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別掰碎了——”

    宋祁回頭就看她心不在焉地在洗菜，忙笑提醒。

    宋渺愣愣地對上他的眼，好半天，才將心中疑惑說出口。

    “你什么時候會煮面條的？”他們家兩人都不是會下廚房的主，她的手藝倒是在那幾個世界里精進(jìn)不少，可宋祁又是怎么學(xué)來的？

    宋祁于是笑，他擠眉弄眼，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莞爾，“好久以前學(xué)的?！?/br>
    她追根問底。

    宋祁才告訴她答案。

    “記不記得你五歲那年，幼兒園的老師說要和家長一塊完成一道廚藝？”

    “那段時間我忙著論文，你也不告訴我要做這個作業(yè)，后來被老師當(dāng)眾批評，哭得眼睛紅紅地回來，我才知道這件事。后來我就偷偷學(xué)了面條，免得下次老師再布置這種作業(yè)，你怕耽誤我的時間，不告訴我?！?/br>
    宋渺一點(diǎn)也想不起來了。她甚至記不得，小小的，五歲的自己因?yàn)檫@事嚎啕大哭過。

    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了悵然與笑，柔軟而深情，“你可能忘了，但我還記得?！?/br>
    記得她哭得紅通通的眼，小兔子一樣，卻不告訴他是發(fā)生了什么，在書房門口切切地抱著童話書，想讓他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他還記得她抽噎著，小小的身軀里，充盈著淚水，但又勇敢又可憐的，抿著唇，小心翼翼地問被論文答辯纏繞苦惱了半個月的他。

    “哥哥，今天渺渺可以請你講晚安故事給我聽嗎？”這半個月，他都沒有給她講故事，她一直很乖，乖得不像話，他從來沒有覺得在最年輕的時候有了一個小小軟軟的meimei是件累贅。

    他愛她，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把她捧在手心里，用最好的陽光，最好的土壤，最好的清水，一點(diǎn)點(diǎn)灌溉長大。

    他那時候問她想聽什么故事。

    宋祁還記得，她帶了水珠的眼睫毛又長又黑，小扇子撲閃撲閃，她伸出柔軟的手臂攬住他的脖頸，奶聲奶氣，最后改變了主意。

    “不要童話故事了，要哥哥陪渺渺睡覺。好不好？”

    他的回答是“好”。

    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像是一朵嬌嫩的花，被風(fēng)吹得蔫蔫，最后委委屈屈地埋在了大樹的懷里。

    大樹很愛小花，小花也很愛大樹。

    許多年后的今天，依舊如此。

    而今天的以后，也一定會是如此。

    宋祁笑著，用手指彈了點(diǎn)水到她的腦門上，“這個手藝就一直藏著，今天才展露給你瞧?！?/br>
    宋渺不說話，她對上他的眼，發(fā)現(xiàn)他眼中的情緒澎湃而深情，像是洶涌的河流，像是浩瀚的海洋，像是無垠的宇宙。

    她不知道怎么，輕輕地嗯了聲，像是在應(yīng)和虛空中誰的話語。

    第226章 現(xiàn)實(shí)（十六）

    宋恒池的女友回了趟自己的國家，他并沒有一同去。

    宋渺走進(jìn)家, 便看到他在沙發(fā)上懶洋洋地躺著, 眼睛望著客廳的電視機(jī), 一副中老年生活樣。

    但那張臉實(shí)在不像是個喝茶下棋靠聽電視機(jī)響聲打瞌睡的老人。

    宋渺放下書包, 喊了聲他的名字，宋恒池挪來眼神, 笑紋淺淺，他年過五十, 但依舊英俊，歲月只是稍微在他的眼角卷過, 帶走鮮活的明艷, 帶來沉穩(wěn)的和藹。

    “聽你哥說，你期中成績考得不錯？”

    她的學(xué)校每場測試出成績都很快, 往往是考試結(jié)束, 老師們就加班加點(diǎn)評卷，宋渺這次的成績很漂亮，宋祁也很開心。

    他估計(jì)是炫耀了一番, 宋恒池知道了才這樣問。

    宋渺淡淡地頷首, “還好，年級前三。”

    宋恒池“嘖”了聲，笑著，“得虧你們倆像老爺子, 要是像我, 那可就糟糕了?！?/br>
    他是出了名的不愛讀書, 但又在別的方面格外有天賦——宋恒池會很多外語，皆是能說能懂，他在這方面很是厲害，不然這么多年來也不會孤身一人在國外浪蕩。

    可除了這個優(yōu)點(diǎn)，宋恒池真的沒有可以靠得上“學(xué)霸”的點(diǎn)。

    他的一雙兒女卻不一樣，兩人都不像他。他們更像宋老爺子，成績好，學(xué)業(yè)讓人滿意。

    宋渺答：“哥哥像爺爺，我像哥哥?！?/br>
    糾正完他，然后坐在沙發(fā)邊，按著電視遙控器，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你的女朋友呢？”

    宋恒池皺了皺眉，掩飾了一點(diǎn)情緒，笑瞇瞇道，“她回家一趟，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認(rèn)識那么久，還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是什么身份，你也沒介紹給我們？”

    “難不成你又只是玩玩而已嗎？”

    她托著腮看他，有點(diǎn)鄙夷的樣子。宋恒池淡然處之，他提起那位女士，眼里滿是柔軟與愛，看起來這位確實(shí)于他不同。

    “不，她很好，只是我還沒想好要怎么介紹……”

