伴你。無奈之下,他取下春日新發(fā)柳枝,做成柳哨,交給你,哄你說只要你吹動柳哨,他便能聽見回來?!?/br> “可是我吹了很久,他始終不曾回來?!碧K鳳竹腦中突然閃過一幕: “這個柳哨沒用,你騙人。”她把那吹了一天,已經(jīng)不成樣的柳梢扔在眼前人的身上。 “如何沒用,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那人笑吟吟在她面前蹲下:“雖然遲了一點,不也是回來了么。你放心,我說了會保護你,就不會失言的。我人雖然在外面,可這兒的事兒我都知道的,如果真的有人來害你,我嗖的一下子就來了!” “他那時還曾應(yīng)允過你,要留在你身邊,保護你。這么些年,他繼承家主,與你娘斗智斗勇,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要實現(xiàn)他對你的諾言。”與此同時梁雨說道。 “哇,好感人啊!”周嫣捧著臉道。 “京城淪陷、文皇后逃離之后,風(fēng)巒海跋涉千里,率軍護駕?!绷河暝秸f越快:“文皇后命宮女假扮王妃,藏身帷帳之后,與風(fēng)巒海相見,哄騙風(fēng)巒海將手中兵權(quán)盡歸文后。被風(fēng)巒海識破后,再稱王妃在逃離中失散,恐為傅見省部所得。風(fēng)巒海由是急躁冒進、忽視己方戰(zhàn)術(shù)優(yōu)勢與傅見省正面對戰(zhàn)、終至一敗涂地?!?/br> 梁雨終于說完了,趕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而后他被俘入京,才知道鳳竹已經(jīng)是我弟妹了,且和我弟恩愛非常,這才那啥心如死灰,只求一死?!”周嫣沒心沒肺地?fù)u蘇鳳竹:“更感人了?。∠駪蛭睦镅莸乃频?!弟妹你說我咋就碰不上這好事!” 梁雨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呃......真是個死心眼的小哥哥?!碧K鳳竹眨眨眼,笑笑道:“我看我得去跟人說句對不住,一句童言,我忘的一干二凈,卻讓人家記掛了這么多年。”又歪頭看看周玄:“阿玄,你說呢?你,不會吃醋吧?” “我吃什么醋!”周玄作大氣狀揮揮手:“他巴望了小半輩子的人,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想想都心疼這兄弟呢啊哈哈哈!——媳婦兒我和你一起去!” ☆、晉江獨發(fā) “我說大舅子, 對不住啊,喝了點酒, 一下子沒忍住......”往收押風(fēng)巒海的昭獄去的路上, 梁雨與周玄私語。 “姐夫你這定力也太差了點, 小心以后出大事。”周玄控馬靠近他:“先不提這個, 風(fēng)巒海人我倒沒見過, 他,呃, 與我比何如?” “啊,那個......”梁雨腦子里快速摳搜著字眼:“他哪里比的上你英武不凡!” “哦, 是么?”然周玄一臉不信:看來, 這風(fēng)巒海是真真強敵?。?/br> 待見到真人, 周玄更是狠狠磨了磨牙:個頭不比自己矮,身板不比自己弱, 面皮兒卻比自己白!不僅白, 那眉眼還忒大氣, 嘴角不笑也帶著點勾兒。牢獄囚禁讓他頭發(fā)略有點凌亂、胡子拉碴,卻也愈發(fā)地有爺們范兒。在昏暗囚室里這么一回首沖著自己媳婦兒這么一看, 周玄就覺著媳婦兒眼里憑空升起無數(shù)小星星??! 淡定,大氣, 輸人不能輸陣勢。周玄保持著從容的微笑, 去與人見禮:“這位就是風(fēng)巒海風(fēng)兄?在下大魏楚王周玄,久聞風(fēng)兄大名,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br> “原來是楚王殿下,恕在下鎖鐐在身,不便全禮?!憋L(fēng)巒海以平禮回應(yīng)。他雖是與傅見省齊名的一代名將,但卻不似傅見省那般的倨傲孤僻。而是平和謙遜,叫人見之心喜。 唔,愈發(fā)不好對付了。周玄心中品度著。面上卻只含笑看蘇鳳竹:“唔,這我媳婦兒,與風(fēng)兄你們是老相識了哈。媳婦兒啊,你和風(fēng)兄聊,我們就不打擾了。大jiejie夫,咱們出去吧?!?/br> 周嫣還在愣神,被梁雨使勁兒拖了出去?!皻舛炔环玻瑲舛炔环舶?!弟你就不說了,阿雨你,還有見省,叫人家一比都成暴發(fā)戶了,不愧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世家公子哥??!”出了門周嫣就大聲嚷嚷,也不怕給里面人聽見。 “后悔了你可以換,多少世家公子哥等著你臨幸呢!”梁雨屈指,狠狠彈了周嫣一個腦崩兒。轉(zhuǎn)身對周玄道:“阿玄咱們且去......呃......” 就見周玄已側(cè)身弓腰、把耳朵死死貼在那厚重牢門上。 里面蘇鳳竹看著風(fēng)巒海,心中感慨萬千,倒是不知從何說起。 以前沒往那兒想,加之諸事繁雜,忘了便忘了?,F(xiàn)下被梁雨一說,再見到風(fēng)巒海,記憶便如被觸動了機關(guān)也似,開始浮現(xiàn)出一個又一個模糊的畫面: 在水里浮浮沉沉許久,終于被救起,她抱著風(fēng)巒海死活不撒手,風(fēng)巒海嘀咕著救了條小水蛭...... 