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黎走到池塘邊, 彎下腰，指尖觸碰到水, 確實很冷，不過還能忍受，這水也不像千業(yè)湖, 到現(xiàn)在冰面都沒有化，大抵是因為附近的寢殿鋪設(shè)了厚厚的地暖，熱量散發(fā)。

    “你去幫我拿兩條干凈的布過來?！比罾柰礉竦囊路吓它c水，一邊對身后的宮女說道。

    宮女過了一小會, 回道：“是，奴婢這就去?！?/br>
    又過了一會，有一道腳步聲自阮黎身后響起，還以為是宮女拿著干凈的布回來了，“這么快？給我吧?！?/br>
    阮黎一邊說，一邊回頭，沒等她正眼看到來人，后背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整個人栽進池塘里，池塘的水很深，不同于阮府只有一米深，至少超過阮黎的身高。

    幸運的是，阮黎會游泳，游到岸邊，抬頭看到光芒的地方有一個人急匆匆的跑過來，那張臉被月光映出一絲恐懼之色，正是擺脫他人糾纏的賀蘅，臉上儼然已經(jīng)失去慣有的冷靜。

    將阮黎拉上岸后，賀蘅二話不說脫掉外袍罩在她身上。

    阮黎被凍得嘴唇直哆嗦，不忘地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看到你跟宮女離開宴席，便過來看看。”賀蘅聲音比阮黎的體溫還冷，臉色陰沉可怖，冰冷的目光掃過池塘和四周，“宮女呢，你怎么會掉入池塘里？”

    “有人推我?！比罾韬喍痰卣f道，唯二兩次掉入池塘里，全是因為有人要害她，她這輩子難道跟池塘分不開了嗎。

    賀蘅面色罩著的寒冷又厚了一些。

    “天哪，你們在干什么？”一個女人尖銳的嗓音忽然響起。

    兩人齊齊轉(zhuǎn)頭，阮黎立刻認出是關(guān)心過她的那位夫人，只是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嗎，嗓門大的，恨不得別人聽見一樣。

    還沒等他們說話，便有人被這位夫人的嗓門吸引過來了，除了女人還有一兩個男人。

    “這不是阮丞相的閨女嗎，竟然跟一個男人在這里私會？”

    “在陛下的壽宴上干這種事，阮小姐這是沒把陛下放在眼里啊?！?/br>
    “大家閨秀干出這種事，阮丞相的臉都被你丟盡了?！?/br>
    “這位阮小姐可是京城第一女紈绔，說她是大家閨秀也太抬舉她了?！?/br>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阮黎貶到塵埃，似乎不把□□兩個字扣在她身上就不罷休，而把他們引來的夫人卻臉色發(fā)白，瞪大眼睛盯著轉(zhuǎn)過身來的賀蘅。

    怎么可能是衡王，怎么會是衡王，完了，這下完了。

    ……

    吵鬧的聲音最先在女席那邊傳開，不喜歡阮黎的人很多，一聽說阮黎與男人在御花園的池塘邊幽會，那就是往guntang的油里倒水，瞬間沸騰起來。

    “怎么回事？”慶隆帝蹙眉往吵鬧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群貴女在竊竊私語。

    “奴才這就去問問?！睆埧偣芊鲏m掛在左手臂彎里，彎身說完便過去了。

    只一會，張總管便回來復命，不過臉上有些猶豫和為難。

    “如何？”慶隆帝問道。

    “回陛下，好像是阮丞相的女兒在御花園出了點事?！睆埧偣苷f得比較隱晦。

    右側(cè)的皇后聞言不禁笑道，“本宮一直聽說阮丞相的女兒是個性格不羈之人，這動靜不小，不會是鬧出什么不好的事，張總管你就直說吧，整個皇宮都是陛下的，阮丞相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的女兒在御花園出了事，可不是小事。”

    張總管可不是剛?cè)雽m的太監(jiān)，他在這個位置已經(jīng)三十幾年，一聽就知道皇后是故意的，他也無可奈何，只好如實說出來。

    “衡王殿下也在，她們說衡王殿下與阮丞相的女兒在御花園私會?！?/br>
    “私會？”皇后驚訝道，“這兒可是皇宮，就算他們一個男未娶，女未嫁，在陛下的壽宴上私會成何體統(tǒng)！”

