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宋渺，醉酒后遺癥之一——驕矜、傲慢以及極度的憊懶。

    *

    趙錚云靠在車旁打電話，他上身穿著一件冷灰色襯衫，下身搭了件黑色西褲，左手拿著電話，右手掐著煙。

    “你大概什么時(shí)候到？”他隨手抖了兩下煙，低眸深吸一口說。

    那頭回復(fù)了準(zhǔn)確時(shí)間后，趙錚云嗯了聲，然后含著煙掛了電話，他將手機(jī)放進(jìn)口袋里，往酒店方向走去。

    停車場距離酒店不遠(yuǎn)，趙錚云的一身名牌以及那張極富有辨識度的俊臉，是d城上流圈子的招牌。他的家境在d城可以稱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加上他本人已經(jīng)完全接手趙家的生意，一路走來，不少人看見他都是言笑晏晏問好。

    趙錚云沒有將太多心思花在旁人身上，他一進(jìn)大廳，就徑自往正中間的位置走去。這場酒會的主辦方是d城新起商才，與于清滄極為相似的發(fā)跡歷程，這場酒會中，他特意邀請了d城至少半數(shù)有名商人，也是想著借此機(jī)會談?wù)勆狻?/br>
    趙家、林家都是其中的大龍，酒會主辦方給他們的位置也很好，趙錚云隨手接過流水席間的香檳，然后坐在位置上，漫不經(jīng)心地低首發(fā)消息。

    有三兩穿著低胸禮服的二三線明星眉眼生媚地走來嗲聲說話，趙錚云一律客氣拒絕，不予回應(yīng)。

    他冷淡著眼，身上的煙味還未散盡，等到那幾個擾人的低胸女郎走后，才煩躁地飲了一口酒。

    “你來了沒？”趙錚云實(shí)在煩那些男男女女，禮貌拒絕了一位大腹便便商人想要他加入談話的邀請，端著酒杯走到隱蔽處給林枳承打電話。

    林枳承：“我還在路上。”

    他罵了聲cao，“這場酒會上怎么請了那么多明星，一個個都煩的要命。”

    趙錚云對那些花枝招展的低胸女郎顯然沒什么好感，他皺眉抱怨，那頭林枳承對著自己的好友笑道：“權(quán)當(dāng)渡劫……”

    他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寬慰話，語鋒一轉(zhuǎn)，“鶴瀾今天沒來？”

    趙錚云從口袋里掏出zippo，咔噠咔噠點(diǎn)著火，順口叼了支煙含在唇齒間，“他混的圈和我們又不一樣，鶴叔可沒想著要將他推到商圈里。他個政員能來這種場合干嘛?！?/br>
    林枳承說也是，然后開了個玩笑：“等會叫他來當(dāng)司機(jī)好了，我們倆都喝了酒，請他來做代駕。”

    與好友談了幾句，趙錚云眉宇間總算沒了那股子郁氣，他又簡單聊了幾句，旋即掛了電話。

    只是掛了電話前，趙錚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點(diǎn)開短信欄，看到了“林淼”之前發(fā)來的消息。

    他沒點(diǎn)煙，靜靜看了兩秒，嗤笑一聲，隨手把煙揉了丟在垃圾桶里，然后恢復(fù)冷漠表情往酒會中心走，走著途中還順手牽了一杯酒。

    ……

    宋渺穿著一身嫣紅長裙，最新的高定，她扣扣索索從林淼的銀行卡里花了一半存款買下的。

    她含笑沖著陳小姐道謝，陳小姐舉杯說沒事。

    陳小姐很年輕，長著一張秀秀氣氣的臉，她彎眼沖她笑，寒暄了幾句，不知怎么就將話頭轉(zhuǎn)向了林枳承。

    “林淼，聽說你哥前段時(shí)間去了一趟伊塔里談生意？”陳小姐的聲音也是綿軟清亮的，聽上去就是特別乖特別純的樣，和林淼格外不同。

    年輕女孩穿著一身雪紡高定，容顏清麗，溫聲細(xì)語與她說話，談吐間柔軟生香。

    宋渺慢慢喝了一口酒，她歪了歪頭，笑了一下，頗有些抱歉地說：“你也知道的，我和家里關(guān)系不是很好?！?/br>
    并沒有掩飾林淼在林家地位的意思，她格外平靜說：“如果是說前些天的話，我知道我進(jìn)醫(yī)院當(dāng)天，他好像是從伊塔里回來?！?/br>
    陳小姐沒有戳她傷口，她點(diǎn)頭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后很友善地說：“如果下次還想?yún)⒓舆@類的酒會也可以叫我，我應(yīng)該都能幫上忙?！?/br>
    宋渺彎眸說好。

