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其中兩個兵卒打扮的捂著腹部躬下身,面露痛苦之色。戰(zhàn)前常有畏死的逃兵,那個小頭目裝束的漢子大約只當他們裝病,一頓拳打腳踢的斥責(zé)。躬著身的士兵不斷哀聲求饒,偏偏就是不挪步子。左云起和謝涼無法繞過他們繼續(xù)前行,只得藏在營帳后等著。 男子罵了幾聲,終于忍無可忍,拔劍就朝那兩人砍去。劍鋒尚在半路,剛才還趔趄著呻吟的士兵忽然面現(xiàn)狠色,一人腕下翻出一把匕首,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一般,一左一右矮身抄近男子! 只聽“撲”的一聲悶響,匕首扎入了男子腹中。不待他開口呼救,另一支匕首已刺入他頸側(cè),橫著一拉,將他割了喉。 左云起雙瞳微縮,心念電轉(zhuǎn),搶在那男子搖晃倒地前沖了出去,一把挾住他還在抽搐的身體,與那兩個士兵一道將他拖進了帳中。 那兩人也不見詫異,其中一人沉聲問:“左少俠” 左云起道:“是我。”說著伸手入懷中掏出一張已經(jīng)初具雛形的人皮面具,又摸出幾樣工具,就對著那死者的臉加工起來,又道,“時間緊迫,煩請二位搭把手?!?/br> 那兩人當下扒了死者的衣服幫助他換上,道:“待會兒我們趁亂沖進宮中,不會引起懷疑?!?/br> 左云起飛快地貼上面具,此時一股焦糊味從外頭飄了進來。內(nèi)應(yīng)催道:“快走快走,他們放火燒營了。” 謝涼突然湊過來急道:“兩位兄弟可曾見到我們的軍中大夫被綁來?” 內(nèi)應(yīng)對視一眼,都搖頭道:“夜里不曾注意到,剛才發(fā)兵時也沒見異常。” 濃煙開始鉆入帳中。 謝涼脊背上扎出些冷汗,道:“多半是被藏起來了。你們先走,我留下找她!” 黑煙愈來愈濃,左云起只來得及留下一句“多加小心”,就與內(nèi)應(yīng)一起朝隊伍追去。 天色開始透亮,東方露出了慘淡的晨光。 不遠處的城墻處喊殺陣陣,尚有負隅頑抗的御林軍朝下面舉槍射擊,然而明顯地后繼乏力。 拓荒組一頭架起云梯,一頭以沖車撞門,甲兵如潮水般淹向墻頭,一時殺聲震天。便聽接連幾聲巨響,那森然矗立了數(shù)百年的城門便如大涼的天威,在火光中轟然坍塌,露出了城墻之內(nèi)的情狀。 饒是沖在最前頭的將士也不禁腳下一滯。 城門之后,竟然再無守兵。那些穿著御林軍服的將士正互相撕打在一處,個個面現(xiàn)癲狂,甚至撕碎了衣衫,露出其下潰爛的皮rou,如野獸般咆哮不止。其中還混雜了不少布衣,似乎本想沖來以身殉國,卻不慎中了“鬼吞”的余毒,未及求仁得仁就被奪去了神智。 焦姣然號令道:“掩住口鼻,殺!” 槍彈如雨,飛濺的血rou艷紅得恰似去年十里華燈。 【謝涼】 黑煙滾滾。 謝涼一身白衣滾成了灰衣,滿臉污漬再無半分風(fēng)度可言。他卻來不及計較這個,聲嘶力竭地喊道:“陶大夫!” 毫無回音。 火勢四面八方蔓延得極快,他無法搶在火舌之前查看所有營帳。陶鐘池若是還活著,多半也被綁起來蒙住了嘴,無從呼救。 謝涼心急如焚,使出了全力奪命狂奔,手中長劍被他猶如砍瓜劈菜般劃破一頂又一頂營帳,卻遲遲尋不見人影。 四面火光越逼越近,熱浪陣陣,炙烤得人汗如雨下。謝涼又喚了幾聲,猛然停下腳步自言自語道:“穩(wěn)住穩(wěn)住……自亂陣腳,非高手所為?!?/br> 他長吁一口氣,忽然在這火場上盤膝坐下,閉目調(diào)息起來。 周圍盡是營帳倒塌的嘈雜聲響,謝涼調(diào)動起全部的神識,幾如靈光一現(xiàn),耳際捕捉到了一聲輕若蚊蚋的余響…… 他一躍而起,沖入火海之中,直奔進了一處營帳。 陶鐘池果然被縛了四肢,布條堵嘴,扔在角落里。