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秦大有搖搖頭道:“緩一緩也好,志軍說的其實沒錯,老顧家仗義,咱不能不厚道,給半年時間,也不說定婚,就說讓志軍養(yǎng)養(yǎng)腿,也讓兩個孩子相互了解一些,要是處得來再談婚嫁。” 見老妻還是愁容不展,又道:“老顧的品性你也知道,現(xiàn)在提了讓女兒嫁過來,半年后也不會反悔的。” 林春華想著也是,只是現(xiàn)在關乎到秦志軍的事,到底就成了她的一樁心事,頭先臉上的喜氣是沒有了。 天黑后秦大有上顧家找顧金盛說道這事,顧金盛直說秦志軍這孩子人品端方,太過實誠,好一番夸贊不提,又道既是他覺得再等半年,跟自家小婉多些了解再談婚事也成。 左右顧家的誠意是已經(jīng)擺上了臺面的,秦家領這情份他自然更高興。 農(nóng)村的房子不甚隔音,顧婉在自己房里倒把倆人的對話聽了個全乎,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對秦志軍她是怕的,不止是自己身體那讓人覺得羞恥的反應,也是對未知原因的恐懼。 這天夜里她難得的早早入了睡,只是這一睡就進入了一個古怪的似夢非夢的狀態(tài)。 遠古世界,仙妖神魔并存的時代,狐族分兩派,一為神族居天界,一為妖族居青丘。 狐女多情,出青丘歷練者有與凡人相戀,有與修士相守,更有一位老祖宗修到八萬歲就追著一個佛修足足四萬載。 然而這些都只當傳奇故事在夢中一閃而過,再之后,她看到狐族與人族、其它妖族、仙族結合生下子嗣,不為狐族所喜,不為他族所容,是為半妖。 中古、近古,靈氣日漸枯竭,遠古眾神消逝,妖魔仙族離開這片天地另尋可修煉的界面。 而當初狐族與他族生下的子嗣,隨著一代代傳承血脈愈發(fā)稀薄,半妖漸不多見。 偶有一些,生之異形直接被遺棄滅殺,再有一些生之與常人無異,只隨著年歲增長,體內(nèi)妖族血脈覺醒,身體漸生異常。 妖族血脈覺醒后,身體會出現(xiàn)與顧婉身上無異的淺淡色狐貍胎記,此后血脈覺醒越強,胎記顏色也隨之加深,至傳承中所知的覺醒最佳狀態(tài),胎記鮮紅如血色,進而縮小,最終似一粒艷紅小痣。 近古時期覺醒度高者,可修煉成仙或大妖,至靈脈枯竭后,覺醒度高者擁有狐族天賦和人類的形態(tài)。 而覺醒度低或失敗者,或人面狐身,或狐身人臉,或生出狐尾狐耳,或如低級妖物喜食人血人心,凡此種種,不人不妖,非人非鬼,可怖異常。 顧婉滿身冷汗從睡夢中驚醒,粗重的喘息在暗夜里尤其明顯。 眼前似又看到那人身狐臉的怪物,扯著半顆心臟,獠牙尖利,滿口的血跡。 她抱住臉蜷作一團,牙關止不住的打著顫,發(fā)出咯噠咯噠的聲音。 暗夜里那可怕的妖物似乎就在身側,又似乎下一刻自己就變成了那樣的怪物。 心里的弦崩得極緊,從沒有什么時候恐懼這么如影隨形,黑暗中像有無數(shù)怪手,隨時能把她拽入深淵。 她不敢動、不敢哭、也不敢睜眼。 可能只過了片刻,又或許過了很久,顧婉心里那根弦“啪”一聲崩斷了,她猛的揮著手去摸索被牽到床頭的電燈繩,隨著啪嗒一聲響。 燈亮了。 所有臆想出來的東西都退散,這是她的房間,沒有妖,沒有狐,沒有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 顧婉將頭埋在膝上,低低的啜泣。 半晌,似想起了什么,她直起身子低頭將身上穿著睡覺的寬松白汗衫往下拉了一些,夜里她胸部沒有再纏著布條,汗衫拉下來后,左胸處淺淡櫻粉色的狐貍胎記就露了出來。 此前還因為覺得顏色似乎加深了一點驚恐不已的顧婉,此時恨不得這胎記的顏色能立馬變成奪目的血紅色才好。 