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山道：“這本是故人之馬，雖然死了，能給你借用一段也是好的。你換回人身前若不嫌棄，就多用一陣罷?！?/br>
    【馬】

    馬熱淚盈眶道：“咴?！?/br>
    【沈懷山】

    沈懷山擺手道：“多保重，我先走啦。”

    謝涼站在原地目送著馬車迎著夕陽漸行漸遠(yuǎn)，拖出一道落寞的影子。

    【謝涼】

    謝涼與馬對視了一眼，馬打了個響鼻。

    謝涼默默伸手入懷，掏出一只盒子，從中捏出一只通體透明、形似蛞蝓的蟲子。

    沈懷山剛剛駛出一段，忽然聽見撲棱棱的振翅聲，車?yán)秫澕苌系镍澴蛹贝掖业仫w了出去。

    沈懷山莫名其妙地回頭，目光追隨著鴿子忽高忽低，最后停在了謝涼肩上。

    “……”

    謝涼正經(jīng)八百地將一張字條栓在了鴿子腿上，放它飛回馬車。

    謝涼道：“這位司機(jī)師傅，我想遛個馬，恰好沒有目的地，可否跟著你走一段？”

    “……”

    沈懷山道：“那你上車?！?/br>
    【上車·完】

    第21章 【無冤】一

    【編者按】

    讀者朋友們：

    自新紀(jì)二十六年始，《江湖事》雜志推出了一個新的問答欄目——咨夫。

    本欄目用于解開天上地下一切找不到答案的疑惑，歡迎大家隨時提問。在每期咨夫，我們都會選出最難的一題征集回答。

    作為全江湖最暢銷不衰的老字號雜志，《江湖事》誠邀各界專家在此秉筆直書，販夫走卒亦可暢所欲言，寫出你心中的最佳答案。

    所有投稿寄到《江湖事》編輯部后，經(jīng)過精心篩選，脫穎而出的回答會在下一期與新問題一道刊出。

    【上期咨夫問題】

    聽說貴社本事通天，不知敢不敢刊出我的問題。

    三十年前，涪陽城在一日之內(nèi)化為塵土，滿城百姓尸骨無存。當(dāng)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龍大俠是不是罪人？

    【提問人說明】

    時隔近三十年再提這樁懸案，不怕諸位嘲笑。不查明真相，我不敢赴黃泉面對妻兒。

    我是涪陽人。明昌十九年，穿越者和朝廷打起仗來，我當(dāng)時游學(xué)在外，聽說一群瘋子穿越者占領(lǐng)了涪陽，家書斷絕，心急如焚。

    數(shù)月之后捷報傳來，大涼朝廷終于收復(fù)了涪陽，城門已開。

    我租馬趕回時，眼前卻已經(jīng)不見城池，只剩丘墟。一群大涼官兵正站在烈日底下，焚燒成堆的尸首以防瘟疫。我全家老小一道，化為了空城之上一縷黑灰。

    滿城百姓，幾無一戶生還。

    家母生前，時常跪在佛龕前念叨：“菩薩保佑，好叫朝廷早些平息了戰(zhàn)火，咱們過幾天安生日子?！?/br>
    他們不過升斗小民，為何城收回了，人卻沒了？

    官兵被我問得不耐煩，道：“兩方混戰(zhàn)中槍炮無眼，累及無辜也是沒辦法的事?！?/br>
    ——怎樣的槍炮、何等的無眼，才將整座城化為血水中的白骨堆？神仙打架，究竟出了什么差錯，要拉我發(fā)妻幼子陪葬？

    此后數(shù)年我四處追查，終于探聽到，那日穿越者之所以潰敗，是因?yàn)槌菈?nèi)混入了朝廷的內(nèi)應(yīng)。內(nèi)應(yīng)在城中事先埋下火藥，與官兵里應(yīng)外合，“轟轟”幾聲將涪陽夷為了平地，絲毫不顧百姓死活。

