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以宇少爺來看,北閣真的能擊垮晉江閣取而代之嗎?”張夫人長在土匪窩里,不太懂外邊勾心斗角,嫁給張棟成了總兵夫人,可仍見識有限。 就她對晉江閣的觀察而言,晉江閣在京里地位可謂牢不可破,平日下衙或是休沐,文武百官都愛去晉江閣坐坐,聽有些大人說,都快成習(xí)慣了。 陸宇有辦法糾正一個人的習(xí)慣? 陸宇沒有做聲,然手里捏碎的茶杯說明了一切:北閣不是晉江閣的對手。 張夫人以前是有些怕這位侯府少爺?shù)模棵恳娭?,心里總不踏實,不僅因為陸宇是陸侯爺兒子知道她出身土匪,更因陸宇青出于藍手段比陸侯爺更高明陰狠,他要張棟回京為他效力,短短半年,就給了張棟光明正大進京的理由,要知道,張棟殫精竭慮大半輩子連京城的城門都沒看過,陸宇不費吹灰之力就辦到了。 如何不令她害怕。她想,哪怕承恩侯府的爵位被皇上收回去了,以陸宇的城府,用不著幾年就會掙回來,說不準到時更風(fēng)光。 盆里的冰融化得差不多了,張夫人怕陸宇熱著,叫外邊丫鬟換兩盆冰塊來來,陸宇沉著臉,順手將茶杯摔出去,目光陰寒的走了。 張嫻敏日日苦練功夫想和長寧侯府的人一決高下,今日被張夫人叫回屋睡覺,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窗外蟬鳴,心情更為煩躁,最后翻身起床,簡單裝扮番準備出門。 來和張夫人說一聲,剛好遇著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從書房出來,她從沒見過此人,心頭不禁納悶此人身份,踟躕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她娘從書房走了出來。 轉(zhuǎn)眼間,少年不見了,張嫻敏忍不住打聽他的身份,“娘,他是誰???” “是明瑞侯府上的,不是讓你在屋里睡覺嗎,怎么出來了?” “我睡不著,想出門轉(zhuǎn)轉(zhuǎn)?!睆垕姑魯〗o長寧侯府護衛(wèi)后就沒怎么出過門,教她武功的師傅說近日長進大,可以找人練練,她便立即想到了顧府少爺。 護衛(wèi)們要保住主子安全,身手自然了得,可主子武藝如何,只有試試才知道,想到趾高氣揚的顧越白,她牙癢癢。 難得來京,張夫人不想拘著她,外出見見世面多交幾個朋友好過在悶在府里打樁子,她從懷里掏出張銀票,張棟剿匪有功,皇上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張夫人手里寬裕,對自己女兒自然也大方,“聽說街上有許多賣解暑的吃食,你可以嘗嘗?!?/br> 張嫻敏收了銀票,也不要丫鬟跟著,興沖沖走了。 此時的街上空落落的,烈日當空,曬得人熱不可耐,巴索在街頭買了個西瓜,剛從井里撈起來的,抱在懷里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剛給了錢,懷里就多出只手將西瓜搶了過去。 “還算你有些良心,知道小爺我熱了。”顧越流砸吧的舔了舔唇,抱起西瓜往墻上一砸,碎成兩半,他將小的半遞給巴索,自己抱著大的啃起瓜瓤來。 巴索垂頭看了眼懷里慘不忍睹的西瓜以及櫻桃紅的油紙傘:“......” 他覺得有必要糾正顧越流不問自取的做法,“六少爺,這西瓜是我買的?!