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十九如同望梅止渴,只有借著閻溫吃飯的空隙,才能跟他對視上幾眼,又舍不得他連飯都吃不消停,沒有辦法用她的小事去煩閻溫。 朝中內外,皇城內外,包括舒云江梧州,這所有的線撕扯起來,撕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原來丞相不僅在舒云江峽谷處有一座才淘了一點的金山,他還在邊境敵國的境內,買下了一塊土地,專門用來訓練奴隸兵,為的不是開疆擴土,也不是為了駐守邊防,而是為了揮軍北上,為了皇城之中,十九屁股底下的那一把天下大位。 蓄意販賣人口,散播毒瘟已經是九死不可饒贖之罪,沒想到丞相心比天高,竟還藏著謀逆之心。 且奴隸軍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guī)模,不知丞相給他們灌輸了何種思想,閻溫派人去處理,竟還遭到了負隅頑抗。 不過這奴隸軍之中也混著閻溫的暗樁,為了減少傷亡,只得將奴隸君的名冊偷出,然后不遠萬里,將這其中被從各處贖回的流民家人送去舒云江,與頑抗的奴隸軍見面。 其中大多數都是流民,甚至有瘟疫中被誆騙的百姓,見到自己的家人,聽到自己家人凄慘的遭遇,并不如丞相所說,他們?yōu)樨┫啻蚪剑┫酁樗麄兪睾蚣胰诉@種說法,而是他們在這邊被丞相當做謀反的工具,他們的家□□女,卻被販賣至最低賤的場所,為丞相牟利。 奴隸軍很快潰散,分批被閻溫的人引回家鄉(xiāng),天災與毒瘟的地區(qū)開倉放糧,無處安家的百姓,閻溫甚至為他們在荒山開辟了村莊,分田免稅提供日用。 安置的工作龐大而繁瑣,閻溫眼下青黑愈發(fā)嚴重,人也越來越沉默,胃口更是跟著不好,十九心疼不已,整日里圍著閻溫轉,可是閻溫實在是太忙了,每天睜開眼便一堆大臣等著會見,閉眼小憩的功夫用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這樣下去是要將人給搞死的,安置百姓的任務還沒等結束,通過丞相這個藤摸到的“瓜”那些幫著丞相販賣人口,甚至殘害百姓的丞相黨羽,抓到牢滿為患。 實在沒有辦法,閻溫便下誅殺令,只要確認他們是丞相黨羽,有害人記錄,便直接斬首于市井,無需再送入牢房白白占地方。 一時之間各州各縣官員人心惶惶,百姓驚懼交加,原本對于閻溫已經變好的議論,百姓贊他懲jian除惡,解毒瘟,救流民,幾乎已經無人再說他是jian宦。 可是誅殺令一下,所有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都反過來指責閻溫兇殘無度,視人命如草芥。 十九看在眼里疼在心中,閻溫殫精竭慮,藥膳流水席一般的朝著鳳棲宮中送,可人卻是生生養(yǎng)不起rou來。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驢多,竟還要遭人非議,如何能不氣憤?! 害人的如何不能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豈不是天經地義? 世間的人都是如此,只要不牽涉到自己的痛癢,就總是大言不慚的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敢歪曲事實,就敢說風涼話且不嫌腰疼。 這天下若是真落入丞相之手,那才是他手中的玩物,一個不高興散布一個毒瘟,再令人隨便救治一下,就他娘的成了大善人,占盡天下人的好處。 怎么偏偏輪到她家大人的頭上,在十九看來,就算閻溫將骨頭都砸碎了,灑向大地滋潤莊稼,也會被人說是居心不良! 就因為閻溫是個閹人嗎?就因為他雷霆手腕,所以無論如何他和jian宦這兩個字就脫不開干系! 十九三更半夜睡到一半,從鳳床上爬起來,閻溫還在挑燈不知看的什么鬼東西。 她赤著腳下地,將閻溫手中的東西搶下扔到一邊,硬鉆進他的懷里,跨坐在他的腿上,抱緊閻溫的脖子,心疼得直掉眼淚。 “大人……”十九抽抽噎噎,閻溫不知道這是怎么了,愣了一下之后,摸了摸她的腦袋,“還差一點就結束了,莫要鬧了?!?/br> “這些個鬼東西,日日都送了一大堆,哪有結束的時候?!”十九實在氣不過,揮手在案臺上掄,稀里嘩啦的奏章便落了一地。 她如今膽子是越發(fā)的大了,弄完之后發(fā)現閻溫只是看著她沒說話,心里一陣陣發(fā)毛。 好歹閻溫現如今還在她的寢殿之中,可別一生氣回到內院去,那他娘的就連見都見不到了! 不過閻溫只是看了十九一會兒,臉上的冷色漸漸褪去,露出疲憊之態(tài),伸手點了點十九的腦門,語調低沉,“你這膽子是越發(fā)的大了,我整理了半夜現如今都讓你打散了……” 十九心知自己惹的禍,將腦袋縮在閻溫的脖子里,小聲道,“對不住大人,不是故意的……” 十九從閻溫身上下來,急忙拿著燭臺,蹲到地上整理奏章。 