她不想覺醒失敗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 松開了衣擺擁著薄被抱膝坐著,一場夢的時間,腦子里卻是灌入了許許多多紛亂的傳承,她半瞌著眼細細理著,福至心靈般忽有所悟,猛然睜大了雙眼。 狐妖們喜歡的那些人修,大多資質極好,縱是凡俗界的狐妖,找的也是身具靈根或者特殊體質的伴侶。 顧婉指尖輕微的抖了抖,所以,秦志軍會不會也是那類人…… 上次跌到他身上,回來后胎記顏色似乎有極細微的變化,但她不確定。 第6章 絢爛 或許是傳承記憶中的半妖給顧婉的驚嚇太大,顧婉活了十八年,頭一回做了一件她自己也不敢想的事。 趁著秦家人外出時,把行動不便的秦志軍堵到了床上。 然而她的勇氣僅止于此了,真正站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床邊時,顧婉慌了。 想要退卻,卻發(fā)現(xiàn)自己挪不動腳…… 因著靠近秦志軍,顧婉只覺身周都是他的氣息,身體的那種異樣再度襲來,心怦怦跳得飛快,是本能,又是窘迫和慌亂,臉脹得通紅。 秦志軍因著腿傷需要休養(yǎng),原本靠坐在床頭看軍事雜志,此時雜志被他在手中攥得有些變了形,只他面上仍舊撐著鎮(zhèn)定。 “你是,顧婉嗎?” 顧婉此番來是為了弄清楚和秦志軍多接觸是否能對她覺醒血脈有助益,此時筋酥骨軟已是站立不住,卻不敢讓秦志軍瞧了自己的丑態(tài)。 唯有一手撐在架子床的床沿,盡量神情自然的坐下,雖然一個女子坐在男子的床沿這行為極為不妥,卻也好過軟倒在地。 只是這一坐下,與秦志軍倆倆相對,秦志軍對她的影響就更大了,心中哀嘆失算。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她眼中不自覺已帶出了一絲媚意來,胸口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看著眼前的男人,竟覺得口干舌燥,饑渴難耐。 顧婉將唇緊緊抿著,坐在床沿的屁股竭力往后挪了挪,這才把和秦志軍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開了一點點。 “你怎么了?” 秦志軍覺得此時的顧婉,與那天在大巴上的情狀頗為相似,記得那日她似乎說是低血糖。 不由坐直身子擔心的問道:“你低血糖嗎?” 顧婉見好容易拉開的一點距離,隨著他的動作又回復原狀,瞪大著一雙眼看著秦志軍說不出話來。 秦志軍見她話也說不出來,捂著胸口張著嘴喘息,想來是很難受的,顧不得醫(yī)生交待的傷腿盡量別動,抬腳就想下床去給顧婉找冰糖去。 他本是好意,可他下床時位置一變,離顧婉不足三拳,顧婉本就是強撐著歪歪坐在那兒的,哪里經(jīng)得起他靠得那么近,借以支撐全身重心的手一軟,整個人就栽進了秦志軍懷里。 溫軟的女子忽然跌進懷中,秦志軍動作猛的頓住,渾身所有的肌rou這一剎那都緊緊繃了起來。 顧婉的臉埋在他頸間,溫熱的呼吸燙得秦志軍頭皮都酥麻了,鼻間盡是女子身上的幽香,似蘭非蘭,說不出的好聞。 顧婉一入秦志軍懷中,那種極力想要貼近對方的焦灼得到了緩解,只是男子的氣息就在鼻端,肌膚相觸,她腦子已經(jīng)有些混沌了,直想以自己的肌膚去親去蹭,想要找到更舒服的感覺。 好在還有一絲清明,顧婉緊咬著牙關,大口大口的喘息想要借此平息體內(nèi)那種奇怪的欲望。 她只知自己的臉埋在秦志軍頸間太過曖昩,卻忽略了自己整個上半身都嵌在男人的懷里。 喘息一重,壓在男人胸膛上的柔軟就起伏開來,室內(nèi)原本只有女人細細的喘息聲,而后,男人粗重的喘息也纏入其中。 秦志軍只覺得一身血液都要逆流了,渾身guntang,連呼吸都變得火熱,身體卻又僵硬得連一根手指也無力動彈,腦中像有無數(shù)煙火綻放,極致絢爛。 顧婉今天來的目的至此也算陰差陽錯的超額完成了,只她想起來,身體卻軟成了一癱泥一般,無一處能著力。 