倍也皇亲约撼缘?,是要送人的。 顧越流整張臉埋在西瓜rou里,大口大口啃得香噴噴的,比連口還大的西瓜,不一會兒就讓他啃得能見著綠色西瓜皮,滿足的打了聲飽嗝,“知道啊,別人買的我還不吃呢?!?/br> 巴索:“......” “這是我買來送人的。”巴索有些生氣。 顧越流一怔,看看自己懷里吃得剩下空殼子的西瓜,再看巴索懷里淌著紅通通汁水的果然,快速將兩人的西瓜對調(diào),一副感激動容的語調(diào),“我就知道你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西瓜我就收下了,明天又帶你出來?!?/br> 巴索:“......”誰告訴顧越流這西瓜是送給他的了,這是他給楊姑娘買的。 賣瓜的是位婦人,就住在里邊巷子里,這瓜是親戚從鄉(xiāng)下帶來的,她舍不得吃,放井里涼著,趁孩子們睡了出來碰碰運氣,結(jié)果剛出來就有人買她的瓜,她高興得不得了,收了錢她就準備回去了。 卻看買瓜的男子抓著她衣袖,陰沉著臉問她,“還有沒有西瓜賣?” 婦人嚇得搖頭,拽回袖子就咚咚咚跑了。 顧越流吃得滿臉淌水,完了享受的摸了摸肚子,“好吃,好吃,走,咱去轉(zhuǎn)轉(zhuǎn),多買兩個西瓜?!?/br> 懷里抱著兩塊西瓜皮和一把傘的巴索:“......” “六少爺先回去吧,我還有事?!卑退鞑桓吲d的將西瓜皮扔了,掉頭往對街賣涼糕的攤兒走,顧越流抹抹嘴上西瓜汁,邊掏帕子擦臉邊追著巴索,“巴索,你去哪兒,爺我陪你啊?!?/br> 塞婉公主搬進侯府,她隨行的侍從一并搬進府邸,顧越流看巴索跟個女人似的整日鉆研什么胭脂,城中有人請他老鼠他就將巴索帶著,男子漢就該有男子漢的氣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姑娘。 故而這些天,巴索一直跟著他東奔西跑,他沒讓巴索白跑,抓老鼠得的錢分給巴索一半。 巴索悶著頭,不理他。 顧越流喊他,“你把傘給我啊,曬黑了我娘會生氣的?!彼镎f了,曬不到像塞婉那樣黑就別丟臉,還是老老實實白著。他聽話得很,出門在外都是撐著傘的,騎馬也是如此。 巴索憤怒的將傘扔在地上,恨不得踩上兩腳,他給楊姑娘買的西瓜就這么被顧越流糟蹋了,他心頭氣啊。 顧越流不知他怎么了,撿起地上的傘,迅速撐開遮住火辣辣的光,追著巴索到了攤販前。 巴索沒個好氣瞪他眼,問老板買了碗涼糕,護犢子似的偎在自己懷里,擋住顧越流視線不給他看,涼糕是豌豆磨成粉熬的,添了些糖水和冰塊,今年賣得可火了。 顧越流嫌棄他小心眼,“我吃西瓜都吃飽了,哪兒看得上一碗涼糕,你吃,我不跟你搶?!?/br> 巴索仍不理他,跟抱稀世珍寶似的抱著涼糕往前邊跑,顧越流不知他鬧什么性子,亦步亦趨追上去,“巴索,你怎么了,突然不說話弄得我好不習(xí)慣。” 兀自奔跑著的巴索:“......” 巴索怕懷里的涼糕灑了,不敢跑太快,又不想陰魂不散的顧越流跟著,他對這片熟,故意兜了幾個圈子,不知顧越流是累了還是識趣,竟沒跟上來。 巴索松了口氣,眼瞅著碗里的碗里的冰塊融化得差不多了,到前邊巷子就轉(zhuǎn)了進去。 然后,就看見顧越流跟傻子的來來回回的跑,臉上的笑燦爛得能開出朵花來,巴索不敢再等下去,走到一處嶄新的褐紅色大門前,反反復(fù)復(fù)深吸兩口氣,擠眉弄眼齜牙咧嘴松了松臉上的表情,最后,揚起抹自認為是最恰到好處的笑,緩緩叩響了門。 