    坦然地聳了聳肩頭，年長的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但她的身份也有點(diǎn)特殊……所以不太好介紹給你們?！?/br>
    “什么身份？”

    宋渺詫異。

    宋恒池說：“某個小國的公主。”

    “……”

    她滿腔的話都說不出口，心中想的全是“真牛x”，連這個身份的女郎都能勾到懷里，成為枕邊相愛人。

    “又在偷偷詆毀我什么？”宋恒池敏銳，“我和她正經(jīng)認(rèn)識，在一起也很久了，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男女關(guān)系?！?/br>
    宋渺滿臉復(fù)雜，她嗯了聲，最后嘀咕一句，“祝你們幸福?！?/br>
    這句嘀咕聲倒是讓宋恒池聽到，他露出一個非常好看的笑容，英姿煥發(fā)，白皙澄澈，烏亮的眼睛里閃爍著年輕的光芒。

    “承你的吉言?！?/br>
    看樣子，他是真的很喜歡那位女士了。

    雖然宋渺至今沒記清楚他女友那一長拉串的名字怎么念，但也知道他喚她時用的疊音，貌似是中文里的“達(dá)薇”二字。

    “達(dá)薇女士回去多久了，我記得你們還有計(jì)劃要游歷這附近的城市的，對嗎？”

    “三天半。她不在，我也沒什么事做，就回來了?！?/br>
    那些“狐朋狗友”顯然不在他的“有事可做”范圍內(nèi)，許是與疾病有過一段斗爭，宋恒池看開許多——換種說法，是自在許多，他不再束縛于過往的朋友交情，而是與在意的人走得更近些。

    達(dá)薇女士是其中一個。

    他們倆兄妹也可能是其中之二。

    宋渺并沒有關(guān)注太多他的事，她找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巴巴地等著宋祁不久后回來。

    這期間與宋恒池隨口閑聊。

    父女倆的談話更像是朋友，談話分寸很親近，也不拘于年齡。

    “你哥哥最近被人追求得厲害，有個姑娘才從國外回來，還沒開始工作就明目張膽地追求起他了?！?/br>
    “我知道。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而已?！?/br>
    “……你哥今年也三十出頭，我們宋家人一向不顯老，他瞧著也就二十五上下，以我的經(jīng)歷，估摸這副長相還能保持五六年——真是惹桃花，他現(xiàn)在還沒有喜歡的對象？”

    宋渺睇他一眼，嘴上道：“我也好奇他有沒有喜歡的人。”

    上輩子直到死，她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過誰。而這輩子，她能確定的只有他愛她。

    可是他們總不可能兄妹倆生活一輩子吧？

    她的壽命止于23歲，他卻不一樣。

    只要平安度過那個死劫，他一定會順順暢暢地活到老死。

    宋渺心里相信著，宋恒池卻看出她面上的憂色，警覺地蹙眉，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所以究竟有沒有喜歡的？”

    “大概現(xiàn)在是沒有的吧。”

    宋渺這樣說，她低眸看了眼時間，細(xì)白手腕上的名表走著鐘，她胡亂猜測，“也許喜歡男的？”

    “……誰喜歡男的？”

    宋祁的聲音傳來，他身穿西服，與宋恒池打了個照面，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身上一向不噴香水，但今天卻有一股甜蜜的氣息縈繞在宋渺鼻翼間。

    她稍稍抬眸，“在說你怎么還不給我找個嫂子?！?/br>
    “宋渺覺得你可能是個同性戀?！?/br>
    一個驚訝的表情出現(xiàn)在宋祁臉上，他說，“我不是同性戀?！?/br>
    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解釋，“我只是沒有談戀愛而已?！?/br>
    “以前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就沒有發(fā)展過？”

    比起宋祁，宋渺在情場可是無往不利，那些世界，她不知道談過多少次戀愛，又或者是并不談戀愛，而是搞曖昧搞了半個世界線，最后灑灑脫脫地離開。

    兄長年過而立沒談過戀愛，其實(shí)真的有點(diǎn)奇怪。宋渺心里更偏向他是“無性戀”，而非“同性戀”，可這么一想心里就更加郁卒，恨不得替他擔(dān)了才好。

    索性她本就有無人得知的怪癖，多一個也不算什么。她情愿是自己一生無愛可依，也不愿意宋祁身邊沒個貼心人。

    “有過，不過沒追求過。”

    宋祁很坦然，在meimei、父親面前說起自己年輕時候的青澀情史，“那個女孩現(xiàn)在嫁人了，前些年還讓助理送過紅包。”

    “大概是我……初三時候的事，你出生以前，我喜歡過班上最白最漂亮的女孩。名字？記不太清了，好像叫做陳……陳什么婷的，忘記了?！?/br>
    宋恒池看著他們倆，微微笑起來。

    宋祁還在自若說著，“不過你出生以后，我就沒有什么喜歡的女孩了，你就是我最喜歡的小女孩。”

    “誒。”

    宋渺被他這句話說得啞然，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和下一句話，只好揉了揉眉心，卻沒料想殃及魚池，宋祁忽而問：“那你呢？”

    “有沒有喜歡的小姑娘小男孩的？”

    瞧他們倆眼里這是什么情緒，興致勃勃，樂于見成，宋渺抽著嘴角，啪地一人給蓋了一巴掌推回去，然后道，“我沒有什么喜歡的人。”

    “……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