    慶隆帝沉吟片刻，想到太后前天同他說的話，言語間對兩人的親事有些看好，“張總管，你去御花園看看，朕要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br>
    “是，陛下 ?！?/br>
    皇后內(nèi)心一沉，陛下這話是不相信眾人說的，這可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好在動靜鬧這么大，應該是真的出問題了。

    ……

    “黎兒，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阮夫人來到池塘邊，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看到阮黎渾身濕透，腳下一灘水，被嚇到了，幾個月前，阮黎也曾經(jīng)落水過，那次也和現(xiàn)在一樣。

    “娘，不用擔心，我沒事了?！比罾栊χ矒崛罘蛉?，她現(xiàn)在覺得好冷，但是不想讓她擔心。

    阮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頰，發(fā)現(xiàn)女兒的小臉幾乎要被凍僵了，頓時一陣心疼，“不行，天氣這么冷，快去換身衣服，你的馬車平時不是備有衣服嗎，娘立刻讓人拿來?！?/br>
    “娘……”阮黎想說自己沒有坐馬車來。

    “阮夫人不必擔心，我已經(jīng)著人去準備?！辟R蘅適時出聲。

    這時，朝陽公主趕過來，“哥，衣服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你帶她去換?！辟R蘅說。

    “好。”朝陽公主拉起阮黎的手，被凍了一下，對那膽敢將阮黎推下水的人氣急了。

    “那個……”阮黎突然抓住賀蘅的手。

    賀蘅知道她想說什么，安撫道：“放心，我會處理。”

    阮黎突然就心安了。

    就在阮黎和朝陽公主一起離開后，張總管過來了，發(fā)現(xiàn)阮黎不在，心里隱約明白，他走到賀蘅面前，“殿下，陛下讓我來了解一下事情經(jīng)過。”

    “阮小姐被人推下池塘，若不是她碰巧會游泳，待本王趕過來，只怕也晚了?！辟R蘅背著雙手，一身凌厲的氣息。

    張總管極少看到衡王如此震怒的模樣，阮丞相的女兒差點在御花園被害，這事可大可小，趕緊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

    知道阮黎來池塘是因為衣服被宮女打翻酒壺弄濕的，出事后，宮女卻不在，反而是那位嚷嚷開的王夫人第一時間趕到。

    “民婦只是關(guān)心阮小姐清洗得如何，這才過來看看，豈知看到阮小姐和一個男人親密的站在一起，方誤會了?！蹦俏煌醴蛉耸沁@么解釋的。

    那名宮女也解釋是阮黎讓她去拿干凈的布，對后來發(fā)生的事一概不知。

    一切看似都是巧合。

    賀蘅知道，這不過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罷了，如果阮黎沒有拒絕王夫人和宮女的建議，在那里也會設(shè)好陷阱等她，但是阮黎拒絕了，可即使如此，對方也早把池塘列入考慮。

    “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

    來人是溫少陽，喘著氣走過來。

    賀蘅注意到王夫人忽然蹙起眉，還夾著一股懊惱，再聯(lián)想到她一過來就大喊的話，立時心如明鏡，他們算計的對象，應該是溫少陽。

    “溫公子，先前是否有個宮女告訴你，阮小姐約你在池塘見面？”賀蘅突然問道。

    溫少陽愣了一下，“王爺怎么知道的？”

    王夫人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慌亂。

    賀蘅沒回答，只是又問，“你又為何沒來池塘？”

    溫少陽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我以為宮女說的是祠堂，走了一段路才發(fā)覺不對，皇宮的祠堂離正德殿有些遠，阮小姐不可能約我去那里?！?/br>
    “那個宮女長什么樣，溫公子可還記得？”相較于其他人錯愕的表情，賀蘅面色不變，極為淡定。

    溫少陽點頭，“記得?！?/br>
    “那就有勞溫公子畫出來?！辟R蘅說。

    “這沒問題，不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這么多人在此？”溫少陽到現(xiàn)在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有人冒充阮小姐的名義?！?/br>
    賀蘅說得很簡短，溫少陽瞬間就懂了，其實他一開始也覺得奇怪，阮小姐怎么會約他在池塘見面，原來是為了陷害阮小姐，“何人如此用心險惡！”