她努力將臉側了側,小心不讓唇貼著男人的肌膚,方才軟軟開口道:“秦……秦大哥?!?/br> 聲音綿軟,媚入骨髓。 秦志軍只覺得自己的左耳似被細小的電流觸擊了一下,直顫到了心尖。 他像是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神智,扶抱著顧婉離開自己懷中。 只這一抱,手掌觸到女人手臂,只覺她連手臂都綿軟得讓他一雙手陷進去就抽不出一般。 像是一種纏綿的挽留。 離了他懷抱的顧婉癱軟成泥,他無法,只得小心扶她躺在自己床上,低聲道:“我去給你拿糖來?!?/br> 這一出聲,方覺自己聲音低啞,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見到女人恍若無骨的躺在自己床上,只覺喉嚨越發(fā)的干澀。 拄著拐杖到廚房拿了冰糖沖了糖水,又快步回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無他,農(nóng)村一般大門不關,真要有誰這時候來家里,看到顧婉躺在他床上,她除卻嫁給自己可就真沒有旁的路了。 秦志軍離開的這一會兒,顧婉漸漸緩了過來,掙扎著要起來時,見他進來怕他再靠近自己,忙道:“你,別過來。” 殊不知她這番情態(tài),聲音又媚得似能掐出水來,看上去就像是剛被人狠狠憐惜過一般。 秦志軍不自在的撇過頭,把一碗糖水放在桌上,僵立在床榻一米開外不敢動彈。 顧婉巾著床邊繞到小方桌的另一頭,對秦志軍歉意的道:“秦大哥,你的腿不好站著,你回床上坐著吧?!?/br> 秦志軍此時也不知怎么面對顧婉,幾乎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僵硬的拄著拐杖回到床沿坐下。 不同方才的激情曖昩,此時房間里尷尬得空氣都似要凝固了。 還是秦志軍先道:“我沖了糖水,你低血糖快些喝了,往后隨身帶著糖果會好些?!?/br> 顧婉垂頭,見他將自己的異狀歸結為低血糖時悄悄的松了一口氣,免了她想理由去解釋了。 她端著糖水,小口小口的啜飲,齁甜齁甜,也不知他放了多少糖進去。 喝糖水的間隙,她悄悄抬眼覷他,心里想著身具靈根的人大約都是鐘靈毓秀,得天地眷顧的,生得真好。 秦志軍哪里察覺不到小姑娘一眼一眼打量自己的視線,雕塑一樣坐在那里,手腳僵硬得不知怎么安放。 見首長時也沒這么緊張過。 終于,顧婉出聲道:“秦大哥,我聽我爸說,你不愿娶我嗎?” 沒錯,這就是顧婉為自己今天來這一趟尋的借口了。 秦志軍看著顧婉,嘴唇動了動,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是說過不想娶她拖累她,可剛才,那樣抱過了…… 第7章 閨話 對顧婉而言,比被秦志軍那樣抱過了更嚴重百倍千倍的事是她可能變得不人不妖。眼下最緊急的事,是回去看看胎記顏色有沒有變深一點。 她不是真的低血糖,略抿了幾口糖水,將心中的窘迫羞澀收拾了一番,見他似有些欲言又止,站起身低垂著頭輕聲說了句:“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br> 秦志軍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她知道什么了…… 是說知道了往后出門隨身帶糖,還是說,接受了他不娶她。 想到后者,他心頭莫名覺得沉悶的堵。 人已經(jīng)走了,只是房里還有幾縷他方才在她身上聞到過的暖香,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若她真的不嫁了不正是他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