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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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兮還是急,連陰數(shù)日的天陡然一聲雷響,眼看著窗外大雨從遠(yuǎn)處逼近,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就像是一種悲鳴的暗示,又一道閃電劃過,顏兮臉色猛然變得慘白,猛地推門下車。 外面狂風(fēng)暴雨,顏兮緊咬著嘴唇在雨中奔跑,跑得氣喘吁吁,累得停下腳步,拄著膝蓋劇烈呼吸,又繼續(xù)向前跑。 何斯野迎風(fēng)騎行,就像那個風(fēng)狂雨驟的夜晚里,小丫頭在暴風(fēng)雨下執(zhí)著堅韌地學(xué)騎車一樣,頂雨狂蹬。 顏兮累得雙腿打顫,幾乎已經(jīng)提不起雙腳,電閃雷鳴間,恍惚聽到十歲那年消防員叔叔和她說的話,“你爸媽在搶救室,放心,沒事的?!?/br> 方阿姨也是這樣說,姥姥在搶救室,放心,沒事的。 但是爸媽都沒活過來。 顏兮累得幾乎要摔倒時,突然一雙手?jǐn)r住她腰,在雨中異常沉穩(wěn),“別急,小野哥帶你去?!?/br> 顏兮回頭看他,眼前一片模糊,“小野哥,姥姥……” “別急?!焙嗡挂斑€是那句話,將她放到后車座上,脫下校服蓋她頭上擋風(fēng)雨,“閉眼休息,再睜開就到醫(yī)院了?!?/br> 顏兮雙手環(huán)抱著何斯野的腰,任風(fēng)雨雷電不近人情地吹打,她什么都聽不見看不見,只能感受到小野哥雙腿用力地蹬車,自行車顫顫巍巍卻又萬般堅定地前行。 終于到達(dá)醫(yī)院,顏兮腳軟得已經(jīng)走不動,何斯野俯身將她背起,直沖向搶救室,門口站著的楊鋒一把按住他們。 就像曾經(jīng)她要往搶救室里沖,醫(yī)生拽住她一樣。 方然含著淚說:“對不起,小兮,對不起?!?/br> 顏兮沒哭,趴在小野哥的肩上,全身哆嗦著,嘴唇咬到發(fā)白,只有眼淚在掉,但卻沒有發(fā)出任何哭聲。 * 當(dāng)夜,殯儀館守靈。 顏兮跪在壽棺前,依然沒有哭,只是雙眼通紅地跪著。 仿佛從此以后她在這天地之間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孤獨無伴。 何斯野拿了盒飯來,用勺子遞到顏兮嘴邊喂她,顏兮搖頭不吃,聲音嘶啞,“小野哥,你要高考了,你先回去吧。” 何斯野沒答,蹲到她面前,握住她放在膝蓋上涼透的雙手,輕輕的呵氣,憐惜的搓揉。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就閉嘴吧…… 第19章 殯儀館的夜里,一個廊道里十間靈堂,三個樓層,四個廊道,逝者無數(shù)。 許多家屬都在守夜,這是一個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不得閑的地方,哀樂三百六十五日、秒秒都在奏響的地方。 鐘蕓蕓和方然站在門口望著壽棺前的兩個人。 顏兮跪了三十個小時后,終于被何斯野說通,合眼休息。 小丫頭膝蓋仍是跪在地上,上半身垂在瓷磚鋪的厚厚黃紙上,懷里捧著小兔子的暖手寶,腦袋躺在何斯野的腿上,呼吸清淺。 何斯野未睡,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田婆的遺像上。田婆和他奶奶有三分神似,也或許所有慈祥的老人都神似。 