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所有人都健健康康，這是大夫心中最向往的事情。

    ……

    大概是覺得重逢的時候不該說這些讓人傷懷的事情，簡曉意隨后主動問起了曉年在外的見聞和經(jīng)歷。

    曉年先照著之前自己跟葵郡王說過的那樣，跟堂兄說了說自己在興安雪嶺的所見所聞。

    曉年這次去興安雪嶺，除了旅行中的趣聞，其實也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和新的認(rèn)識。

    他跟劉葵說的時候注重“趣”字，跟堂兄這樣的大夫，說的更多的是“事”。

    事實上，簡小大夫也是到了雪嶺才知道，原來當(dāng)?shù)氐暮雷逭娴暮孟癜蜒X當(dāng)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一直剝削著當(dāng)?shù)氐睦习傩铡?/br>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有山就意味著有妖魔，那是比野獸更可怕的東西。

    那些山民拼了性命才得來的珍貴藥材，等地方豪族收去的時候，卻只能給他們帶來維持溫飽的收益。

    而這些世家豪族再想辦法將這些藥材運(yùn)到西南，就能獲得巨大的利益，簡直是一本萬利的好事情。

    因為有劉炫和苗氏相護(hù)，哪怕這些世家再過分、對山民再苛刻，也無人敢說什么、做什么。

    難怪連簡家這樣的醫(yī)藥世家想要拓展藥材生意，都得想著往南邊發(fā)展，可見興安雪嶺周邊的家族是如何把控這里數(shù)不及的財富。

    “曾經(jīng)向當(dāng)?shù)氐纳矫袷账幉牡拇笞宓沽瞬簧?，其它小的家族雖然一直眼熱，蠢蠢欲動，但由于最近動亂不斷，他們要是早有這份膽量，早就搭上線，也早就丟了性命了，所以不敢輕易行動?！?/br>
    “那山民該如何是好？”簡曉意連忙追問道。

    “我已經(jīng)請煜親王以煜王府的名義收購這些藥材，解燃眉之急?！彼运拍苤肋@藥材價格上的貓膩。

    曉年把自己剛剛列出的一個框架遞給簡曉意看：“等雪嶺周圍的地方豪族緩過勁兒來，保不齊會成為又一方勢力，他們?yōu)榱藦浹a(bǔ)現(xiàn)在的損失，說不定還要變本加厲地剝削起來。”

    簡曉意一邊聽曉年說話，一邊瀏覽了一下手中的內(nèi)容：“你也想做藥材生意？”

    當(dāng)初本家二房就是為了讓曉年參與簡家的藥材生意才殷勤周到，只是那個時候曉年婉拒了。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曉年跟簡曉意介紹自己的想法：“我想做的，確實是把北境的好藥材運(yùn)到整個冀州，但不是為了盈利，或者說不能完全是為了利益?！?/br>
    要想賺到錢，低價收入、高價賣出的方法當(dāng)然是最簡單有效。

    曉年有寧安的簡家，有煜親王的封地和盤踞已久的天京，只要源頭能夠打開，往后會非常順利。

    “我想通過建立一條這樣的通路，讓山民可以相對安全地得到要藥材，獲得合理的報酬?！?/br>
    簡曉意聽到這里，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你說盡可能安全？難道是想帶他們種藥材？”

    曉年點(diǎn)點(diǎn)頭：“只要選擇好的土壤和環(huán)境，總能培育出質(zhì)量不錯的藥材，那就不需要山民再冒險進(jìn)入雪嶺中了?！?/br>
    雖然野生的藥材和人工種植的藥材確實在效果上有差別，但也相差不了多少，為了這一點(diǎn)差距卻讓人冒著生命危險，太不公平了。

    “當(dāng)然，除了收購藥材之外，我還想請一批山民來炮制這些藥材?！?/br>
    炮制藥材的目的是消除或減低藥物的毒性，加強(qiáng)療效，也使其便于制劑和貯藏。

    從北方到天京就要近兩個月的時間，如果能將一些能夠炮制的藥材先處理了，這樣在路上會比較安全。

    “等這條線被開辟出來，相信對北境的百姓，尤其是雪嶺周圍的百姓，都是非常有益的?！?/br>
    簡曉意看著曉年說出的構(gòu)想，不禁在心中暗嘆：原本以為自己這段時間成長得很快了，卻沒想到看似在外游玩的堂弟，成長得更快！

    ……

    除了對雪嶺的事有了計劃之外，曉年還因為今天早晨寫字的事情，有了新的想法。

    “你說乖乖和崽崽應(yīng)該已經(jīng)五歲了，這若是放在尋常詩書之家，正是開蒙的年紀(jì)?！?/br>
    夜晚，曉年跟劉煜商量道：“雖然不知道它們什么時候可以控制先祖返魂、恢復(fù)人形，但也不能什么都不準(zhǔn)備?！?/br>
    若是過個兩年、三年就恢復(fù)人形那還好，再啟蒙也不算太晚，可如果過了五年、六年，它們已經(jīng)超過十歲了，再去談?wù)J字的事，雖說不會學(xué)不會，但到底是晚了些。