    據(jù)說那所謂的“內(nèi)應(yīng)”，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龍大俠。有官兵親眼見他在城中出沒，還有人見過他手持弓弩狂射濫殺。

    龍大俠。

    武林第一高手之名，我當(dāng)然也是聽說過的。據(jù)我調(diào)查，涪陽一役之后，有數(shù)十人聲稱曾在穿越者的陣營見過他，無論戰(zhàn)役大小，他永遠(yuǎn)身先士卒以一當(dāng)百。

    一個江湖人，為何要插手朝廷的事？

    他若是大涼朝廷臥底，又為何臨陣倒戈向穿越者？

    我看不懂此人，無法推測他的動機(jī)，更查不出他在此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當(dāng)日懸案眾說紛紜，卻始終拿不出取信于人的證據(jù)。

    年華倥傯，而今我已半截入土。即使查明真兇，恐怕也無力報仇。

    本已心灰意冷，偶然聽說貴社這個咨夫欄目請到過不少高人，透露過一些隱秘之事。

    雖然僅憑筆談便想揭露一樁密案，未免異想天開，但我仍舊斗膽一試，盼能見刊。

    順頌文祺。

    【鐘靈韞，字帛成，《江湖事》特邀專欄作者，死宅，歷史狗】

    謝邀。

    首先對題主家人致以哀思。三十年前那場江山易主的浩劫，致使無數(shù)生靈涂炭，后世當(dāng)引以為鑒。

    我個人與龍大俠并無交情，僅僅聽說他很強(qiáng)很英俊。而且新紀(jì)開始后傳言他泛舟江湖去了，其人性格無從考證。不過我將題目寄給了一個劍客好友，他曾經(jīng)見過龍大俠本人，若知曉一些內(nèi)情，想必也會愿意分享。

    接下來純粹是我作為一只歷史狗的主觀分析。

    結(jié)論說在前面：龍大俠是有嫌疑的。即使他很強(qiáng)很英俊。

    （反駁者請先仔細(xì)讀完我的回答?。?/br>
    題主找不到龍大俠的動機(jī)，只不過是因?yàn)樗膭訖C(jī)藏得比較深。涪陽一役，他未必是效命于參戰(zhàn)的任何一方。

    題主或許覺得匪夷所思，讓我來好好解釋這一點(diǎn)。

    根據(jù)史料可知，“穿越者”這個群體剛剛開始涌現(xiàn)，便受到了前朝皇帝的壓制。但是由穿越者組成的“拓荒組”，一直藏身山野，蟄伏到明昌十七年，才終于亮出革新的戰(zhàn)旗。

    為什么非要等到這一年？因?yàn)樗麄儧]錢。沒錢就沒法生產(chǎn)先進(jìn)武器，更別提兵糧補(bǔ)給。

    直到這一年，他們才遇到了一個貴人，一個投資者。

    如今我們都知道了，拓荒組背后的貴人，正是豫王周容訖。（他與前朝皇帝周景邑的兄弟愛恨也足夠講一本書，有興趣可關(guān)注我的咨夫?qū)?，正在好評連載中，桀桀。）

    拓荒組有了豫王的勢力相助，簡直如虎添翼，連取八城直逼關(guān)中。但正在此時，他們短于補(bǔ)給，不得不換下了攻勢休養(yǎng)生息。

    穿越者這幾個月的休養(yǎng)時間，正是朝廷僅存的一線希望。拓荒組的軍火庫設(shè)在涪陽，換做你是皇帝，會如何下令？當(dāng)然是直攻涪陽，斷其爪牙再說。為轟開城門而派人潛入炸毀城池，聽上去也是周景邑的一貫作風(fēng)。

    但是，正如題主所言，之后實(shí)在有太多人在穿越者陣營看見過龍大俠，這類傳言不似作偽。難道這大俠是個兩邊倒的墻頭草么？

    其實(shí)還有一種可能。

    題主似乎覺得龍大俠當(dāng)時若不是朝廷的人，就是拓荒組的人，二者必取其一。但我們?nèi)菀缀雎砸粋€問題：穿越者中日后產(chǎn)生對立的“激進(jìn)派”與“溫和派”，早已露出了分歧的苗頭。