方然問:“我記得去年小野也是一直跪到第三天的遺體告別禮,是不是?他心里也不得勁了吧?倆都是重情的孩子啊?!?/br> 鐘蕓蕓感慨嘆道:“哎,好歹小野陪他奶奶到最后,見了最后一面。小兮這個,就差那幾分鐘沒見著最后一面?!?/br> 方然飛快眨眼,憋回眼淚,“這孩子命太苦了。” 鐘蕓蕓擔(dān)心地問:“小兮還沒哭吧?再不大聲哭出來就該病了,小野暑假那倆月,連著大病了兩場?!?/br> 方然搖頭,輕嘆。 下午放學(xué),沈飛聽到消息,找到姚瑤,一起來殯儀館。 方然勸顏兮,“小兮,還有一天呢,你先吃口飯,好不好?好歹喝一小口粥?” 顏兮也沒怎么喝水,上下嘴唇發(fā)干地黏在一起,搖頭,“阿姨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吃,等回家我好好吃飯,可以嗎?” 方然嘆氣出去,換楊鋒勸,楊鋒也勸不動,夫妻倆人齊齊看向何斯野。 何斯野頎長清雋的身影立在窗前,正在和沈飛通電話,告訴他開進永壽陵墓地正門后怎么走。 平時的白襯衣少年,此時穿著黑襯衫,領(lǐng)口紐扣系得整齊,西褲的褲線筆直,一身黑衣黑褲為他的神色又增添凝重。 何斯野對上方然楊鋒期待的目光,對電話說:“二樓萬古靈堂,和我奶奶一個靈堂?!?/br> 他掛斷沈飛電話,接過楊教授手里的粥,倒進塑料碗里,拿勺過去,遞到顏兮嘴邊。 顏兮眼睛因為不斷流淚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腫了,她仰頭看何斯野,還是搖頭,“小野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吃,等……” 何斯野不發(fā)一言地將勺放到她兩瓣唇間,“張嘴?!?/br> 顏兮沒動。 何斯野勺子繼續(xù)前伸,“張嘴?!?/br> 顏兮長睫顫了兩下,看到小野哥好像生氣了,乖乖張嘴,吃飯。 方然和楊鋒這才松了口氣,去找人確定出殯時間。 沈飛和姚瑤走到門口時,何斯野正給顏兮遞水,沈飛瞧見,沒像往常開玩笑說“野哥端茶倒水呢啊”,禮貌地過去給田婆棺材鞠躬。 姚瑤頭一回來殯儀館,不太懂如何吊唁,只知道有樣學(xué)樣,和沈飛一起鞠躬。 顏兮的回禮是磕頭,姚瑤下了一跳,連忙過去扶她,“別別,顏顏,你,你想開點?!?/br> 顏兮眼睛上還掛著淚,“嗯,謝謝姚瑤,謝謝小飛哥。” 姚瑤心疼顏兮,抱著顏兮拍她安慰她,沈飛和何斯野出去說話。 沈飛小聲說:“聽說校長給教務(wù)處打電話讓通知顏兮了,一個女生接的電話,接完沒通知顏兮,知道是誰了嗎?” 何斯野沒說話,朝沈飛伸手,指尖勾了兩下。 沈飛會意,遞出煙和打火機。 第三天出殯,為田婆送別,遺體告別式上,顏兮披麻戴孝,縮著瘦弱的身子,和田婆最后告別,仍舊只是眼淚在掉,沒有哭出聲。 田婆火葬后,顏兮沒有讓方然和楊鋒給姥姥買墓地,骨灰暫寄存在殯儀館,打算等她長大,再為姥姥買墓地下葬。 之后方然楊鋒帶顏兮回家,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她回房間繼續(xù)看書寫作業(yè),一切照舊。 當(dāng)天傍晚,火燒云映著大半片天空,紅彤彤的像天空著了火。 鹿兒灣大院里,鐘蕓蕓接電話,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么?” 電視上中央電視臺里正在轉(zhuǎn)播f1賽車,極速狂奔的一輛賽車,轉(zhuǎn)彎時朝賽道外沖過去,發(fā)生側(cè)翻,轉(zhuǎn)了好幾圈后停下,救護人員一齊沖過去。 鐘蕓蕓怔怔地看著那個撞車的畫面,眼里涌動出了某種哀涼。 