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主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瞧著眼前青春盎然的少年。

    “到底怎么回事，崔明夷，給我交代清楚?！蹦昙壷魅慰粗?，一手拍在桌子上。

    崔明夷嘴角一勾，“王老師，您看我像是能給她做小抄的人嗎？”

    一句話，把年級主任堵得不上不下。

    南城一中是市重點，向來制度嚴格。

    高一13個班，從1班到13班嚴格按照成績來排。如果說13班全是一群吊車尾，那么崔明夷就是吊車尾中的扛把子。

    他從初三開始，就是年級第二，倒數(shù)。

    年級倒一是個傻子，因為家里有人在市里做領(lǐng)導(dǎo)，才被硬塞了進來。

    所以在年級主任眼里，崔明夷的智商，跟傻子屬于一個量級。

    他這么多年都堅守自我沒去抄別人的，當然別人更不可能去抄他的。

    想到這里，年級主任王老師嘆了一口氣，拍拍崔明夷肩膀，“新來的小同學(xué)，正義感太強，你也諒解諒解人家?；厝ヒ院蟛灰獋送瑢W(xué)和氣，也別打擊報復(fù)，知道嗎？”

    崔明夷知曉危機解除了，只是懶散地點了點頭，提了提自己耷拉下來的外套。

    年級主任觀察到少年眼下的青黑，忍不住提醒道，“昨晚又去打工了？少干點吧?！?/br>
    少年撓撓雞窩頭，“你別管?！?/br>
    “明夷，你真的可惜了……”年級主任只說了這句話，像是非常疲累似地捏了捏眉頭，讓崔明夷出去了。

    ……

    崔明夷推門出來，冷冷掃了吳真一眼，徑直走了回去。

    可就是那一眼，讓吳真有種福至心靈的熟悉感。

    她也鬧不懂這種熟悉感從哪里來，可能是眼睛，他跟戚淵、阿昭類似，有雙和閑閑很像的眼睛——眼型狹長，眼尾若勾人的桃花，向上微微挑起。

    只是……吳真打了個寒顫，她內(nèi)心極其拒絕這種推測。

    此人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拽得二八十萬的氣場，實在非常之討厭。況且就長相氣質(zhì)來說，跟閑閑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一邊。

    不一會兒，年級主任叫吳真也進了去。

    由于沒有足夠證據(jù)，抄襲事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眾人考完后，老師專門留了半個小時，給回來的兩個人補試卷。

    接下來三天，他們各考了數(shù)學(xué)、英語、物理、化學(xué)、歷史、地理、政治幾科。語文還好，是大家平日里最常運用的科目。其他幾科，著實把吳真給考蒙了。

    老師效率非常之高，隨考隨改，考完的第二天，高一年級的成績和名次便全下來了。

    那天早上，吳真得知了自己分到的班級。

    她穿好校服，背起名牌小書包，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高一（十三）班。

    吳真一進去，發(fā)現(xiàn)整個教室烏煙瘴氣。

    本該早讀的時間，女生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大談八卦，一起相互涂指甲。男生則聚在教室尾巴崔明夷的周圍，一起談?wù)撆萱?、打架、籃球等話題。

    “喏，崔哥，那天舉報你的小美人?！惫吠茸右筘S努努嘴。

    眾人齊齊看去，那小美人兒穿上校服，筆直小腿兒，扎了個馬尾，明媚又清純。

    當即有很多人開始咽口水，真是好看了，純粹好看的好看。

    在眾人的注視下，小美人坦然地走到了教室最后，她拉開儲物間的門，拖了一張課桌出來，自立自強地擺到了崔明夷御座的旁邊。

    要知道，崔明夷坐的是全班最后一排，那種沒有同桌的單獨加座。

    這是成績吊車尾才有的特殊榮譽。

    崔明夷臉色終于變了變，他問身邊狗腿，“剛剛有誰看了月考榜？”

    最殷勤的狗腿子殷豐趕緊答道，“我看了，嫂子又是第一?！?/br>
    嫂子，指的是沈卿卿。

    全年級都知道，兩人雖然沒有交往過，但沈卿卿是校霸崔明夷罩著的人。

    一人見崔明夷臉色不對，碰了碰殷豐胳膊，“別亂喊。”

    殷豐反應(yīng)過來，可能崔明夷想問的是自己，“恭喜崔哥，賀喜崔哥，年級倒三?！?/br>
    “這貨倒二？”崔明夷終于開始正眼打量這個給他墊底的姑娘了。

    “不，她超了傻子，倒一?！?/br>
    崔明夷：“……”

