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左云起再度強(qiáng)行拉回話題:“你自己的樓,你肯定很熟悉罷,有沒有什么法子直接毀了那棟樓?” 林開道:“對對,我們在京城還是留了幾個人的,至少可以試試埋個火藥什么的?!?/br> 樓主道:“沒用?!?/br> “為何沒用?” “因為那棟樓炸不倒?!?/br> 林開大惑不解道:“世上哪里會有炸不倒的樓?” “當(dāng)初建樓的時候,皇帝很慷慨,那棟樓的支柱用的是四株千年神木,木材本身水火不侵,堅硬如巖,還有劇毒。別說被蟲蛀了,連人都要戴上手套才能碰。” “再怎么厲害也只是木頭……” 樓主木然道:“木頭外面還包了一層金屬。是你們這兒特有的朱銀,極其輕巧,卻刀槍不入。四根支柱炸不斷,樓就基本倒不了。他們加蓋的登高臺倒是可以炸毀,但要從銜接處下手的話,依舊必須闖上樓去?!?/br> 林開道:“那你說怎么辦?” “我說還是得搞空襲。” “這里沒有飛機(jī)。” 樓主笑了笑,道:“我剛穿來的時候,這里什么都沒有。” 【緣起·六】 女人心中很清楚,自己無權(quán)無勢,即使將奇點(diǎn)的秘密公布于眾,也不會從中撈到好處。 事件會立即被立項、接管,到那時候,她連靠近工廠的資格都沒有。 觸碰到奇點(diǎn)的人究竟會怎樣呢?是真的飛向另一個陌生的世界,還是僅僅化為一縷亡魂?女人對此并無把握,但也不那么在乎。 對她這樣的人而言,能讓這世界更痛苦,也是一種好處。 她開始懲罰組織里不聽話的小孩,讓他們輪流去那塊不祥的空地上罰站。 一年之后,出現(xiàn)了第一個死去的孩子。那是一個剛學(xué)會講話的小女孩,她化為了女人的第一個數(shù)據(jù)。 與此同時,組織里的同謀都被派去天南地北搜集“容易死人”的地點(diǎn)。世上或許有不少熱衷于獵奇的家伙,但從未有人像他們一樣,年復(fù)一年地收集著坐標(biāo)與時間的數(shù)據(jù),企圖找出那學(xué)者飄渺猜測中的規(guī)律。 數(shù)年后的一天,女人掐著秒表奔過一條暗巷,將一個路人撞向了偏僻的角落。 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然后忽然如機(jī)器斷電一般,無聲無息地栽倒了下去。 【緣起·七】 路邊的姑娘被小偷奪了手機(jī),追著追著就倒地而亡,醫(yī)生稱是過勞死;搶紅燈的男人橫穿馬路,被突然沖來的車撞進(jìn)綠化帶,當(dāng)場咽了氣…… 一千次謀殺里,總有一次恰巧成功。于是女人得到的數(shù)據(jù)越來越清晰,預(yù)判也原來越準(zhǔn)確。 她視之為游戲,一次次策劃著充滿創(chuàng)意的死亡,世人卻懵懂不覺,只當(dāng)天災(zāi)降臨。這讓她有一種扮演上帝的快感。 直到有一天,她聽說學(xué)者已經(jīng)成了業(yè)內(nèi)公認(rèn)的瘋子。 人們說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因為他居然提出了一個新猜測——奇點(diǎn)趨向于出現(xiàn)在有生命活動的時空。 換句話說,那些觸碰到奇點(diǎn)而穿越的人們,在另一個世界里也有可能繼續(xù)存活。 【緣滅·九】 武林盟上下都被發(fā)動了起來;左近所有的能工巧匠都被請了過來。 營地里“砰砰砰”的雜聲不絕于耳,木屑塵埃如暴雪般飛散于半空,打鐵的熱浪讓視野浮動不止。 樓主要造一只會飛的木鳶。 仿佛嫌這個設(shè)想不夠離奇,還加了一個時限:三日內(nèi)。 每個人聽到消息都是眼前一黑。 本土的工匠冷汗直流:“造一只木頭鳥,或許還有門道……可你說上面要載人?還要裝武器?” “憑空把文明進(jìn)程往前推數(shù)百年,想得很美啊,我們下個月是不是能登月了?”盟中的穿越者吐槽道。 “別說造飛機(jī)了,我連臺蒸汽機(jī)都造不出來?!?/br> “我連牛頓第一定律都背不出來?!?/br> “我腦子里的元素周期表都只剩前十位了……” 【緣滅·十】 時過三更,嘈雜的營中無一人安眠。 月光被煙塵遮蔽,樓主去施工現(xiàn)場巡視了一圈,負(fù)著手兜回了臥房。 “其實你心里清楚,對不對?” 樓主聞聲抬起頭,見左云起正坐在房中桌邊。屋內(nèi)燭火昏黃,少年的面容半隱在暗中,愈發(fā)顯得眉目孤冷。 樓主笑道:“你在等我?” 左云起抬手替他斟了杯茶,道:“你心里清楚,他們毫無知識儲備,何況只有三日,就算真的造出能飛的東西,也絕不可能負(fù)重。” 樓主踱到他對面坐下了。燭光虛晃,兩人的神情都瞧不真切。 沉默片刻,左云起困惑道:“我以前總覺得你永遠(yuǎn)有辦法。原來你也會有山窮水盡的時候?!?/br> 樓主收起了虛無的笑意,攤開手慢吞吞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也不是神仙,業(yè)務(wù)沒那么廣?!?/br> 左云起愣了愣,仍舊難以置信道:“你是真不行?我還猜你擺個陣勢給拓荒組看,說不定另有一套計劃?!?/br> 樓主道:“計劃倒也算有一個。但是實施不了,我就索性不提了?!?