何斯野沒再聽解說,關(guān)閉電視,頓了一分鐘,出聲問:“怎么了?” 鐘蕓蕓重重坐到沙發(fā)上。 “顏兮姥姥去世那天堵車么,肇事的是閻淏他爸。人,沒了。” “三輛車撞到一塊,其中一輛車是酒駕,閻淏他爸傷最重,被送去一院后,一直到剛才,沒熬過去?!?/br> 何斯野立即起身給沈飛打電話,脫衣服,換黑襯衫。 他疾步往外走,鐘蕓蕓喊:“兒子,你給秦朕打個電話問問?雖說閻淏他媽出軌跟秦朕他爸跑了,是閻淏他媽不對,但閻淏他爸都沒了,就剩閻淏自己了啊?!?/br> 何斯野不回頭地說:“閻淏還有二叔,而且閻淏他媽扔下兒子出國走了,閻淏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他媽。” 何斯野急急走出大門,碰上來送餃子的顏兮。 顏兮看見何斯野穿的黑色襯衫,想起方阿姨說閻主任住院搶救的事,“小野哥,你要去哪兒?” 天邊火燒云在緩慢移動,何斯野眼睛被映得泛紅,說:“殯儀館?!?/br> 顏兮脫口道:“我也去,小野哥你等等我?!?/br> 她端著餃子跑進院子,沒兩步,又停住。 回到何斯野面前,捏著盤子里guntang的餃子邊,往何斯野嘴邊遞,“小野哥你沒吃飯吧,你先吃一個餃子?!?/br> 何斯野不愛吃餃子,腦袋向后仰了仰。 顏兮以為何斯野嫌她手臟,餃子放回盤里,訕訕道:“那,那小野哥你等會兒我,我馬上出來?!?/br> 顏兮將餃子放回盤里后更尷尬了,這個被她碰過的餃子怎么能放回到盤子里呢,她對這個餃子犯了難,心想還是自己吃了吧,她抓起來,要放到自個嘴里,突然被人搶走。 何斯野下巴沖自己家院子里輕揚,“去吧?!?/br> 隨手餃子扔進他自個嘴里。 閻主任意外去世,很多老師家長和學(xué)生都來殯儀館吊唁,他看起來嚴(yán)厲,但對學(xué)生們總是很好,連被閻主任抓過的沈飛和姚瑤都來了,真的挺難過的。 閻淏看起來是哭過了,站在木棺旁,給來的人進行回禮鞠躬,跟同學(xué)親戚和平常一樣交流。 看到何斯野來,好像也沒太詫異,回完禮后,問:“你沒給秦朕打電話找我媽吧?” 何斯野睨著他,沒說話。 閻淏竟然還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觾?,晃著腦袋說:“行,知道了,沒打,謝謝您唄?!?/br> 等來吊唁的人差不多走了以后,靈堂里閻淏的親戚長輩在外間收禮記賬本,里間就剩幾個年輕人。 沈飛給閻淏遞煙,閻淏沒拒絕,姚瑤和顏兮坐在一旁疊紙錢。 閻淏跪著,沈飛蹲著,何斯野站在一旁。 好像閻淏跟何斯野從來沒打過架,閻淏也沒欺負(fù)過顏兮一樣。 沈飛問閻淏:“以后有什么打算?” 閻淏彈著煙灰,“這里面辦事兒的人有差點成我后媽的親戚,但是也跟我說清楚了,不可能帶我這么大的養(yǎng)子生活,我若是個女的,她肯定就養(yǎng)著了。我在我二叔家住一年,高考完去當(dāng)兵?!?/br> 姚瑤聽這個感興趣,湊近說:“我也想當(dāng)兵,我爸搞外遇,我媽成天在家哭,我特想離家出走?!?/br> 沈飛樂了,“我他媽的也是,我爸娶了個比我大兩歲的小妖精,生了個一歲的兒子,我也想離家出走。” 何斯野管不著姚瑤,但能管得著沈飛,踢他一腳,“別混,給我考個正經(jīng)大學(xué)?!?/br> 姚瑤其實從進來開始,就一直在好奇閻淏和何斯野怎么回事,八卦之魂燃起,看閻淏也沒顏兮那么傷心,就問:“哎,校霸,你跟學(xué)神有什么仇什么怨???” 閻淏抬頭看何斯野,抽了口煙,“我媽跟四爺好哥兒們的爸跑了,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