    陳小姐也沒有在她這里多停留，她畢竟與她的圈子不同，很快就如魚得水般游進(jìn)那群富家子弟中交談。

    宋渺在酒會角落的酒塔前駐足好久，心滿意足地喝完一杯酒，才順著人流往酒會中央走去。

    她一身嫣紅，膚白似雪，傲然與清冷渾然天成，宛如一支紅蓮。因著些微的醺醺，眉眼生輝，含著汪汪的水意，有男人在不遠(yuǎn)處為她駐足，與旁人低聲竊語，似乎疑惑這位美人是誰。

    有認(rèn)識她的富家子弟，遠(yuǎn)遠(yuǎn)瞥見她，面上就露出幾分竊笑來，或嘲或譏，宋渺一律當(dāng)做沒看到。

    她步履輕緩，高跟鞋限制了她走的速度，也讓她看上去變得嬌怯許多。

    趙錚云喝著酒，抬眸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

    年輕女人穿著一身可以說是保守的紅裙，不露胸不露背，只露出精致深刻的鎖骨，她耳邊幾縷碎發(fā)垂下，將她的輪廓隱襯得柔美起來，化了精致妝容的眉眼，漂亮清冷，渾然天成的冷傲風(fēng)華。

    他早有預(yù)料她會來，卻沒想到一向愛挑逗人愛調(diào)情的浪蕩女人，會穿了這么一身。

    趙錚云皺著眉喝了口酒，他平靜地對上她的眼，不出意料，她朝他彎唇微微一笑。

    嫣紅唇珠，精致皮骨。

    他聽見她低聲喚他：“趙先生?！?/br>
    清冷傲然的聲線，被她這么輕緩低吟，生生揉捏成調(diào)情浪蕩，黏膩色氣。

    趙錚云：“……”

    他突然朝她展顏笑了下，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年輕男人，淡灰色襯衫，筆直黑西褲，看上去冷漠如寒冰，聲線也是冷淡至極的。

    但卻一字一頓地說——

    “小浪貨。你喊誰呢？”

    第6章 步入上流圈子的女人（六）

    林枳承來的時(shí)候正是晚上八點(diǎn)整。

    他因?yàn)榻煌ㄔ颍阕愕R了半個多小時(shí)才到。

    步入酒會大廳的時(shí)候，在衣香鬢影中，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不遠(yuǎn)處氣氛怪異的兩人。

    他一時(shí)間沒有分辨出在趙錚云面前，也正是背對著他的年輕女人是誰，待他走近，才認(rèn)出是林淼。

    年輕女人穿著嫣紅長裙，只露出鎖骨的設(shè)計(jì)，細(xì)薄布料將她的瘦腰長腿很好地勾勒出來。

    她的背脊筆直，秀白手指輕捏著酒杯，像是在和趙錚云說話。

    林枳承沒想到林淼會來，他凝眸走進(jìn)兩人，打破兩人之間堪稱怪異的氣氛。

    “林淼，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林枳承站在宋渺身旁，他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眼簾微垂，沒有泄露太多情緒，聲線穩(wěn)穩(wěn)問道。

    宋渺側(cè)身就看到了穿著黑色正裝的男人，他生得一張硬氣英俊的臉，明亮燈光下，眼尾的那道傷疤像是一截刀片，冷銳無溫。

    她端著酒杯，垂首啜飲一口，很隨意說：“來見見世面?！?/br>
    這個回答讓他稍有沉默。而趙錚云聞言，嗤笑一聲，“見見世面？”

    他眉宇間有著顯而易見的不耐與厭煩，林枳承沒注意到好友的情緒，他沉默了一會說：“你一個人來的？”

    宋渺說：“和陳小姐一塊來的?！?/br>
    秀手遙指不遠(yuǎn)處與朋友聊天的陳小姐，她面色如常，非常淡定，仿佛之前發(fā)了短信求人帶她來的事從沒做過一樣。