    獨(dú)眠了一夜就立刻把床鋪搬回來的煜親王原本想著快些抱他的小大夫睡覺，突然聽到曉年說起這件事，不禁沉默了片刻。

    一開始他對兩個小崽子是“放任自由”的，別說打算教它們讀書認(rèn)字，就是看都不曾多看它們兩眼。

    在這一年時間里，因為有曉年的維系和促進(jìn)，劉煜對兩個小崽子生出了幾分復(fù)雜的情緒。

    如今曉年想給它們“開蒙”，劉煜想了想，也由得他去。

    “你打算如何給它們開蒙？”

    “現(xiàn)在讓它們認(rèn)字還是有些困難，不如我給它們念念三百千的內(nèi)容。”三百千就是《三字經(jīng)》、《百家姓》和《千字文》，都是啟蒙讀物。

    曉年想了想，補(bǔ)充道：“然后再給它們講講一些寓言故事，讓這些東西潛移默化。”

    之前他也偶爾會給小虎崽講些“睡前小故事”，但都偏向于溫馨的小故事，現(xiàn)在要給小虎崽考慮開蒙，自然要重新考量。

    小虎崽這時候已經(jīng)睡著了，側(cè)躺在旁邊呼呼，曉年給它們蓋好小毯子，突然有種舍不得它們長大的感覺。

    ——家長的感覺，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么復(fù)雜吧……

    第91章 啟蒙

    曉年覺得找煜親王商量, 應(yīng)該得不到什么實質(zhì)上的建議，于是他找來蔣長史，跟他商議了一番關(guān)于給小虎崽開蒙的事情。

    在九州, 一般殷實的人家, 到孩子五、六歲的時候就會給他們開蒙。

    學(xué)童從最初級的三百千開始, 再逐步熟讀詩文經(jīng)史, 有的十幾歲就下場考了童生試, 順利的話弱冠前就能中秀才。

    梁州有位林相, 十三歲于童生試得案首, 十六歲中了探花, 成為九州歷史上最年輕的三鼎甲；

    還有位韓相, 同樣是十三歲得案首，之后連中三元，亦是年少成名。

    冀州歷史上雖未有十六歲的探花，但在弱冠之前就連中三元的人就有幾位，而立之年拜相的人亦有一些，可見在九州大陸上, 年少進(jìn)學(xué)十分尋常。

    曉年不打算讓自己的小虎崽跟別人家神童比, 只是寓教于樂, 未雨綢繆罷了。

    “也不是讓它們現(xiàn)在就開始讀書認(rèn)字, 先做個打算而已，咱們該玩的時候還是玩，如果它們不喜歡，我就不準(zhǔn)備了?！?/br>
    曉年現(xiàn)在是非常明顯的家長心態(tài), 又怕孩子輸在了起跑線上，但又怕給小虎崽的壓力太大。

    所以他也決定，如果小虎崽們對這件事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不樂意，他就暫時先放放，等他們大一點(diǎn)，或者還是等它們恢復(fù)人形之后再考慮這個問題。

    和蔣長史商量了一下，最后曉年決定每天早上給小虎崽念一刻鐘的《三字經(jīng)》，每天睡覺前再給它們講一、兩個寓言故事，教教它們“人”的人情世故。

    簡小大夫自己也是九州長大的，考過童生試，《三字經(jīng)》這樣啟蒙的經(jīng)典倒背如流，所以不用勞煩蔣長史，自己就能給乖乖和崽崽念書。

    他是個行動派，剛商量好了事情，第二天就開始執(zhí)行，為了不讓小家伙對這種念書產(chǎn)生厭煩情緒，曉年先招呼小虎崽吃了奶糊糊和rou，免得它們空著小肚子念書，那就太虐心了。

    事實上每次用完膳后，原本就要休息一下才能出去玩，所以小虎崽被哥哥抱在懷里坐在榻上的時候，并不覺得奇怪，它們自己扭動了一下小身體，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窩好，把小爪爪搭在曉年的手臂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br>
    因為《三字經(jīng)》整齊的句式，念起來瑯瑯上口，再加上聽到的是哥哥的聲音，小虎崽聽著聽著，竟然跟著曉年的節(jié)奏點(diǎn)起頭來，煞是認(rèn)真。

    曉年從上方看著它們的小腦袋一動一動的，不禁莞爾，但沒有停下來給它們解釋這些字句的意思。

    現(xiàn)在小虎崽對人的語言尚有反應(yīng)，但還不足以支撐它們對任何語言都能理解透徹，與其讓它們費(fèi)勁去學(xué)這個，還不如多念幾遍，先留下一個粗略的印象。

