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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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侍衛(wèi)看到她明顯打扮過的模樣,語氣淡淡,不掩憂心,他在她將要隨著管家進府時,悄悄說了一句話。 “公主在府內(nèi)。” 五字尋常。宋渺垂在身側(cè)的手掌緊緊攥住,她這一瞬間感覺要眼睛里又要被沙子給侵?jǐn)_,忙閉眼,卻在陽光下,明晃晃地映出幾分脆弱淚意來。侍衛(wèi)訝然,最后默然不語,瞧她走入府邸中,掩藏下滿心的憂慮。 英俊侍衛(wèi)還在小心翼翼地望著宋渺的背影,被前輩溫聲提醒注意后,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他望著門外的動靜,又忍不住心念道:“她叫做宋真真……真好聽的名字……” …… “你是宋真真?” 面前衣似烈火,眉眼嬌艷的華貴女子手中持酒卮,她歪著腦袋,傲慢而冷淡地說,宋渺感覺她的目光在她身上刮來刮去,刀子一樣銳利。 她點頭。轉(zhuǎn)頭就看到那管家安靜退下,就明白她被帶到這帝姬面前,恐怕正是帝姬的命令。 霍嬌瀾托腮看著她,從頭發(fā)絲打量到足尖,她許久才將杯中酒水一口飲盡。眉眼間輕慢之色頓顯,毫不客氣道:“真俗氣的名字?!?/br> 宋渺一言不發(fā),看她慢慢走過來,行走間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她有點受不住,便蹙眉屏息,霍嬌瀾絲毫未察,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尖,悄聲壓低語氣問:“你是嘉學(xué)的故人?哪門子的故人?” 她沒等宋渺回答,便又自顧自慢慢掐緊她的下巴,眼中的笑意冷冷地凝固成一塊寒冰,她渾身的香氣在她鼻尖遞進,疼意惹得宋渺一下子淚汪汪起來。 這回倒不是幻境在作祟。宋渺確實是被這帝姬的手勁弄得又爽又疼,她差點沒忍住要呻吟,卻在此刻的關(guān)頭,硬生生壓下去。 “一個特意來告知白事的故人,”霍嬌瀾冷冷地笑起來,她摩挲著她的下巴,看她露出幾分狼狽之色后,才甩下手指,輕聲細(xì)語,拿喬作態(tài)道:“我怎么覺得你這么不抱好心眼呢?” 宋渺心道:可不是不抱好心眼嗎?你一個搶了人未婚夫的碧池還有臉在這里嚇唬人? 她張口便道:“不是這樣的?!?/br> 帝姬存心看她不爽,尤其是在知曉崔母逝世,她和崔嘉學(xué)的婚期很可能要推遲以后,便更是氣憤難當(dāng),她嘲諷地?fù)P了揚唇,抱臂看她將要說些什么。 “崔夫人的死訊,我在她逝世后,便告知人要轉(zhuǎn)告給崔……狀元郎,他沒趕上崔夫人下葬,已經(jīng)一個月多過去了,我還沒有聽聞他的消息,便只好來尋他。” 這話語間,將宋真真與崔嘉學(xué)乃至崔夫人三人之間關(guān)系匪淺點到即止。帝姬一下子聽出這暗藏的意思,她微微睜大眼,冷嗤道:“聽你這意思,你是將崔夫人親手下葬了?” “對。”宋渺并不害怕她眉眼間一下子展露的凜冽,她這樣說道,“可否讓我去見見崔嘉學(xué),崔狀元,我還有要事要與他說。” 霍嬌瀾尚未開口,宋渺環(huán)視周圍的環(huán)境,知曉她們的談話恐怕是在府邸的后院,也會是未來帝姬嫁入崔家的住所,她眼神黯淡一分,緊接著就見一婢女匆匆趕來,附耳對帝姬說了幾句?;魦蔀懨嫔y看地瞟了宋渺一眼,最后話也沒說,放人讓她去見崔嘉學(xué)。 看樣子是她半路攔下人的舉動被崔嘉學(xué)知道,宋渺隨著一名侍從往崔嘉學(xué)的書房走去,一路上瞧著這園林風(fēng)景,綠樹成蔭,泉水叮咚,這個府邸的環(huán)境僅僅是一隅,便能瞧出全貌的精致華美。 不愧是……將要迎娶帝姬的狀元郎的標(biāo)配。 