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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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葉皺起了眉頭。 “我們汴州大量平民獲得了土地,許多拿到爵位的將士,更是得到了耕種不完的土地,這些土地缺乏耕種的人手。”程鳳隨行在側(cè),他順著程千葉的目光開口解釋。 “因而最近奴隸買賣越發(fā)的火熱。很多奴隸販子,從其它戰(zhàn)亂的國家,采購了大量的奴隸,運(yùn)送到我們汴州發(fā)賣。” 奴隸市場上,一個個衣衫襤褸的奴隸,在寒冬臘月之中,被主人呵斥鞭打,推挪叫賣。 像是牲口一樣哆哆嗦嗦的被捆綁著任人挑選。 程千葉下了馬車,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首發(fā) “主公若是不喜, 只需下一道禁令, 我和橋生即刻拆了全汴州的奴隸交易市場?!背跳P開口。 他和墨橋生隨護(hù)主公微服出行。 此刻, 二人身上蒸騰起沖天的怒意。 這樣的場景, 讓他們回想起人生中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不行, 這不是治本之法。”程千葉輕輕開口, “任何買賣只要有大量的需求, 它就必定有存在的一天。即便我強(qiáng)制取締了汴州的交易市場。也改變不了全天下普遍存在的這種情況?!?/br> “你們耐心等著。只要我活著, 總有一天, 我會從根本上讓這種交易,在這片土地上徹底的消亡?!?/br> 明明是同樣的生命,眼前這些奴隸卻像生畜一般被人欺凌,虐待。像是貨物一般被栓在那里,任由他人擺布, 挑選。 從前程千葉最不喜歡看到這種場面, 每逢遇到,她都盡量回避。 但到了今日,她已經(jīng)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氣。 她抬起腳步,踩著泥濘,走進(jìn)這個污濁的市場。 “主公,你別進(jìn)去?!蹦珮蛏×怂?,搖搖頭,“這種地方太臟了,污了您的眼?!?/br> “橋生,你不用擔(dān)心。我就是要接觸、了解這一切。如果我連看都不敢看, 還怎么能取締它?” 她用了點(diǎn)力,捏了一下墨橋生的手,沖他笑了一笑,轉(zhuǎn)身向著那人口市場走去。 這個市場被一些連在一起的簡易窩棚分做里外三個大圈。 最外圈就像關(guān)牛馬的柵欄一樣,密密麻麻拴著以充當(dāng)勞動力為主要用途的奴隸。 汴州新近開墾了無數(shù)的荒地,耕種農(nóng)田的人手嚴(yán)重短缺。 那些略為富裕的平民,或是軍中取得了爵位,分到土地的士官,成為了這個市場的主要購買力。 他們購買奴隸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家中的勞力,用以耕作那大面積的農(nóng)田。 對他們來說,購買一個奴隸,不僅需要花費(fèi)家里的一大筆積蓄,而且家中還面臨著日日多承擔(dān)一個成年人口糧的壓力。 即便奴隸吃得可以很差,但是總歸也算是家里的重要財產(chǎn),是不能隨便餓死的。 他們熙熙攘攘地?fù)頂D在那些柵欄之前,精挑細(xì)選。 看身材,看肌rou,甚至捏開奴隸的口腔看牙齒,務(wù)求買到一個有力氣且身體健康的勞動力回家。 若是有看中的,便同守在一旁的奴隸販子一個錢一個錢的來回討價還價。 對他們來說,這和買一匹耕田用的牲口沒什么區(qū)別。 