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最后的遺愿
夏太監(jiān)伸手將她拉起來,無奈地說道:“別哭了,我這就去找陛下?!?/br> 一個大活人忽然就死了,事關(guān)人命,更何況這條人命還是陛下最寵愛的人,這絕非是小事,陛下早晚都會知道,瞞是瞞不過的。與其等到陛下發(fā)現(xiàn)之后動怒,將隱瞞實情的人都狠狠發(fā)落,倒不如盡快將實情告訴陛下,就算會惹來太后的不悅,但比起太后的喜惡,明顯是陛下更重要些。 畢竟,他是陛下的奴才,而非太后的奴才,在這宮里,他只要忠心于陛下就行了。 聽到夏太監(jiān)的話,甘藍這才站直身子,抹掉眼淚,滿心感激:“謝謝!謝謝您!” “行了,趕緊把臉上擦干凈吧,等下陛下肯定要見你,別污了陛下的龍目?!?/br> 甘藍趕忙用衣袖擦臉,哽咽著應道:“嗯!謝謝公公提點!” 夏太監(jiān)讓她在這里等著,他獨自去找皇帝。 正在陪著太皇太后聽戲的蕭風,注意到夏太監(jiān)出去了一下又回來,稍稍側(cè)目,遞給夏太監(jiān)一個詢問的眼神。 蕭風很清楚夏太監(jiān)的處事風格,如果不是大事,夏太監(jiān)不會露出這種神情。 夏太監(jiān)偷偷瞄了一眼太皇太后,慢慢走到皇帝身邊,俯到他耳邊,輕聲說道:“剛才甘藍來了,說是樂姑娘沒了?!?/br> 沒了?什么叫沒了?蕭風臉色一變,胸口像是挨了一記重拳,喘不過起來,但礙于太皇太后坐在旁邊,不好當場發(fā)作,他只得強行按耐住心底的驚怒,對太皇太后告罪:“我有點事情要處理,要先走一步,還請皇祖母見諒?!?/br> 太皇太后看了他身后的夏太監(jiān)一眼,沒有多問什么,點點頭:“去吧,晚上記得去見皇后?!?/br> “是,”蕭風起身離開,夏太監(jiān)趕忙低頭跟上。 他們來到另一間空置的屋子,蕭風揮手屏退所有宮女太監(jiān),只留下夏太監(jiān)一人。待房門被關(guān)上,蕭風立刻沉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樂子怎么了?!” 見到皇帝如此在意此事,夏太監(jiān)心知這會兒的事情肯定要鬧大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惶恐地將事情始末仔細說了一遍,最后拿出遺書,雙手奉上。 蕭風立刻接過遺書,目光迅速將內(nèi)容掃了一遍,被打擊臉色大變,僵在原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夏太監(jiān)時刻都在注意皇帝的表情變化,見到他又想哭又想生氣,不知所措的模樣,實在有些不忍心,小聲勸解道:“人死不能復生,陛下節(jié)哀,就算為了樂姑娘,也請多多保重龍體?!?/br> 蕭風拿著信紙的手指都在顫抖,他不愿意相信這就是現(xiàn)實,他的小樂子,怎么會突然就沒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把甘藍叫過來,朕要親自問問她?!?/br> 夏太監(jiān)立刻應道:“是,奴才這就去叫她過來?!?/br> 他低頭退出去,很快就將甘藍帶過來,見到皇帝,甘藍二話不說就直接跪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珠子又開始往下掉落,她哽咽著哭道:“樂姑娘走了,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照顧不周,求陛下責罰!” 若是沒有這封遺書,蕭風第一個反應就是將伺候小樂子的人全都拖出去宰了,兩個人都照顧不好,留著這群人有什么用! 可他看到信上的內(nèi)容,小樂子親筆寫的遺言……此事都是我一人做出的決定,其他人都不知道,請不要遷怒于人,尤其是甘藍,我很感激這些年她對我的照顧,如果她因為我而受罪,我哪怕是在黃泉地下也不會安息,求你看在我侍候你這些年的情分上,不要怪罪她。 他很生氣,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胸口疼得厲害,可他不想讓小樂子在地下還不能安息,這是她最后的遺愿,他無法不成全她。 甘藍又將發(fā)現(xiàn)小樂子服毒自殺的事情說了一遍,她比夏太監(jiān)說得更仔細,也更悲切,聽得蕭風越發(fā)難受,就連夏太監(jiān)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待甘藍說完,蕭風許久都未曾出聲,安靜的屋子里,只能聽到甘藍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 過了許久,蕭風方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干澀的話:“帶朕去見她。” 前往掖庭的路上,蕭風還在不停地安慰自己,或許是他們搞錯了,也或是這都是一個噩夢,這不會是真的,他的小樂子不會死。 直到他親眼見到小樂子的遺體,見到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呼吸全無,心里最后一絲僥幸隨之被徹底粉碎。 真的好像能聽到“哐”的一聲在腦子里炸開,然后會心一會揪著一會麻麻的,都搞不清楚是痛還是慌張失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的東西不見了似的,他深呼吸好幾次,才努力忍住眼淚。 夏太監(jiān)帶著所有人默默退出去,將屋子留給他和小樂子單獨相處。 