宋渺漫不經(jīng)心地隨著那侍從走著,隨意地想,她在崔嘉學(xué)的書房門口站定,那侍從退下后,她慢慢推開了門。 然后,一下子瞪大了眼。 書房內(nèi),古樸典雅的書架上擺放著散發(fā)著水墨香的書籍,墻上擺放著某位大家的畫作,落款書寫萬分瀟灑不羈,布置精美的書桌前,墨水毛筆與紙箋擺放得整齊。 而那身穿白衣,眉眼俊美到極致的男子,淡淡地看著她,然后彎眼輕聲喚了一句。 “真真?!?/br> 宋渺站在門邊,連腳掌都不敢用力踏入這書房,她看著那張與白嶼凈毫無不同的面容,聽著那聲色,眼睫顫動,她張了張口,呼之欲出的“師尊”二字被她用力壓下去。 然后,僅是下一刻。 大顆大顆的淚珠就滾落在面頰上。宋渺毫無所覺,不知所措地抬手捂住了冒著淚的眼,看那在這幻境中名叫“崔嘉學(xué)”的男子起身,朝她走來,伸手將她帶進書房內(nèi)。 “哭什么?” 并非特別溫柔的語氣,他點漆般烏黑的眼在瞧見她簌簌落淚時,眼尾微有褶皺,他從袖中取出一條帕子,抬手給她擦掉眼淚。 宋渺驚駭,她退后一步,崔嘉學(xué)瞧見她的戒備,眼神微沉,語氣慢慢地變?nèi)彳浧饋恚安湃隂]見,就生疏了嗎?” 宋渺怎么敢說,是因為他用著這張與白嶼凈相同的臉,做著這樣親昵溫柔的舉動,讓她有點難以適應(yīng)?她斂神,腦中飛快敲176,問它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176的回答就到,它說:“這就是白嶼凈,雖然我不知道他怎么來的……”難以啟齒地羞愧了一下,176又咪咪喊叫道:“在這個世界里,他就是崔嘉學(xué),而且還沒有白嶼凈的記憶,你就將他做尋常主線任務(wù)那樣繼續(xù)攻略下去吧!” “說不準(zhǔn)能夠獲得奇妙的反應(yīng)!” 這奇妙的反應(yīng),恐怕是指在出了幻境后,白嶼凈對她究竟會有怎樣的情感變化。 宋渺腦中念頭飛快轉(zhuǎn)動,她望著崔嘉學(xué)的俊美面容,輕輕彎眼笑了一下,眼淚終于在這幻境的莫測力量的松懈下止住,她終于能夠坦然地走近他,將淚痕由他擦去。 崔嘉學(xué)這才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來,他沒有過問那逝世的母親,而是在擦凈她面頰上的淚痕后,才安靜地托著她的下巴問道:“真真,你瘦了好多。” 宋渺悶聲悶氣地嗯了兩聲,看出他眉眼間真實的關(guān)切,又有一瞬間在懷疑這幻境給白嶼凈究竟塞了怎樣的記憶。難不成是青梅竹馬,兄妹般長大的兩個娃娃親? 這個想法稍瞬即逝,宋渺覺得自己大概是想錯了,但奈何,接下來崔嘉學(xué)的舉動讓她更加忐忑。 “母親去世了對嗎?”他提起崔母,寡淡得幾乎像個不孝子。 “是……”宋渺甕聲甕氣道,她注意著崔嘉學(xué)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就在下一秒,他眼中流露的情緒就被宋渺抓了個正著,她驚訝之余,又大致明白是為什么。 “你這一路來,是不是辛苦了?”崔嘉學(xué)摸摸她的長發(fā),眼中情緒很溫柔。前一刻,他說起崔母冷情冷肺,對著她這個從小玩在一起,后來又為了他求學(xué)而獨自養(yǎng)母的娃娃親未婚妻,又是那樣親和,笑起來的弧度,是宋渺作為珍珠時從來沒有見過的。 這幻境對大乘修士的影響比宋渺想象的還要大。她沉默地看著他,猜測他對有關(guān)崔母的記憶接受的并不充分,而對宋真真卻是完完全全——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這瑯?gòu)只镁车膼喝の读T,它恐怕最樂意見到這種情情愛愛的場面。 而她扮演的這個宋真真是怎樣的角色? 在她接受的記憶里,宋真真是真的愛慕著崔嘉學(xué),但奈何崔嘉學(xué)好像只將她看做一個鄰家meimei,又因著兩人之間的娃娃親,加上宋真真從小沒爹沒媽,大宋真真四歲的崔嘉學(xué)總帶著她玩,看著她長大。