/br> “說說看?!?/br> 樓主樂了:“怎么,小云起想接我的班?” 左云起固執(zhí)道:“說說看,萬一呢。” 【緣滅·十一】 樓主略低下頭,不知想著什么,片刻后起身轉(zhuǎn)到書柜前,取回了一只細(xì)長的匣子,推到左云起跟前。 “打開看看。” 匣子是鐵制的,有一臂長,泛著金屬的灰白色澤。 左云起毫無防備地打開來朝里一窺,駭?shù)秒U些將它摔出去:“這是什么鬼東西?” 只見匣子被一條巨大的蠕蟲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那蠕蟲渾身覆蓋著色彩濃艷而詭異的甲片,頭部更是奇丑無比地皺成一團(tuán),根本看不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除此之外,匣中還散落著某種黑漆漆的碎屑。 樓主似乎也嫌那蟲子傷眼睛,別過頭道:“這是我找陶大夫討來的。這種蟲子原是一味珍奇藥材,名叫糜蛇。糜蛇嗜木,不管什么樹它都能啃,包括……” “包括你樓里的劇毒柱子?”左云起歪過頭盯著那些黑色的木屑。 樓主點(diǎn)頭,又道:“你記不記得,我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我問過你一個問題——我的樓一共有幾層?” “記得。天下人都以為是七層,但你告訴我有八層?!?/br> 樓主微笑道:“我其實是個挺小心的人,總怕皇帝哪天要我的命。地底下的那密室有個出口,連通一條逃命的暗道。但暗道不敢修太長,只延伸到京城里的一所私宅……” 左云起恍然大悟道:“不能從天上過,就從地下釜底抽薪!” 樓主掩飾住了一抹苦笑,道:“沒錯,計劃就是從密室繼續(xù)往下挖,一直挖到根基處,然后避開外面那層朱銀,讓糜蛇把中間的木頭啃空。只要啃空一根柱子,樓就能塌。” 左云起見樓主仍舊神色平淡,皺眉道:“那我們還在等什么?” “怎么說呢……”樓主道,“這蟲子全天下只能找到一只。等它啃完那柱子,你大概已經(jīng)抱孫子了。” 【緣滅·十二】 左云起從樓主的房中出來,步履麻木遲鈍,思緒卻仍在不知疲倦地飛轉(zhuǎn)。像無頭蒼蠅,固執(zhí)地試圖撞出一條路來。 其實左云起也有一個模糊的計劃。 但他不愿對樓主提起。 他恥于讓任何人知道。 遠(yuǎn)處火光閃爍,左云起抬起頭,只見陶鐘池披衣提燈,正匆匆趕來。左云起迎上前道:“陶大夫,何事這樣著急?” 陶鐘池花容憔悴,雙眼卻亮晶晶的:“我趕制出來了?!?/br> 左云起一凜:“難道是……” “厲若蟲蠱的解藥。我先前的方向一直錯了,服用這解藥的不該是太子和李克,而應(yīng)該是左道。母蟲在左道體內(nèi),若他喝下解藥,連帶著母蟲一并死去,太子和李克便不會以命相賠。” “也就是說……要左道自盡?” 陶鐘池嘆了口氣:“正是如此。左道真是奇人,似乎在昏迷中也知道那是劇毒,牙關(guān)緊閉灌不進(jìn)藥,連大漢都撬不開來。我方才去稟告林盟主,他說樓主主意多,因此我前來求助了?!?/br> 陶鐘池正要告一聲失陪,便聽左云起緩緩道:“等等?!?/br> “怎么?” 左云起望著她,面容平靜無波:“樓主在忙飛鳶的事,恐怕抽不開身。陶大夫若不嫌棄,我倒有個法子,不妨一試?!?/br> 【緣滅·十三】 “左公子當(dāng)真覺得此法可行么?”陶鐘池?fù)?dān)憂地望著藥房里橫躺著的俘虜。左道雙目緊閉,面頰凹陷,若不是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乍一看倒像一具干尸。 左云起道:“不會出差錯的。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不可能有力氣反抗。弄醒他之后,我來勸服他自己吞下解藥。也請?zhí)沾蠓蛄羯裰?,只消他露出一點(diǎn)用意識cao縱太子的端倪,就再次弄暈他?!?/br> 陶鐘池躊躇道:“我們中唯一可能勸得動他的,恐怕也只有左公子了?!?/br> 左云起苦笑了一下,道:“怕是如此。好歹父子一場,我也想在他死前跟他說兩句話?!?/br> 此話在情在理,陶鐘池不疑有他,端來了解藥放在床頭,又打開藥箱取出一副金針。醫(yī)者的手干燥穩(wěn)定,在俘虜身上不疾不徐地行了一回針,方才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了,左公子……” 語聲戛然而止。 左云起伸臂接住她無聲軟倒的身軀,將她抱到一旁座椅上,低聲道:“抱歉,一點(diǎn)迷藥,很快就好?!?/br> 床上的左道已經(jīng)有了動靜,呼吸漸漸加重,半晌干咳了兩聲,緩緩張開了眼。 這雙渾濁的眼中首先映入的便是左云起的臉。 左云起坐在床沿,心平氣和地道:“有兩件事求你,爹?!?/br> 左道半張著眼沉默了片刻,大約在分析處境。待他終于開口,卻不問是什么事,直接道:“若我不答應(yīng)呢?” 左云起慢吞吞地俯身,湊到左道耳邊,輕聲道:“我從你身上搜出了幾樣?xùn)|西。比如旁門的令牌……還有一枚小小的鐵蒺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