蕭風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觸碰她冰冷的臉頰,回想起遺書上的內(nèi)容…… 殿下……請容許我這么稱呼你,比起陛下或者你的名字,我更喜歡稱呼你為殿下,因為我最喜歡的,還是在那個住在東宮里面的別扭小孩。說你別扭,或許你還不會承認,但沒關(guān)系,反正敢這樣想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我一個人。 這些年來,我親眼看著你慢慢成長,從一個小男孩長成一個大男人,我為你感到驕傲,同時,我也為自己能參與你的成長過程而感到幸運。 你在我的眼中,比任何男人都優(yōu)秀,以前我甚至都還憂郁過,萬一將來找不到比你更優(yōu)秀的男人娶我,我該怎么辦? 現(xiàn)在我不用再憂郁了,因為我已經(jīng)得到了你。 我曾經(jīng)恨過你的霸道驕縱,也討厭過你的自以為是,可這些年走來,你對我的照顧,卻又令我感動。我對你的感情無以為報,我也不想再欺騙你,更不想再欺騙自己。 能遇上你,并得到你的感情,就已經(jīng)把我這輩子所有的幸運都花光了,可惜我是個膽小鬼,不敢去面對幸運被花光之后的結(jié)局。 我總是告誡自己,不能對你動心,不能讓自己陷入你安排好的溫柔陷阱中,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不停地告訴自己,你和你給的愛,都是毒藥,是牢籠。 很抱歉,我辜負了你,我不得不先一步離開你,我不敢奢求你的諒解,只希望你能忘了我。 你有你的萬里江山,你的未來必將是輝煌燦爛的,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祝福你,愿你平安快樂。 如果人能有下輩子,我希望你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到時候我一定會把你追到手,讓你做我的丈夫,到時候我就能全心全意地愛你,照顧你,并為你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這些都是我的一廂情愿,我知道男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抱負,或許你會覺得我太小家子氣,不會顧全大局,但我就只是個普通的小女人,我所求的,從來都不是天下江山,我只希望我愛的人,能夠同樣地愛我,全心全意。 我離不開你,卻又不能愛你,我更不愿與其他女人分享你,所以,我只能選擇用死亡來結(jié)束這一切。 毒藥是我自己配置的,跟太醫(yī)院無關(guān),死亡也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跟旁人都沒有關(guān)系,請不要因為我而再造殺孽,我希望自己能走得干干凈凈。請你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將我的遺體送回青州老家,我在那里出生,也要在那里安息。 現(xiàn)在再說這句話,或許有些矯情,但我還是想告訴你。 殿下,我宣你。 眼看天都快黑了,皇帝仍舊沒有出來,夏太監(jiān)看著緊閉的房門,心中焦慮不已。 今天可是皇帝的大喜之日,皇后還在春寧宮等著他呢,若是他錯過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倒是沒人敢怪他,但身為太監(jiān)總管的夏太監(jiān),肯定會被皇后和太皇太后遷怒。 一下子就得罪兩個大bss,饒是老jian巨猾的夏太監(jiān),也不免心懷惴惴。 他在房門口走來走去,直到太皇太后派人來催了,他這才敢狠下心,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門,試探性地問道:“陛下,時辰到了,皇后還在等著您喝交杯酒呢!” 說完,他就貼在房門上,想聽聽里面的動靜。 可惜皇帝沒搭理他,屋子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房門先前被甘藍和玉蘭撞壞了,到現(xiàn)在還沒修好,夏太監(jiān)又敲了幾下,房門就自己開了。他猶豫片刻,輕手輕腳地買過門檻,伸長脖子往屋子里面張望:“陛下,請恕奴才冒犯,奴才進來了,您……” 他話還沒說完,蕭風就從里面走出來了,他的表情很陰沉,原本就已經(jīng)非常清冷的氣質(zhì),此刻更是散發(fā)出懾人的強烈氣勢,壓得人喘不過起來。 夏太監(jiān)只是看了一眼,就差點被嚇出心臟病,他飛快地收回目光,恨不得將腦袋埋進肚子里。 皇帝站在他面前,許久都沒有說話,但他明顯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比剛才冷了十幾度,他被凍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如果不是他在宮中生活了幾十年見過不少風浪,恐怕他此刻早就已經(jīng)被嚇得癱倒在地上了。 時間忽然變得很慢,連呼吸都變得很輕。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夏太監(jiān)以為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皇帝忽然開口了:“走吧。” 簡單的兩個字,卻令夏太監(jiān)長舒一口氣,待皇帝走出去,他這才敢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剛才差點把他嚇死,真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