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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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是不是覺得,這場刺殺來得突然?” “很突然,也很倉促?!?/br> “我這邊刺探的消息無誤,魏將軍那邊也都是辦事穩(wěn)妥的,以前從未出過紕漏。”杜鶴擰眉,仔細(xì)回想了這兩日刺探的詳細(xì),道:“難道是對方故布疑陣,引開咱們的注意,聲東擊西?” “不可能?!备奠隙巳环穸ā?/br> 領(lǐng)兵數(shù)年、戰(zhàn)無不勝,傅煜靠的是將士英勇,也是靠斥候的周密。 西平王魏建在京城有多大能耐,傅煜大約有數(shù),舍了那么些精銳干將費力做戲蒙蔽他,沒必要。且看今日行刺的事,也像是臨時起意,并非蓄謀已久,倒有點出其不意碰運氣的架勢。他派了杜鶴和魏天澤費心查探,旁的細(xì)節(jié)都能探到,關(guān)于這場突然的偷襲,為何沒有半點風(fēng)聲? 對方又為何突然提前? 是巧合,還是哪里出了岔子? 傅煜沉吟疾行,將近金壇寺時,才向杜鶴道:“這回審問刺客,你全程盯著。挖背后主使的事交給睿王,你要查的,是對方倉促行刺的緣故。” “遵命!”杜鶴肅然抱拳。 …… 金壇寺里,此時的許朝宗仍是驚魂未定。 他雖生在皇家,身份尊貴,卻沒攤上國力強盛的好時候。朝廷內(nèi)里空虛,各處節(jié)度使尾大不掉,不止死握著軍權(quán)不放,亦截留稅賦,網(wǎng)羅能人。文臣雖還忠心耿耿地效忠于皇權(quán),習(xí)武之人卻耿直而氣盛——或是懷著報國之志駐守邊塞,或是投入節(jié)度使帳下做個幕僚,愿意留在京城束手束腳受窩囊氣的很少。 睿王府里侍衛(wèi)齊備,卻多是從禁軍里挪出來的。 天下承平已久,邊塞雖常有戰(zhàn)事,京城腹地卻還算安泰,若不是這些年流民漸漸鬧事,兩三年里都未必能打回仗。禁軍之中,也多是擢拔世家官宦子弟充門面,縱有許多辦事機(jī)靈、才能出眾的,比起杜鶴這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小將,卻是半分都不及。 說穿了,王府侍衛(wèi)里多的是繡花枕頭,擺架勢還成,真辦起事來,捉襟見肘。 方才刺客突襲,憑這些侍衛(wèi)的本事,也只能堪堪救下他性命,圍攏保護(hù)。想憑自身的本事追拿刺客,兩頭兼顧,卻難得很。 要不是傅煜和杜鶴追出去,他仍得白受這遭兇險,卻無從徹查清算。 許朝宗長到十九歲,這樣的事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 他俊秀的面龐微微泛白,籠了層怒色,任由寺里擅醫(yī)術(shù)的僧人幫著擦傷口包扎。 徐淑在旁照料,面上亦無血色,胸腔里砰砰跳著,還沒從方才的驚險里回過神。 夫妻倆默默無語,等僧人包扎了傷口退出去,侍衛(wèi)頭領(lǐng)才略帶慚愧地走進(jìn)來,半跪在地,行禮道:“殿下,傅將軍已帶人捉拿了刺客送回,但仍有接應(yīng)的人流竄逃走。是否調(diào)兵馬司和衛(wèi)隊過來,圍住這座山徹查?” 許朝宗搖了搖頭。 “是屬下失職,沒能早些察覺異動,請殿下降罪!” “罷了。”許朝宗仍是擺手,因臂上劇痛,忍不住齜牙。緩了緩才道:“外面都是進(jìn)香的百姓,若動靜太大,反而會生亂,鬧得人心惶惶。這種事也不宜張揚,回城之后,我自有主張。傅將軍呢?” “剛回來,在隔壁跟少夫人說話?!?