見他沖進來,她毫不猶豫地以最大的幅度拼命搖頭,眼睛卻直直盯著他,似在傳達什么深意。 謝涼這會兒非常沉得住氣,當即剎住腳步思索了兩秒,問道:“我不能過去?” 陶鐘池連忙點頭。 謝涼又問:“那我如何救你?” 陶鐘池用目光示意。 謝涼霍然開朗,將長劍“奪”的直直釘入土中,后退兩步,望著陶鐘池自行挪過來磨斷身上的繩索。繩索一斷,她立即抽出口中的布團,鎮(zhèn)定道:“我身上被下了毒,你一蹭也會染上。我現(xiàn)在馬上回去,尚有希望自救?!?/br> 謝涼聞聲便往外跑,喝到:“跟上!” 他一路開道,奔出營地后就地一滾撲滅了衣上的火星,見陶鐘池踉蹌著跟了出來。陶鐘池臉色慘白,但尚能行走。 謝涼帶著她向武林盟的營地走去,一邊問道:“誰下的毒?” “左道。明明可以加大劑量毒死我,卻留我一命為餌,廣造殺孽,這是旁門的慣用手段了?!?/br> 謝涼又問:“左道為何要綁走你?” 陶鐘池道:“他逼我說出了一味藥引。你還記得厲若蟲么?” 謝涼道:“那不是吁吁打車的乘客召喚司機的鴿子用的么?” “不錯,厲若蟲這用法是我發(fā)現(xiàn)的。喂鴿子吃下公蟲,乘客用手觸碰即可喚醒母蟲,鴿子體內(nèi)的公蟲受到母蟲吸引,會驅(qū)使著鴿子飛向乘客。但只有極少人聽說過,厲若蟲還有另一種用法。如果用藥引喂食厲若蟲,吞食母蟲的宿主便可憑意識cao縱吞食了公蟲的宿主,猶如cao縱傀儡……” 陶鐘池嘆息道:“那藥引原本只有我知道,必須由三種極其稀少的藥草混合而成,連我自己都沒有。我原以為即使告訴他,他也尋不到。沒想到他似乎早有頭緒,已經(jīng)讓門徒替他搜集齊了……” 謝涼聽得毛骨悚然道:“他得了藥引,是要拿這陰損玩意對付誰?” 陶鐘池搖頭道:“不清楚。不過他們在我面前交談了幾句,似乎提到了豫王和太子?!?/br> “太子?如果連太子也被cao縱,那該如何破解?殺了母蟲宿主么?” 陶鐘池苦笑道:“殺了母蟲宿主,公蟲宿主也會隨之死去。此毒無解,解脫之道……唯有死亡?!?/br> 第31章 【偷天】三 【周容訖】 皇宮已然被攻破。一路行來,重重殿宇闃然無聲,唯有秋風(fēng)過處珠簾輕動,倒像入了幽境。 周容訖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飛宸殿,自己只帶了一小隊侍衛(wèi)行去。他步履悠然,便如心血來潮故地重游一般,甚至還將庭中的一處假山指給李克看,道:“我年幼時總喜歡在那里跟弟弟玩?!?/br> 李克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周容訖笑了笑,一步步地拾級而上,越過一具具侍衛(wèi)與太監(jiān)的尸體,走進了那一片死寂的飛宸殿。 絲竹早已消逝,宴席也散盡了?;实郦氉砸蝗嗽邶堃紊?,坐得端正,看見周容訖緩步踱入,就道一聲:“你來啦?!?/br> 周容訖道:“我來了?!?/br> 周景邑提起酒盞灌了一口,嘆道:“朕近日時常夢見你來。你還和夢里一樣,朕卻老了很多?!?/br> 他的語氣如同敘舊,周容訖也心平氣和道:“還夢見過什么?” 周景邑想了想,道:“還夢見過父皇,在他臨死之前,拉著朕的手,囑咐朕莫被你奪去了江山?!敝芫耙剌p笑了一聲,“朕本會是個好皇帝,至少不負先祖所托??上?,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一群穿越的攪亂了世道。這都是天意。蒼天要你贏,朕無話可說?!?/br> 周容訖攔住張口欲辯的李克,微笑道:“只夢見這些么?” “……” “不曾見到我那溺死的幼弟爬出來呼救?不曾見到我母妃七竅流血躺在你面前?” 