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君沖進(jìn)血色琉璃樹，找到樹下的人，氣急敗壞地道：“蒼離啊，西劍流入侵，行不人道之事。上個月經(jīng)過的村莊，已是殘垣斷壁?！?/br>
    默蒼離將鏡子持好，抬頭望著琉璃樹：“杏花，我們見過的還少嗎？這次中原自己度過吧，史艷文能擔(dān)得起這副重?fù)?dān)?！?/br>
    杏花君頹然垂下肩：“也是。人族矛盾，你大抵是不管的。唉~”

    仿佛想起了什么，杏花君抬頭看著默蒼離：“哎呀，蒼離仔，你又叫我杏花。哈，你是有多愿我提起尚善的名字。話說你倆怎就——”

    “杏花！”默蒼離呵止住他。

    “哎喲，不提就不提，好不容易挖到你八卦，一絲鬧熱都沒瞧得。行了，我要跟慕不正經(jīng)通信，你要說點什么不？”杏花君摸摸頭，“上次來信，他說善丫頭去了道域，與人論道。還說有一天要是善丫頭入了道，自己就要麻溜溜地打地滾了。切，這老頭變著花在說他混吃等死的生活，好菜好酒的怎沒咽住他，盡給我嘚嘚?！?/br>
    樹下的綠衫人影聰耳不聞，專心擦拭鏡子。

    杏花君長嘆了口氣，邊往里走邊叨叨：“唉~世上夫妻千萬對，獨瞧不懂這一對?；匦盼揖蛯懽约河龅搅艘粋€扎手的病人，問問老不正經(jīng)的怎樣治……”

    鏡中影，只有局，沒有謎。琉璃樹叮咚作響，是風(fēng)的搖曳。

    慕少艾繼續(xù)坐在太陽底下抽煙，等日頭上來就回去。

    知天子唉聲嘆氣好一會兒，見慕少艾抬頭望秋葉：“慕老頭，如你這樣真好，沒有糟心事。天天躲在樹蔭下曬太陽，偷得浮生半日閑?！?/br>
    “哈，你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蹦缴侔[眼說道。

    “就因死了一次，回頭想來，最放心不下的是鳳卿。當(dāng)年，我遇到他時，有多歡喜啊，現(xiàn)在就有多希望他能幸福。墨門背負(fù)太重了，重到我古稀之年才放下這副擔(dān)子。好不容易等到他成婚，有了倆孩子，現(xiàn)在他還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自己早做了父親?！?/br>
    知天子說著心頭話，雙目注視著雙眉垂胸的老者。

    慕少艾冷笑了一聲：“吾記得當(dāng)年，某人可是反對到底，將善丫頭說成妖女禍?zhǔn)?。?/br>
    知天子訕訕：“都過去了，何必再提呢?！?/br>
    “嘿，真過去了的話，汝又何必唉聲嘆氣呢？往事再續(xù)呢？善丫頭過得挺好的，蒼兒和玄兒也懂事，沒男人需要cao心，神仙日子啊?！蹦缴侔贸鏊疅煶榱艘豢凇?/br>
    “慕老不修，你個單身漢，懂什么兒女情長，我家鳳卿萬里挑一的人才，與善善天作之合，如今鴛鴦分水，你在一邊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在唱單身貴族，真氣煞老夫！”

    知天子氣得嗷嗷直叫，胸脯上下起伏，老了，還要受這破老頭的氣，真真衰！臭小子，連媳婦都攏不住，害得師父我都不能理直氣壯壓老不修一輩。

    胖姑躲在樹叉上睡著懶覺，大聲斥道：“吵死了！三條腿的，你吃火藥子啦，中氣大大的，兩條腿不走，裝三條腿！本就病得不輕，還罵我?guī)熥?，忘恩之徒！呸！?/br>
    知天子氣得在樹下跳腳：“老不修，收的蝦米徒弟，尊老都不懂！”

    “咦～我家徒弟尊師重道至極，知老頭，我年長于你喲~”慕少艾吞云吐霧。

    知天子指了指，眼光瞥到尚蒼挑了柴禾從山里出來：“哎喲，我的心肝啊，這徒弟媳婦咋就讓孫孫們上山砍柴了呢。還沒成年，這是做幼工。”

    慕少艾辣眼，這老頭耄耋之年，胡須蒼白，雙手捧心，也不怕瞎了人家的鈦合金眼：“知老頭，你年歲不小，砍柴應(yīng)是能手。”

    知天子氣呼呼：“老不修的，天天作威作福，不事生產(chǎn)，靠我徒媳徒孫養(yǎng)活，還天天氣我，真是惡之極?！?/br>
    “哈，老頭人緣好。善丫頭搶著養(yǎng)，不像某人送都送不走。也罷，反正只那么幾個月了，開了春，蒼兒和玄兒也弱冠，那時你就去江湖舔血吧。唉~人善人美慕少艾，羨煞一桿臭老頭！”

    知天子不再理這個嘚瑟老頭，拿起拐，去接孫子了。

    慕少艾對樹上的胖姑喊道：“胖丫頭，下來運動運動?！?/br>
    “老頭，你就是個心軟的，看不下去蒙著眼就是，偏叫我死去挑柴?！迸止脧氖锥喔叩拇髽洳嫔宪S下來。

    慕少艾躺在椅上悠哉悠哉：“你忍心叫善丫頭的寶貝們受累！”

    “行啦！看在善jiejie的份上，去挑就是了。冬天一來，老頭你可不能受寒?！迸止脤㈩^發(fā)扎高，隨意一卷發(fā)帶一纏，就奔了過去。

    聞到一股清香，慕少艾睜開眼睛：“決定好了？”

    “不這樣做，還能怎樣呢，孩子們不可能一輩子綁在身邊的。小的時候，玄兒就吵著要父親；蒼兒只提過一次，后來也就不問了。好不容易等他們成年，練了武學(xué)了藝，心里縱萬般不舍，也得放手?！?/br>
    尚善放下茶具，煮水洗茶泡茶，給慕少艾和自己各到了一杯。

    慕少艾從椅子上坐起：“丫頭，不必委屈自己的。人生快意點好?！?/br>
    “沒有委屈自己，只是不甘罷了。原以為亂世不會養(yǎng)孩子的，可還是生了他們，心內(nèi)總歉疚。”尚善抬頭一口飲盡杯中水，“該走的都會走，到頭來什么也留不住。”

    慕少艾一臉歉意，心內(nèi)悵然。“抱歉，若不是吾——”

    尚善打斷他的話頭：“不關(guān)你的事，命運罷了。合該我與此有緣。少艾，你也是宇宙孤魂，尋不得故人，望不見故鄉(xiāng)。這天地啊，見得太多，什么都提不起興致，能生養(yǎng)兩孩子，有了羈絆，又活了一回?！?/br>
    慕少艾吞下這杯茶，丫頭啊，茶里都是苦，何必說得灑脫。

    尚玄將兩捆大柴禾扔到后院柴房，趕緊尋了衣裳洗完澡，披著濕頭發(fā)沖出來：“娘啊，做好吃的不喊我?！?/br>
    尚善皺著眉頭，拍掉他拿桌上點心的爪子：“成何體統(tǒng)？發(fā)散衣亂，不與尊禮，伸手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