這一人的真情愛慕,一人的“我只把你當(dāng)做meimei”,正是那人間百態(tài),“五味六欲七情”中,最狗血的一種。 宋渺心中有了計量,她抿了抿唇,沒說辛不辛苦,只想將這劇情往最虐心最狗血的步驟發(fā)展。 她輕輕地,輕輕地拽住了崔嘉學(xué)的袖子,柔白的手指搭在上面,攥成一團,可憐兮兮。崔嘉學(xué)看著面前小他四歲的未婚妻,強壓著哽咽,細(xì)聲細(xì)氣地仰臉問他:“崔嘉學(xué),你是不是要娶帝姬了?” 崔嘉學(xué)看到她眼里一下子涌出來的淚水,他的心一下子縮緊起來,一瞬間的茫然失措,是比明知道自己并不將她zuoai人看待,但卻因此感覺到羞愧不安,而更加無助,讓人恐懼的,不知所以然而來的茫然。 這種茫然,在這具身體里叫囂,崔嘉學(xué)穩(wěn)了穩(wěn)聲音,他說:“是?!?/br> 這個單字一出,他就看著她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他說:“真真你……” “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夫……” 宋渺低聲喃喃道,她這一句話沒有讓崔嘉學(xué)聽到,他的那句還沒說完的話,緊接著吐出,“你永遠(yuǎn)是我的小meimei?!?/br> “嘉學(xué)哥哥,可以給你一個家了,”崔嘉學(xué)蹲下來,在她面前,溫柔地用手指擦擦她的眼角,說著那虛假的,由幻境加褚而成的記憶中,年幼的崔嘉學(xué)對宋真真說的話,“嘉學(xué)哥哥已經(jīng)成了狀元郎,可以讓你過上好日子了?!?/br> 那帝姬沒有被他說起,直到最后,崔嘉學(xué)對她口中提到的“帝姬”二字,也僅是簡單幾句,不耐地略過。 宋渺聽他說,“帝姬的脾氣或許不太好,不過沒關(guān)系,我能給你重新辦置一處住所,不與她來往就好。” 崔嘉學(xué)并不愛霍嬌瀾,他只將她當(dāng)做登得更高的一個棋子,為了自己的野心,也為了自己心中有著一點位置的宋真真。 稚嫩的男孩發(fā)起誓言時,是真的相信自己能夠做到。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崔嘉學(xué)的記憶里,那個男孩所立下的誓言,在一刻,終于能夠自信地說出口。順著那幻境最愛看的人間戲碼,他這樣說道,俊美冷淡的面上有著讓宋渺恍神的溫柔笑意。 她說:“不與帝姬來往就可以嗎?” 崔嘉學(xué)點頭。宋渺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她埋掌大哭起來,一點也不愿意再與他說話,崔嘉學(xué)驚愣,卻對她無計可施。 淚珠從指縫間掉落在地,宋渺的眼透過稀薄的天光,她嗅著書房內(nèi)冷香,清楚看到淚水掉落在地時,幻境似乎顫動,且有了融化的趨勢。 第115章 爐鼎弟子與師尊(十二) 宋渺來京后, 終于算是有了一處能夠妥善安置自己的住所。 崔嘉學(xué)不顧她的淚眼婆娑,強壓著讓她暫時留在了皇帝賜予他的府邸中。宋渺哭的稀里嘩啦, 抽抽噎噎地看著崔嘉學(xué)滿目無奈地伸手拍撫她的背脊,親疏有度的距離,崔嘉學(xué)的記憶里,他是總這樣哄著這個幼年同伴,自小定下的未婚妻。 溫暖的手掌,是比白嶼凈要柔軟而親切許多倍的,宋渺在淚汪汪的時候,看著他關(guān)切而無奈的神色, 聽他略帶心疼道:“真真, 不要哭了,和我住在一起,你不開心嗎?” 她隨著他的拍哄, 終于慢慢止了喉間的嗚咽,淚珠落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塵土, 她瞧著幻境略有松動, 耳畔是崔嘉學(xué)的聲音, 訥訥道:“我……” 和從小愛慕長大的鄰家哥哥住在一起, 怎么能不開心?可她這是以什么身份?一個故人,一個將要看著他不久后與帝姬成婚的故人—— “開心啊。”勉強壓出來的三字, 她微微抿唇笑了下, 眼中帶汪汪水盈, 崔嘉學(xué)看著她笑,眉心的褶皺卻沒有消退,他不解地看著她,不能明白為何方才她那樣無助地埋掌大哭起來。