如果不能買到健壯的奴隸,或者奴隸的價格過高,那他們寧可去牛馬市場買一頭牛,一匹騾子。 走到第二個圈,就明顯少了很多人,在那每個窩棚之內(nèi),只拴著一到兩個奴隸。 這些奴隸多少有一些普通奴隸不會的技能,比如能識字,會烹飪,掌握一門樂器,或是曾經(jīng)在豪門旺族中有過服侍貴人的經(jīng)驗。 這些奴隸的面前大多擺著一塊木牌,寫著他們的年紀(jì)出身,技能特長等信息。 奴隸販子守在邊上,賣力地吆喝,熱情向每一個經(jīng)過的客人推銷他的“商品”。 有時候,他們甚至?xí)钏麄兊呐`表演一段才藝,來吸引客人的注意力。 在這個圈子中挑選奴隸的客人同樣少了很多。 相比外圈那些買家,他們普遍衣著體面。多是些大戶人家的買辦管家之流,出來為家主采購合適的人手。 而最里圈是一個巨大的帳篷,厚厚的布幔遮擋著里面的光景。 偶爾有一兩個衣著華麗的客人進(jìn)出,掀起簾子的一角,帶出了大帳之內(nèi)那由嬉笑和哭喊聲交織出的靡靡之音。 程千葉對于那些用來滿足上層人士的所謂“高級貨物”沒有興趣。 她順著第二外圈的道路向里走。 墨橋生跟隨在程千葉身后,他看著那些委頓在窩棚內(nèi),目光呆滯的一個個身影。 這里奴隸,就曾經(jīng)是他所能努力的極限。 拼盡全力學(xué)到一點(diǎn)本事,能夠被主人稍微看重一點(diǎn)點(diǎn),分到一個獨(dú)立的棚子,勉強(qiáng)有飽腹的食物。 不必像外圈的奴隸一樣被當(dāng)做牛馬使用。 也不用像內(nèi)圈的奴隸一般,以色侍人,成為貴族老爺?shù)耐嫖铩?/br> 墨橋生看著走在自己之前,程千葉那并不強(qiáng)壯的背影。 我?guī)缀跻呀?jīng)忘記了,如果不是遇到主公,拼了我的命能達(dá)到的最好生活,也就和眼前這些人一般而已。 程千葉正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過身。 墨橋生看著那在陽光中瑩瑩泛著微光的面龐,慢慢拽緊了自己的手。 何其有幸,得天之眷,把主公賜予了我。 此刻的程千葉側(cè)著頭,目光看著某處,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 她自言自語的說出墨橋生和程鳳都聽不懂的一個詞語:“啊,像鉆石一樣。” 在路邊破敗的窩棚內(nèi),一個滿身污穢的男子,被麻繩栓在一根木樁之上。 他低垂著頭,渾身傷痕,上半身斜靠著木樁,一副隨時就會死亡的樣子。 在這個圈子內(nèi)的奴隸,為了能賣出個更好點(diǎn)的價錢,一般都會被收拾出個勉強(qiáng)整齊的模樣。 很少有像他如此狼狽,渾身上下不是青紫就是鞭痕,幾乎體無完膚,顯然是反復(fù)遭受著主人的虐打折磨。 程千葉徑直走到他的面前,帶著一絲詫異看著這個人。 在她的眼中,這個滿身污穢的奴隸,卻閃著罕見的耀眼奪目之光。 守在窩棚一旁昏昏欲睡的奴隸販子,看見了程千葉,一下來了精神。 這位客人雖然衣著并不繁復(fù),但細(xì)觀之下用料顯然不凡,而且他身側(cè)隨侍人員,個個精神奕奕,行止有度,顯然是訓(xùn)練有素的護(hù)衛(wèi)。 這可是難得會到這個圈子內(nèi)來的“大客戶”啊。 那個奴隸販子想到這里,打疊起精神,吹噓起自己的‘貨物’:“客人眼光可真是好啊,一眼就看中了咱們這最好的貨色?!?/br> 他尋了塊濕布,抓起那個奴隸的頭發(fā),胡亂的給抹了一把臉。 那張面孔即便擦去了血污,依舊又青又紫,一只眼眶腫得老高,只有另外一只眼勉強(qiáng)能睜開一條縫隙,嘴角還淤黑了一片,根本看不出本來面目。 