    ……

    吳真幾乎在一天之內(nèi)，就完美融入了班級。

    她的美貌絲毫沒有遭到嫉妒，反而人人都用那種異常憐憫的目光關(guān)懷她。

    遭人嫉妒，也是要有資本的，很可惜吳真并沒有這個資本。

    智商崇拜作為學(xué)生時代每個人最根深蒂固的東西，深深鐫刻進了他們的審美里。

    一個人無論長得有多漂亮，一旦在智商上出現(xiàn)了缺陷，人人都會嘆息一句：哎，可惜是個傻子。

    按照吳真現(xiàn)在的情況，別說競爭校花，可能連競選班花別人也不會給她投票，因為智商分不夠。

    十三班的班主任叫張雪，教語文。

    這是高一開學(xué)的第二個月，慢班教什么都要慢一點，才學(xué)到第二單元第一課——《燭之武退秦師》。

    這一篇是文言文，月考之前，大家就已經(jīng)上了三節(jié)課來打底了。即便是崔明夷，也都在書上，寫了簡要的注釋。

    上課后，班主任張雪請新同學(xué)來讀課文。

    吳真捧著書站了起來，她的臺詞非常好，一向演戲都當場收音。

    她滿腹感情地念了起來：佚（shi）之狐言于鄭伯曰（ri）……

    雖然她也不懂，為什么這只狐貍要日鄭伯……她演古裝劇臺本基本是現(xiàn)代文，對文言文幾乎毫無涉獵。

    全班死一樣的寂靜。

    吳真讀完后，瞥了眼崔明夷，發(fā)現(xiàn)他眼圈有點紅，似乎是……在憋笑？?。?/br>
    下課過后，班上那個終于榮升倒二的傻子過來，靦腆地對吳真說，“上官同學(xué)，我……我能和你交朋友嗎？”

    吳真盯著傻子可以擰出兩斤油的頭發(fā)，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想孤獨一點?！?/br>
    當天上完晚自習(xí)后，吳真收拾書包走人，突然察覺出班級里根本沒人動。

    即便如此，她還是裝作正常地離開了教室。

    前腳剛踏出去，不知是誰起的頭，全班爆發(fā)出一陣沖天的笑聲。

    吳真：“……”

    ……

    夜里回到公寓，吳真開門，發(fā)現(xiàn)門竟然沒有鎖。

    客廳里很黑，一個男人坐在沙發(fā)上，他在抽一根煙，煙絲發(fā)出的光明明滅滅的。

    不知為何，吳真覺得沈臨爸爸此刻有些孤單。

    “爸爸，你今天怎么過來了？不回家嗎？”吳真沒有開燈，她下意識認為，沈臨爸爸需要一個黑暗的環(huán)境來宣泄某種情感。

    今天年級主任給沈董事長打了電話，說了年紀名次，還有班里讀課文的一些事。

    沈臨發(fā)覺自己有點難以接受。

    他習(xí)慣了沈卿卿過分的優(yōu)秀，突然有點不知道怎么去面對別人的不優(yōu)秀。

    不，自己的親閨女何止是不優(yōu)秀，她……哎……

    怕不是個傻子吧……

    沈臨又狠狠吸了一大口煙。

    吳真學(xué)商不高，情商倒是足夠，她猜到了沈臨此刻難受的點在哪里，“爸，你別傷心。我是沒讀過初中，那些數(shù)學(xué)、英語、物理、化學(xué)真的都不會。”

    說著，她湊過來，笑唇一咧，像只小貓咪一樣，“我跟您保證，期中考試的時候，我能進全班前五十！”

    班上總共56個人。

    沈臨刮了小閨女一個鼻頭，他有點哭笑不得。

    其實在學(xué)校被同學(xué)嘲笑，最難過的應(yīng)該是閨女才對。但她如今非但沒有任何抱怨，反倒還安慰起他來了。

    此番舉動，令沈臨心底一暖。

    “星星？”沈臨喃喃。

    “爸爸！”

    “在學(xué)校，有沒有什么不開心？”沈臨問，他怕她在學(xué)校因成績被人欺負。

    吳真搖搖頭，她真的很感謝沈臨了，能給她一個再讀書的機會。她真的很后悔，第一世為何這么早就出來闖蕩，連初中文憑也沒拿到。

    “讀書……很好很好……我想我再努力一點，同學(xué)們都會慢慢喜歡我?！眳钦鎿沃X袋，眼睛亮亮的，“很小的時候，我就想成為一個有文化的人。老師說的，要成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

    沈臨噗嗤笑了出來，這個小小年紀經(jīng)歷諸多苦難的女孩，還如年幼時一般可愛。

    他的小閨女，還是一顆稚子心啊。

    想到這里，沈臨的心寬了下來。

    女孩子笨點有什么不好？如同沈卿卿一般年少多慮，精于算計，他才感到疲累。

    “爸爸，等我考到全班前五十，能見mama了嗎？”女孩貓著大眼睛，小心問道。

    沈臨如今已查清楚了當年故意抱錯的一些確鑿證據(jù)，足以以誘拐罪把徐老太送進監(jiān)牢。值得寬慰的是，此事只是徐家人鬼迷心竅后的作案，與其他人并無牽扯，更不是商業(yè)對手或者親屬作案。

    知道這個過后，他也就能放心吳真的安全了，“能?！?/br>
    “她會喜歡我嗎？”女孩繼續(xù)天真地問。

    沈臨沉默了片刻，“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