閻溫沒有吭聲,沒有阻止她,靠坐在椅背上,看著十九跪在地上努力分辨奏折上面的記號,再分門別類,視線中露出一些暖意。 偌大的天下之中,會心疼他的人,大概只有這一個小瘦干兒了。 此刻已是深冬時節(jié),閻溫瞇著眼睛看到十九赤著腳,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起身活動了一下腿腳,快速將身上的衣袍解下,靴子踢掉,同樣赤腳到十九的身邊。 將她一把抄抱起來,抱著走到了浴池的邊上。浴池中已經加了無數次熱水,剛好他還沒沐浴,一起吧。 閻溫不由想到他第一次抱十九,當時被十九倔強樣子給氣到,想將她扔進水中清醒一下,卻不料自己也被帶了進去,自那之后,便被她纏上。 她如一株藤蔓,看上去并不打眼,卻是密密實實,生命力頑強的與她外表完全不符合,斬斷一些,便會叢生出更多的枝椏。 閻溫從最初的排斥被糾纏,到如今在十九叢生的藤蔓當中寸步難行。 這么多天,閻溫嘴角難得露出一點笑意,他壞心眼的將十九朝著熱氣騰騰的浴池中扔,可是十九果然如他想的一般,緊密勾纏著他,將他一并也帶了進去。 熱水包裹著全身,閻溫懷中抱著十九,靠著池邊坐下閉上了眼睛。 十九晚上已經沐浴過,但和閻溫共浴她求之不得。 她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見閻溫看上去實在疲憊,伸手為閻溫解下上衣。 抓著閻溫腰帶的時候,被閻溫給按住了手。 十九心中嘆氣,閻溫低垂著頭,并沒有看向十九,他還是無法越過心中禁忌,至少現在還不行…… 他到如今依舊不能接受,甚至無法相信,十九見到他殘缺的模樣,日久天長不能與他男歡女愛,真的會一直帶著這樣傾慕的眼神看著他嗎? 如果日后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那都將是閻溫不能夠承受的。 他看似擁有天下,擁有生殺大權,和他手中真正握著的東西太少,只有十九這一個,如果這一個也變了質,閻溫根本無法想象,他還能不能夠……能不能夠堅持他心中所愿。 未曾擁有過,便不會脆弱,閻溫現在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接受十九任何一點的轉變,因為他心知自己,已經無法再恢復到從前的樣子。 從前哪怕他風雪夜中踽踽獨行,也感覺不到世間寒冷。 可如今他即便在這溫暖如春的寢殿之中,他只要側頭便能看到鳳床上的人,而只要鳳床上的人稍微翻一個身,便能將他的注意力盡數吸附過去。 閻溫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側過頭,再看不見那個人,他要怎么能夠退回自己的世界。 十九也心知閻溫心中有結,她慢慢跪伏在閻溫的腳邊,池水沒過她的肩膀,十九抓著閻溫腰帶的手并沒有松,揚起一張小臉看著閻溫,哄勸道,“大人,讓我伺候你好不好?”在窯子里面那老宮女處學來的,還未來得及實驗,十九想看看是否真的如那老宮女說的一般,叫人欲.仙.欲死。 閻溫閉了閉眼,垂頭看向十九眼中如此水一般粼粼閃爍的晶亮。 他咬緊后槽牙,可咬的兩腮發(fā)酸,他也還是無法徹底敞開心扉。 “大人,”十九輕聲細語的在度叫他,閻溫閉著眼,憋得臉都紅了,好半晌一把抓住十九的肩膀,將她給提了起來,然后咬牙切齒的問十九,“當日方瑞德為什么會因你而死?” 他一個人性泯滅的畜生,為什么會冒死幫十九? 這件事情一直如同閻溫心中的刺,他一直不去觸碰,也一直沒有時間去觸碰。 可是小傀儡如今要他敞開心扉,要他將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示,閻溫還沒有準備好,他找不到理由去回絕,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將這件事情不合時宜的扯出來胡攪蠻纏。 十九一下被問愣了,若不是閻溫提起這件事情,十九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種事情上去的。 當時她會摔,躲過那支箭,是因為閻溫踹在了她的膝蓋上,所以她才摔的。 并不是因為方瑞德撞她的那一下,況且十九也并不知道方瑞德為何要撞她,事情發(fā)生前后,十九看方瑞德都從無動容,她的眼中,方瑞德與丞相一黨無疑,虛與委蛇的那么多天,也都是為營救閻溫。 可閻溫如今以這種語氣問起當時的事情,很顯然他在心里已經想了很久了,十九費解的同時,想把閻溫的腦殼敲開看看。 她低頭看了看池中亂晃的水,有那么瞬間,想把閻溫按在水池子里淹死算了。 “你說呢?!”十九也咬牙切齒的反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你想聽什么?你說吧,你說咋回事就是咋回事! 閻溫:你火什么?你是不是心虛! 作者:別吵,不然我把你倆寫死。 閻溫/十九:你敢! —————— 隔壁男配有毒的完結評分,就點封面評分的那個,還差6個到100,有全文訂閱沒有評分的,救救孩子! 第58章 就坡下驢 “我說什么?!”閻溫本來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聽到小傀儡這個語氣, 直接氣笑了。 方瑞德自小在丞相身邊耳濡目染,能長成什么好苗子?作孽少純粹是他自己蠢, 且他在市井中,幫著丞相害人,授意屬下散布瘟疫的事沒少干, 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在將死之時, 去救人? 閻溫玲瓏心肝,自己的事情想不清楚,可別人的事情卻看的分明, 那方瑞德,分明就是對小傀儡有好感。 兩人才僅僅相處幾天而已,哪來的好感?還不是小傀儡對他太好了! 閻溫想到暗中保護小傀儡的死士, 匯報關于十九如何同方瑞德之間互動, 現如今只覺得胸膛前涼颼颼的,像是被什么東西穿胸而過。 兩人如同兩個斗氣的蛤.蟆, 氣鼓鼓的對視,十九本來存著伺候人的心思, 想著閻溫這些日子幸苦, 讓他享受一下, 畢竟那老宮女說,只要按照她教的手法,便能讓人神仙般的舒爽。 沒想到這老東西不領情就算了, 還反過胡攪蠻纏,十九就算是個傻子,這么多天,閻溫運籌帷幄,手中鋪天蓋地的大網,各州各縣,牽動哪處,哪處便能網出大魚,有條不紊精密絕倫,這天下分明從未脫離過閻溫的掌握。 十九不愿意去想,她先前在水牢,急成那個狗逼樣子,折騰的幾天幾夜都沒怎么合眼,頭發(fā)都掉了好幾把,結果都是在陪著老東西玩游戲。 她豁出命去朝外送的求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等著回信,想了無數種,并且準備迎接有人背叛告發(fā)后丞相發(fā)難的下場,險些將宮墻挖倒,獵場填平,才將人救出來的這一番謀劃,都是閻溫在縱著她,看著她圍前圍后的瞎忙活! 十九不會去惡意揣測閻溫,知道閻溫的脾性,只當他在考驗自己的真情實意,安慰自己閻溫至少有暗中相助,畢竟現在想想,這一切都太順利了。 她知道閻溫并非是戲耍她,而是享受她為他謀劃。 可是這老東西,明知道她的目的,明明每一天都在派人監(jiān)視她的舉動,對于她的事□□無巨細的知道,到現在了居然來扒小腸! 十九也給氣笑了,很快兩個人從剛才的柔情蜜意,變成了詭異的森森笑著對瞪。 好半晌,十九率先破功,眉目緩和下來,靠近池邊,拿過布巾給閻溫擦洗身上。 閻溫一直繃著,身上都很僵硬,十九擦洗了好一會兒,閻溫才放松下來,抬抬胳膊轉個身配合。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十九手中伺候著閻溫,心里嘆他是老祖宗,那點升騰而起的不平情緒,很快消散。 她最擅長自我調節(jié),畢竟在行宮長大,若是真的事事都糾結,怕是活不到這么大,生生窩囊都窩囊死了。 況且十九雖然年歲上比閻溫小了很多,卻最明白珍重之人,也必要輕拿輕放,尤其是阿娘去世之后,十九更是懂得,萬不能違心犯別扭,只因時光不等人。 冷靜下來想想,閻溫方才那一副樣子,分明就是在害怕,十九知道,他還是怕暴露自己的殘缺。 閻溫放松身體之后,坐在水池中,趴伏在池壁上,由著十九給他搓洗,將腦袋枕在自己胳膊上。 后背繃了一整天,此刻放松下來,布巾在其上擦過,將皮膚磨的發(fā)紅,十九力度用的整好,他舒服的直哼哼。 十九聽著他的聲音,想他這些天來辛苦,手上更賣力,沒一會兒就忙活的小臉通紅。 閻溫這老東西,大概生平不知道知足兩個字怎么寫,趴在池壁上吭哧著,腦子里還在琢磨關于方瑞德的事情。 十九賣力的給他搓洗完上身,又給他將頭發(fā)洗好了,將自己已經洗過,就隨意清洗,坐在池邊上給閻溫擦頭發(fā),可以說是極盡溫柔,將人伺候的如活祖宗一般模樣。 可閻溫這個活祖宗,享受著十九盡心盡力的伺候他之余,心中對于方瑞德的事情卻還是意難平。 生怕方瑞德為小傀儡而死,在小傀儡心中留下什么不可磨滅的印象,非要問個清楚不可。 這些日子他一直忙著朝中內外的事情,沒有功夫去想這些,卻心里一直都疙疙瘩瘩。 到如今十九撩撥起了這一茬,閻溫琢磨起來,就怎么壓也壓不下去,在十九給他按揉肩頭的時候,他“恩將仇報”,出聲問十九,“你可知方瑞德為何會因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