    賀蘅心中早有猜測，只是還沒有證據(jù)。

    “王爺，奴才有一事不明，如果對方欲令阮小姐淹死于池塘，又為何要找溫公子過來？”張總管已經(jīng)了解前因后果，只有這一件事不明白。

    “對方真正的目的應該不是害死阮小姐，而是破壞她的名聲。”賀蘅解釋道。

    阮黎會游泳，只要調(diào)查過她的人都知道，哪怕不調(diào)查，也多少聽說過年中她落入府上的池塘一事。

    張總管明白了，如果阮小姐死于皇宮，陛下定會震怒，下令徹查此事，幕后黑手反而增加了暴露的危機，至于為何要毀掉阮小姐的名譽，他看了賀蘅一眼，怕是為了阻止衡王與阮府聯(lián)姻，對賀蘅拱了拱手，“王爺，奴才還要回去向陛下稟報，這里便交給您了?！?/br>
    賀蘅點頭，待他一走，轉(zhuǎn)頭對臉色難看的阮夫人說道，“阮夫人，此事我會稟告父皇，徹查清楚，絕不會讓阮小姐白白受費?！?/br>
    阮夫人不傻，聽到他們的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女兒受此難的原因，心里多少理解阮宣的擔憂，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嘆氣道，“那就麻煩王爺了。”

    “應該的?！辟R蘅說。

    張總管回去后，如實的稟告慶隆帝。

    剛說完，阮丞相就過來了，雙手交疊，正要行禮，慶隆帝開口了。

    “愛卿不多禮，朕知道你的來意，事情經(jīng)過朕已經(jīng)了解，在國壽宴上謀害大臣之女，朕絕對不會姑息?！?/br>
    “謝陛下?！比钬┫喙傲斯笆?。

    ……

    阮黎跟著朝陽公主一直走，發(fā)現(xiàn)朝陽公主將她帶到太后的寢宮，“你怎么把我?guī)У竭@里，會不會打擾到太后休息？”

    “不會，皇祖母在正殿，這里是偏殿，聲音傳不到那里去的。”朝陽公主解釋道。

    阮黎放心了。

    朝陽公主將她帶到自己平時夜宿的房間，宮女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新衣服是朝陽公主，還沒有穿過，她雖然已經(jīng)搬出皇宮，但是偶爾會留宿太后寢宮，陪伴她老人家。

    關(guān)上門，阮黎趕緊將身上濕答答的衣服脫掉，吸了水后，衣服特別重，扔在地上還砸出水漬，若不是偏殿也有地暖，衣服上的水都能結(jié)成冰。

    匆匆把衣服換上，她就出去了。

    朝陽公主立刻回頭，見她換好了，上下打量道，“我就知道我的衣服你也適合，我們的身材一直差不多，不過你的腰好細啊?！?/br>
    朝陽公主摸著阮黎纖細的瘦腰，有些羨慕。

    阮黎身上這套衣服是淡綠色的簡裝，腰上用巴掌寬，鑲著寶石的腰帶束縛著，勾勒出纖細的小蠻腰，不像她原來的華服，外袍有些厚重又繁瑣，走起路來須得小心翼翼的。

    朝陽公主看來看去，覺得還少了點什么東西，對宮女說，“你去本公主房里，把衣柜里那件白披風拿來?！?/br>
    “是，公主?！睂m女立刻把白披風拿出來了，按朝陽公主的意思，給阮黎披上。

    “你剛掉池塘里，身體肯定有寒氣，不能凍到。”朝陽公主對阮黎說。

    “公主真貼心?！比罾栊Σ[瞇地說道。

    朝陽公主仰了仰下巴，“那是當然的，走，我們回宴席，你放心，有我哥在，肯定能幫你找出兇手的，不過今天恐怕不行了?！?/br>
    “我知道?！毕胍仓辣菹虏豢赡芤驗橐粋€臣子之女就毀了國壽宴，這事只能等事后再追究。

    兩人返回國壽宴，經(jīng)過御花園卻看到賀蘅站在入口處，半邊身陷于死寂的黑暗中，與不遠處的燈火闌珊形成鮮明的對比，只有當他轉(zhuǎn)過身時，那種壓抑在他身上的陰沉才消失了。

    “哥，你怎么站在這兒？”朝陽公主沒有察覺，扶著阮黎走到他面前。

    賀蘅沒有回應，看向阮黎，“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