買了一點點米,熬成米粥,風(fēng)巒海一勺一勺喂給她。一邊喂一邊解釋自己不會煮,第一次煮成焦飯了,只好再加水煮第二遍,故而味道差點......味道差嗎?這個是真的不記得了...... 晚上的破屋里,風(fēng)從破縫里鉆進來,嗚咽著好不可怕。就著一點搖搖晃晃的燭火,風(fēng)巒海用手給她演影戲逗她開心??赡鞘稚先亲龌钅テ频膫?,她捧住他的手小心地吹...... 還有被宮人找到之后,她不肯回宮去,不肯與風(fēng)巒海分離,哭著喊著小哥哥救我。風(fēng)巒海拼命和宮人打斗,終究不敵,被壓在地上,仍倔強沖她喊,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一定會! ...... 可是她怎么會全忘了呢,忘的一干二凈! 蘇鳳竹閉閉眼睛,又想起五年之后的第一次重逢。巍峨宮宇中,千重玉階上,她終于長成了風(fēng)華初露的少女。風(fēng)巒海見到她時,眼中是那般的驚喜與期望。他一定很想告訴她,他遵守他們的諾言,來保護她來了吧?可是她看向他的眼中只有冷漠。她腦子里想的,只有他為何遲遲不向她大禮拜見,這人委實無禮。她隨即示意身邊尚宮斥責(zé)于他,他那好看的笑容頓時失了顏色......還有再后來的后來,她當(dāng)著他的面打翻禮物,親口對他說喜歡旁人,親自取消婚約,他的笑容一次比一次蒼白,卻還努力笑著...... “臣拜見公主殿下?!贝藭r面前的風(fēng)巒海卻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恭謹(jǐn)守禮。他帶著一身沉重鐐銬,向蘇鳳竹下拜——依舊唇齒含笑,暖如三春陽輝。 蘇鳳竹忙上前扶住他。“此時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公主,只是當(dāng)年那被你從蓬萊湖里撈出來的阿竹。”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道。 “阿竹?”風(fēng)巒海愣了一愣。 “對不起,那時我病了一場,把你忘掉了。”蘇鳳竹顫著聲兒喚出那個久遠(yuǎn)的稱呼:“對不起,小哥哥。” “???啊。”風(fēng)巒海小心避開她,躬身后退:“多久前的事兒了,再說做臣子的為公主護駕不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么,公主不必放在心上?!?/br> 蘇鳳竹用力搖頭。她只覺著,在他面前自己似乎又變回了當(dāng)年的那個小女孩,只想不管不顧地對著他啼哭:“對不起,你曾為我做的許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對不起,我以前羞辱你、與你解除婚約,那都不是我本意......” “定是梁雨在你面前說了什么吧?嗐,就他多事?!倍L(fēng)巒海笑道:“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如今見公主風(fēng)采更勝往昔,臣便放心了?!?/br> “yu可是......”他這樣的話,這樣的疏離,讓蘇鳳竹有些不知所措。她盯著風(fēng)巒海的眼睛,可他恭謹(jǐn)?shù)卮怪?,長長的睫毛將蘇鳳竹目光遮擋,讓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心思。 “可是至少讓我為你做點什么吧?!”蘇鳳竹只得按捺一下心中波濤,小心翼翼地道。 “臣別無所求,唯愿公主安好?!倍L(fēng)巒海道:“這種地方不是公主該來的,還是請回吧。” “你這是不肯原諒我嗎?”蘇鳳竹垂下了頭:“至少讓我為你做點什么吧,求你了?!?/br> 風(fēng)巒海撇過頭,沉默了一會兒道:“既如此,臣便求公主一事?!?/br> “你說。”蘇鳳竹急切地道。 “求公主為臣說動魏廷,讓臣以一個體面的方式,為大虞殉葬?!憋L(fēng)巒海從容頷首道。 ☆、晉江獨發(fā) 喲, 這招用的是雖死猶生啊。外面的周玄把這一句聽的真切,心中不忿:這和婦人家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有什么兩樣? 果然就聽蘇鳳竹聲音愈發(fā)的急切:“大虞雖然亡了, 但山河仍在、百姓仍在、傳承仍在, 我們蘇氏的血脈也仍在延續(xù)。滅亡的不過一層皮而已, 還是糜爛不堪的一層皮, 為之殉葬, 值的嗎?” “公主高居廟堂,見到的是讓人失望、不破不立的糜爛之象;臣手執(zhí)兵戈, 見到的卻是國朝兩百八十年,無數(shù)赤膽忠心、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魂魄望歸之所在?!倍L(fēng)巒海道:“臣的魂魄, 也合該歸于此處。臣那先行一步的袍澤們, 正在等著臣呢。還請公主成全?!?/br> 當(dāng)即就把蘇鳳竹感動的目盈淚光:“感君高義!” 唔, 真真是高義,高的凌然云上啊?。∑眿D兒似乎還就吃這一套!周玄捏著下巴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