    宋渺心理素質(zhì)極好，她平靜地仰臉看林枳承，笑意很淺很淡，沒了前幾分鐘面對趙錚云時(shí)候的調(diào)情意味，換之是在他面前慣有的寡言少語。

    她對自己的情緒收斂得實(shí)在迅速，短短幾瞬間就將自己又偽裝成另一個模樣。

    趙錚云看著她在林枳承面前裝腔作勢，不咸不淡的寒暄幾句后，很快就推脫自己有事要離開。

    于是林枳承就沉默著看著她踩著高跟鞋，含蓄曼妙地離開。

    良久，趙錚云聽見林枳承低聲道：“你們剛才吵架了嗎？”

    他對這事倒是敏感在意得很。

    趙錚云仰首飲下酒杯中的酒水，喉間的熱意讓他思緒更加清晰，他沒說什么她刻意在他面前調(diào)情生媚惹人厭煩的舉動，只是很平淡說：“沒有，我剛才順著她的勁兒調(diào)戲她了?！?/br>
    “調(diào)戲……她什么？”林枳承有些緊張——或許不是緊張，只是一種家長聽到孩子被流氓欺負(fù)時(shí)候自然而然的防備。

    趙錚云舔了下后槽牙，他眸中沒有笑意，聲線冷淡說：“說她——浪貨。”

    “為什么……突然這樣說她？”

    林枳承眼尾的那道刀鋒凝滯住，聲音也變得有些難以形容。

    趙錚云冷嗤地睇了一眼他，再平靜不過的口吻：“你明知道她做了什么，還自討苦吃來問?！?/br>
    他沒有多談林淼過往是怎么用著惹人厭煩的調(diào)情手段試圖勾引他。

    可以這么說，趙錚云極度厭煩這樣的女人，而林淼的身份加上本就不太好的名聲，更是造就了他心中放蕩女人地位第一名。

    林枳承沉默著聽他寥寥幾句說完后，皺著眉，語氣有些躁郁：“那你也收斂點(diǎn)?！?/br>
    他與他身高相仿，兩人站在一起，皆是有著英俊面容的人，在這個酒會格外吸睛。

    林枳承的聲音是不自覺放大的，一旁經(jīng)過的男女都有些驚詫地看著他們倆之間的像是要爭吵起來的氣氛。

    趙錚云朝四周看了一眼，警告性的威懾目光，直到男女都不由退開幾步，旋即才冷笑了兩聲：“我收斂有用嗎？”

    他沉聲，煩躁道：“就算收斂，她也是那副緊著巴著的樣子，我不說話狠點(diǎn)，她恐怕下一秒就要把我吃了。”

    林枳承：“……”

    他久久沉默，然后低聲反問：“你確信你這句話說得沒有歧義嗎？”

    趙錚云道：“能有什么歧義？”

    “她不是最喜歡那種對她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年輕男人？”他冷聲說，“我這樣一個輕易能說出罵女人‘浪貨’的男人，值得她再糾纏？”

    林枳承被好友試圖擺脫女人的手段驚呆了。

    他猶豫不定地再問：“你確定？”

    趙錚云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乜戳怂谎郏骸半y道不是？”

    “她的男友于清滄，不是她最喜歡的那種？對她一心一意為她能上刀山下火海的男人么？”

    “我這樣，隨口花花一句，現(xiàn)在肯定不在她的名單里?！?/br>
    趙錚云很冷靜地引經(jīng)據(jù)典。

    “……”

    林枳承心中因?yàn)楹糜褜α猪党鲅圆簧频呐猱悩拥鼐徚讼聛怼?/br>
    他看了他一眼，苦笑說：“是因?yàn)槲遥悴畔胫眠@個方法拒絕她的吧？”

    多年好友，不說他也知道趙錚云這個舉動是想著讓林淼早點(diǎn)死心，別再耽誤自己以及讓他不好做人。

    趙錚云沒再說話，只是漫不經(jīng)意地敲了下酒杯，好久才涼聲說：“你們家不讓她進(jìn)這個圈子我能理解，你家老太太不喜歡她又愛面子，索性斷了她憑著林家進(jìn)圈內(nèi)的法子。但她這幅潛心經(jīng)營的嘴臉真的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