/br> 許朝宗頷首,忍痛穿好中衣外裳,帶著徐淑走過去。 …… 隔壁的禪房門外,杜鶴仗劍守衛(wèi),屋門敞開,有涼風(fēng)徐徐送入。 禪房不算寬敞,靠窗的竹床拿素凈屏風(fēng)隔開,外頭簡單一副青竹桌椅。 傅煜將劍擱在桌上,長身而立,一襲漆黑的衣袍磊落。聽見動靜,他抬起眼,厲色深濃,神情鎮(zhèn)定而冷沉,雖年紀(jì)尚輕,那身凌厲威儀的氣勢,卻比禁軍統(tǒng)領(lǐng)還勝三分——比起入宮拜見、留園赴宴時的收斂,此刻的他,才隱隱透出名震北地、以鐵騎蕩平強敵的悍將風(fēng)采。 他的身旁,攸桐羅裙曳地,身姿盈盈。 夫妻倆倚肩低聲說話,她牽著傅煜的衣袖,杏眼微抬,面露關(guān)切焦灼。手里的繡帕蘸了清水,慢慢擦去濺在他鬢角耳梢的些微血跡,傅煜則順從的微微躬身,任由她擺弄。 那樣親近的姿態(tài)熟悉之極! 許朝宗的眼睛猛然被刺痛,連帶臂上傷口都鉆心般痛起來。 是在何時,他遇到危險時,她也曾這樣關(guān)懷,甚至挺身攔在跟前?可方才他被鐵箭所傷,血透衣衫、疼得直冒冷汗時,她的態(tài)度冷淡漠然,瞧都沒瞧一眼,更無半句關(guān)懷,連應(yīng)付都懶得。 她的溫柔情意,從前他唾手可得卻視為負(fù)累,往后便只屬于眼前這個男人了。 這念頭像是一把鈍刀,狠狠割在心頭軟rou。 許朝宗痙攣一般,下意識握緊袖中雙手,靠著門框,死死咬住牙關(guān)。 重逢后竭力收斂的目光,此刻失控一般,黏在攸桐姣美的側(cè)臉,難以挪開。 身后徐淑順著他目光瞧過去,豈能不知丈夫的心思? 無聲的一幕,毫不留情地揭開所謂鸞鳳和美的名聲。 嫁入王府后,夫妻間有幾分情意,有多少隔閡芥蒂,她比誰都清楚。徐淑臉色驟變,甚至比被攸桐戳穿斥責(zé)時還難堪狼狽,怕別人瞧見,強自提醒道:“殿下,當(dāng)心門檻?!痹捳f出來,聲音都微微顫抖。 許朝宗恍若未聞,被徐淑推了兩下,才醒過神。 瞳孔聚攏的那一瞬,正好迎上傅煜的目光。 那雙眼睛精光湛然,眉峰微挑處,分明藏著男人間心照不宣的諷笑! 許朝宗只覺呼吸一窒,再無力進(jìn)去打攪應(yīng)對,回原處歇息。 …… 乘車回京城的路上,兩家并未結(jié)伴。 不過傅煜擔(dān)心睿王府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侍衛(wèi)看不住刺客,將杜鶴和護(hù)衛(wèi)派過去幫忙,順勢提出由杜鶴幫著審案。 許朝宗有求于他,又承蒙他相助,哪好推辭?不但應(yīng)了,還在鎮(zhèn)定住心緒后,攜徐淑在側(cè),難得地以禮朝傅煜謝襄助救護(hù)之恩。說此事稟明熙平帝后不會張揚,請夫妻倆十六日安心赴宴,無需多慮。 攸桐心領(lǐng)神會,因緊鄰傅煜站著,順道泰然受了徐淑的禮。 傅煜沒太將這對夫妻放在眼里,自是不以為意。 回到城里,將攸桐送回魏家府邸,隨便尋個由頭出門后,直奔十寶街。 命令遞出去,魏天澤很快應(yīng)命而來,因傅煜問及這兩日探查到的情形,如實稟報。 沒半點可疑之處。 傅煜與魏天澤相識已久,并肩上戰(zhàn)場殺敵時,數(shù)次生死托付,亦數(shù)次于槍林箭雨中救下彼此,交情過命,袍澤之誼結(jié)得頗深。只是比起出身來處都清晰明白的杜鶴,魏天澤是幼年流落齊州,雖說被軍營看中后教習(xí)的經(jīng)歷毋庸置疑,先前的經(jīng)歷卻始終未能查明。 ——據(jù)閑談喝酒時魏天澤所說,他是幼時被人販子拐賣,名字都是途中遇見的秀才所起。 傅家查不清底細(xì),挑選心腹時,便將杜鶴帶到兩書閣,只以魏天澤為傅煜麾下的偏將。 如今事出蹊蹺,緣故不明,傅煜問清消息便罷,暫未深究,只等杜鶴暗查情由。 