    先背誦后理解雖然不如先理解后背誦效果來得快，但對于現(xiàn)在的小虎崽來說，卻更合適。

    《三字經(jīng)》的全文對于小虎崽來說明顯太長了，曉年就將其分解來讀。

    最開始從人之初到不知義，接下來再讀為人子到宜先知，等第一部分念上個十天、八天，讓小家伙聽熟了，再加第二段，這樣循循漸進(jìn)，耳濡目染。

    這個“工作”簡單是簡單，就是日復(fù)一日甚至要年復(fù)一年，難免枯燥了些。

    拂冬在旁邊看了幾天，就跟簡小大夫道：“要不就讓婢子來念給小公子聽吧?！?/br>
    曉年笑著搖頭：“沒事，我喜歡陪著它們?！?/br>
    等乖乖和崽崽長大了，恢復(fù)了人形，不知道會不會繼續(xù)在王府生活，而他以后說不準(zhǔn)也越來越忙碌，能夠陪小虎崽的時間會越來越少，他雖不想錯過它們的每一個成長過程，卻不能保證自己能常伴其左右……所以現(xiàn)在能陪伴的時候，就多陪伴。

    出乎曉年和其他人的意料，小虎崽對于這種飯后的“念書”活動并不感到排斥，簡小大夫一連念了好些天，它們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不開心，反而很聽話地坐在他懷里，認(rèn)真聽書。

    到了后來，它們偶爾還跟著曉年念書的節(jié)奏叫喚一下，當(dāng)作回應(yīng)。

    曉年念一句“人之初”，小虎崽就嗷嗚一下，再念一句“性本善”，它們再嗷嗷一下，把簡小大夫稀罕到不行，每只小虎崽親好幾下額頭，把圍觀的煜親王都給親郁悶了。

    于是，為了讓他的小大夫休息一下，煜親王偶爾也會代勞。

    不過這個時候讀書的一方和聽讀的一方，就沒什么特別的互動了。

    劉煜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地道“人之初”，小虎崽則坐在曉年懷里、同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完全沒有哥哥念書時的雀躍積極。

    曉年想活躍一下氣氛，就跟劉煜一起念，還捏著小家伙的小爪爪輕輕打起了節(jié)拍。

    小虎崽昂起小腦袋看哥哥，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開了尊口，跟著他附和起來。

    ——跟哥哥一起念有親親，但誰會想要“大家伙”的親親啊！嗷嗚~

    從煜親王的方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們一邊拍著小爪子，一邊嫌棄地瞄他幾眼，似乎是覺得這“合唱”不和諧。

    劉煜：“……”孤還沒有嫌棄你們只會嗷嗷嗷呢……

    ……

    給小虎崽念書的計劃走上了正軌，曉年也開始著手準(zhǔn)備在興安雪嶺的事情。

    在這件事上，他沒想過僅憑一個人來努力——畢竟要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單單靠他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大夫，顯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

    他不僅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劉煜，也第一時間告訴了北境的新主人，葵郡王。

    無論如何，懷安三郡都是劉葵的封地，他們要在興安雪嶺做任何事，都應(yīng)當(dāng)先與劉葵商議，最起碼獲得對方的同意……當(dāng)然，若是能獲得幫助，那就更好了。

    劉葵原本就在尋思如何報答皇叔和兩位簡大夫的救命之恩，在聽了曉年的想法后，立刻表示會全力支持。

    只是興安雪嶺山麓的情況十分復(fù)雜，哪怕他已經(jīng)在蔣長史的幫助下變得熟悉起政務(wù)來，但卻還不足以樹立像祖父那般說一不二的威信。

    這與他的能力有關(guān)，也與年紀(jì)有關(guān)，除了慢慢累積，別無他法……只是這樣一來，他能夠提供給簡小大夫的幫助，就十分有限了。

    “據(jù)我所知，興安雪嶺東麓和北麓原本是湯氏和牛氏獨(dú)大，如今他們皆已不在，余下的小世家恐怕都在盯著，想要分一杯羹，甚至想要這個聚寶盆?！?/br>
    劉葵說興安雪嶺是聚寶盆，一點(diǎn)都沒有夸張的，因為大半北境的百姓都受益于這條山脈。

    而湯氏和牛氏之所以能夠在眾多世家中“脫穎而出”，皆是因為他們與苗家有親，而湯氏還是劉炫的妻族。

    劉炫之所以能夠以庶子身份在王府橫行多年、鋒芒蓋過世子，繼王妃苗氏功不可沒。

    心知沒有苗王妃，劉炫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湯家才先后嫁女，同時把從雪嶺所得一分為三，分別以嫁妝的方式帶入瑥親王府和苗家，借以維系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他們狼狽為jian，完全壟斷了雪嶺的藥材生意，像簡家都不能直接從當(dāng)?shù)氐纳矫袷种惺账幉?，而必須?jīng)過湯氏和牛氏的手，等這一層一層的疊加，等藥材到了稍遠(yuǎn)的地方，價格翻幾倍都不止。

    結(jié)果就導(dǎo)致了山民冒性命危險還只能維持溫飽，外面的窮人卻依然無藥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