他語氣森然,仿佛在這殿堂上卷起了一陣地府的陰風(fēng)。 周景邑臉頰一抽。 周容訖平靜道:“我對這個千瘡百孔的江山并無興趣,不愿將此生賠給它?!彼蚯皟刹剑币曋实鄣碾p眼輕柔地道:“能親眼看著皇兄你下葬,我便別無所求了?!?/br> 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后的侍衛(wèi)紛紛訝然。 周容訖始終陰沉的面容此刻卻分外明朗,甚至有一絲超脫。 周景邑眼神古怪地瞪了他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顫抖。 周景邑道:“你血洗萬里河山殺回朕面前,只為要朕一條命?” 周容訖道:“皇兄不必妄自菲薄,你這一條命,可告慰許多亡靈?!?/br> 周景邑大笑道:“好,好……”他連說了數(shù)個“好”字,驀地低下頭嘶聲道,“此生賠不賠給它,只怕由不得你我?!?/br> 周景邑再未抬起頭。 他的唇角流下一行黑血,手中的酒盞“當啷”落地。 周容訖盯著周景邑的尸身看了一會兒,輕聲吩咐道:“把他抬出去——鞭尸,抽碎了為止?!?/br> 【左云起】 左云起帶著兩個內(nèi)應(yīng)沖進皇宮時,拓荒組正分頭搜查大大小小的宮室,四下不時響起宮女的哭喊哀求聲。 左云起盡量避開拓荒組的人,低頭嘬起嘴唇,發(fā)出鳥雀鳴聲。這是武林盟與宮里的內(nèi)應(yīng)約定好的暗號。 如此換了幾個地方,便聽見樹叢里傳來一聲一模一樣的鳥鳴。左云起湊近過去,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低頭道:“我是來找太子的?!?/br> 樹叢里簌簌作響,一名小宮女爬了出來,飛快道:“快押著我?!?/br> 一名內(nèi)應(yīng)會意上前,做出擒住她的樣子,小宮女敷衍了事地哭了幾聲,便踉蹌著往前走。左云起一行跟在后面,等著她帶自己去太子藏身處。 轉(zhuǎn)過一折回廊,小宮女剛剛伸手指道“前面那間就是”,忽聽得后頭有人喝道:“你們幾個在往哪走?” 左云起回過身,只見一隊拓荒組的士兵迎面走來,當先一人道:“焦大人下令不得擅自脫隊,你們干什么?” 左云起瞇眼評估了一下人數(shù),堆起一臉訕笑道:“哥幾個為了抓這宮女不小心迷路了,正想找回去呢?!?/br> 那人皺眉道:“抓宮女這么大費周章?焦大人不是說了重點只抓畫像上的幾個人么!” 左云起道:“兄弟,你們仔細看看這宮女的臉,是否有幾分熟悉?” 那一隊人聞言一愣,果然湊過來細細端詳。他們剛一靠近到五步之內(nèi),左云起猛然揚袖一揮,一片白霧朝來人當頭罩去! 那群人來不及呼喝,便如被抽去筋骨般軟倒在地,昏厥過去。 同時倒下的還有一個人。 這人就是左云起自己。 左云起單膝跪地,身形搖搖欲墜,面色慘白道:“你——” 【謝涼】 陶鐘池撐到武林盟營地就再也邁不開步子,臉色開始發(fā)青,顫聲指揮著謝涼打開藥箱翻找出幾種藥丸,盡數(shù)吞了下去。 謝涼回避去一邊,讓她解開衣襟為自己行了一回針,這才聽見她道:“暫無大礙了,不過還需行幾遍針才能除盡余毒。” 謝涼飛快整理著發(fā)型道:“既然如此,我在這兒幫不上別的忙,先去城中看看情況,興許還能阻攔左道用厲若蟲蠱。豫王是謀略深沉之人,身周應(yīng)該都有防備,太子又不知在何處,左道未必那么快就能得逞?!?/br> 陶鐘池卻凝重道:“只怕左道之能,超出我們所知。其實他在逼我說出藥引之后,當即就抓來一人試藥了,不過數(shù)息就將那人變作了言行只受他支配的傀儡。” “試藥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