然后,起身回家。 魏府里,攸桐此刻暗藏忐忑,也正等傅煜歸來。 第43章 醋意 直至新月初上時, 傅煜才回到客院。 他雖是打著帶攸桐回娘家的旗號,到了京城,實則瑣事冗雜。皇帝召見、睿王宴請不說, 與傅家有舊、或是意圖跟這位雄踞一方攀點關(guān)系的, 常有人變著法兒拜見, 得空時還要外出見客, 短短數(shù)日,留在府里用飯的次數(shù)不算多。 魏思道從善如流,若夫妻倆在府里, 便一道用飯,不在時便不強求, 交攸桐打理。 攸桐在齊州的小廚房諸事齊備, 在京城時卻須收斂些,加之夏嫂不在, 這幾日沒進(jìn)過廚房。晚間或是聽?wèi){薛氏安排, 或是跟薛氏提幾樣小菜, 派春草過去幫著些, 年節(jié)里菜肴格外豐盛,倒也方便。 今晚仍是請薛氏吩咐廚房,做了幾樣合傅煜胃口的菜備著,只等他回來。 時近元夕, 蟾宮漸明, 客院的廊下燈籠高懸, 照得滿院昏黃。 攸桐在屋里等得無趣, 索性出來,搬了把藤椅坐著,看那月亮。 待傅煜進(jìn)門時,就見她懶懶靠在砌下藤椅里,身上蓋了件薄毯,對著夜空出神。聽見院門的動靜,她后知后覺地醒過神,見傅煜幾乎走到跟前,便笑著站起身來,“夫君回來了?” 傅煜駐足,忽然伸手,拿手背帖在她臉上。 觸感柔軟得很,微涼,挪到鼻尖,也有點冰涼。 攸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反應(yīng)過來后忙往后縮,卻沒躲過傅煜迅疾如風(fēng)的手,繼臉頰鼻尖之后,耳垂也被他輕輕捏了下。他這姿勢很自然,仿佛兩人已極熟稔似的,力道不重,手掌卻暖熱。 她滿臉吹得冰涼,被他碰過的地方,便覺得有點燙,旋即便有熱意蔓延。 見傅煜捻著耳垂不放,趕緊伸手拍開。 傅煜唇角動了動,抬腳往屋里走,“日子過得太順,想受風(fēng)寒喝湯藥?” “就坐了片刻,不會著涼,夫君用飯了嗎?” “還沒?!?/br> 攸桐聽了,便回身吩咐春草,叫人擺飯,隨后跟著進(jìn)屋。 …… 屋里掌了燈,一室如晝。 傅煜如常地脫外裳,打算換件寬松的吃飯,攸桐見了,忙過去幫忙。 這還是她嫁給他后,頭回主動幫著寬衣,難得的殷勤體貼,有點少夫人的模樣。 傅煜覺得意外,動作頓了下,索性伸開雙臂,任由攸桐去擺弄,口中道:“難得?!?/br> “畢竟今日蒙夫君搭救,沒傷到性命,投桃報李?!?/br> 攸桐亦是調(diào)侃的語氣,卻微蹙眉頭。 在金壇寺幫他擦完鬢角血跡時,她曾看到傅煜衣袖上有刀劍割裂的破口,像是受了傷。 只是那時他沉眉肅容,在她察覺不對勁,想探個究竟時,忽然抓起桌上的劍去隔壁找許朝宗,便沒能看清。過后短促商議、辭別,傅煜始終威儀凌厲、沉默不語,像是藏著煩心事般,攸桐猜得事關(guān)重大,沒敢攪擾他的思緒。騎馬到了府里,他急著出門,她更不敢耽擱。 直至此刻,才算稍得空暇。 攸桐將衣裳從肩頭扒下來,褪到他左臂時,忽然頓住。 漆黑暗沉的錦緞,外面瞧著沒異樣,此刻卻□□涸的血跡凝住,在她輕輕往下褪時,發(fā)出輕微的裂帛般的聲音。她心里猛然一顫,將里頭玄色的中衣?lián)荛_,果然看到干涸后暗紅的血跡,洇出拳頭大的一片,將最里頭衣裳染紅。 猜得得到印證,她心里猛然揪緊,看向傅煜。 那位察覺異樣,也正好瞥過來。 目光掃見裂縫里透出的暗紅血跡,他仿若無事地褪下外衣,而后取旁邊的衣裳,打算罩在外面。神情之從容,仿佛那只是被蚊子叮咬而已,習(xí)以為常,無足輕重。 可見了血的傷口,哪有無關(guān)輕重的? 攸桐蹙眉,不由分說地過去抓住他手臂,拽著往里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