而在他出要讓她先暫時留在這里時,又搖頭含淚拒絕。 “就先留下來,和嘉學(xué)哥哥作伴好不好?” 崔嘉學(xué)蹲下來,她的背脊微弓,不堪重負(fù)的姿態(tài),他只能從她僵直的動作與落淚的眼中看出抗拒。 “聽話,真真最乖?!?/br> 他彎唇笑了下。屬于白嶼凈的,那一張俊美冷淡的臉龐,在她的面前綻放著她有史以來見過的最溫暖的笑意。 宋渺沉默著,最后妥協(xié)在他看似軟和實則強硬的話語下,偏頭不再看他,悶聲低啞說了一句好。 崔嘉學(xué)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他讓她起來,又喚了門外管家,為她安置了一處府邸內(nèi)最好的屋。 宋渺就這么在崔嘉學(xué)家中待了下來,她接收這幻境給的記憶完整,但因為并非全部受控于這瑯?gòu)只镁常运帐捌鹩洃泚碛悬c費勁。至少比全心浸在這幻境記憶里的白嶼凈要費勁點。 崔嘉學(xué),也就是白嶼凈在這個幻境內(nèi)的身份,是真的完完全全扮演著那心有城府,野心勃勃的狀元郎。他心中尚有柔軟,這柔軟沒有給他的母親,沒有給帝姬,只留給了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鄰家meimei宋真真。這些記憶好似融入了他的身體,在這個幻境內(nèi),他沒了大乘修士該有的模樣,過往白嶼凈的性格特點也幾乎隱匿,讓宋渺在扮演著宋真真的同時,瞧見他滿心沉浸在此,不由咋舌。 崔嘉學(xué)讓宋渺乖乖在崔府內(nèi)待著,為她送來了錦衣綢緞,甚至還有宋真真從沒有見過的華麗珠寶。這些東西放置在宋渺的屋內(nèi),她只挑選了幾件素凈的衣服穿上,珠寶動也未動。 在梳妝臺前,宋渺望著鏡中那張美麗干凈的面容,她嘗試著笑一笑,可是難過與愁色卻融融地落進眼底。 她看上去一點也不開心。 門外的崔嘉學(xué)望到這一幕,他敲了敲門,打斷了她的情緒,宋渺扭頭看他,就聽到他喚了她聲,“真真?!?/br> “跟我一道去吃飯罷。”崔嘉學(xué)看透她的愁思,只覺得她是不太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體貼地喚她一起去吃飯,不要總待在屋內(nèi)。男人一副清冷俊美模樣,眼中灼灼華光,笑著看她時,宋渺真的有一瞬間,以為他是那個從小玩到大,一心向著她一心想讓她過得好的崔嘉學(xué)哥哥。 年幼的崔嘉學(xué)在宋真真失去父母時,信誓旦旦地道要讓她未來有一個大大的家,他如今做到了,而她也在他的身邊。崔嘉學(xué)心中微定,他看著身側(cè)的女子,唇邊有柔軟的笑。 她被他的目光炯炯而刺得失神恍惚,面上的情緒從灰敗再到明亮,從失魂落魄到打起精神,只用了幾刻。 宋渺道:“崔嘉學(xué),你不要總看著我。” 崔嘉學(xué)笑了笑,他聽她輕聲說,以為她要說些什么過去女兒家撒嬌賣乖的話,他也等著伸手揉揉她的發(fā),哄哄她告訴她今天有她最愛吃的菜肴。 但他下一秒?yún)s聽到她道:“帝姬與你已有婚約……” “我住在這里,她不會生氣嗎?” 她仰頭,仿佛在笑,他愣了下,尚未說話,就聽她自顧自地?fù)u頭道:“算了,你應(yīng)該也不會注意這些?!?/br> “再過段時間,我找了房子便自己搬出去住吧,就算我們從小關(guān)系匪淺,也不該總住在一起。這樣于情于理都不恰當(dāng)?!彼蚊燧p松地彎眼笑了起來,眼神明亮,終于過了心中的那一關(guān)般。她將自己與他的身份就止在了“從小關(guān)系匪淺”這一步上,她非常有自知之明,不敢再妄想太多。 所以,她看似輕快地道,眼中融融的笑。 但到底,她的眼里還有沒能夠及時掩蓋住的悲色與難過。 崔嘉學(xué)打斷她道:“你說什么胡話,你能去哪里?” 宋渺沉默地看著他,那笑眼弧度收斂起來,面上變得冷淡而委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