    雖無史料證明，但從時間推斷，溫和派的樓主在當(dāng)時就有可能投奔了武林盟主林開。這兩個人在拓荒組鬧革命時仿佛置身事外，隱忍不發(fā)數(shù)年之久，但誰又能確定他們設(shè)的局是從何時鋪開的呢？

    涪陽一役，官兵與拓荒組兩敗俱傷，死傷無數(shù)，雙方都自詡正義之師，斥責(zé)對方殘殺無辜百姓。這樣的局面，有誰會樂見其成？又是誰趁勢收留難民，白賺了眾多追隨者？

    簡而言之，我認(rèn)為龍大俠炸毀涪陽在先，替穿越者打天下在后，其實(shí)都是武林盟的授意。作為勢單力薄的第三方，手腕不狠些，也不會有立足之地。他的立場從未變過，只是善于掩藏罷了。

    以上僅僅是分析局勢的推論，我拿不出證據(jù)。時隔數(shù)十年，題主期待的所謂證據(jù)，恐怕即使是當(dāng)事人也翻找不出。

    不過龍大俠其人究竟如何，還需聽聽我那位朋友的說法。

    又及：龍大俠全名到底叫什么？為何考據(jù)不到？難道真的姓龍、名大俠？武林盟取名真有個性。

    第22章 【無冤】二

    【沈懷山，劍客，前鏢師，吁吁打車資深老司機(jī)，悶sao乃風(fēng)流第一等】

    謝邀。

    帛成姑娘寄來的問題與她自己的回答，我都仔細(xì)閱過了。但對于她的結(jié)論，我實(shí)名表示不敢茍同。至于嫌疑人是誰，我心中另有一個名字。

    我也沒有證據(jù)，好在有故事。

    毋庸置疑，事發(fā)時龍大俠確實(shí)人在涪陽。因?yàn)槭俏荫{車送他去的。

    先從我所認(rèn)識的龍大俠說起罷。

    大家都知道，龍大俠不僅武功蓋世，還英氣逼人。

    他還很有錢。

    最重要的是，他還有一種來源不明卻堅(jiān)不可摧的正義感。

    江湖人不比書生，刀口舔血，很少有仁義禮智信掛在心上的。

    真能做到的，又基本都是武力值低下的廢柴。

    像龍大俠這樣明明可以靠暴力吃飯，卻偏要靠三觀的，天地間絕無僅有。

    我當(dāng)年跑鏢時，在道上得他出手相助過一次，就此相識。后來我出了些事，洗手去當(dāng)出租車司機(jī)了，但與他還斷續(xù)喝過幾次酒。因此我大致知道那段時間他心中所想。

    自從穿越者批量進(jìn)軍大涼，槍支彈藥流入民間，整個武林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再快的劍招也快不過子彈，再澎湃的內(nèi)力也抵不過炮火。所謂武學(xué)仿佛一夜間成了個笑話，只有科學(xué)技術(shù)才能稱王稱霸。

    大家都驚慌不已，感覺自己的世界一夕間崩塌了。

    有些熱血漢子還與穿越者交戰(zhàn)了兩次，兩次都全軍覆沒。對方的槍炮不是任何武功能夠比擬。江湖人本也沒什么家國天下的念想，一來二去就果斷扔刀棄劍，耍起了火槍。

    不同于我等閑云野鶴，龍大俠當(dāng)時夜不能寐，心在滴血。

    槍銃彈藥，他斷然不會碰。他有一種毫無道理的頑固三觀，常對我說：“天地君親師啊，這群欺師滅祖的穿越者跟蠻人有何兩樣？”

    終于有一日，龍大俠托我駕車送他去涪陽。

    其實(shí)他自己騎馬去更快，但他身邊還帶了個不會武的跟班。

    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龍大俠。臨別之際我們大醉一場，他告訴我：“此行兇多吉少，我是抱了必死之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