里邊很快傳來腳步聲,“誰啊?” “楊達,是我。” 又過了會兒,門從里拉開,露出張千嬌百媚的臉,巴索的嘴咧得更高了,“楊姑娘,是我,公主讓我來問問胭脂的事兒......”說著,舉起雙手,將涼糕捧到楊靈面前,看她烏黑卷翹的睫毛垂下,巴索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 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好像要跳出心間......不對,這心跳好像不是他的,他低下頭,卻看胳膊上掛著具身子,顧越流的胸口剛好抵著他手臂,噗通噗通...... “不行巴索,快扶我,我腿軟?!?/br> 巴索:“......”他娘的,他什么時候來的。 “巴索,快扶我,我站不住了?!卑殡S著顧越流的話落,巴索感覺胳膊一顫,手里的涼糕唰的聲摔在了地上。 巴索:“......”他握緊雙拳,按耐不住揍人的沖動,側(cè)目,惡狠狠的瞪著倒他懷里不起的顧越流,使勁將人往外推了推,很好,紋絲不動,再推,仍跟黏在他身上似的,巴索氣得快抓狂了,“顧六少,你給我站起來?!崩献右愀梢患堋?/br> 顧越流雙目迷離的望著眼前嫩得能掐出水的姑娘,身子不聽使喚似的,怎么都使不上勁,難怪有人說見著漂亮姑娘就站不穩(wěn)了,他如今不就是這樣的情形嗎? 難怪走到這他覺得眼熟,落陽巷,他來過的,美人就住這條巷子里,可他沿著巷子來來回回跑了好幾遍都沒發(fā)現(xiàn)美人家住何處。 巴索雙目快噴出火來,“顧六少......” “巴索,我沒力氣了。” 巴索:“......” 楊達在院子聽到‘顧六少’三個字,丟下斧頭就跑了出來,看清門外歪著身子的少年,哎喲,還真是顧六少,熱情跑過去,“顧六少,你怎么來了,快進屋快進屋,靈靈,給顧六少倒茶去?!?/br> 楊靈黑溜溜的眼眸閃過詫異,離開時還拿那雙攝人心魂的眼睛瞥了顧越流一眼。 顧越流:“不行不行,巴索,你扶我進去?!?/br> 巴索:“......”他腦子進水了才帶顧越流來這邊。 楊家人口簡單,院子收拾得干凈整潔,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更舒服的是能喝到美人親自泡的茶,顧越流嘗了口,淡淡的薄荷香隨口入喉,清涼,舒爽,“好喝?!?/br> 楊達坐在顧越流旁邊,聞言趕緊讓楊靈給顧越流滿上,“顧六少要是喜歡喝,待會走的時候我讓靈靈給你裝些帶走,薄荷不值錢,顧六少別嫌棄才是。” 雙眼定在美人身上的顧越流,“不嫌棄不嫌棄?!?/br> 巴索嘗了口,普通的薄荷茶,哪兒有顧越流說的夸張,難道楊姑娘給顧越流泡的茶不同?想到這,巴索臉色沉了沉。 楊達問顧越流怎么找到這邊來的,落陽巷住的都不是什么顯貴人家,以顧越流的身份,不可能平白無故找到這來。 欣賞美人的顧越流哪兒有心思和楊達說話,指了指巴索,巴索正色道,“公主命人研制來好幾種胭脂,效果都不太好,想問問楊姑娘,能不能再幫一次忙。” “姑娘家的手不是用來做粗活的,公主要胭脂問秋荷不就好了,麻煩楊姑娘做什么?”楊姑娘的手多嬌嫩啊,磨胭脂費時又費力,起了老繭怎么辦?顧越流將杯里的茶一飲而盡,威脅巴索道,“你要不聽我的話,我以后抓老鼠就不帶你了。” 巴索:“......” 楊達又問起夏姜芙的身體,拐彎抹角的打聽夏姜芙喜好,說實話,楊達最自家妹子的容貌向來有信心,可是架不過夏姜芙善變啊,誰都知道夏姜芙喜歡塞婉那樣黑黑的,身上沒有rou的,他妹子處處和塞婉反著來,他這心里著急啊。 “我娘喜歡長得漂亮的,要是見著楊姑娘,肯定喜歡得不得了。”想當初他娘多喜歡他大嫂啊,要他說,他大嫂美是美,可是比起楊姑娘,好像差了點什么。 顧越流的話直白,楊靈羞惱的瞪他眼,擱下茶壺,面紅耳赤走了。 瞧瞧,美人生氣都這么風(fēng)情萬種,楊姑娘不當顧家媳婦對不起她這張臉,想到媳婦,他咽了咽口水,問楊達,“楊姑娘成親了沒?” 楊達面色一喜,“沒呢。”興奮得差點控制不住將茶壺給扔了。 巴索:“......” “顧六少,女兒家名聲重要,你貿(mào)然開口問人家親事不好吧?”巴索忍著不悅提醒顧越流。 楊達:“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顧六少問得好,問得好啊,他不問我也會和他說的?!?/br> 巴索:“......屋里真熱,你們不熱???” 顧越流搖頭,楊達搖頭。 巴索:“......” “喝茶喝茶,喝完了又讓我妹子泡。”楊達一個勁兒給顧越流倒茶,顧越流來者不拒,一壺茶咕嚕咕嚕全進了他肚子,楊達朝屋里喊,“妹子,再給顧六少泡壺茶來?!?/br> 巴索:“......” 整個下午,顧越流就窩在楊家堂屋喝茶,一壺又一壺,一壺又一壺,楊姑娘則進進出出為他們泡茶,太陽落山,顧越流才依依不舍提著一小包薄荷被巴索硬拽著走出楊家。 路上,巴索臉沉得能落下雨來,“顧六少,楊姑娘是好人,以前吃了很多苦......你離她遠些?!?/br> 再沒有門第之見,夏姜芙也不會同意顧越流娶個守城官兵的妹子的。 顧越流抱著薄荷,一步三回頭的望著楊家小院,心里美滋滋的,好像吃了蜜似的甜,哪兒聽到巴索說什么。 回到府里他就忍不住去顏楓院找夏姜芙炫耀,然而運氣不好,顧泊遠在,他硬是咬著牙沒往外說,吃了飯回屋,讓小廝將薄荷拿下去泡杯茶上來。 結(jié)果味道淡得難喝至極,讓小廝將味道泡濃點,結(jié)果,濃得嗆鼻,不想剩下的薄荷被糟蹋,他將其細細裹起來,決定明日送回楊家,以后他喝茶都到楊家去。 于是,顧越流似乎更忙了,早出晚歸,比顧泊遠還不著家,一回家就時不時傻笑,嚇得夏姜芙以為他傻了,找太醫(yī)給他把脈,除了那嘴巴止不住上揚,好像沒有其他問題。 夏姜芙放了心,便沒往心里去。比起顧越流,她擔心的是顧越白,聽說顧越白得罪了人,早晚有人堵在路上要和顧越白比試,刀劍不長眼,她怕顧越白受傷,讓護衛(wèi)跟著,誰敢動手就送到刑部去,報官! 張嫻敏心里那個氣啊,她一介女流,堂堂正正,不偷不搶,竟被已行刺侯府少爺?shù)淖锩P(guān)進了刑部大牢,她沒臉見人了。 刑部大牢羈押著許多犯人,犯人們十天半月未洗過澡,各種汗臭腳臭狐臭味撲鼻而來,張嫻敏快哭出來了,聽到過道傳來咚咚咚腳步聲,以為又是獄卒押著犯人來,她嫌棄的皺起了鼻子。 “閨女,閨女,敏敏,你在嗎?”厚重的鐵門外,張棟一臉焦急地望著手腳趴在鐵門外的犯人,視線穿投他們,擔憂的看向有些黑暗的角落,“敏敏,敏敏......” 近日刑部配合大理寺到處抓人,他也是傍晚回衙門才知道閨女被送進大牢了,長寧侯府護衛(wèi)親自押送過來的,刑部不敢不收押,可顧及張棟侍郎身份,還是給他透了信。 張嫻敏聽到自家爹的聲音,差點喜極而泣,“爹,是我,我在這呢?!彼鸵蝗何宕笕值臐h子關(guān)在一塊,身影被他們擋得嚴嚴實實。 ☆、101