饒是那奴隸販子有舌燦蓮花的本事,看著這樣的一張臉,也實在老不下面皮繼續(xù)夸耀。 他尷尬地笑了笑:“這,這本來實是個貌賽潘安的模樣,只是有些不聽話,我一時生氣揍得狠了,方才這樣。買回去養(yǎng)養(yǎng),養(yǎng)幾日便好了。” “但客人你不曉得,此人出身可不一般,他原是出身魏國的世家之子,國破家亡之后才被賣做奴隸。他識字!能畫畫!還會樂器!總之貴族會的那套,他都會?!?/br> 那奴隸販子搓著手,湊到程千葉眼前,帶著討好的笑:“您想想看,這樣一個奴隸買回去,可值得很哪。不論用作什么都行,光是能將這樣一位出身高貴的公子,踩在腳下肆意磋磨,也讓人興奮啊,是不是?” 他把一根破舊的竹笛,丟在那奴隸的腳邊:“快,別那副死樣子,挑你拿手的吹一段給貴人聽聽?!?/br> 那奴隸輕輕側(cè)一下頭,不予理會。 奴隸販子大怒,一下拽住他的頭發(fā),強(qiáng)迫他昂起頭來,咬著牙在他耳邊低聲道:“就是你這副樣子,害得爺爺我把你的身價一降再降,到了血本都快陪光的程度,還是賣不出去,這回要是再賣不出去,老子我也不賣了。直接給你送到內(nèi)帳,扒了衣服做公用茅房,看你還倔是不倔。” 那個奴隸抿緊了嘴,終于伸出手,拿起地上的竹笛,就唇吹出一個清音。 那一音既出,整個喧鬧的賣場似乎為之靜了一靜。 隨之,一曲蒼涼而悲壯的笛音流淌而出,如涼月照江,如風(fēng)動松濤,清清泠泠的在這泥濘之地鋪散開來。 附近行走的客人都忍不住為之駐步側(cè)耳。 那個奴隸販子得意起來,“客人你看,我說得沒錯,這貨色真的很值,只賣……” 話未說完,笛音驟歇,那吹笛的男子猛地松開笛子,轉(zhuǎn)身側(cè)頭吐出一口血來。 那奴隸販子氣急敗壞,揮著拳頭就要揍人。 程千葉阻止了他,“人我要了?!?/br> 奴隸販子轉(zhuǎn)怒為笑:“這,您看,他沒啥事,就是脾氣倔了點(diǎn),剛被我鞭了一頓,所以吐點(diǎn)血。倔點(diǎn)其實也好,您買回去調(diào)丨教起來也更有趣味不是,呵呵,呵呵?!?/br> “多少錢?直接說?!?/br> “這,您別看他現(xiàn)在這樣,當(dāng)初我買來的時候,可是花了大錢的?!?/br> “夠不夠?”墨橋生翻手掏出一錠金。 “夠,夠,夠了?!迸`販子喜出望外,固然他當(dāng)初買這個奴隸的時候,也花了不少錢,但如今人已被他折磨得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想不到還能回個本。 一時他喜出望外,生怕程千葉反悔,飛快的跑著辦理了轉(zhuǎn)賣奴隸的契結(jié)文書。 又將栓在木樁上麻繩解下,恭恭敬敬的遞到了程千葉手中,一路點(diǎn)頭哈腰的將他們送出市場門外。 程千葉不再說話,默默的順著原路返回。 程鳳牽著那個奴隸,一行人隨著程千葉來到車駕所在之處。 程千葉登上馬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奴隸蒼白著臉,一步一步慢慢走在程鳳身后。 程千葉看了他半晌,突然擰緊眉頭:“看看他的腳怎么了?” 墨橋生抬起那個奴隸的腳,只見他雙腳腳底赫然各有一枚鐵刺,沿途道路泥濘,方才無人注意他竟一聲不吭的流著血走了這段路。 那個奴隸販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這一幕,急忙擺手道:“這不關(guān)我的事,不關(guān)我的事,誰叫你自己不認(rèn)真檢查。如今銀貨兩清,概不退換的?!?/br> 說完這話便飛快的撒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